这种开心不是因为自己的公司有可能得救,而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可以顶着压力当面对唐氏企业的总裁说需要时间考虑。这表示她想好好研究,想要尽力去完成一件事情。
他欣赏的,不仅仅是一帆风顺站在风口浪尖面对波涛汹涌指挥千军万马的成功魅力,更是在面对困境仍想尽最后一丝努力顽强拼搏的气魄。
即使到了最后,顾氏企业仍旧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
那又如何呢?
一扫几年来的阴霾,因公司经营出现种种问题带来的困扰,顾元年一进家门就兴高采烈地拉着女儿向上官栀子讲述下午的会谈。
“栀子,我真的没有想到悦悦可以那么镇定。公司的情况我最清楚,不是山穷水尽,也是千疮百孔,而我们的悦悦在看到那样一份文件时竟然说她需要研究。她没有立即放弃,仍想坚持到底。”
上官栀子激动地抱了抱顾临悦,眼泪差点流出来,“悦悦,妈妈好开心。”
顾临悦被妈妈紧紧抱着,无法动弹。心里一片焦急,脸上却不敢有任何担心表情。爸爸的一席话差点没让她羞得去跳太平洋。天!她那表情叫故作镇定,说穿了不过是在死撑!她也不是想坚持到底,实在是因为自己看不懂那份文件,不得不拿回来请别人帮忙。拜托,不要把她说得那么伟大好不好?内幕若是传出去,她顾临悦还要不要见人呀。
顾临悦安慰性地拍拍妈妈的后背,放柔声音,乖巧地说:“妈妈,开心呢,是一定要笑的,不要掉眼泪哦。好啦,好啦,我现在要回房间研究一下文件。开饭时再喊我吧。”
顾元年欣慰地笑了,“悦悦,爸爸这一生最欣慰的就是有你这个女儿。”
上官栀子总算放开她,担心地问:“会不会太累呀?妈妈今天晚上炖补品给你吃。”
一边是糖衣炮弹,一边是物质利诱,顾临悦夹在中间,坐立难安呀。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房,立即打电话给沈晓白,尽快拿出应对之策。如若成功,也就不枉爸爸一颗又一颗的糖衣炮弹,妈妈一碗又一碗的补品啦。
若是不成功呢?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了一下。顾临悦拼命摇头。不会,不会,沈晓白是优秀学生,大胡子是资深人才,他们一定会救她的。
“晓白,你一定要救我。”顾临悦拨通了住处的电话,“我要死了。”
“顾临悦,回去才一个月你就忘了时差这回事呀!”沈晓白无端端凌晨被顾临悦吵醒,一股起床气通过电话线穿过太平洋飞速传到她耳朵里,“现在不过是凌晨五点呀。我刚刚赶报告到四点钟,只眯了一下眼,电话铃声就催命一样吵起来。小姐,你是不是想上演一部午夜凶铃呀?”
顾临悦自知理亏,又有求于人,声音不由放柔:“晓白,对不起哦。我知道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啦,我有了困难一定要找你帮忙呀。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了。”
“好啦,好啦。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不知你回家吃了多少糖,嘴巴这么甜。说吧,什么事?”沈晓白打个呵欠,睡意已然被这一通电话吹得无影无踪了。
顾临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述一遍,临了加重口气千叮咛万嘱咐道:“晓白,你一定要认真仔细睁大双眼全神贯注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我的小命就在您老人家手上了,看在我做的那些美味蛋糕的分上,你一定要帮我想出对策。”
“好了,我办事你放心。你传过来吧,我今天晚上给你消息。”沈晓白再次强调,“喂,我可不敢保证一定有办法。”
“嘻嘻,你答应替我看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啦。谢谢晓白,我回去一定替你做一个二十寸的巧克力蛋糕,纪念你与阿辉相识三周年。够朋友吧?”
“够,非常够。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给阿辉,告诉他你终于良心发现认可他的地位了。”
“呵呵呵,晓白,你继续睡吧。你什么时候给我消息都可以,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第二日清晨,顾临悦的手机响起来,“懒猪起床,懒猪起床”的铃声响彻整个房间。以闹钟声音做手机铃声,找遍整个世界,怕也只有顾临悦一个人吧。
顾临悦翻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下子就摁掉了。
摁掉手机,房间里恢复安静状态。顾临悦翻来覆去调整睡姿,半睁半醒间不小心看到枕边的手机。
这一看令她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拿起手机查看。灰色的屏幕上赫然显示一行信息:未接电话,沈晓白。
“啊!”顾临悦大叫,“惨啦,惨啦。晓白最讨厌人家拒接她电话。这次真的要死了。赶紧拨回去!快!快!快!”
她一边咕哝一边查沈晓白的号码,因为着急,再加上心慌,竟然忘了手机有回拨功能。
就在她一条一条翻查电话簿的时候,“懒猪起床,懒猪起床”的铃声再度响起。
顾临悦按下接听键,急急忙忙向沈晓白解释:“晓白,对不起,你原谅我吧。这次回来很匆忙,我忘了将你送的花猫闹钟带回来,只好将闹铃声设为手机铃声,随响随起呀。可是,今天早上它响的时候我以为是闹钟,没经大脑思考就按掉了。晓白,是我错,我没长脑子,你不要生气噢。”
“算啦。”沈晓白一向不喜欢得寸进尺,“看在你真心诚意道歉的分上,对于此次拒接电话事件,本小姐决定不予追究。”“谢谢晓白。对了,是不是有结果了,怎么样?”
“悦悦,情况很不乐观。这份文件显示的这家公司存在的问题还蛮多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负债率太高,已经到了没办法经营下去的地步。仔细研究下来,这家公司的发展定位、员工结构和管理体制是导致其无力经营的主要原因。”
顾临悦一听心就凉了半截,想到爸爸妈妈的期望,想到昨天自己的逞强态度,连忙追问:“有没有办法走出困境?”
“有。注入资金,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调整公司内部运行机制,用新的经营理念培训员工。只要这些条件到位,相信两年之间公司就会有起色,这家公司的基础还是很好的。但是,悦悦,坦白告诉你,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支援,仅靠公司内部现有的条件,即使换一个天才做总经理也救不了这家公司。”
“除了外力支援,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顾临悦再次确认。
“理论上是这样的。”
顾临悦失望透顶。来一个天才进驻公司都不能逃脱倒闭的命运,何况她并不是一个天才,只是一个对公司运行与管理一窍不通的笨蛋!
“悦悦,这是哪家公司呀?”沈晓白想问个明白。文件上并没有显示这家公司的名字,只是表明了公司的营业领域。
顾临悦却不想她担心,“我也不知道,是爸爸拿来考我的。这下真的要死翘翘了。”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令沈晓白有些担心,“我说的也只是一些理论了。明天上午有大胡子的课,我可以趁课间休息和他讨论一下,然后打电话给你。你爸爸给了你几天时间呀?”
撒下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弥补。顾临悦只得继续扯谎:“他没说时间。我等你消息吧。”
“好。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不要太担心,这次的惩罚措施很严重吗?”
顾临悦无力地笑了,这个笑无声又无息,“对啊,很严重。”
如果答不出,会不能回纽约,会让爸爸失望,会让妈妈伤心,会令顾氏企业被唐氏企业吞并。
更丢人的是,会让那个气势压人的唐天嘲笑。
更痛苦的是,今后无法再偷偷学习制作蛋糕的技术,人生再也轻松不起来。
唐天偏爱明亮的落地窗。因此,他请设计师在寓所的书房里设计了一个与办公室一模一样的开阔落地窗,透明玻璃,白色窗帘,一眼望过去,城市景色尽收眼底。整幢寓所,他停留时间最长的就是这间书房。公司与寓所相隔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六点钟下班后,他习惯开车回寓所的书房继续工作。
他的工作地点只不过从唐氏企业办公室转移到寓所的书房。
其实并无任何差别,装饰相同,摆设相似。
这一天唐天依习惯开车回寓所,随便吃了几口饭,与玲姐打个招呼就回书房继续看文件。
依唐天的个性,其实并不想楼里住一个负责一日三餐清洁整幢大楼的陌生人。但是,住在老宅的父母不放心他独自一人生活,况且玲姐自小照顾他,相处比较融洽,经爸爸妈妈提议,玲姐就从郊区的老宅搬来市区与他同住。玲姐的工作非常简单,只须在早上准备一个三明治冲一杯卡布奇诺,晚上煮一顿便饭,做一些清洁工作即可。
唐天心里明白,玲姐美名其曰是来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其实只不过是代替父母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一切大小闲杂事等,玲姐均会向爸爸妈妈报告。关于这件事情,他、玲姐与家人三方心照不宣,已成公开的秘密。
唐天替自己冲了一杯卡布奇诺,边喝边在窗前看夜景。夜色慢慢降临,路灯依次亮起,与马路上无数轿车尾灯相互辉映,燃亮了漫漫黑夜无边的黑暗。
外面的世界那么热闹,而唐天的心却是一片荒凉。他的心孤零零飘荡在半空,无法接近天空,无法回归大地,依正常速度跳动,却得不到正常的欢乐与幸福。
书桌上的电话响起。
他挥去那些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思绪,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严之述的声音:“唐总,纽约方面的报告出来了。是现在给您送过去,还是等您明天上班再看?”
几乎是不假思索,唐天回道:“之述,麻烦你现在送过来。我在书房等你。”
半个小时后,严之述把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交到了唐天手里。唐天从这叠文件中准确无误地抽出了顾临悦的成绩单。这次第,怎一个糟字了得!
唐天看完,将成绩单递给严之述,接着翻看其余资料。
严之述浏览一遍,口气中尽是惊讶:“哇!这个小姑娘可不简单,书读得不怎么样,睁眼说谎话的本领倒是不小。”
“她不是我的对手。”唐天在翻遍所有资料后说出这样一句话。
“唐总,即使她门门课程拿A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我可否知道你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严之述从唐天的脸色中隐约知晓他要采取行动了。
唐天抬起头看着严之述,“之述,我的所有决定你是否都会支持?”
严之述以同样的直接回应,没有丝毫迂回,“是的。”
“取消顾氏企业合并案,改为合作。保留顾氏企业名号,保留顾元年总经理一职,唐氏集团入主顾氏,控股百分之五十一。”
“好的。我马上修改文件,尽快交给你。”
合并改为合作,一字之差,带给顾氏企业的好处无以计算。唐天是一个成功且精明的商人,素来不会令唐氏集团蒙受任何损失。只是这一次,他的确做出了非常大的让步。严之述对此除了支持,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送走严之述,时针恰恰指向七点。唐天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犹豫一会儿,最终仍是找出了顾临悦的手机号码,“喂,顾小姐,我是唐氏集团的唐天,有些事情要与你谈。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七点半,请准时。”
利落切断通话,没有给顾临悦一点回绝的机会。
换装,拿车匙,下楼。在大厅遇到收拾餐具的玲姐,点头,步伐依旧。
玲姐追过来,喊:“阿天——”
唐天不回头,继续走向车库,声音飘荡在夜空中:“我要出去。”
玲姐看着他取车,启动,车子渐渐融入长长的车流。
这两天顾临悦过得很差。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是差到极点。
自从早上接到沈晓白的电话,她就开始魂不守舍,无精打采,整个人像脱了水一般,没有半点活力。爸爸妈妈以为她是看文件想对策累的,于是,一个是早中晚三次到她房间讲故事,另一个是每隔几个小时端燕窝进来。这个时候的顾临悦呀,俨然一个得尽万千宠爱的女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唯一要做的就是看那份文件。
她窝在卧室的床上,对着文件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几个小时过去,毫无收获。
“唉。”她敲打着文件上的文字和图表叹气,“我估计你们肯定已经认得我了,可是我还不认得你们。你们能不能和我聊聊呀?”
当然是没反应。
她接着自言自语:“你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复杂呢?像我,我叫顾临悦,五官简单,心思简单,头脑也算得上简单,不用你们费脑筋,一目了然。可你们太不够朋友了,黑脸,黑心,黑肝,黑肺,没有一点是我能够看透的。你们——”
如果外界情况允许,她当然会继续骂下去。只是“懒猪起床,懒猪起床”的叫声截断了她的话。
呵呵,顾临悦眉开眼笑,“噢噢噢,救星来啦。喂——”
“喂,顾小姐,我是唐氏集团的唐天,有些事情要与你谈。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七点半,请准时。”
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话筒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对方挂断啦。
“什么,什么,什么呀!”顾临悦差点把手上的手机扔出去,“搞什么飞机!你是谁呀,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七点半,请准时!就算我觉得你英俊潇洒,就算我觉得你有趣好玩,那又怎么样!”
喊了几声,骂了一通,顾临悦意识到她并不能怎么样。打电话的人叫做唐天,在大胡子没打电话之前,他掌握着顾氏企业百分之五十的命运。间接说来,他也掌握着她的命运。
抛开这些利害关系,心里亦有个声音不停催促:赴约!赴约!赴约!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很生气,可为什么心底还有一丝丝兴奋呢?
期待,盼望以及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