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快乐成了梦魇,美好的希望、追求和等待都成了泡影,爱成了对他绝妙的讽刺,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颠覆,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唯一剩下的是魔鬼的宣告。
我已经答应嫁给董浩……我已经答应嫁给董浩……
她站在月光下,白裙黑发在夜风中飞舞,她是如此美丽,却如此绝情!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碎裂的声音。
当她白皙的双手将一只白玉双凤玉梳捧到他眼前时,一声犹如地狱之声的怒吼从他破碎的心灵深处爆发。“残忍的婊子!你今天带给我的痛苦,我定十倍、百倍讨还!”
一声惊人脆响中,那件他送给她作为定情之物的玉器,在青石板上摔成无数闪亮的碎片,一如他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梦想……
一声响动将他从回忆中唤醒,他霍然坐起身来,与仆从惊讶的面孔相对。
“这样看着我干吗?”他恶声恶气地问,心里却高兴着因此而逃离痛苦的回忆。
“爷……你不舒服吗?你的脸上……”仆从的神情十分古怪,而那双盯在他脸上的眼充满惊恐。
“我没事,脸上怎么了?”他纳闷地摸摸脸,竟摸到湿湿的一一泪水!
“走开,看什么看?做个恶梦出身汗,有什么好奇怪的?”他长腿一抬,从床上蹦下来,对自己的脆弱感到羞傀和不满,那个女人不值得他感伤。
那是汗吗?仆从暗暗地想,知道主人一定又在为柳青儿伤心,也知道这事别人管不上,于是沉默地为他倒来茶水,取来布巾。
接过布巾用力擦拭脸后,苏木楠看看窗外的月光,估计已快半夜,便问:“打听到什么吗?”
“有,还不少呢!”仆从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他。
听到天星山庄左得到他的警告后,仍在骚扰青桑坡时,苏木楠心头一冷,“你是说,顾行天真的抢了柳青儿的马车?”
“没错,就在三天前,要不是保镳护着柳姑娘逃脱,那天被抢的恐怕不止一车蚕丝。”
“其他的还会有什么?”也许是今晚的回忆让他格外敏感,苏木楠立刻听出仆从的话外之音。
仆从闷声道:“听说顾行天每次遇到柳姑娘都色眯眯地看个不停,那天他就是冲着柳姑娘来的。”
苏木楠当然知道顾行天好色本性,不由握着拳头一擂桌子,生气地说:“柳青儿也不检点,她为何不避着那个老色鬼呢?”
仆从扶正因他擂桌面而歪斜的茶碗,小心翼翼地说:“这就是爷不公平了,人家柳姑娘来这里就是为了收丝买茧的,爷要是买玉石,能不去看货比货吗?”
知道他说得没错,苏木楠一时无语,但随后又恨声骂道:“董浩没用,自己的生意就该自己来,派个娘儿们来冒险,自己躲在家里算什么本事!”
仆从了解他并不是真的在骂人,而是在为柳姑娘担心,但却觉得他如此冤枉好人不妥,于是再透露道:“是她自个儿要来,还求了碧箩夫人做说客。”
“你怎么知道?”
“保镳李小牧说的,不信爷可以去问她。”
“京城那么安全,她为何偏要到这种地方来?”
“这……小牧说柳姑娘想出来散心。”
散心?散什么心,他自然心知肚明。“算了,睡觉去吧。”他心烦意乱地将仆从这走,自己也随意倒在床上。
第4章(1)
深夜,一道模糊的声音将睡得并不深沉的苏木楠惊醒。
他睁开眼躺在床上倾听,那声音时断时续,像风声,又像海潮声,而那两种响声刚好都不可能在这个深秋的青桑坡出现。
不对,一定有事发生!
凭着对危机的直觉反应,他匆匆起身穿上衣服,叫醒睡在外屋的仆从。
“爷,什么事?”仆从翻身而起,穿着衣服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只是听到有人在吵。”他说。
两人来到院子里,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光将四周的景色照得清晰可见,院子里没有人,但隐约传来的吵杂声令人不安。
“那边!”仆从忽然指着东面大声说:“爷,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苏木楠也听出来了,两人立刻往那里跑去。
跑出院子后,吵杂声愈加清楚,可以听出其中夹杂着人声和马蹄声,可是由于距离远,听不清楚究竟在吵什么。
路上不时遇到抬着竹篾编织的蚕簇往相反方向走的人,但每个人都脚步匆忙,他无法拦下任何人询问。
越往前走,紧绷的气氛愈加明显。
忽然,几个手持武器的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当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喊住他,他是李小牧的师兄李东林。“东林,发生了什么事?”
“苏爷,您也来了?”看到他,李东林立刻跑过来,自从他帮忙找郎中救了师傅后,他和师妹就视他为恩人,对他深有好感。
“天星山庄又来捣乱,毁了东面栅栏,还想放马冲蚕棚,被我们打退了,师傅怕他们使诈,要我带人巡视各处。”
“那你快去吧!我明天再找你。”看出他很急,苏木楠不再耽搁他。
李东林点点头,转身离去,他也继续往东面桑林走去。
桑林外一片狼藉,不少人正修复倒塌的栅栏,看到墨叔和几个人站在桑树下,苏木楠大步走过去问道:“墨叔,损失大吗?”
墨叔对他的出现颇为诧异,却没有多间,只是回答道:“现在还说不清。”
“为何说不清?”他皱眉看了看一片狼借的现场,不解地问。
“因为为时尚早。”
听到回答他的竟是柳青儿的声音时,他大吃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就站在另外两个人的身边,只因刚好站在树影下,因此他一时没看到。
开口即后悔的柳青儿,被他毫无顾忌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但仍镇静地看了眼散落满地的木桩和附近的桑树。“现在能看到的损失就是这些,等天亮后才能确定蚕棚和桑叶是否受到虫灾,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损失将非常巨大。”
她的话令众人沉默,苏家虽不涉足蚕桑业,但身为生意人,苏木楠对蚕桑多少有些了解,不由惊讶地问:“你是说顾行天会让人把蝇蛆、蚂蚁等带到蚕棚里?”
柳青儿忧虑地说:“很有可能。”
“他们怎么能这样?”苏木楠难以置信地问。
“他们一直如此!”柳青儿愤然道:“大棚里现在全是五龄蚕,今夜虽然因阻止及时,他们没捞到什么好处,但为了防备他们投放虫卵,我们还得连夜将大棚里的蚕蔟移出,彻底清理消毒后才能再用。”
苏木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当初让顾家做的,竟是如此卑鄙下作的勾当。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五龄蚕是经过蚕卵、幼虫、变蛹、成虫四个发育阶段后的成熟期,通过四次休眠和蜕皮,成虫浑身上下通体透亮,不再吃桑叶而开始吐丝做茧。
此刻,蝇虫是蚕的大忌,一旦蚕茧形成前蝇卵附于蚕上,它们会在蚕结茧化蛹时变成蝇蛆,蚕茧则成了“死茧”,再也无法出丝。
难怪刚才那么多人要连夜移走蚕蔟,为的是避免蚕茧受污染。
怀着许久不曾有的愧疚感,他走向桑林边修复栅栏的人们,耳边仍隐约传来柳青儿与几位有经验的总管商议事情的声音。
她似乎并不恐慌,难道对如此暴行她已习以为常?
他纳闷地想,于是询问正在钉桩的李镖头。“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没错。”李镖头将锤子递给另一个年轻人,转向他。“顾行天这几年从青桑坡捞到不少好处,如今怎肯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