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浅浅的钢琴声,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认真去听。
优质的琴声令她心痒,不禁循声而去。她轻轻推开门,一室凄冷的暗,唯有一盏迷离的光打在偌大的舞台上,照着钢琴旁那秀拔的身影风姿绰约。
他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的跳动,沉浸在乐声中的侧颜专注而淡淡忧伤,台下倾听的只有百张空无一人的虚位。
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在他指尖熟练地流淌。
是总监大人。
东方小姗眼皮一颤,摸着壁沿正要偷偷返出门,手才碰到门把,就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冷冷地问道:“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这个男人是不耗能冷气制造机的潜力股,他出现的地方必定是阴气森森,他一开口,天花板上都要垂白花花的冰锥了,冷得她心里直发毛。
“不好打扰你的雅兴。”她干笑了一声。
“没有关系的。”他抑眉凝着她看,随即别开视线,轻抚着指腹下耀眼的钢琴,漫不经心地说道,“东方小姗,你过来。”
“可是我还要回去录音……”她犹然做挣扎。
总监大人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一个小时前就录完音了,原来进度落下这么多。那沈之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不如卷铺盖回家好了,我们嘉德留着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毒舌男!“是我给沈制作添麻烦了,我资质太差,唱歌老是破音,KEY不是太低就是太高,影响了节目制作的进度,沈制作被我这个麻烦精劳累得精神萎靡已经很可怜了,你可别再生他的气了。”她挪动脚步慢慢朝他走了过去,黑暗之中步行有些困难,更何况通道有许多台阶,她如乌龟挪了五分钟。
爬上宽敞幽雅的舞台,心一跳,她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台下,脑中拂过万民欢呼的沸腾场面,荧光棒挥舞着,喝彩声浪一拨接着一拨,连带着她的心也有些澎湃了。
她的细胞里是压抑着崇尚虚荣的基因,到了这个时候有点飘飘然。
浑然没有在意到身旁那个男人正一脸深思地偏头看着她,东方小姗弯下腰,又是仰慕又是欣赏地轻轻抚摸着这架价钱不菲的钢琴。
“是斯坦威大三角,真是呢。”她喃喃地说道,“斯坦威作为公认的钢琴盟主,90%的音乐会用的大三角钢琴都是出自斯坦威之手。斯坦威对于钢琴音色追求可以说是近乎变态的,每一台斯坦威在出场之前都要经过苛刻的检查,以确保每一架斯坦威钢琴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声音。从音色上说,斯坦威的声音更接近于一种雍容华贵,极具帝王气质。斯坦威的钢琴低音浑厚无比,中音温暖而宽厚,高音明亮而华丽。就中音来说,斯坦威是世界上所有钢琴里最出众的,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表现力。迄今为止世上最昂贵的钢琴是它1888年生产的一架三角钢琴,以18万英镑的高价被拍卖。果然名不虚传,好东西,好东西。”连赞三声。
她被眼前的美色所惊艳,明眸灿得发出熠熠光芒,一向任性洒脱,这个时候也不敢草率对待这一架极品,只能哈啦着脸垂涎欲滴地瞅着总监大人。
如果她后面长着尾巴,现在一定是在欢快地冲着他摇摆。
“想试试看吗?”他凝着她的俏脸看。
虽然他的眸光锐利若刀,隐隐浮动着精光,但是就算他把坑挖得再深,只要能让她碰那骨骼分明的黑白键,她也可以义无反顾地跳。
见她点头若捣蒜,严厉的唇线微微一勾,竟露出几分秀气的笑意,叫东方小姗又是一呆。
俊影轻轻一跃,竟坐在了钢琴上。东方小姗心痛地差点一巴掌把他推下去。很伤啊,这很伤啊,虽然他坐在钢琴上的姿势有点撩人,这幅画面优雅绝伦,但是对钢琴本身是很伤的,尤其是这么昂贵的钢琴,这么的昂贵,他于心何忍……
“你弹这首曲子给我听。”他递过曲谱给她,口吻虽然轻慢,但也是绝对命令的。
这人发号司令惯了,东方小姗含恨看了眼他正蹂躏着名贵钢琴的屁股,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东西价值百万啊。
她翻了翻他给的曲谱,曲子的难度并不高,“我也会弹《蓝色多瑙河》。”
总监大人凉凉瞟了她一眼,她识趣地摸了摸鼻子,将曲谱摊开,纤细十指在黑白键上如精灵般舞动,对新曲子一点都没有生疏感,就好像她天生是为音乐而来,完全的enjoy在自己所演奏出的沉郁壮阔的琴声里。
一曲终了,她合上曲谱,又重新弹了一遍,修改了曲子里太过沉闷偏冷的部分,添加了由充满朝气与活力的触键所产生的更响亮而富有弹性的音韵,使整首乐曲的音色十分优美雅致。
最后一个音符在指尖滑去,她抬起眼去瞧总监大人,只见他神情专注,眉宇间褶皱更深。
她微微诧异。听琴声本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他却……
她还以为虽然他不甚爱惜这钢琴,但至少对音乐也有一定的执着和热忱。
他坐在钢琴边,按她修改的曲子弹了一遍。看着他修长白皙的十指在键子上优雅跳动,她不由吞了吞口水,真是一双晶莹葱玉的嫩手,看得人心痒。
圆润的指尖,长情的曲线,漂亮得人神共愤。她偷偷伸出手……
“我有弹错吗?”他低声问道。
连忙缩回手,她干笑了两声,“没错倒是没错。不过音乐本是随心所欲,被限制在框架中,而不重视情感的表现,就难免有些死气沉沉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感情?”
她眼皮跳了跳,“当然不是!我是指你应该把心情融入到音乐里,而不是追求音律的对与错。这曲子其实不难,弹错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两只眼睛怎么看到总监大人俊脸变了神色,寒意自唇边泛滥开来,“呃呃……这曲子初看时觉得不难,弹起来才发现很难,可见谱曲者造诣深厚,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她狗腿地直摇尾巴。
总监大人才舒眉一笑,“是吗?”
当然不是!他写的曲子烂死了。
可是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提,只能讷讷地拎起放在一旁的袋子,蛋挞已经凉了,正拿起一块要吃,就瞥见总监大人眼角余光往她这瞟。她连忙讨好地问道:“你饿不饿?”
“不是很饿。”他淡淡地说道,可是一只手已经伸进袋子里拿蛋挞吃。
男人心海底针,她是真的彻底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了。她无能,她无能啊。相较于她粗鲁的吃相,总监大人的吃法则秀气得多。他才抿了一口鲜黄的蛋挞,她已经把整个蛋挞塞进嘴巴里,油腻腻的两指对搓了搓。他吃完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白手绢,优雅地擦拭沾有碎屑的嘴巴。
东方小姗顿时尴尬得红了红脸,心里还要安慰自己,这个男人龟毛啊,哪里比得上她不拘小节的豪爽。再说了,嘴唇油油的才显得滋润好看,他懂个屁。
“昨天吴先生同我通过电话。”他突然开口道,“他的意思是要我多关照关照你,我是这次选秀活动的负责人,如果我想暗箱操作,就算你唱得五音不全,我也一样可以让你拿冠军。”
东方小姗愕然地觑着他平静的面容。
“我是极不愿意这样做的。我希望这次活动能够在公平竞争中结束,虽然必要时候,我也许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吴先生的脾气你也很清楚,他坚持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跟他对着干。我听说他是你母亲那边剩下的唯一亲人,他膝下无子,一直把你当成自己女儿来疼,你们感情甚好吧?我跟吴先生有些交情,他在娱乐圈里算是我的前辈,他有事拜托我,我也不敢推脱,但是功夫做尽,也总比不过你靠着自己实力取得一切来得强。”
他是在提点她,她还是应该靠自己去争取吗?
东方小姗一直知道,自己的血脉里流着妈妈的血,血液里满是奇思妙想的艺术细胞。幼儿时候抱着舅舅的大腿在舞台上懵懂地望着台下沸腾的观众,不明所以地兴奋尖叫,少年时代疯狂的明星梦,自己刻碟录光盘,到民间餐厅驻唱,感受来自不同的掌声欢呼声,都让她热血沸腾。直到长大后硬生生被压抑,除了舅舅,没有人喜欢她这与生俱来的才能。
不到八岁,她已经可以把整首《月光曲》的谱子默出来,可是爸爸看了之后,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既然有点脑子,为什么学校各门功课都不及格?
最喜欢听音乐的声音,常常忍不住地跟着旋律打节拍,到后来,爸爸把家里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清理出户。有一段时间,她连最基本的娱乐都没有,为了能听歌,居然还要低三下四地去求着二房阿姨的儿子借磁带。
只是现在,她已经放弃了。
她明明就已经放弃了啊。
舅舅出国进修的那几年是她最困难的时光,她不是也忍过来了吗?
“你知道嘉德将会花多少钱来包装选秀出来的歌手吗?”修长的手指滑过斯坦威三角琴冰凉的琴壳,“你一出道的价值不会低于它。”
他的声音有一种媚惑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