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隐隐有了裂帛的声音。
夜修罗一摔鼓槌,周身煞气,黑色的衣袂无风自扬。
商衍却冷笑地看着他,“夜修罗,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再快,也快不过这三十六把经过改装的擘张弩,除非,你不在乎肖逝水身上多三十六个窟窿。”
“为什么?”肖逝水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大殿,脸色不现喜怒,平静得让商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忽然又想起此时的局面,他顿住,狞笑,“为什么?问你自己啊。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出生入死,替你打出半壁江山,可我得到了什么?羞辱?猜疑?抛弃?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出丑,是为了他吗?”
他一指夜修罗,“你让他处处压我一头,我倒底哪里不如他?我自小跟着你,敬你如师如父,可到头来却比不上一个八年前才来到你身边的夜修罗。我商衍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有用的时候拿过来,没用的时候丢过去,连个垃圾都不如!如今我替你打出了天下,便没用了,是吗?你明明知道我想做绝杀令主人,可你偏偏选择了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嫌我不会说笑话,后悔让我管理日尊堂,代宫主行令,所以要将我弃之如敝屣了,是吗?”
他的眼神越来越狠戾——然而,谁又能看得清那里面藏着的委屈与不甘呢?
肖逝水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拍拍商衍,像他曾经常做的那样,然而最终还是放下了,缓缓地叹了口气,“你竟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商衍大吼。
肖逝水看着他,眼神有些悲悯,也有些心疼,“你、南宫想、楚湛,包括小夜,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你们几个孩子中,我最放心的是你,商衍——聪明,开朗,目标明确,雄心壮志。你才十四岁,我就让你离开我身边,独掌日尊堂,因为我相信你行。你果然也没让我失望,如今,三大堂座中,日尊堂声威最盛,在江湖如日中天……可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变得如同传言中那般冷酷无情?难道就因为你认为在我心中,名满江湖的日尊堂堂主,比不上只会杀人的绝杀令主人?”
“难道不是吗?”商衍挥手打断他,“谁不知道你最看中的就是绝杀令主人,这个夜修罗生杀予夺,你从不多说一句,而我商衍为你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要屈居人后,你让我怎么甘心?今天到了这一步,你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自己不该心血来潮地跑来未央山——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废了我这堂主?”
肖逝水叹道:“你错了,我这次上未央山,是为两件事。第一件……如今不说也罢;第二件,我代小夜向你赔个不是。我知道他为了绝杀令的事,多次得罪你,你莫要和他计较。做了绝杀令主人……一切都身不由己了。”
商衍越发恼恨,“你到此时,还向着这个夜修罗……”他忽然笑了,“怎么,堂堂的轩辕宫主也会说软话吗?可惜事到如今,什么也救不了你——封天涯!”
他一声断喝,封天涯手一抬,三十六名弓弩手立时持弩待射。
肖逝水看向封天涯的目光有淡淡的惋惜,而后者面沉似水。
商衍负手狞笑,“肖逝水,这是封天涯训练的弓弩战队,更强于月尊堂的玄甲铁骑,你和夜修罗有幸成为第一个体验他们的人——哎,如果你不是寒毒发作,武功尽失,和夜修罗联手还有一较高下的机会,而现在,受死吧——”
随着他一声冷喝,夜修罗飞扑向肖逝水——便是做了人肉盾牌也在所不惜!却在飞身的同时惊讶地发现,所有箭矢掉转方向,一齐对准商衍。
所有人都因这变故变了脸色——而封天涯,笑嘻嘻地负手而立。
商衍愣了一下,怒火撞上脑门,咬牙道:“封天涯,你干什么?”
封天涯一耸肩,很无辜地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没有办法和你这个既阴险又缺根筋的家伙合作。肖宫主对你恩遇有加,你尚且如此对他,更何况我得罪过你,你若得了势,我岂能有好果子吃?”
“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商衍怒不可遏,转头呵斥那些侍卫,“你们吃了豹子胆了,一群人偶,别忘了我是你们的主人!”
封天涯啧啧地摇头,“怎么到现在,你都没明白你失败在哪儿啊?你是他们的主人,我却是他们的兄弟,你说他们听谁的?顺便说一句,别骂我是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那基本上等于在骂你自己。”
商衍盯着他,怒极反笑,“好,好!封天涯,你的确够狡诈,只可惜——”他顿了一下,被摆了一道的狂怒变成森冷阴鸷的光从眼中闪过。他击掌三声,一阵奇异的笛声传来,那些方才还同仇敌忾的弓弩手便如同丢了魂,眼神空茫起来,箭矢又纷纷地掉转过来,对准封天涯、肖逝水与夜修罗三人。
方才还嬉笑的男子脸色骤变,大殿之中,形势急转直下。
商衍桀桀冷笑,“封天涯,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灭魂从大殿外进来,手中一根横笛,放在唇边吹出奇异的调子。那些弓弩手受了笛声指引,阵形变化,将封天涯、肖逝水、夜修罗团团围在中间。弓弦绷紧的声音吱吱可闻,空气似乎被扯到了极点,一触即发,天崩地裂。
商衍的笑容越发阴冷邪佞,盯着封天涯,“兄弟又怎么样?什么人心,什么情谊,都比不上一颗药,一道符!你以为我就这么放心把这三十六个人偶交给你训练?你就是真的孙猴子,也翻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封天涯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想不到灭魂竟能驱动人偶,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此时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他持弩在手,看看不远处的夜修罗,“喂,联手怎么样?”
夜修罗没吭声,然而却护着肖逝水慢慢向他靠近,三人呈倚背之势。
肖逝水依然没有大敌当前、全身戒备的样子,他抱着那个手炉,因畏寒而轻轻咳着,只是深邃的眼中流淌着淡淡的惋惜与心痛——仿佛有什么在眼前流逝,他却无能为力。
“衍儿,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看着大殿中负手而立的阴冷男子——而后者还他一个决绝的笑容。
封天涯冷笑,“肖宫主,现在可不是惋惜追忆的时候,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你心中想的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怪就怪你想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他话音未落,五道钢弩破空而出,尖啸着射向面前的弓弩手。
“找隐蔽!”他在侧身翻滚中大吼——并不是等那五支弩射开缺口,他是要先发制人,在笛声来不及变换之前找到藏身之处。
灭魂的笛声诡异地低下去,又蓦然地高亢,那些木头似的人偶,忽然凶狠凌厉起来,阵形一变,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中间的三个人——而那三个人,早在封天涯大吼之时已藏身桌案之后,立起桌案作为盾牌。
三十六支弩,悉数钉在桌案上。
“反应挺快嘛。”封天涯笑嘻嘻地看着身旁的两个人。
夜修罗不睬他,只是关切肖逝水。肖逝水摆摆手,看着封天涯,“天涯,这是你训练的战队,你可有破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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