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邪环顾四周,邪恶的一笑。“就凭你们,拦得住我吗?”
他们不敢多话,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动作,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让他杀出重围。
笑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打开瓶塞后,一缕红烟自瓷瓶中缓缓飘出,仿佛流水一般环绕在众人之间。
理智,逐渐丧失,侍卫们一个个的倒下。
“做场美梦吧!”收起瓷瓶,他又继续往前走。
坐在大厅中,卫旭与卫夕泡着茶,正谈论着目前的武林情势,看见突然走入大厅的白少邪,两人不禁大吃一惊。
“白少邪,你怎么……”
“早在我逃出东海孤岛时,你就该猜到有这么一天。”他冷静的说着。
“没错,我早该猜到。”卫旭亦恢复了冷静。
“为什么?”白少邪直截了当地问。
卫旭尚来不及回答,身后的卫夕已拔出剑指向白少邪。“废话少说,纳命来。”
他冲向白少邪,动作飘忽而快速,犹如鬼魅之姿;但就在他的剑接近白少邪的心窝时,白少邪瞬间拔出封月,朝着卫夕划出仿如圆月的一剑。
锵的一声,卫夕的长剑应声断裂,而鲜血亦泉涌般的自他胸前流下,染红了厅堂的地板。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看了倒在地上的卫夕一眼,卫旭愤怒的话语自齿缝中迸出:“为什么?我和我堂弟卫道秋一生奔波、置死生于度外的为你义父打天下,用我们属下的血让他坐上了残月山庄庄主之位,但他却不顾我们的反对,竟想将庄主之位传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娃儿。”他恶狠狠地瞪了白少邪一眼,“没错,就是你!他竟然想将庄主之位传给你,那我们算什么?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算什么?”
“就因为这可笑的理由,你就血洗残月山庄?”
“没错,我得不到的,也没人能拥有。当时若非冷月、寒月两大山庄派人阻挠,我早就杀了你并把残月山庄烧得片瓦不留,不会让你有机会当上残月山庄庄主,还杀了道秋。”真是悔不当初。“但是,你也差不多了,我终是让你跌下了残月山庄的庄主宝座;而且,邪魅之毒也快夺去你的性命了,我想做的,终究还是做到了。”
“今天,我要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义父、义母待他恩重如山,这仇不能不报。
“杀我?无妨,司月会为我报仇的,我这一生只要能杀了你就了无遗憾。”
司月?这个名字像刀一样刺进白少邪的心。
他得杀了司月的义父吗?杀了这个待司月恩重如山的人……指着卫旭咽喉的剑微微地颤抖着,他竟下不了手!为什么?为什么他竟下不了手?是因为司月吗?他该怎么办?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茫然且不知所措。
“下手啊,你不是很恨我吗?为什么不杀我?”卫旭大喊。
恨?没错,他恨卫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杀?不行!他下不了手,他不能杀了司月重要的义父,可是……
罢了,何苦再多一人伤心?是理由也好、是借口也罢,相信义父、义母会谅解他的。
放下剑,白少邪低声地说:“我不杀你。”他又举起剑刺向他的胸膛,“我要你记住这一切,永远记住!”
一片血花喷溅而出,触目惊心。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大厅。
没有回头,光凭气息,白少邪也能知道身后站着谁。
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义父及叔父倒卧在血泊中,卫司月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是他吗?是他下的毒手吗?不,不可能,没有理由啊!可是,任凭他为白少邪想尽了千万个理由,他身上斑斑的血迹及剑上犹缓缓滑落的血滴,在在证明了他就是凶手。
“为什么?”他为什么在杀了他爹、娘之后,如今竟连他义父及叔父也不放过?“为什么?你说啊!”
转过身,白少邪脸上挂着邪恶至极的笑容。“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为什么,卫司月。”
相同的话、相同的语气、相同的笑容及相同的仇恨,他那天也是这样笑着道出杀他父母的事实,而自己则离开了他。今天,场景依旧,但结局不会再相同。
抽出腰际的佩剑,卫司月朝白少邪的右肩砍去。
白少邪没有闪避,伤口深可见骨,黑紫色的血不断流出;他讶异的抬起头,却见到了更令他惊讶的东西—白少邪的泪水。
他哭了!
白少邪没有擦去泪水,也没有捂住伤口,他只是看着卫司月,看着他最爱却也伤他最重的人。“这一剑就当还你……从前错给少邪的情,从此,你我再也不相欠。”一步一步的,他走出了大厅。
原想追出去的卫司月,却被倒卧在脚旁的卫旭给唤住。
“司月……”
“义父?”他扶起浑身是血的卫旭,又瞥见一旁的卫夕也有些微的动作。“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白少邪跌坐在冬北苑的门旁,再也走不动了。“难道,我得死在这里?”
“少邪!”
恒罪月及柳知秦朝他跑来,焦急的神情显而易见。
“谁将你伤成这样?”天啊!好严重的伤。
“少邪,你撑着点。”抱着他,恒罪月立刻冲向泣红楼。
将白少邪安放在床上后,柳知秦立刻解开他早已破裂的血衣,拿出药及银针替他疗伤。
“不要救我!”白少邪虚弱的声音细如蚊鸣。
“少邪!”
“少邪!”
他们两人齐声大喊。
“为什么……要让不想活的人……继续活下去呢?”
“少邪,你若再任性,我立刻就去杀了卫司月。”不得已的情况下,柳知秦出言恐吓。
“罪月……”他求救似的看向恒罪月。
“少邪,我知道你已无活下去之意,但就算为了我、为了伦,求你活下来,别放弃自己好吗?”握着白少邪纤细而冰冷的手,他几乎是恳求的说着。
白少邪不再说话,任由柳知秦治疗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柳知秦剪下最后一方白布,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莫月、离月,你们到厨房沏壶茶来。”柳知秦拭去额上的细汗,收拾起一旁凌乱的药瓶。
“好。”他们立刻跑向厨房。
“罪月,没用的、没用的……”白少邪喃喃自语。
“不会没用的,我知道你担心邪魅之毒,但是知秦和莫公子已经为你调制出解药了,不用担心,没事了。”
“解药?”怎么可能?
“冷月、寒月两大山庄联手,不可能有办不到的事,知道吗?”恒罪月自傲地笑着。
“好了,别自夸了。”柳知秦走向他,手中捧着六粒碧绿的药丸。“来,吃了这些,你就没事了。”
“不要……”话尚未说完,白少邪又再次毒发,一口口黑血自他唇间溢出,看了教人心惊胆战。
“少邪。”急忙握住他的脉搏,柳知秦着急的喊道:“再不吃就来不及了,少邪。”
吐着血的白少邪仍是一径的摇头。
柳知秦心一横,将药丸交给恒罪月。“我去找他,他一定能让少邪吃下解药。”
对,只有他,能让白少邪已死的心再次复活。
柳知秦飞奔至春东园,怒气难消的他,立即就赏了卫司月两巴掌。
“师父?”卫司月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解地看着自小从未打过他的恩师。
“我问你,为什么重伤白少邪?”
“他……想杀了义父。”
“想?那就是没有了。你这个大傻瓜,你可知白少邪为什么要杀你义父?因为你义父是他的杀父仇人,可是为了你,他还是放过了他。而你呢?你却伤了有毒在身的他,枉费他还用自己的命救了你。”
“救我?”
“你以为身中紫煞的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好起来?是因为少邪耗费体力及内力来为你逼毒,因而令他本身的毒发提早。而他身上的毒,就是你那该死的义父下的。”说着说着,他又扬起手来,却又无力的放下。“如果你不是我徒弟,如果不是少邪太爱你,我早就一掌劈死你!”省得看了心里难过。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真相,他……究竟伤少邪多深?
“如果你还爱少邪,就快去吧!否则,只怕……”
闻言,卫司月立刻冲出春东园,朝冬北苑奔去。
“傻,真傻!”
看来爱情里,真的没有聪明人。
“少邪!”卫司月冲入房中,只见一张令他心疼的苍白容颜斜倚在床边。
“卫司月,全都是你害的。”站起身,恒罪月以手指向他。“真不懂你哪里好?竟让少邪为你变成这副德行,你怎么忍心?”
话尚未说完,他被匆忙赶至的柳知秦给拉出门外。
“好了,走吧。”
柳知秦关上房门,留下一个沉静的空间给他们两人。
“少邪。”卫司月走到床前,颤抖的手轻抚着他苍白而冰冷的脸庞。
“你来做什么?”来可怜他吗?
握着他纤细的手,他轻轻地吻着。“我爱你。”
“骗人……”他不会相信的。
“我爱你!”轻拥着他,他的吻落在他的额上。
“我不信!”白少邪摇着头,拼命地否定。
“我爱你!”他轻吻着他冰凉的脸颊。
“我不信、我不信,放开我、放……”白少邪想推开他,奈何已用尽力气。
“相信我,我真的爱你。”他抱紧他冰凉的身子,心痛的道:“我真的爱你,过去的一切全是我的错,你要骂我、打我,甚至杀了我,我都不会有怨言,只求你不要用死来惩罚我,求求你……”那太残酷,而他不愿承受。
白少邪没有说话,只是泪流满面。
“求求你,跟我一起活下来,不要死!”
句句的恳求,打碎了他想死的决心,也许,他真的可以相信……
但另一个念头立刻灭了他满心的欣喜。他怎能忘了,他是卫司月的仇人,杀父、灭门的血海深仇,岂是一个爱字能了?即使,他们今天真的在一起了,难保将来不会为了仇恨而再次分开,那时,他承受得了再一次的心痛吗?
不、不行的,他无法再一次心碎了。那么,他该放弃吗?放弃面前最爱的人、放弃这一段他梦想已久的爱情?
“少邪,求求你,不要留下我独自一人,不要离开我!”他明白他的心,但他真的不能放弃。
好痛!但他早已分不清是心痛还是伤痛。“如果我活……下去,你……愿意……为我……放弃一切吗?”
看着白少邪眼中的怀疑,卫司月坚定地说:“没有你,一切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爱到如斯地步,他早该满足,至少,他已听到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药……”
连忙取来一旁的药丸及水,卫司月欣喜若狂的看着将一颗颗药丸吞下的白少邪;他知道,这一生他再也不会失去他最爱的人了。
他们一定可以永远在一起!
白少邪吃下了所有的药丸,将手伸向卫司月,笑着说道:“抱我。”
卫司月依言轻轻地、像怕碰坏了珍贵心爱的物品一般地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拥着他。
“现在,我死而无憾。”心满意足地倾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体温,白少邪绝美的笑靥幸福的绽放。
“别胡说,我们还要永远在一起呢!我还有好多好多幸福没给你,你别太容易满足,这只是我们的开始而已。”他笑着,眼中有着对未来美好前景的期待。
“可不可以……再说一次你爱我?”将脸埋入他胸前,白少邪询问着。
卫司月没有迟疑,亦没有考虑,他笑道:“我爱你!”
现在,他已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了;爱情、司月,他都拥有了。他死亦无憾。
“少邪?”见他久未动作,卫司月低头轻唤。
但白少邪仍然没有回应。
“少邪?”不会的、不会的!“少邪!”他狂喊着。
但眼前他最爱的人依旧没有回应,只有脸上那抹平静的笑,嘲讽似的刺眼。
“不要、不要!”卫司月紧拥着他冰冷的身子不放。
听见他失控的狂喊,柳知秦冲入房中,只是看了一眼,便了解眼前的一切。
原来,真的来不及了。
“司月,你……”
“少邪,没事的,你安心睡吧,等你醒来,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仿佛没听见柳知秦的叫唤,卫司月抱着白少邪的手又更紧了些。
“司月!”
心一急,柳知秦冲上前拉开卫司月的手,但他的力气却异常的大,无论他如何使力,依旧拉不开那双紧抱着白少邪的手。
一颗颗的泪珠在无意间滴落,但卫司月却似浑然未觉,只是轻声地对怀中仿如沉睡的白少邪低语:“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从未放弃心中对你的爱,无论你是不是女人、是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我都好爱你……好爱你!”他笑了,但泪水依旧滴滴掉落。“你知道吗?我真的爱你,没有一天不爱你,你知道吗?”
“少邪……”恒罪月不舍地闭上眼,只怕泪水滑落。
“对了,等你睡醒后,我们要去哪里呢?你爱雪对吗?那我们就到长白山去吧!那就得为你准备几件厚衣,否则,你老是穿着单薄的衣物在雪中跑,很吓人的,万一得了风寒就不好了,对不对?”
看着面前哭着唱独脚戏的卫司月,柳知秦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啊!
“醒醒啊,少邪,别睡了,我们该走了,你醒醒啊,别睡了。”卫司月轻轻的摇着怀中的人儿。
“司月,少邪不会醒的,他死了。”柳知秦大喊。
“骗人,他只是睡着了。”但……泪水仍止不住地滑落。
“他已经死了!”该死!他又何尝愿意说出这种话。
“才没有,你看,少邪的手还握着我,他才没有死!”但他的手却逐渐的滑落,卫司月连忙再次握紧他的手。“我的少邪才不会死,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他才不会死。”他低头吻上白少邪冰冷的唇。
“不要再骗自己了,司月,他死了。”再也忍受不住,柳知秦意欲强硬的分开他们。
卫司月抽出了一旁的剑,划伤了柳知秦伸出来的手。“别过来!”
恒罪月连忙将柳知秦拉开,以免卫司月再伤了他。
不再理会他们,卫司月低下头,深情款款的对白少邪说:“等我,少邪,我马上来陪你,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的。黄泉路上,我陪你走。”说完,手一回,剑刃立转,他笑着将刀架上自己的脖子。
“不要!”柳知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动作。
殷红的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令人触目惊心,但那血却不是他的。
空手握住了剑,虽痛,他却笑得灿烂。“我好不容易从阎王殿回来,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少邪?”卫司月丢开了剑,慌乱的想要确定。眼前的笑容真的不是幻影?
“你哭成这样,我怎能放心离开呢?”白少邪伸手拭去了他的泪水,笑着说道。
“不要再离开我。”将脸埋入他乌黑的发中,卫司月几近呜咽地恳求。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他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我爱你!”
白少邪与卫司月共乘一骑,离开了卫家堡。一如来到此地时那般,他们什么也没带走,除了彼此的爱。
“这样好吗?”白少邪幽幽的问。也许,他这辈子永远忘不掉莫咏絮声泪俱下的控诉及那鄙视的眼神……
“我们……让别人不幸的我们,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应该不行吧?
卫司月停下马,紧拥着白少邪依旧孱弱的身子,不舍且心痛万分。若他当时不迟疑于自己真正的心意、不迎娶莫咏絮,今天就不会让少邪受到如此的委屈,更不会让他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
“离经叛道、背弃礼义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不要抛弃他,破碎过的心承受不起再一次的伤害。
其实,心中的害怕尚未根除,他总是恐惧着今天小小的幸福会像夜露般,在残酷的天明后迅速消失……
“我不也和你一样?若要说离经叛道、背弃礼义,我也有一份,我也只有你了啊!”卫司月不悦地出言提醒。他怎会不清楚心爱人儿所害怕的事呢?只是,难道他的爱就那么脆弱、那么不值得相信?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
“只是不相信我?”摇摇头,他叹了一口气。“少邪,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剖出他的心吗?
“我当然相信你。”他自刎的情景犹残留在他脑海中,历历在目,难以忘记。“我永远相信你,只是……我怕。”
“怕什么?怕我离开还是怕我变心,还是怕我无法忍受世俗的目光?”舍不得苛责怀中多心的人儿,卫司月从背后握紧他的手,轻声的承诺:“我会永远爱你,永不变心,相信我,把你的不安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用时间证明,我所说的一切全出自真心。”
满足的笑着,白少邪知道,若再多疑,反而会伤了自己的心和他的爱情,所以,他要相信,相信这一份得来不易的感情会持续到永久。
看到白少邪泛起了笑容,他才放宽了心。“你喔!就要我说出这些话,你才满意。”宠溺的摸摸他的头,他让马儿再次奔驰。“好啦,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呢?”
“这……”这他倒没想过。
“长白山好不好?你不是爱看雪吗?而且,师父也住在那里。”
“真的吗?那太好了,这一路上我们可以顺道去拜访罪月、伦。对了,我们还可以去见晨义。”
看着眼前兴奋难忍的白少邪,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眉头也越来越深锁。
见他久未言语,白少邪忍不住回过头来望着他。“怎么啦?脸这么红。”
“没事,只是有些热。”可恶!
“热?”看了看身旁的白雪,白少邪疑惑的道:“可是现在是隆冬耶!”
卫司月别过了头,不再说话。
难道……白少邪笑得促狭。“你在吃醋?”
“没有!”他马上反驳。
“没有就算了,我好想赶快去见他们喔,速度加快一点好不好?我想,他们一定也很想见到我,快一点好不好?”仿如恶魔般的笑容,越来越鲜明。
“不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卫司月马上改口:“少邪,我好累喔,我们找间客栈休息好不好?”
“不要,快走啊!”白少邪不禁失笑。
“好啦!我们找家客栈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