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沈星河停了下来,看着在旁边不嗑瓜子改喝茶水的封天涯——或许他该改口,是两个人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岁月,面前的男子,纵使不是真的忘记,恐怕也不像他和幽篁师傅一样刻骨铭心吧。
封天涯埋首在茶杯上,始终不曾抬起,似乎他很渴,而杯中的茶水也似乎永远喝不竭。
沈星河转过头去,眼神落在遥远未知的地方,继续道:“在姑射山上,幽篁师傅并不曾刻板地说教,也没逼着青崖少君枯坐悟道,反而陪他玩耍,捉蝈蝈,编鸟笼,数星星,放烟火,与草木为邻,与野兽为伴,去感受这天地间最纯净本真的灵气,渐渐地与他与生俱来的灵力相融。而那个同上山来的弟子,没过多久就与青崖少君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两个孩子同进同出,同修炼,同玩耍,彼此亲近信赖,把对幽篁师傅都不肯讲的话讲给对方听。在云溟沧海,只有术法高深的长老才有自己的守护星,守护星不仅能够助其修炼,还能够助其驱动幻世之瞳,探查天意,从而成为仅次于君上的与神界沟通的人。青崖少君知道,那名弟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像幽篁师傅一样术法高深的人,拥有自己的守护星,所以有一天,在缥缈峰上,他指着夜空中的银河对那名弟子说:你一定会成为云溟沧海法力最高强人,这银河里的所有星星都是你的守护星,从今以后,你就叫星河吧。”
星河,天衣神相,沈星河。
“星河问青崖少君,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青崖少君说……自由。”
你想要的自由,现在得到了吧。
璀璨清寒的眸子瞟了身旁的男子一眼——他在吃点心,却不小心被噎了一下,捶着胸口。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他接过,仰头而尽,却自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
沈星河于是浅淡的笑,给自己也倒满茶水,“不要像泥菩萨似的被人摆进圣殿,也不要去守护帝旒珠,这就是青崖少君最大的心愿。
“他说他不想去驱动帝旒珠听什么天帝的旨意,只想自由自在地生活,他说‘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一刻,星河开始知道,青崖少君不是不会用他与生俱来至高无上的灵力,而是……不屑用。
“日子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两个小男孩除了修炼、谈谈遥远的未来与理想,最常做的还是调皮捣蛋。在幽篁师傅睁一眼闭一眼的纵容下,他们经常从缥缈峰的弱水之渊跳下去,泅过云溟沧海到有中洲船只经过的地方,做出种种幻象捉弄那些中洲旅人,海兽啦,美人鱼啦,海市蜃楼啦,看那些旅人或惊惶失措、或如痴如醉,两个孩子便躲在水中偷笑。现在中洲许多关于海中神秘部族的传说,其实都来源于那两个孩子的恶作剧。
“不过有一次,他们也做了一件好事,救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不知道在海中漂了几天的小男孩,和他们差不多大。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一块木板上在海中沉浮,虚弱得像一条濒死的小鱼。他们不能带他回云溟沧海,便把他带到海中一个孤岛上,经常偷偷跑去看他,给他带缥缈峰上起死回生的仙丹灵药,那个小男孩儿没过多久就好起来了。
“他告诉两个孩子他是中洲大陆的王子,也是未来中洲大陆的皇帝陛下,名叫高朔。与父皇在海上巡视时遇到风暴,他们的船翻了,船上的人被风浪打散,他抱着一块木板浮浮沉沉的,也不知漂到了哪里,直到遇到他们。两个孩子把他送到有中洲船只经过的海域,让他得以登船回家。而作为回报,他把随身携带的一块九龙玉璧送给青崖少君,还讲了许多中洲有趣的事情。青崖少君听得无限神往,送走高朔后回到了姑射山缥缈峰,还时常拿出九龙玉璧把玩,想象着那个遥远的世界。
“那之后,他们再遇到中洲船只,青崖少君便不再做出种种幻象捉弄那些旅人,反而拉着星河偷偷溜上船躲起来,听船上的旅人谈天说地,谈论中洲的风土人情。那时候是青崖少君最安静的时候,他可以一动不动听上三四个时辰……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忽然有一天,幽篁师傅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跟他们说下山的时间到了。他夜观星相,知道灵犀族遇到了劫难,无论青崖少君多么不情愿,他都必须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三个人就这样回到了族中,而族中长老惊奇地发现,四年未见,青崖少君顽劣依旧,却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敏锐的判断力与果断的决断力。他治理的才能与快刀斩乱麻的铁腕让先前反对他的长老纷纷转来支持他。
“但是,那时,青崖少君能够运用的灵力还不足以驱动帝旒珠,幽篁师傅便借助守护星的力量打开幻世之瞳,察觉即将到来的灾难来自于灵犀族内部。幽篁师傅和青崖少君都怀疑是有人想趁着渊修君上重病,无人能用帝旒珠之际,抢夺这个与神界沟通的至宝,于是定下引蛇出洞之计。野心勃勃之人终于上钩,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是大司命巫祭。
“巫祭没想到自己的老谋深算竟然会被一个孩子识破,恼羞成怒之下打开云溟沧海下的幽暗世界,驱动被镇封在其中的邪灵肆虐,云溟沧海的碧水都成了黑色。历经九世的灵犀一族遭遇了最惨烈的战争,无数族人被邪灵吞噬,鲜血涂满天空。
“灾难来临之时,年仅十岁的青崖少君表现得比所有人期望的更像个王者。他不曾有半点退缩畏惧,一直站在风口浪尖,用自己的灵力与智慧保护他的族人。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驱动帝旒珠,但是又不能让帝旒珠落在妄图掌控世界的巫祭手中。最终,他用了一个连幽篁师傅都没想到的办法——运用血封之术将帝旒珠封在自己体内,让天帝之子做帝旒珠的椟。
“巫祭想得到帝旒珠,就必须杀了天帝之子;而若杀了天帝之子,帝旒珠瞬间失去所有的神力——这是个死结,让巫祭处心积虑的设计转眼成空。
“这是个完美的办法,幽篁师傅却不同意,因为没有人知道把帝旒珠封进体内会出现什么结果。然而,什么结果也阻挡不了青崖少君。他最终躲进圣殿之内,用血封之术实现了目的——代价就是一直昏睡下去。
“巫祭想不到自己十几年的筹谋被一个孩子十几天就破坏殆尽。他不甘心,调动最后的邪灵力量闯进圣殿,并在圣殿外用幻世之瞳设下结界……那之后,在圣殿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也许,只有在圣殿中的青崖少君知道吧——沈星河看着封天涯,后者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让他眼中的探寻化为叹息。
“等幽篁师傅带着众位长老和星河冲破幻象,打开结界,圣殿里只剩下一摊血迹,封印了帝旒珠的青崖少君和巫祭都无影无踪。他们只能猜测巫祭得不到帝旒珠,又不甘心放弃,便带走了青崖少君,妄想找到办法取出帝旒珠。
“这只是个猜测,没有结果。在那之后,灵犀一族的诸位长老用尽所有办法都找不到青崖少君或是巫祭。
“而云溟沧海因为其下的幽暗世界被打开,海水渐渐浑浊枯竭,日月隐去,姑射山缥缈峰也被冰雪覆盖——失去了帝旒珠,再没人有力量关闭幽暗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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