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她自己做,她还说得冠冕堂皇,说是留在他身边见习,以便吸取实际经验,毕竟瞬息万变的商场不是光靠学校里头纸上谈兵那套就足以应付的。
她说了一大堆,早摸清了若潮性子的余沧海,明知这只是她掩饰自己没志气的说词,却还偏偏纵容她不长进的堕落了将近一年,继续当个小秘书混日子!
没办法呀!人家都灌足了迷汤,说什么她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天天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每天两地相思八小时的事她才不干,反正老公这么杰出有才干,能让她依靠终生,她拚死拚活何苦来哉……
唉!他还能说什么?只好由着她了。
只要想起他可爱的娇妻随时随地都能让他分心,像现在,他人应邀一场有关儿童福利的义卖晚会,心却老想着下班时先行返家的若潮。
拉回分散的心神,他正好听见台前的主持人讲道:“这个风钗,又被称作钗头凤,是南宋时期的古物,据闻,它是南来著名的爱国诗人陆游,赠与爱妻唐琬的定情物,后来,两人因命运捉弄而劳燕分飞,唐琬也抑郁而终,这只钗头凤,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后来,更传出一个很有趣的说法,钗头凤因自身所蕴藏的悲剧故事太哀怨,所以女主角临死前的祈愿,反倒化成了一道浓烈的幸福光圈,拥有它的男女,只要感情够真挚,就能得到它的祝福,白首到老。
“而历代以来,最显着的传说是明朝初年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及清朝年间一位权倾一方的主及其爱妻,他们都是在经过重重波折后,才得以在钗头风的见证下相知相守。
“换句话说,这钗头凤可说是个有情之物,以它来表达男女之情是再适合不过了,也许,它真有传说中的神秘力量,能助一对男女不受人事无常的拨弄,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排除万难,如愿厮守。这么一个特别的东酉,我想,也只有真正的有缘人才能拥有吧!”
这一段话,令余沧海不由得听痴了,脑海不经意浮起结婚时,若潮对他说过的一段话,他一直都记得,钗头凤是她的最爱。而眼前,不正有一个钗头凤的最佳诠释吗?它不仅诠释了若潮最爱的词,更诠释了若潮最感动的爱情故事,尤其它所代表的含义:一段最真挚不悔的感情!
不论那个凄美传说是真是假,他要定它了!
回过神后,他发现底价的五百万已经热烈的叫价到一千多万了。
他懒得和他们耗,直接丢了句,“两千万。”
四周,顿时静默无声。
一只不能吃,不能载的东西,值得花两千万来买?若它是珠宝首饰,倒还有话讲,可它只是个不实用的装饰罢了,花两千万买个传说,会不会太划不来了?
余沧海知道周遭的人是怎么想的,他无意向任何人解释他的心态,只露出一贯优雅的微笑。
两千万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所换来的意义,珍贵更甚千金,他不管钗头凤是否真有幸福魔咒得以守护他们的爱情,他只断言若潮一定会喜爱它,在他告诉她这个故事,连同他缠绵的深情一道送给她后!
所以,今天别说只是小小的两千万,就是三、五千万,他仍会眼也不眨的为若潮买下它!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他明天要上报了。
唉!
手控方向盘,余沧海一面留意着路况,一面瞥向掌中的钗头凤。
不知怎地,第一眼看到它,他便莫名的受它吸引。近看时,那抹幽幽淡淡的光芒,更是令他的神魂一阵荡漾,它像是自有灵性似的,每一缕的光都蕴藏无尽神裙。
雕工细致的凤钗,牵动了他灵魂深处的心弦,那是属于情人的光辉,仿佛他由其中感受到了爱情的真谛,是那么的迷离而令人神往,让人只消看一眼便深刻难忘。
他相信,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只!
小心的收好它,他将全副精神放在开车上,这条路没什么车,也许,他可以在预期的时间前提早回到家,他已经等不及想见到柔情似水的娇妻了。
在见到钗头凤的一刻,她会有什么反应呢?必定是又惊又喜,并且少不了给他一个香吻吧!
思及此,他笑了。
就在欲转往左方时,由同一方向窜出的轿车也迎面而来,而且车速快得完全失控,余沧海一时闪避不及,而对方显然也是一样,谁都没来得及做出应变措施,耳畔便先响起刺耳惊心的碰撞巨响,在感受到窜入骨们的痛楚前,他已早一步将所有的意识交给了无边黑暗……
余沛湘挑起眉,再一次看见她大嫂的视线往挂钟上瞄,叹了口气,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我说大嫂,中原标准时间:十点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看钟了?我们家这个钟都快被你看穿了,你再多看几次,大哥也不会提早回来。”
若潮因她戏谑的语气而娇容微赧,“才不是这样!我只是……心里隐隐有股不安……”看看时间,沧海现在应该是在回程的路上了吧?
“说穿了,就是想我老哥嘛!”余沛湘笑嘻嘻的调侃。
“不是啦!”若潮害羞的轻叹道。
虽然晚餐时耳畔少了一贯的细语温柔,有点让她食不知味;坐在客厅中也没有坚实的胸怀依偎,感到少许的失落,但是,那股莫名而来的忐忑.绝不是因为这样的原故。
有人说,爱到深人骨血时,浓情相系的彼此,自会达到某种的心灵相通,她和沧海一向是心有灵犀,今晚的浮躁不安……真的只是她多心了吗?
她但愿是!
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寂静,神思不宁的若潮差点失声惊呼,余沛湘离电话比较近,便顺手接了起来。
“喂……对,这里是……什么!好、好……我们马上过去。”
匆匆挂上电话,若潮见她惨白的脸色,心已开始往下沉,一阵寒意袭上四肢百骸.“是沧海对不对?他怎么了?”
“他……大嫂,大哥他……”余沛湘颤抖地一开口,豆大的泪珠便滚了下来,“出了车祸,人在医院,情况……不乐观……”
若潮愣愣地傻住。她听到了什么?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听错了!她用力地甩着头,想甩开这荒谬的幻听,可是,沛湘哀伤的神情却是那么的真实。
“大嫂……”余沛湘优心如焚地伸手轻碰失神的她,如电殛一般,她猛然一震,驻然地发出一声穿透心骨的狂叫——
匆匆赶到医院时,迎接她的是撑着一缕魂魄不散,坚决等待她的余沧海。
他不甘心!在没见到挚爱的最后一面,道尽最后一句话前,他不甘心就这么含恨而去!
“沧海!”若潮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要撑下去,一定要!我们说好要一起走过今生的。”
“别……哭……”他气若游丝,想如以往般为她拭泪,却什么也办不到。“我也没想到……我的一生竟如此短暂……”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还有四、五十年要一起共度……”
他无力地摇头,“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他,却还有用尽一辈子也道不完的话想对她说……上天是何其残酷呀!
使尽所有的力气,他取出了钗头凤,交到她手中。“本来,我想给你一个浪漫的惊喜,因为,它又名钗、头、凤!传说中,它拥有无比浓烈的幸福魔咒,能赐与一对有情人……想要的幸运。
“我以为……我们能在钗头凤的守护下,朝朝暮暮,白首不离……谁晓得,给了你寄予钗头凤的深情,却给不了你相约白首的盟约……但是潮潮,我要你记得,不论我人在不在你身边,记住……我的心永远牵念着你……天上人间,永不忘怀!”
“不要!我不要你的天上人间,永不忘怀,人都难以相依了,我还要什么魂梦相依!我只要你实践结婚之初的诺言,你说过不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只要我还需要你的一天,你就属于我……才三年而已呀!才给了我三年的欢乐,你就狠心要我以一辈子的痛苦为代价吗?我不准,我绝不放手——”她激动的哭喊,泪水潸潸而落。
“潮,别这样……你这样,我如何放得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过于椎痛心扉的生定死别,铁打的心也会疼啊!
潮潮……,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是多么的舍不得她!若能,他愿拿来生的一切,换取多与她聚首的一刻,让他有机会诉尽此生的辛酸血泪。
“你知道,我已一无所有……爸爸离开我了……你说,我还有你……就因为我还有你.所以我能勇敢的面对一切,你是我生命的全部,你知不知道!再失去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叫我如何活下去……”她哀哀切切,神魂欲断,“而你,竟还忍心抛下我……”
“潮潮……”他已然游离的神志,因着强烈的系念之心,再一次汇成一股难言的力量支撑着他,“你若敢轻生……我发誓,我会恨你……黄泉路上,绝不与你相依!”
“不——”她摇着头,瞪大惊惧的眼眸。“你不是认真的,不要这么残忍……”
他又何尝不无奈?他又何尝不怨恨命运捉弄?他又何尝愿意承受这多分而悲哀的人生?
‘答应我,别伤害自己……好好过完你的人生……这辈子,能遇上你、能拥有这段最真、最美的人间挚情,我已……不枉此生……滚滚红尘中,唯一眷恋难舍的,是你……这不算长的三年,却是我这一生最美的梦……
“上天不容我奢求太多,我又能奈何?曾经拥有,也就够了!想想彼此共有的日子……潮潮,你会熬得下去的,因为这段属于你我的红尘情梦,会给你足够的力量,支撑着你熬过一切,就像我从未离去……”
“不要!”她骇然大惊。“别抛下我……沧海,你不可以!”
他闭了闭眼,喘息着:“小湘……”
“哥!”余沛湘早已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儿。
“你……”余沛湘见他惨无血色的双唇轻轻扯动,赶忙倾身附耳聆听,捕捉他每一句似有若无的呢喃。
“大哥,你——”知他表达了什么后,她震惊地望向他。
“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我懂了。”余沛湘心酸地点头,忍住让她语不成声的啜泣,允诺道:“哥,你放心,我会记在心上的。”
“那就好……”他望向他又痛又怜的爱妻。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他贪渴地想多看她一眼、多捕捉一分她的容颜,只因这一合眼,便成永别,若要再聚,只待来生……不!他还没看够她……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多舍不得她……
“潮……”与她交握的手,隔着钗头凤,他用力握紧了它,凤形发或的棱角深深的刺进掌心,几乎入骨,淌出的鲜血,染满了幽光点点的钗头风,他借由这样的痛楚力持清醒,向天挣来少许时刻。“我想吻你……潮潮……”
最后一回,给他足够的刻骨铭心,在这之后,他将在她的生命中,彻底划下休止符。
若潮不曾多耽搁一秒,旋即印上他的唇,在撕心裂肺的绝望中,狂切地交换着此生最椎心断肠,至死都难忘的缠绵。交织的泪雨中,已分不清跌落他脸庞的水珠,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迷离中,有如来自遥远国度的声浪,低惚却清晰的响起
“我、爱、你……”
来不及掉落的泪漾在眸中,她瞪大眼,好半晌失去了呼吸、遗落了心跳,死白如蜡的容颜没有半分表情,连痛的滋味也感觉不到,只晓得盯着悄然合上眼眸的他。直到耳畔传来余沛湘悲戚的叫唤,她才疯狂的尖喊失声……
“不——沧海!你不能这么对我,醒来!别丢下我呀……”泪雨纷纷坠跌,她失控的摇晃着再无知觉的挚爱,又哭又叫的捶打他,“你好狠心,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怎么办!留下我一个人,如何面对无情的人世!”
“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你知不知道!说什么你爱我,说什么会不得我,全是骗人的!骗子、大骗子!我恨你,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听到没有!快回来呀!快向我解释,你不会狠心这么对我,你说呀……”
“大嫂……”余沛湘赶忙上前阻止她,“你别这样,大哥还没走,他还有知觉,还感觉得到痛,你这样,他会走得不安心,别再让他难受了。放他好好的离开吧!”
“我就是要让他难受,我就是要让他走不开!”她挣开了余沛湘,扑进他怀中痛哭,“你看,他的抱还有温暖,就眼以前抱我的时候一样……他还没走,对不对?我们没有失去他,他只是睡一下而已,会回来的!”她的神情,是么的柔弱,那么的彷徨。
“沧海,你别睡了,快回来告诉沛湘,我的话才是对的。从前,赖床的人都是我,怎么这会儿换你了呢!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嘛!是我的错,你快醒来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赖床了,真的,我会乖乖的,不捣蛋,听你的话,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大嫂……”余沛湘听得好心痛,喉头呢咽地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唇仍是那么的温暖,前一刻,他才刚亲过她而已呀!教她如何接受这一刻便已天人永隔?
“你怎么可以……说要伴我一生一世、说要疼我怜我,为我挡风遮雨,结果呢?不要沉默不语,给我一个回答!为什么用这种方式食言?你走得潇洒,再也看不到、听不到,而深沉的遗憾与凄凉,全留给了我,我情何以堪?如果没有你,我要这寄予深情的钗头凤又有何意义!我要的是你,活生生的你呀!”
随着激昂的情绪,她紧握的钗头凤再一次陷人掌心,点点殷红,交融着她与他对残酷命运最悲切而痛彻心扉的控诉。
说什么钗头凤能为他们的爱情带来幸福,结果呢!她最爱的男人已黯热魂断;她最深挚的爱情梦支离破碎;她的人生只剩生不如死的悲哀……她还需要它带给她什么幸运!见鬼的钗头凤,全是骗人的、骗人的!她真的好恨。
悲愤之下,她冲向阳台,将手中的钗头凤狠狠丢了出去,却没注意到,抛出的效头凤飞进了另一道开启的窗扉,一间同样愁云惨雾的病房……
她握着窗棂,仰起哀绝的泪眼,无语问苍天。
命运的魔爪,是这么的毫不留情,她失去了爸爸、失去了沧海,这世上,她还剩些什么?最疼她的爸爸离开了她;连最爱她的沧海也抛下了,全世界都不要她了,全世界都遗弃了她,她没人疼,没人要,全世界都不爱她……
没关系,她可以不要全世界,她只要有她的沧海就够了,这也算奢求吗?
“老天爷,把我的丈夫还给我!”她惨绝凄厉的悲鸣,紧窒的心房好一阵子无法呼吸,眼前一暗,她昏了过去。
她但愿这只是一场回梦,回来后,沧海依然在她身畔守候她,一如每回由噩梦中惊醒时一样,以她独享的柔情为她拭泪,然后深情不改的告诉她,“乖,潮潮别怕,我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但,这却是一场再真实不过的人生梦魔,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魔!
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跪坐在灵堂前,她不言不语,目光痴望着断人心魂的遗像,以往的神采飞扬,竟只换来这一帧无言的沉默?但,她没哭,这七天下来,她已无泪可流。
“大嫂,你去休息一下吧!大哥这儿我来守就行了,你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否则,你会累垮的。”余沛湘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她轻缓但情坚定的摇头,“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一定有话要告诉我,就像我也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一样。”
余湘张口欲言,却怕一出声,泪便会流下来而不敢贸然开口。悲楚的点点头,她转身回房。
“沧海,你会回来吗?”她幽怨对着空气啼啼问。
今天是他的头七,他一定会回来看她的!她一直都确信他临终之前的承诺.不管天上人间,他都不会忘记牵挂她,即使只剩一道缥缈的魂魄,她仍会是他最深的眷念。
“沧海……你究竟在哪里……”她好想再听他说说话……不,就算不说话也好,只要看着她,对只要用她所熟悉的温柔眸光看着她,她就满足了!
恍恍惚惚中,疑真似幻的薄雾,幻化成她深深渴盼的形影,她惊喜地喊叫出声:“沧海——”
她飞身而去,想拥抱他,也感受他所拥抱的滋味,他却迟了开来。
“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他忧伤地轻语。
“我不怕呀!难道你不想抱抱我吗?”她好想念让他拥抱着的滋味,如果可以,她真情愿他能带走她!
“傻丫头。”他酸楚地低喃,张开了双臂。她没有迟疑,旋即飞奔而去,与他紧紧相拥。
“才七天而已,你怎么消瘦成这样!”他轻抚着她苍白的面容,眼中写出了痛怜。
“我想你。没有你的软言慰哄,我吃不下;没有你温暖安全的胸怀,我区不着;日里夜里,我想的全都是你,面对着一室的冰冷孤寂,我真的熬不下……沧海,你带我走好不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说什么傻活!”他轻吐字句,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不是我舍得地下你,而是身不由己,茫茫未来,连我都不敢断言什么。听我的话,勇敢一点,若苍天见怜,总会有再续这段未了红尘梦的机会……”
会吗?他们还会有机会吗?
若潮苦涩地摇摇头。“你在欺骗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要我好好活下去而巳,对不对?你这一走,我们这辈于就再也见不着了,对不对?!”
“潮潮……”
“不要,我不听、我不听!”她执拗地捂着耳朵,猛摇着头拒绝听他任何一句劝慰之词。
“潮潮!”他扬高音量,拉下地的手,双唇覆了上去,倾尽了一腔的悲愁,及这一生的悲欢.缠缠绵绵的吻上了她。
直到他的唇稍稍离开,他凄着地凝望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拿你的任性来伤我吗?”
若潮瞬时崩溃地哭倒在他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你别生我的气……”
是谁说魂魄没有知觉的?那抹揪肠的酸楚,疼得他难以成言。
他扶起她,双手流连的在她柔弱的容颜上,拭泪的深情,一如以往。
“什么都别说了,所有的未竟之语,你知,我知,就够了。我只要你记住,我的人不在,魂不在,但,爱你的心永远在,当你孤单无助时,就仰首看看天空,苍穹中同最明亮的星子是我最无悔的守候,点点闪动的魂魄星芒,如我亘古不灭的浓情与怜惜,不论距离多还远,我始终在给予你支持。”
听出话中浓厚的道别意味,她慌了,“你又要离开我了吗?不,不要,沧海,别走……”然而,拿下所碰触的身躯却愈来愈透明,逐渐感受不到存在。
“我也不想走,但……我身不由己……”声音很难以捉摸。
“不,沧海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沧海……”她又惊又惧,无措的双手却什么也挽留不住。
“大嫂!大嫂,你醒醒!”
“沧海——”她尖喊出声,睁开了眼,触目所及,是余沛湘关切的脸孔。“沧海呢?”她推开余沛湘,一双眼慌忙在一室中来回梭巡。
“大嫂,哥已经死了。”余沛湘忍住心伤告诉她,见她这副恍惚失神的模样,她真的好难过。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他……”看出余沛湘眼中的悲伤,她知道她并不信,一急,她加重语气,激动地说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他了,他回来了……”
“大嫂!”余沛湘再也忍不住,抱住她痛哭失声,将压抑了许久的哀展与沉痛惜由泪水宣泄而出,“我也好爱大哥、好舍不得他呀!从小,他就兄代父职,给了我全然的关爱,自己一肩挑起沉重的担子,就算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也不舍得我分担一丁点的压力。”
“在他做尽了一切后,还心疼的对我说:‘小湘,对不起,大哥做得不够好,让你受委屈了……’天晓得,真正委屈的人是他呀!而他却总是怪自己太平凡,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自觉亏欠我太多。”
每每在晚归或我生病时,一声声的道着歉,其实,我欠他的才是这辈子也还不完呀!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坎坷与不平实在太多了,但他从不怨天尤人,默默的包容下一切,我不懂,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就爱折磨他!”
“我也不懂呀!我都已经什么也不求了,就单单要一个他,为什么老天爷仍是夺走了他,残酷的捉弄我们……”难道真是所谓的天妒英才!一个人太完美,连老天都会嫉妒,是吗?否则,他的人生为何满是血泪!
自余沧海死后,第一次,谁也没试着劝谁,姑嫂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为她们所失去的最爱,放肆的哭尽椎心的哀怆,哭得声嘶力竭——就在他的灵堂前。
余沧海下葬至今已近一个月了,然而若潮的心情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趋平静,反而日益消瘦。
有时,吃饭吃到一半,她会莫名的就掉起泪来,看着余沛湘在厨房烹煮食物,她会喃喃的说着:“沧海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每早对镜梳发时,滑过发梢的不再是双修长而柔情万千的大手,她又会禁不住悲从中来。
时时刻刻,再也找不到供她依偎的胸膛,身心的凄冷无人温暖,她无法不垂泪;更别提夜里探索不到总是会将她拥入怀中呵怜的身躯时,乍然涌现的无助与凄惶,教她伴着枕畔湿泪至天明……
这些余沛湘全看在眼里,她好担心,再这样下去,大嫂就算不随大哥而去,也会疯掉的,她根本就是将自己逼入永劫不复的悲伤之中,再也挣脱不开。
思及大哥临终前的交代,她不禁泪眼朦胧。“哥,你会不会觉得小湘很没用?连你最牵挂的女人都照顾不好?”
照片中的他,沉默不语,她咬着唇忍住心伤,将两人的合照捧入怀中。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清晰的玻璃碎裂声,她心下一惊,放下相框,飞快的奔下楼去。
只见厨房中的若潮,手中握着尖锐的玻璃碎片猛掉泪,两手鲜血淋漓……
“天哪,大嫂!”余沛湘倒抽了一口气,吓得魂飞魄散,冲向她叫道:“你别想不开呀!”
“没有,我没有想不开……”她摇着头否认,“沧海会生气的,他说要我乖乖活下去,不然他就不理我了……我有听话喔!你看,他说睡觉前要喝牛奶身体才会好,我都记住了,可是……我好采!连冲个牛奶都不会,以前,都是沧海冲给我喝的……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依赖他,就连冲个牛奶都成问题……”
余沛湘凝旧无语。
若潮却似浑然不觉疼,任殷红的血一滴滴的自掌心滑落,沉浸于自己的凄绝中。“沧海,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我什底都做不好……沧海、沧海、沧海……”
一声又一声,喊得是那么凄凉、那么悲怨,余沛湘不由得闻之鼻酸。
“大嫂!”余沛湘拿开她手中的玻璃碎片,“别再伤害自己了,你这样,大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这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你明知道他最割舍不下的人是你,最心疼的人也是你,如果他死后有灵,你教他情何以堪!
“你晓不晓得,他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他要我好好照顾他最爱的女人,他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下去,那么,他就算是死,也才能安息……”这是前半段,至于后半段……
她甩甩头,眼眶泛红的继续道:“你必须坚强起来,你别无选择!如果你真的爱大哥,那么就不要再折磨自己,做些真正爱他的事,想想他以毕生心血所创下的事业,大哥将它留给了你,你怎忍心放它自生自灭!若让它毁在你手里,他会有多么的伤心,你又怎么对得起他!打起精神来好吗?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知道,他余沧海没有爱错人,让他能以你为傲!”
若潮怔愣地看着她,“沧海……以我为傲!”
余沛湘坚定的点头,“对,这样才无愧为余沧海的妻子!”
是的,沛湘说得没错,她没有懦弱的权利。
以往,她软弱时,可以躲进沧海的保护的羽翼下,由他为她担起一切,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自己一肩挑起一切,该是她学习独立的时候了,她该让沧海知道,他悬悬念念、放心不下的小妻子也长大了。
泪,不再流了。若潮深吸了一口气,摊开鲜血直流的手,“我懂了,沛湘,替我包扎好吗?”
余沛湘知道她已想通了,释怀的吐了口气。“好。”
静静的夜,若潮将目光定在表了框的画像中,画中佳人依旧灵性出尘,顾盼生姿间流转着青春明媚的气息,只是,从今而后,这将在她身上全然遗落。
她不会再怯懦无用的将自己埋在无尽的哀伤中,她会好好的活下去,如沧海所期望的那样,勇敢地、坚强地活下去!
“沧海,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带去多日的灰色哀愁,她展露出全新的坚毅神采。
凤凰,必得在浴火之后方能重生,而她,熬过了烈火烧灼、体无完肤的刺骨之痛,今后的江若潮,将是不懂软弱、不懂悲伤为何物的坚韧女于,这,大概便是生之死地而后生吧!
脑中,没由地想起那场再真实不过的梦境,他说,若苍天肯怜他们这对流尽血泪、受尽磨难的苦命鸳鸯,终能再续红尘梦……
是安慰吗?她不晓得,却情愿抱一缕希望,漫漫苦候。
天,会怜她吗?
遥遥望向浩瀚星河,点点幽芒,是那么的迷蒙神秘,她将视线定在某一处,“其实,你一直在不知名的角落,默默守护着我,你的心,从未远离,是吗,沧海?”
苍穹中,某颗堆煤星子,格外耀眼明亮。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