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躲进来的时候,她怎么没发现呢……一定是太害怕了,才没注意这么漂亮的花。
“当然是真的。”男孩儿加重语气,“可惜这石头缝太窄了,不然,我就让你换过来看看。”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忽然很羡慕男孩的位置,早知道,方才就应该让许言哥哥先躲进来,她藏在洞口就好了。不过,她马上有了主意。
“许言哥哥,你看到了什么,讲给我听听。”
“我看到……大片大片的荼蘼花,在月光下轻轻舞动……”
“像红色的海洋是吗?”
“……是的,像红色的海洋,也像天边的火烧云。”
“那一定很美……还有吗?”
“还有……弯弯的小河,清清的河水,波光粼粼,像水面上有无数的宝石。”
“弯弯的小河?像月亮一样弯弯的吗?”
“……是的。”
男孩的声音像施了魔法,低声的描述变成神奇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那是一个静谧的、美丽的、祥和的世界,没有怪兽,没有黑暗,没有恐惧。她在那个世界里飞,像个快乐的精灵……
“许言哥哥,我是在做梦吗?”
是的,是梦。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那个男孩子给她编织的一生中最绮丽的梦。
在那个梦境里,有红色的海洋似的的荼蘼花,有弯弯的月亮似的河水,水面洒满宝石……她在他给她编织的梦里飞,然而那梦忽然就碎了——男孩儿再聪明,也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儿,怎么比得过那些狡猾又恶毒的怪兽呢?
那个伪装得并不算高明的石缝终于被发现了,那是怎样的惊惧绝望啊?她看到男孩儿像个疯狂的小兽和那些恶狠狠的人撕咬、搏斗,满脸的血,只冲她大喊:“跑啊,笨蛋,快跑啊!”
她吓傻了,呆在原地,只是哭喊着他的名字。
“笨蛋!”男孩的声音都喊得嘶哑了,“到有荼蘼花的地方去等我,荼蘼花开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荼蘼花!
她紧握着手中的花,终于转身跑了。
她真是幸运,碰到了父亲派来寻找她的军队,而那些妄图以她做人质胁迫她父亲的人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安全了,可是,许言哥哥呢?
父亲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在他们分开的山里搜了好几遍,然而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们都说他被那些坏人杀了,被怪兽吃了,可是她不信,漫山遍野地找荼蘼花,因为许言哥哥说过让她在有荼蘼花的地方等他,他会来找她。
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可是,许言哥哥,那像火烧云似的荼蘼花在哪呢?那像月亮一样弯弯的河水在哪呢?为什么你向我描绘的,我都看不到?
我看到的,就只有阴森冰冷的石头。
第五章末路之约(1)
“许言哥哥——”
宁净雪惊叫着从梦境中醒来。她茫然地看着四周,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波光粼粼的月亮河,随风摇曳的荼蘼花——这是许言为她描述过的梦境,是父亲为了她,花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改造的荼蘼山!
那天之后,她不哭不闹,却固执地寻找荼蘼花。她固执地相信是那些怪兽把荼蘼花变没了,所以她的许言哥哥找不到她了,只要她能找到荼蘼花,许言哥哥就可以回来。
父亲心疼她,命手下大将武啸寒带人把这荒山按她的描述重造。也难得武啸寒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听她讲述,一点点地按她的意愿实现。只是,这红色的荼蘼无论如何也种不出来,因为荼蘼花从来只有白色。
许久之后,她才想明白,那红色的荼蘼,是染了许言的血。
许言!
宁净雪终于从梦境中跳出来——她见到了许言,不只是在梦中!
“许言哥哥,你出来!你出来见我!”她一个人,对着空山大喊,“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许言?你这个大坏蛋,你出来给我解释清楚!你不出来是吗?那我就让自己疼死,让自己流血而死,让你心疼死!”
她发狠地扯着自己伤口上的布条——那显然是她昏迷时,青衣人为她包扎的。他的许言哥哥,最见不得她受苦,她一皱眉,他就担心得吃不下饭。这次,她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看他还不出来!
然而,没用。
任她刚刚收敛的伤口再度受创,任她一张娇颜痛得毫无血色,陪伴她的,只有月亮河微波轻荡,只有荼蘼花寂然无语——那个青衣人,始终踪迹全无。
宁净雪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轻轻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响起嘈杂的人声。哭泣的女孩儿满怀希冀地抬头,却见远方月亮河的河边,已是一片狼藉。一群士兵穿着的人正野蛮地用工具翻着土地,大片的荼蘼零落成泥,白色花朵残败了一地。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宁净雪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混蛋!你们怎么敢弄坏我的花?你们怎么敢弄坏我的花?”
她气急败坏地推开离她最近的士兵。
那些士兵并不识得她的身份,两个人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制止她的疯狂举动。其中一个训斥道:“我等是奉了武将军的命令在此寻找潜英之石,闲杂人等不得阻拦,若再敢胡闹,抓你去见官!”
“我管你们奉了谁的命,我命令你们立刻停下来,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宁净雪拼命挣扎,但她那点花拳绣腿在这群剽悍的士兵面前,完全没了威力。
僵持之间,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住手!还不快放开郡主!”
士兵们见到此人,露出恭敬之色,抓着宁净雪的两个人也立时松开了手。
宁净雪却并没有注意来人,获得自由的她瞬间的反应就是拾起宝剑再砍,“混蛋,还我荼蘼花!还我许言哥哥!”
手中的宝剑还没挥出,就被身侧的人抓住,随之一声断喝:“净雪,你干什么?”
这一声断喝如同醍醐灌顶,震得宁净雪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她怔怔地抓着宝剑,看看眼前错愕的士兵,又转头看看身旁抓着她手的人,忽然“哇”地大哭起来,“武叔叔……”
来的人是骠骑将军武啸寒——正是帮宁净雪改造这荼蘼山的人,所以宁净雪对他甚是亲密。
武啸寒一看便是常年征战之人,脸上有风霜雕刻的痕迹,凛然刚毅,眉目英挺,只是不知为何,略显憔悴疲惫。他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揽在怀里,轻声道:“没事了,净雪有什么委屈,和叔叔说。”
女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慢慢放松,抽抽噎噎道:“武叔叔,许言哥哥回来了,可是他不认我,都是因为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毁了荼蘼花,许言哥哥生气了……武叔叔你要惩罚他们,为我主持公道。”
“净雪,听叔叔说,许言他,许言他……”
武啸寒想说,许言八年前就死了,可他想了想,终是不忍心开口,叹口气,“许言他会回来的,他不会生你的气……你也不要生这些士兵的气,他们在寻找潜英之石,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女孩儿开始还在他怀中委委屈屈地抽泣,听到他后面的话,忽然呆住了。
她推开他,秋水似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武叔叔,你说什么?是你,是你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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