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昭阳坐在妆台前,纤细柔皙的素手执着螺黛,轻轻地扫过新月般的峨眉。
“君姑娘,咱们来帮你吧!”两个在一旁服侍的宫女忍不住说道,“今夜六皇爷在琼苑中设夜宴,他所有的姬妾都会出席;像你这般天姿国色,只要稍加妆扮,绝对是艳冠群芳,肯定把六皇爷身边那群狐狸精全给比下去了。”
君昭阳画着眉的纤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忿烈的怒火——好一个溱凤翔,已经姬妾成群了还妄想来招惹她?而她君昭阳,竟然沦落到要委身给这样一个男人?
她眼中燃起冷焰般的火光,脸上却绽出一抹极艳妩媚的笑容:“好啊,你们来帮我妆扮吧。要是我能够得到六皇爷的宠爱,有什么好处我是绝不会忘了你们的!”
那两个侍女见这三天来始终冷若冰霜,不容别人近身服侍的君昭阳突然变得温婉可亲起来,心中都感到惊讶与欣喜,急忙上前为她梳妆打扮。
“君姑娘,其实你这般仙姿丽质,倾国绝色,用不着打扮也能将六皇爷迷得神魂颠倒。”一个侍女替她敷着香粉,轻点胭脂说道,“不过你性子太倔,总是对六皇爷冷冷淡淡的,教奴婢们在旁瞧着也禁不住要替你捏一把冷汗。你要知道再美的女人,只要一冷眉冷眼起来,就算是天仙下凡,也讨不了男人的欢心哩!”
“是啊,君姑娘,你既然被六皇爷看上了眼带进宫来,再怎么好强也是拗不过命的。如果六皇爷硬要使强,你逃得了吗?又何必去跟六皇爷硬碰硬呢?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捉住六皇爷的心,好确保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这两个侍女不知君昭阳与凤翔皇子之间的仇恨纠葛,只当她是凤翔皇子在宫外看中的女人,硬被凤翔皇子掳进宫来,因此这时苦口婆心的只是一意要劝君昭阳顺从了凤翔皇子。
“男人要的,不过是女人的软语与温存啊;男人再怎么刚强,也抵不过的柔情似水女人的!”另一个侍女拿了软烟罗轻纱衣为她换上,笑道,“男人掌握着天下,而我们女人只要够聪明的话,就能够掌握男人——君姑娘,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这个中的道理,你只要好好想一想便会明白的!”
君昭阳幽幽冷笑,将所有的愤怒与恨意全埋在深不见底的心里,脸上一径挂了虚假的温婉面具,娇娇柔柔地道;“谢谢两位姐姐的教诲,昭阳会谨记在心的!”
“哎呀,君姑娘!你瞧瞧自己这一妆扮起来,就是天仙下凡也没你这般美丽呢!”
那两个侍女惊喜又惊艳地捧起铜镜,要君昭阳瞧瞧镜中的自己。
君昭阳眼儿一瞄,只见镜中映出了一个面上敷着金粉,额心晕着绣花妆的绝丽人儿,明媚的妆将她本已绝色的容颜点缀得益发艳光照人,教人不敢逼视。
她眼中闪过冷冷的执拗幽光,那是一种舍身舍命般的决裂——如果凤翔皇子执意要占有这副美丽的皮囊,为了报仇,她会豁出去给他;他要她的心,她也给!可她绝不会输掉自己的志节!
她已有所觉悟,她和凤翔皇子之间,是一场战争——她会费尽心机,换得他信任。就算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就算她必须赔上一切,她也不会让凤翔皇子全身而退,她绝对要拉他同坠地狱深渊。
她缓缓绽开一抹妩媚璀璨的笑靥,看傻了两名宫女,她回眸一瞟,婉媚道:“你们说六皇爷在琼苑夜宴,这琼苑,在哪儿呢?”
☆☆☆
五月榴花红似火。
月色渐沉,宫女们在满植榴花的琼苑中点起金莲炬,将琼苑映照得宛如白昼。
如茵的草地上铺陈着锦席绣被,席前,焚着一炉沉水香,凤翔皇子斜斜枕在簟席之上,慵闲地摇晃着手中的金玉酒杯,闭眼倾听歌姬唱着小曲儿。
而围坐在他四周的,都是绮年玉貌的美人儿,一个个倩装如画,眉目妖娆,竟相争艳着。
在靡靡销魂的歌声之中,突听得一个清婉娇柔的笑语款款响起——
“六皇爷真是艳福不浅呀!”玉佩明铛,一阵如荷香风袭到他面前,“有歌岂能无舞?不如让昭阳来为六皇爷舞一曲吧!”
凤翔皇子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君昭阳在月色里款款走来,轻盈袅娜的身影摇荡出一片欲舞的光影。
他静伫一响看她,只见她丽容冰净如雪,一袭石榴裙纱衣红胜火,独占一夏风情,既绝美又绝艳。
他挑眉一笑。深邃的双眸中流动着魅惑的幽光。
“五月榴花红似火,却比不上我的昭阳,那回舞翩翩的红裙娇艳动人呀!”他沉沉笑道,“听说昭阳善跳飞燕舞,当日就是以这一舞上殿刺杀皇上……”
他摇头,若有憾焉地道:“可惜我没有金丝软甲护身,只怕这一支夺命舞我是没有眼福可以观赏了!”
他取笑她!君昭阳咬牙强忍住窜上心头的怒气,绽开颊边清浅的梨涡,灿笑如梦。
“六皇爷既然不要昭阳跳舞,那要昭阳做些什么好呢?”她侧头,故作苦恼道,“六皇爷给昭阳的三日期限已到,可是昭阳不想死呀!不如六皇爷教教昭阳,要如何才能讨六皇爷欢心呢?”
凤翔皇子扬眼瞧着她,眸中闪着变幻莫测的光芒,似在评估她的真心。那眼中幽邃闪烁的深沉戾气,让君昭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直到现在她才省悟到在凤翔皇子那邪美狂佻的纨挎外表底下,隐藏着多么深沉狠绝的心机及绝顶精明。
他绝不如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浮荒淫,好色庸昧——她真地斗得过这个男人吗?
凤翔皇子蓦地展颜一笑,摇着手中的酒杯,狡狯道:“要讨我欢心,那很容易啊,就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了?昭阳,你想如何让我信任你呢?”
君昭阳水眸中闪过一抹决断,走到他身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凤翔皇子斜睨着看她,眸光邪魅飞扬。
君昭阳酡红着双颊,俯身倾向斜卧在簟席之上的凤翔皇子。一咬牙,合上眼儿,将含在口中的烈酒喂哺入了他唇中。
浓冽的、醺醉的酒液四溢在两人唇齿之间,顺着两人衔接的唇中流下衣襟,沾了两人一身酒香味儿。
凤翔皇子握住君昭阳的唇瓣,探出舌尖扫过她的贝齿,恣意将自己的气息熨入她青涩馨甜的唇舌之间。
一吻足可燎原呵!他的气息像一股岩流,从她唇齿间的罅隙钻进身体,在血脉里游走、乱窜,带来一股温热焰流。君昭阳只觉有一股狂炙的火潮窜遍全身,她喘息着仰起头,任他将火热的唇沿着她闪烁晶莹的肌肤,从合起的眼睫一路烙吻,印在她雪白光洁的颈间。
一定是酒力发作的缘故,君昭阳昏眩地想——在这心乱神焚的酡醉时刻,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个眼睁睁的复仇人。
石榴花火红的花瓣,随着微风,纷纷飘落在难舍难分的两人身上。
“哟,好甜蜜呀!”一个带含讽刺的媚笑声惊动了正激烈狂吻纠缠着的两个人儿,唤回了两人都已动情的神智,“这大庭广众的,也不懂得避讳一下。我说凤翔皇爷啊!你是故意刺激这一伙姐妹们的吗?她们可全是你的姬妾呀,这要是捻酸惹醋起来,只怕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挺难摆得平了!”
君昭阳的神智渐渐自昏眩中复苏,这一回过神来,登时羞得面红耳赤。
只见不知何时她已被凤翔皇子抱着,跨坐在他的腰上,与他眉眼相对。而她胸前的衣襟已被撩了开来,酥胸半露,一角月白色的兜胸,映着莹白高耸的香肌玉肤,益发显得雪艳诱人。
而四周那群妙龄美女们杀人般地妒恨眼光,全如一枝枝利箭般的射在了她身上。
但真正吸引她注意的,却是站在石榴花下,一个妖艳动人,异样风流的华衣丽人。那一身雍容华贵的媚人丰姿,显示出了她身份非凡。
“原来是皇兄最宠爱的宝妃驾临了啊。”凤翔皇子眉眼含笑,面上神情不变,却暗暗调匀着不稳的气息,方才和君昭阳一番纠缠,竟让他差点失去控制,险点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要了她。
他暗暗提醒自己,看来君昭阳对他的影响力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从去年在瘦西湖相见开始,她就有办法瓦解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让他动情动欲,一心只想着要和她温存缠绵,抵死不休……
美人乡是英雄冢啊——他绝不能毁在君昭阳手里!
“这皇上最宠爱的妃子驾临了凤凰苑,倒教我是接待好呢,还是不接待好呢?”凤翔皇子撩起一束君昭阳乌黑灿亮的青丝,放到鼻端前深深嗅闻着那清冽如兰的香息,魅眼中全是轻佻放荡的神色,“这要是让皇兄知道我在凤凰殿内苑招待了他最心爱的宝贵妃,只怕我凤凰儿的脑袋随时都要保不住了!”
宝妃妖媚一笑:“我们向来胆大包天的凤翔皇爷也会怕这等小事吗?你都敢窝藏刺杀皇上的女刺客了,还怕招待皇上的嫔妃?”
君昭阳浑身一僵,变了脸色地对上凤翔皇子的眼,因跨坐在他腰上的缘故,两人气息相交,她眼中只看到他,也只能有他!
只见他神色自若,眉眼弯弯含笑,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轻狂模样。
不知为了什么,此刻看着他那往常总能让她又怒又恼,没一丝正经的邪魅模样,她那惊恐的心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将螓首斜倚在他肩窝,她安心地叹了口长气。
望着君昭阳不自觉地流露出对他全然信赖和依赖的模样,凤翔皇子心中一暖,升起了一股想要疼惜她、呵护她,莫名得连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柔情。
“宝贵妃,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凤翔皇子轻柔地抚着君昭阳柔顺的长发,就像正安抚着一只温驯的美丽猫儿。尽管知道这猫儿有着可以撕裂肌肤的利爪,随时都可能凶性大发地将他抓得鲜血淋漓,可此刻他想宠她,也只愿意宠她,“你说我窝藏了刺杀皇上的女刺客,这可是砍头的罪名呢,叫我凤凰儿如何担待得起啊!而且你瞧,昭阳是如此老弱,如此楚楚可怜,怎么可能是女刺客?你真是爱说笑呀!”
宝妃掩唇一笑,满怀妒恨的阴狠眼光却瞥向了那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中,只能看到背影的君昭阳。
“我不过唬唬你罢了,瞧你怀中女子吓的,这么没胆不可能是冒充秀女,刺杀皇上的刺客吧?”宝妃不怀好意地挑衅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这宫中刚出了一个女刺客,你就在此时新纳了一名姬妾,也未免巧合得实在是太令人心生疑窦了。我只怕你又犯了怜香惜玉的老毛病,随随便便窝藏了来路不明的女子,当心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呀!”
“哎啊,宝贵妃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凤翔皇子击掌,故作懊恼地瞥着君昭阳埋怨道,“我早说要你缓几日再进宫,你偏与我闹别扭,非要吵着在此时进宫不可!而世事偏又这么巧,迟不迟早不早,宫中又在此时出了一个女刺客。你瞧,这下子不让人误会也很难呢!”
他含住君昭阳的耳垂,将温润的气息吹进了她耳里,轻笑道:“你就这么想我,这么难耐深闺寂寞,连几天也等不得吗?”
君昭阳浑身一软,投给他一记杀人般的眼光,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有兴致调戏她,占她口头上的便宜?
可为了消除宝妃的疑心,她再不甘不愿,也只能配合着他做戏。
“六皇爷,不来了,您明知人家想您,还非要这般取笑人家!”她故作娇羞地将脸埋在他怀中乱磨乱蹭,娇言媚语,绵绵深意地道,“人家可不依!”
说着,她自己浑身都起了阵鸡皮疙瘩,想不到自己也能这般狐言媚态地做戏——听说妓院里的女子也是这般勾引男人的,想来她也很有做勾栏女子的天分与本事。
凤翔皇子见她如此悖离本性地佯娇装痴,眼中闪过好笑的幽光,禁不住要再逗弄逗弄她,调情道:“既然这般想我,又怎么忍心与我闹三天的别扭,让我辜负香衾?这三天来你独守空闺,岂不难熬?”
君昭阳粉颊飞上两朵红云,眼光中闪过了一抹怒气。这无赖混蛋,越玩越过分了。好啊,要做戏谁不会?就看到时候谁吃亏。
她故意嘴儿一扁,灿眼中浮上了两朵泪光,幽幽怨怨地瞅着他:“人家气不过嘛,六皇爷明明与昭阳指天誓日,掏心挖肺地对昭阳说——今生今世只爱昭阳一人,只要昭阳一人!哪知人家欢天喜地地进了宫来,才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六皇爷身旁姬嫔无数,哪还有昭阳容身的分儿啊?您明明对人家说过,说昭阳仙姿卓萦,不能与群芳同列,可又偏偏在身边放了一堆花花草草来气昭阳——您说,昭阳是不是该怒、该气、该怨?您若不能只要昭阳一人,今生今世就休想再碰昭阳!”
一番话,说得众姬妾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个个又气又急又恨地望向凤翔皇子,就怕上六皇爷真会受了这狐狸精的魁惑,当真会为了她一人而遣走所有姬嫔。
凤翔皇子开怀大笑,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他果然没看错人,君昭阳果然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好对手!一番话就要逼得他在所有姬妾和她一人之中做出选择。
她是在赌,赌他会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座森林——她想用这种方式来保住身子,也未免太低估了他溱凤翔啦!
他揉揉君昭阳的头顶,宠溺地笑道:“我的小昭阳是越来越贪心了,男人在枕边床畔所说的话哪里当得了真?你不是真信了吧?如果你想让男人专宠你一人,就得拿出本事来蛊惑男人啊——倘若你能让男人迷恋你到神魂颠倒,不可自拔,那么你就可以掌握住这个男人!别说要他撤掉整座后宫,就是要他砍掉金龙的头,盛在盘上双手端来给你,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办到!”
君昭阳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望着他那若有深意的魅惑笑眼,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暗示只要她能让他迷恋上她,他就会为她杀掉泓帝?
她咬唇,心乱如麻,这是一个她绝对抗拒不了的诱惑啊,更何况她本早已决定献身给他——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泓帝不是他亲兄长吗?
而她,要如何让他迷恋上她?像他这种沉溺于温柔乡中,久经脂粉阵仗的男人,她又有什么本事魅惑住他?
正在心思纷乱之间,突然听得凤翔皇子煽情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地响起——
“今天晚上,就让我瞧瞧你蛊惑男人的本事吧!”
他今天晚上就要她?她浑身汗毛直竖起来,一股战栗窜遍全身。
尽管早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可她没料到竟会这般快,他不是说过要等到信任她之后,才愿意跟她上床吗?
望着凤翔皇子和君昭阳旁若无人的调笑挑情,宝妃只恨得牙痒痒的,一双想杀人般的利眼凶狠地瞄向了君昭阳。
“真是无趣呢,本宫是听说琼苑里的琼花终于开了,特地来瞧瞧这传说中的仙花。”宝妃故意款款摆摆地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神色依旧雍容优雅,“想不到凤翔皇爷连一点儿待客之道都不懂,只顾着和新妾打情骂悄,这般眼中无人地冷落了本宫啊!”
“既然宝贵妃是特地赏花来着,又怎能让宝贵妃失望。”凤翔皇子拍拍仍坐在他腰上的君昭阳,示意她起身,“本皇爷这就带宝贵妃赏花去吧!”
敏锐地察觉到他和宝妃之间,似乎有着一种魅惑不可告人的暧昧。君昭阳突觉心头像被根针儿刺了一下,尖尖锐锐地疼了起来。
这人,轻薄好色,姬妾无数也就罢了,竟连自己亲兄长,当今皇帝的爱妃也敢招惹?
而她,又为什么要感到愤怒酸楚与心痛?他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啊,管他有几个女人,又招惹了谁的女人,都不干她的事,她不该在意也不该难过。
她咬住唇儿,抑不住心中的烦闷,突然觉得宝妃脸上那雍容高雅、示威般的笑容看了极是碍眼。
好啊,宝妃既然挑衅来着,那她君昭阳也绝不示弱,绝不让她和凤翔皇子称了心,如了意!
君昭阳蓦地粲然一笑,将娇躯倒伏到凤翔皇子的臂弯上面,绝丽的艳容倚靠在他的肩头,秋水般的瞳眸之中浮上了难以形容的媚色。
“六皇爷,昭阳双足儿的力气,不知到哪儿去了?”她眼波流醉,似娇似嗔地笑着向凤翔皇子说道,“我没力气起身,也没力气走路了呢!”
凤翔皇子双眼幽邃地望着她,明知她是有心做戏气宝妃,不过既然软玉温香在抱,他也乐得配合她。
“那我叫侍女扶你起身,可好?”他故意逗她,笑看她明眸中浮起了急怒的神色。
这坏蛋,明知她要向宝妃示威,要他抱她起身,竟然还故意捉弄她?
君昭阳咬牙,忍住气,将头儿一摇,一张脸蛋泛着红艳艳的霞光:她娇声软求道。“不要侍女……六皇爷,您……您……”唇儿一咬,欲言又止的,却益发娇媚动人。
凤翔皇子见了她这般娇憨模样,虽然明知她是做戏,却也忍不住心醉,大笑着抱她起身道:“好一个昭阳儿,这一仗便算本皇爷输了,本皇爷亲自抱你赏花,可好?”
君昭阳浮出一抹灿笑,得意地瞥向宝妃那气得又青又白的脸色,心中真是无限快意。
凤翔皇子抱着她,领着宝妃和一群姬妾来到了琼园一处用白玉做石、青玉为瓦的林苑之中,只见苑中一株琼花,足有一丈多高,玉瓣团团,雪蕊隆隆,密缀枝头,远望上去,宛似雪压满树,清香幽静。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上仙花——琼花吗?”宝妃敬畏地望着那一株花光璀璨的繁盛花树叹道,“词人笔下说——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一边念着,眼光儿却不禁瞟向了被凤翔皇子抱在怀中的君昭阳,这两个相偎相依的男女,确实宛如琼枝玉树相依,是一对绝世无双的璧玉人儿……
宝妃心中一痛,妒恨更深,狠狠地盯视着君昭阳,恨不能毁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无视于宝妃妒怨交加的阴狠眼光,凤翔皇子兴致勃勃地对着怀里的君昭阳说道“传说有个得道仙人,曾神游海上仙山,观赏了天上花草的清妙,在他仙逝的前一天,将一块白玉种在地下,顷刻间长出了一树,开花与琼瑶相似,那仙人便将此花取名为琼花——这花还有个奇异之处,那便是开花只有七日,过后即行凋谢!”
他低下头来,宠溺地望着君昭阳:“此花虽然香得幽静,但是站在花下,时间一久,身上染到的香气却能数月不散——我叫人采了这花朵儿,做成香囊给你佩戴,可好?”
君昭阳冷冷看着那株玉树琼花,她的热情荫凉,没有他兴致好,只淡淡道:“天家富贵,果然是不同凡响啊,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就连传说中的仙花也能弄到手!”
她面罩寒霜,冰冰冷冷地道:“可是,这般骄奢豪华的皇家生活却是用了多少百姓的血汗生命换来的?多少百姓因缴纳不起沉重的税赋被逼走上绝路?而暴君一道旨意,就能叫扬州血流成河,伏尸百里……”
凤翔皇子眉眼蓦地沉了下来,寒声道:“够了,昭阳,你存心扫我兴致吗?”
望着凤翔皇子突然转冷的俊颜,那始终含媚带笑,俊美夺人的脸上此刻浮现的竟是令人心惊胆战的绝冷神色。
那是绝对的冰冷,绝对的无情——君昭阳噤口不语,有些被他吓住了。
那深沉无情的眼神,可以让人寒彻心底。
“我说昭阳姑娘啊,你虽然新宠正浓,也得小心别踩着了老虎尾巴!”这会儿可轮到宝妃得意啦。她凉凉笑道,“凤翔皇子嘴上是涂了蜜的,惯常了哄女人,却没一句话是真心!但要是惹得他发起火来,那可就句句如刀似刃,半句话儿也不会假了!”
君昭阳瞅向她,水眸中漾起了波澜狂涛。她固然斗不过喜怒难测、变幻无常的凤翔皇子,可岂能容得了宝妃这个不知轻重、不懂进退的皇上宠妃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展颜一笑,一双白玉般的纤腕绕上了凤翔皇子的脖子。
“六皇爷,是昭阳不好,不该惹得六皇爷生气。就让昭阳今夜好好补偿六皇爷好吗?”她秋水含波,雪嫩的双颊轻轻漾上火般绯红,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附在凤翔皇子耳畔,吐气如兰地低语道:“借问谁为主,花月共今宵——六皇爷切莫辜负了花月良宵啊!”
她声如蚊蚋,低不可闻。说完之后整个身子像火烧般地焚烫起来。
天哪,她不敢相信说出这番话来的竟是她自己!为了和宝妃斗气,她连自己清白的身子也要赔了进去吗?
不,她这么做是为了报仇——她只觉凄冷仓皇,战栗无主。凤翔皇子摆明了不放过她,既然身子早给晚给都是要给,倒不如早早了断这件事,也省得她一颗心落在半空之中,终日惶惧难安。
一抹光芒自凤翔皇子眼中闪过,他褐瞳转深,勾摄着动人心魂的气息,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君昭阳。
“好一个花月共今宵啊,既然昭阳儿都这么说了,本皇爷岂可辜负这良夜清宵?”他大笑,抱着君昭阳回转内苑,经过宝妃身畔时,勾情的魅眼儿一挑,笑道,“既然宝贵妃特来赏花,如今花也瞧过了,就自个儿请回吧,恕本皇爷不送了!”
望着宝妃那气得惨白的容颜,被抱在凤翔皇子怀中的君昭阳只觉心中一阵空虚,一阵惆怅。
这场女人之间的战争,是她赢了,可她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因为她知道,和凤翔皇子之间的第一仗,她输得好惨好惨!
那狡猾如魅的男子根本是看着两个女人为他争风相斗,再闲闲晾在一旁,左右她和宝妃之间的胜负——今天他是存心让她赢,可要是他存心让她输呢?他会像对付宝妃一样,毫不留情面地对待她吗?
她赢了宝妃,却赔上了自己,最终的赢家终究是凤翔皇子。
雪白的琼花簌簌飘下,落满了她和凤翔皇子一身,
她只觉自己就像那离了枝儿的琼花……
花一离枝,便注定是沦落的开始,她已踏上了这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再也难以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