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虞漪伸个懒腰,“这么自觉?”
“反正有理说不清,还不如反被动为主动。”
蒋辰恺回击得彬彬有礼,反倒让她有些愧疚,但是在太阳下一暴晒立刻挥发得无影无踪。
“那就陪我去买张彩票吧。”她眼波流转,发动下一轮攻势。
即使有些惊讶,但蒋辰恺还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在美国时没有把握机会去拉斯维加斯吗?”
“你以为我想赌?”
“难道做慈善?”
“我只是想看看刚才那位小姐说的到底准不准。”她笑得有恃无恐。
蒋辰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
见他抿紧双唇不答话,虞漪趁势追击:“不要那么严肃嘛,大不了中了的话分你一半好了。”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咯?”
“不谢不谢,应该是我的荣幸,那么幸运能够约你出来。”
蒋辰恺对她一笑,“约?你不是说借的吗?”其实说强迫也不为过。
虞漪吐了吐舌头,赶忙调转话题:“你真的对女孩子那么不假辞色吗?还是故意这样想引起别人注意?”
“那么,我引起你的注意了吗?”
漂亮的反击。
他看到她尴尬地苦笑着。迎着阳光,她白皙的肤色像是能被穿透似的澄净,就像她的心思一般轻巧地被人看透。
“哪有人像你这样不答反问的,违反规则。”她小声嘀咕。
“那么多问题,怎么不当记者?”他喜欢看她气势凌人的骄傲神情,但此刻唯唯诺诺的低声下气也不讨人厌。
“哼,我不仅有当记者的潜质,还有当心理医生的天赋呢。”明知道是蒋辰恺的反诘,虞漪仍然不甘示弱,“看你这种逃避问题的态度,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谈过恋爱。”
有一点试探,有一点期待。自以为小聪明的她眼角睨着他,看他反应。
“没有谈过恋爱犯法吗?”蒋辰恺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今天的话题都围着他转。
“你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不否定等于是肯定。虞漪激动地绕到他面前,直视着他。
“你干吗这么兴奋?”他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这就说明我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啊。”
沉默。她倏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是为时已晚。娇羞的红晕已经爬满脸颊,但转念一想,告白又不是丢人的事。于是,逞强似的抬起头迎接他的目光。
蒋辰恺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表情,不禁轻笑。她这个仰首阔步的模样哪里像是表白,分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留洋回来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直接吗?”
“难道你喜欢含蓄的?”这就有些麻烦了,她已经表现得那么主动了,不是要扣分?
“喂,你不要只顾着笑好不好?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真是……”
虞漪突然愣住,因为她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热烈。是的,热烈。平日见他不是礼貌的微笑就是抿嘴一笑,仿佛是笑不露齿的古代女子似的。可此时,迎着阳光,他笑得落落大方,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向全世界昭告他的好心情。他的笑容仿佛有感染力似的,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心情好起来。
“还不走?”蒋辰恺拍了一脸傻笑的虞漪一下。
“嗯?去哪里?”
“买彩票啊,小姐。”
“还记得回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会乐不思蜀呢。”
饭桌边,杨中仁调侃着虞漪。
“说什么啊?爸,我都听不懂。”虞漪端起一碗汤放在杨中仁面前,故意装傻。
“是,不懂不懂。你不懂,我可懂着呢。”杨中仁努努嘴,“喏,刚才不知道是谁,从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连盛饭都在对着饭锅傻笑。”
“哪有?”今天反正是打死都不承认。
“好好,小虞说什么就是什么。”杨中仁端着碗的手突然一顿,叹了口气,“其实,你妈一直希望能够看到你出嫁的样子。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可是在我们眼中你就和我们亲生孩子没什么分别。”
“爸,我知道。”虞漪握住杨中仁的手安慰道。
“可惜,你妈没有这个福分。”他将手中的碗凑近眼前端详,“这是以前我陪你妈去景德镇时挑选的,她很喜欢这上面牡丹的花纹,所以买回来也不舍得用,就怕摔坏。”
“嗯,我记得,小时候我摔破一个,妈还罚我打扫房间。”
“她走了,这些东西我都替她保留着,就希望有一天她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
见杨中仁的眼睛湿润了,虞漪急忙递上面纸,“其实,妈也一直在美国等你。”
“是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虞漪点头,“嗯,虽然你每年来洛杉矶,妈都表现得很不高兴似的,急着要赶你走。可你真的走了,她又会一天心神不宁,每每空中有飞机呼啸而过,她都要停下手中的活注视一会儿。而她的皮夹里一直放着你们的合照。”
“这些……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虹霞离开自己。原来这么多年被思念苦苦折磨着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爸,你应该明白妈的心意。”虞漪怯怯地说道。
虽然离开这里的时候她还小并不明白很多事,但在美国的年月中,眼见虞虹霞天天饱受思念之苦,但还是坚持当初的选择,她应该能够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了。
“唉。”杨中仁的叹息充满无奈,“我知道,虹霞希望我结束手边的生意,去美国定居。”
“妈其实每天都很担惊受怕,天天上网查看新闻,就怕有天会看到你的负面报道。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在边缘地带再走下去了。”
杨中仁大力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但是如果他能够预见这将要用永别他最心爱的女人作为代价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会收手的。
杨中仁清楚地记得,当年他和日本的山口组合作洗黑钱的事被虹霞知道时,她气愤激动的表情。可他却认为,自己这么做全是为了两人的将来考虑,于是不听她的劝说,一意孤行到底,结果自己酿的苦酒终得自己喝。
“爸,妈虽然不在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收手,就当是为了妈也好。”虞漪恳求着,但她知道多数是无济于事。如果他肯放手的话,虹霞也不会客死异乡了。
杨中仁拍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有分寸的。”
说放手谈何容易啊,这么多年的合作,他不是不知道山口组的作风。放手就是彻底地撒手人寰。他就像是作茧自缚的蛾子,日子久了,自己也被束缚得不能动弹了。想要破茧而出,恐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辰恺吧。”
“辰恺”这两个字仿佛是个按钮,而虞漪就是被按钮控制着的人偶,一按她就会局促不安地闪烁着双眼,或者右脚踩踏着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他有什么好说的?”
杨中仁微微一笑,女孩的心思在他眼底是如此一览无遗。
“辰恺跟了我有三年了,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能力很强。好像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是孤儿?”虞漪发现自己过于激动,赶忙放下声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事交给一个背景不清楚的人呢?”杨中仁将碗递给女佣,示意她再盛一碗汤来,“更重要的是……我还知道辰恺至今没有女朋友。”
“他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虞漪嘴里不在乎地说着,心里却很高兴这个答案再次得到证实。
“哦,这样啊。”杨中仁烦恼地“啧”了一声,“原先我还想为你们牵线搭桥的,想不到却是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辰恺又没说他喜欢我。”虞漪着急地辩解。
“呵呵,这么关心他?还说不在乎?”
见虞漪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杨中仁也不再捉弄她。
“虽然辰恺确实很能干,但是他毕竟是个外人,我把位子让给他,肯定有人会有异议。远的不说,单是步修那孩子就不会罢休。但是如果你和她结婚了,情况自然不同,辰恺就成了我半个儿子,那时我再把生意交给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爸,哪有你说得那么远。”
“好,不说,吃饭吃饭。”
杨中仁径自构想着接班人的问题,全然没有注意到虞漪渐渐惨白的脸色。不论她和蒋辰恺会不会有结果,她都不希望他走杨中仁的老路,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