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在这里,而她……到底是谁?
昏昏沉沉地过了好几天,待她清醒了些,问过了香儿,才知道原来她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自个儿弄出来的,再说白一点,就是她一心寻死。
她简直不敢相信。
以前的她,是个笨蛋吧!好死不如赖活,是没听过是不是?!就算面前是绝境,只要尚未走到那一步,绝不能轻言放弃的,到底是在愚蠢什么,害她现在头痛全身痛,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蠢蛋!
无声再骂了自己一句,心底一样不快活,只因眼前的状况真的是非常凶险。
“……所以说,等我伤一好,我就必须当花娘?”她终于弄明白天香楼是青楼,而她成了青楼女子。
“是清倌。”
“有什么差别?”
香儿瞧她极为慎重地询问,真觉得她变了个人。“处子与非处子的差别。”
轰的一声,潋滟整个人呆了下,终于明白之前的自己为何想寻死了。
嗯,火坑,她掉进火坑了,对一般女子来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再自然不过的,她完全可以理解,但状况并非毫无转圜余地,还有努力的空间,她才不会傻得再次寻死。
“不过你年纪还小,所以会跟着几个姊姊学习,到时候再看菊姨怎么安排。”香儿瞧她沉默不语,不禁温声劝着。
虽说菊姨交代自己伺候潋滟,更要将天香楼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但见她什么都忘了,恍如一张白纸,对世事不晓,真要跟她说得详实,就怕她撑不住,又要觅死寻活的闹。
潋滟哪知道香儿脑袋里在担忧什么,她将仅有的线索汇集在一块,抽出最切身的要点,问:“香儿姊,我今年几岁?”
“十三了,过了年你就要十四了。”
潋滟垂眼忖了下,喃喃自语着,“我年纪还这么小,菊姨应该不会急着让我上工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没这么小,再不然就是她天生沉稳,才能处变不惊。
“你说的没错,再快也要等到你及笄。”至于及笄之后的命运,香儿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她了。
潋滟暗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她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努力。这么想着,心里踏实了些,语气也轻快了起来,“香儿姊,你可知道我的来历?好比我是打哪来的,又怎会进了天香楼。”
香儿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头。“我不知道你是打哪来的,想知道恐怕得问菊姨了,至于你怎会进天香楼……除了是被卖进来的,没有其他了。”自己已极尽所能地斟酌用语了,但这个答案肯定教她伤心欲绝。
天香楼里多的是遭父兄给卖进来的姑娘,标致些的就成了花娘,要是像她长得平凡的就成了丫鬟,可不管是花娘还是丫鬟,进了天香楼就再也踏不出去,老死在这儿,除非有官人高价买,否则是别无他法。
潋滟眨了眨眼,会是家人把她给卖进青楼的?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太可惜了,她全都忘了,记忆压根没有回笼的迹象。
毫无根据的,她就是相信她的家人绝不会将她推进火坑,但眼下事实她就是在火坑里,恐怕还是待价而沽的优质商品,要不菊姨不会还肯留下她,容忍她再三闹腾。
一年,她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想法子找出路,要是连老天都不给她一条生路走……她只好披荆斩棘开出活路。
香儿见她沉默了好一会都没开口,不禁温声道:“其实待在天香楼也不是只有一条死路可走,只要你成为花魁,菊姨也不能一迳地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她瞧潋滟真变了个人,性情柔顺,笑脸讨喜,觉得若不拉她一把,良心都过不去了。
“花魁?”
“是呀。”香儿用力地点着头。
“什么是花魁?”
“文武状元是魁首,而花魁自然是花中魁首,只要你能成为花娘里头最顶尖的,能将人心都收得服服贴贴,自然菊姨也要给你几分颜面的。”她之所以会这般说,实是因为潋滟的容貌太过出色。
哪怕她额上带伤,小脸浮肿,但五官精致绝伦,尚未及笄已有着倾城之姿,尤其是那双眼,媚而不俗,娆而不妖,活脱脱就是双勾魂眼,也莫怪菊姨会再三容忍她造次。
第一章醒来不知己是谁(2)
“顶尖?”潋滟喃喃着。“可要怎么才算是顶尖?是容貌还是才学,还是要恩客多?”如果是后者的话,她会直接放弃。
这几日下来,香儿已经逐渐习惯她的话多和疑问,知晓她是靠着询问弄清自个儿的处境,香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要说的话,是必须全都具备,但恩客也不见得要献身,应该说找到一个大靠山,足以让菊姨退让三分,就像是如烟姊姊那般。”
“如烟姊姊?”
“如烟姊姊是咱们天香楼的头牌,她最大的客人就是咱们蟠城知府之子,如今和她竞争的还有绮罗姊姊,绮罗姊姊性子较乖张,往后你要是见着她,可要记得多讨好,否则日子就难过了,还有,跟着绮罗姊姊的几位姊姊都不好惹,你要能避就避,要是避不开就大声嚷嚷,菊姨不会坐视不管的。”
潋滟很认真地从香儿那儿吸收情资,从天香楼的环境到里头的花娘派系壁垒分明都记得详实,不禁暗叹,似乎不管走到哪儿,各式阴招都会出现在各种工作里。
当花娘也要争宠,真的是……教她忍不住想叹气。
那憋闷的一口气都还没叹出口,房门便教人给推开,一张笑得憨甜的小脸半隐在门边。
“竹音,你怎么跑来了?”香儿诧问。
“我到厨房讨糕饼吃,厨房那头正忙着,说是腾不出人手给这儿送汤药,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送来了。”竹音笑嘻嘻地端着汤药进房。
潋滟不禁打量着她,瞧起来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挂着恬柔的笑,让清秀的五官显得分外甜美。
“哇!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真是不得了。”竹音将汤药交给香儿,拉了把椅子就坐在床边。“听菊姨说,你的花名是潋滟,这名字可真适合你。”
“多谢姊姊夸赞,姊姊的长相也很甜呢,教人一见就好喜欢。”虽说她是天生嘴甜,但这话说得压根不假。
有种人天生就是有着懒洋洋的气质,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柔软得教人百听不厌,而竹音就属于这样的人。
“小丫头嘴巴真甜,昨儿个客人赏的糖饴就给你喝药后甜甜你的舌吧。”竹音从怀里取出一小包油纸袋,从里头倒出两颗糖饴。
潋滟让香儿扶起,喝下了药后,从竹音掌心里捻了一颗含在嘴里。“谢谢姊姊,可药不怎么苦,一颗就够了。”
竹音不禁多看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鼻头。“真希望你的伤都别好。”
这话乍听之下似乎有所不妥,可再仔细一想,便知竹音是心怜她一旦伤好,就真要当个小清倌了。
“她要是再不好,菊姨也不会再放她逍遥了。”香儿叹了口气道,神色随即一整,像个大姊姊似的道:“好了,竹音,你也该回去了,省得把其他姊妹都给引来。”
“才不会呢,不过其他姊妹们也都很好奇潋滟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才会教菊姨一再宽恕,今儿个一瞧,果真是惊为天人,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竹音说归说,还是乖乖起身,替潋滟将颊边的发收好。“改日再跟你说说咱们这儿的规矩和姊妹们的习性,省得你不经心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