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年四季客栈生意不好,遣走了不少仆役,现下得这样贵宾,时间紧迫,客栈内上到当家老板下至街坊亲戚,全挤进厨房和后院帮忙。
至于接待戏班子和布置会场就全权交予逍遥客栈的人手负责。
楚莞莞蹲在灶边一边刨芋头、一边大声向一旁帮着洗米的姊姊抱怨。「唉哟喂呀,我命苦……」她一边刨一边抓痒。「这个芋头害我痒死了,惨啦……」突然她又凄厉地尖叫起来。「妈呀!我举世无双白皙如玉的纤纤嫩手肿起来了,天啊!」她大惊失色地将芋头往空中一抛,摔然跳起来转身就想落跑。「不行不行,再弄下去我的手会毁了……」
「莞莞!」橙橙脚一伸绊倒了正要夺门而出的妹妹,她凶恶的目光扫向莞莞惊慌的脸。「你敢跑?凝烟公主指定要紫苏芋做主食,现下快来不及了,你还不帮忙?!」
「姊!」莞莞很生气地双手往橙橙面前用力一伸。「你看看我的手都红了,我楚莞莞可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更是我们客栈的'镇栈之宝',有多少公子哥们全是为了看我才来捧场的,我这双手要是变丑了,你赔得起吗?当然——」莞莞腔调一软斜睨姊姊。「像你不用靠那张脸过活,你那双手要削多少芋头都行,你削吧!晚上有宴会,我得快去沐浴更衣细心打扮,免得毁了四季的招牌……」
橙橙听了头痛。「你……你这臭丫头……」
「谁叫你自己没事揽那么大笔生意,真是害惨我们大家,很累耶!」莞莞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个没人性、没情没义的丫头,等凝烟公主回去了再好好跟你算帐!」没时间生气,橙橙转身忙着指挥下人们工作,此时,门口突然出现道暗影,神秘而低沉的嗓音似烟雾般飘进。
「楚姑娘——」来人以潇洒之姿斜倚门框,一副自诩为救世主的模样。
「是你?」橙橙讶然。
泰肉铰露齿轻轻一笑,白牙掠过一抹森冷寒光。「听说凝烟公主进驻,你很缺人手,希望泰某有荣幸能帮你……」
「这怎么成呢?你可是我们的客人,这……怎能让你麻烦……不好吧……」话还未说完,猛地他奔过来,突然激动地抓住她双手,很认真、很坚决、很激动地俯视她。
「一点都不麻烦,请务必接受泰某一番心意。」
橙橙愕然,眨了眨眼睛。「呃……既然你这么坚持,那……那就帮我削芋头吧!」
「是。」他二话不说就定位,刷刷刷,削起来俐落干净又快速。
怎么会有这么热心帮忙的客人?橙橙奇怪地打量他,忽然,她捣住嘴深深吸口气激动地转过身子,莫非……橙橙睁大眼睛……莫非他喜欢上我?!
身后泰肉铰一边削着芋头,一边哼哼笑地计量着脑海里那天衣无缝的必杀计划。那正是杀手秘诀之最高等级,亦是众多前辈最为推崇、最为欣赏的杀手技之「借刀杀人法」——只要让楚橙橙得罪金枝玉叶的凝烟公主,只要害她在晚宴上对公主做出危险的事,那么一旁护卫定会出手击毙她……
去去去去……泰肉铰凶狠地将芋头捏碎,届时不必他出手,楚橙橙便一命呜呼!
多么高级,多么聪明,多么的天时地利人和,千载难逢、天衣无缝、空前绝后的伟大计划……泰肉铰啊泰肉铰,啧啧啧,你怎么会「这么」聪明,想出「这么」厉害的计划勒?去去去……
楚橙橙眯起眼睛暗暗偷觑这个一下激动、一下捏碎芋头、一下又痴痴傻笑的泰肉铰。
完了完了完了……这种喜怒无常的白痴样分明是身陷情爱的症状。楚橙橙悠然叹了口气,橙橙啊橙橙,没想到相貌不如莞莞的你竟然也可以让堂堂一名少年为你失魂落魄,甘愿屈就灶房帮你削、芋、头!
唉,真是造孽啊,晚些有空一定要告诉孙无极。看他还敢不敢笑她没人要,去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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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逍遥客栈——
孙无极指示慈恩。「晚宴我要亲自去一趟,人都在四季了吗?」
「是的,主人,全安排进去了。」慈恩谨慎问道。「今晚要夺还魂丹吗?」
「暂且按兵不动。」孙无极思量道。「凝烟公主身旁的护卫武功肯定不差,今夜暂且去探探她的底,你要教友们莫轻举妄动泄漏我方身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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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准时开席,四季客栈在短短的时间内焕然一新,堂中席开五十桌,招待公主众多随行仆役们,堂上缀满了金碧辉煌的银箔,将华丽的气势整个衬托出来,长桌上两行烁亮的琉璃灯奢侈地燃着眩目的光芒,令晚宴看来光彩夺目。
四季所有人守候在晚宴外围随时等候差遣,楚老爷坐在凝烟公主暖榻左侧,担负起介绍节目和解说菜色的任务。
而楚橙橙则在一旁协助父亲伺候凝烟公主。
桌面上摆满珍肴,五花八门的菜色一道道端上,令人目不暇给,而前方台上还有各式戏曲和艺伶表演节目。
凝烟公主娇弱地倚在榻上,绝美的脸上,隐隐透着慑人心魄的美艳气质,和不可逼视的威严。
孙无极亦参与盛会,酒过三巡,他拍拍手,旁人呈上一只华丽礼盒。
「公主远道而来,孙某谨代表逍遥客栈致上一份心意,还望公主笑纳。」
凝烟公主微微倾身,细眉轻挑,俯视榻下孙无极那张俊美的脸庞,霎时一双蒙胧迷离的眼睛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神秘星眸。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唇角皆逸出一抹兴味十足的浅笑,无声的气流在两人之间回荡……
橙橙皱起眉头,这孙无极一看见美女就傻了吗?
终于,惜话如金的凝烟公主开口了。「你说……这礼物代表你对本宫的心意?」她红唇一抿轻轻笑了。「这份心意若是太过低劣,对本宫可是极大之羞辱,要砍头的……」她冷冷道。
什么?正在舀汤的橙橙手一滑,愕然地抬起脸注视孙无极。
但见他神态自若地道:「果真不能讨公主欢心,孙某只有领死谢罪。」
橙橙吃惊,满室欢乐气氛皆因公主一席话而烟消云散。「等等——」橙橙试图帮无极说话。「公主……」
「橙橙!」孙无极出声喝叱。「不要多事。」
橙橙一怔,这个笨蛋知不知道自己多危险?!这公主未免太野蛮了,送礼不合心意竟然也要杀头。
凝烟公主轻声命令。「石榴。」
「是。」石榴香袖一振,一道掌风瞬间将礼盒盖子掀开。
同时橙橙担心地呼吸一窒,霎时众人愕然,所有目光皆落到那攸关性命的贺礼上。
只见凝烟公主脸色骤变。
盒内躺着一幅彩画,画中女子清丽脱俗宛若天仙,美目流盼春光无限,身上银色罗衫衬得肤白若雪,娇艳欲滴。
凝烟神色一凛,心中暗暗吃惊。这……这画中的人分明是自己!肖像旁还题字一行。
「石榴,上头题了什么?」凝烟问道。
石榴趋前俯身注视,朗朗念道:「檀唇烘日,媚体藏风,晕酣神敛,嫣色迷离。流盼闲光华溢目,此乃天下第一美人……」
「唔……」凝烟望向孙无极。「是你所题?」
「劣者笔拙,尚不足以形容公主美貌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凝烟忽然纵身呵呵大笑起来,那笑声如一串银铃,她笑得双肩头动笑得乐不可支,和先前那冷酷的表情宛如天壤之别。
她狂喜的模样教众人傻眼了。
「呵呵呵呵呵……孙无极,这礼我若不中意岂不自打耳光?」她往榻上一躺,挥手道。「石榴,将礼收下。」这男人绝非泛泛之辈。「来人,代本宫赏白银千两赠与孙公子。」凝烟公主心情大好,一改先前郁闷的态度海派地挥袖喝道:「将美酒呈上,本宫今晚要喝个过瘾!哈哈哈哈哈……」
她疯了吗?橙橙讶然,这个凝烟公主真是喜怒无常,不过赞她漂亮就乐成这样。
一旁莞莞脸色甚差,不悦嘀咕。「什么嘛,孙公子真谄媚,公主哪有我莞莞漂亮。」
想到孙无极形容公主的优美词汇,橙橙皱起眉头,暗暗撇过脸去偷觑他一眼,猝然一阵心慌见他亦正好注视她,两人视线交会。他眼一凝、唇一扬好似在笑她,橙橙立即撇过脸去。
哼,凝烟公主真那么美吗?她吃味地皱起眉头,这孙无极那张嘴可厉害了,很懂得哄女人开心嘛!
至少榻上凝烟公主此际真是乐得笑声不绝。
橙橙冷冷讽道:「莞莞,开眼界了,有人比你还爱漂亮。」
「嘘!」楚老爷低声喝叱。「你们两个讲话小心点。」这个凝烟公主可难伺候的。尤其她身侧立着六名背刀的彪形大汉,虎虎生风叫人不寒而栗。
酒席过半,凝烟公主小有醉意,楚老爷起身恭敬宣:「诸位,谨代表四季呈上中原珍肴。」
堂下一阵香味扑来,泰肉铰及一名少年齐将香味四溢烤好的乳猪架上,焦黄滑嫩的乳猪教闻者无不食指大动。
「橙橙——」楚老爷吩咐。「快切一块让公主尝。」说着不忘转身对凝烟公主行礼道:「还望公主赏脸一尝。」
「嗯,也好,切一块呈上。」
橙橙起身挽起袖子,轻轻提起一旁利刃——
泰肉铰见状,机不可失,暗中真气一运,送出一击,霎时,橙橙手一松利刃飞了出去,笔直朝凝烟公主刺去。
「橙橙?!」楚老爷倒抽口气,呼吸一窒。
同时四大护卫背刀一震,刀光迸出骇然杀气,齐齐击向楚橙橙。
不妙!孙无极眼一睁,扇子往前一指,送出一道劲风。「去——」猝然击偏利刃。
此际,隐身仆役间的摩罗教友见舵主有动作,霎时会意,几道无形掌四面八方袭来,千钧一发之际截住四大护卫凌人刀芒,护住了橙橙。
而橙橙骇然望住那不慎滑出的利刃,在即将刺向公主之际,硬是转个向直上半空……怎么会?!尚在愕然间,群众犹末回神之际……
孙无极咬牙暗中扇劲一偏,令橙橙身子一震,孙无极再送一劲,登时她手臂如似被无形气流打中不自觉伸了出去,那么刚好那利刃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地于半空中回转几圈,在橙橙掌上飞旋。怎么回事?橙橙愕然地被那股不知名真气掌控住手臂,彷佛正煞有其事地使起那柄利刃,如似表演般,利刃漂亮地在她掌、心上翻飞回旋,然后坠落,她怔怔接住,手臂刺热发烫。
同时,孙无极击掌叫好。「好,好极了!没想到楚老爷安排这么精彩的刀技表演。」
「呵……呵呵呵……」楚老爷一身汗湿,面色泛青。吓得魂飞魄散只能虚弱地傻笑。现下是什么情形?他吓得脑袋一片混乱,有吗?他有安排这么刺激的表演吗?他糊涂了。
「可、可怕……」莞莞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身子忽尔一软。「唉,我晕了……」她昏厥过去。
楚橙橙傻傻地握着那柄利刃,不敢相信在转瞬间它竟回到了手上。见鬼了!
众人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眨眼工夫彷佛未发生过任何事般恢复平静。
护卫们疑心骤起。「公主?」他们等主人指示,方才那利刃果真只是表演?
凝烟抬手,止住他们说话。「好精彩的表演——」她意有所指地凝视孙无极。「没想到四季客栈'卧虎藏龙'暗潮汹涌。」她犀利的目光转而注视惊魂未定的楚橙橙。「你不是要削肉吗?发什么愣?!」
橙橙眨眨眼回过神来,颤抖地将利刃划过乳猪,切开焦皮,香味四溢。
席间恢复热闹,众人皆以为方才真是一场精彩刺激的表演。
不对,橙橙恍惚地将猪肉呈盘。不对,她暗自思量,方才分明有道掌风逼她掷出利刃,后来又有几道深厚的内力帮她收回利刃。是谁要害她又是谁救她?
她怔怔望向席间从容挥扇的孙无极,他一脸平静,谈笑自若正和身旁客人对饮。是他吗?看来又不像,难道她在作梦?!
楚老爷回过神来低声喝叱橙橙。「你搞什么?要表现也别捡这时候,爹半条命都被你吓丢了。」
榻上,石榴步近公主身旁。「公主,方才那柄利刃分明是……」
凝烟丽眸一凛,挥手低声道:「我明白,堂内埋伏数十名高手,不可轻举妄动。」凝烟悄声道。「看来施号者是手持羽扇的孙无极。哼,敢在本座面前胡闹,石榴,附耳过来」
石榴倾身聆听公主低声嘱咐,旋即步上前朗声命道:「台下众人听着,公主移驾回房。」她望向孙无极。「孙公子,公主十分欣赏你,于房中设宴款待,你稍后随侍者赴宴。」
「谢公主厚爱。」他微笑领受。
什么?邀他入房?她想干么啊?橙橙惊讶的目光转向孙无极,他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真是,橙橙暗暗哼了一声,心底一阵莫名的酸涩,矛盾的情绪沸腾。这个凝烟公主真的很讨厌,更可恶的是那个没骨气的孙无极。
凝烟公主移驾回房,护卫们立即跟着趋前保护千金之躯,石榴搀扶公主,担心之情逸于一言表。
「公主,您这是……」
凝烟绝色丽容毫无惧意。「不怕,本宫自有打算。」
见公主一走,橙橙立即踱向孙无极,她好心地提醒。
「你为什么不拒绝?」她认真劝道。「那种女人,谁知道你去赴约会发生什么事?」随便一个理由她就要杀头的,橙橙很是替他担心。
反观孙无极却一脸无事样。「哦?」他挑起一眉,唇上还是那抹懒散的笑。「对对对,孤男寡女的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你——」橙橙瞪他。「你很高兴是吗?」
「能得这样绝世美人青睐,焉有不悦之理,孙某欣然赴会。」
他就那么想去吗?橙橙握紧拳头,火山在心底熊熊爆发,面颊瞬间胀得酡红,望着孙无极那若无其事的俊颜她终于忍不住咆哮。「随便你!你去你去好了!」她气得拂袖而去。
她的愤怒令他想笑,看来她挺在意。
「爷——」慈恩担心。「楚姑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凝烟公主不知因何邀您,贸然赴约太危险。」
「放心。」孙无极低声嘱咐。「方才情况你都看见了,查那少年的身分,派人暗中保护楚橙橙。」
「是。」
孙无极敛容,羽扇轻挥,垂下双眼,暗暗思量。究竟是何人欲取橙橙性命?杀那少年容易,然而重要的是背后的主事者是谁?
他抬起眼,正好看见前方帮着下人们收拾杯盘的橙橙,他静静凝视她娉婷的身影,静静看她朝气勃勃地和下人们笑闹着拾起一片片杯盘,她忙得双颊绯红,琉璃灯将她脸上香汗映得晶莹,她的脸容彷佛头着光芒,她愉悦地和下人们说话,时而激动、时而大笑、时而温柔……
璀璨的琉璃灯,烘亮她的眉眼,照亮她的一颦一笑,晕亮她每一个生动的表情,映进他眼眸,在他深不可测的眼瞳底,烙下伊人身影。
席间孙无极默默凝视人群间的橙橙,彷佛意识到他炙热的视线,橙橙忽然抬起脸来,对上了他那对星眸——
四目交会刹那,时间一瞬间停住!
隔着喧闹的宾客,隔着无数道琉璃灯璀璨的光芒,她晶亮的眼睛先是闪过一抹愕然,旋即唇一拐,别开脸去。
她好气,气他对凝烟公主那么殷勤;别开脸去后,她的心又恍惚了,恍惚他为何这会儿又拿那双熠熠星眸望她。恍惚过后她又气了起来,气自己这么不争气,他一个眼神就教她愚蠢得心神不宁心慌意乱,她赌气地索性将身子也转过去背对他。
在她赌气的背影后,孙无极垂下眼默默饮一口醇酒,温热的酒液淌过他心扉。
他扬扇低嘱:「慈恩,动身。」
「是,公子。」
******
夜阑风静——
橙橙辗转难眠,脑海里全是凝烟公主蛇蝎般冷艳绝美的面容。她挫折地重叹一声掀被而起,昂首但见窗外一弯新月静静绽着光晕。
她起身凭窗而立,眼眉间藏不住忧虑,他怎么样了?这么晚了,是不是已经离开公主房间?
橙橙垂下眼,不知不觉又懊恼地抿起唇瓣。看来公主是真的很喜欢孙无极,也难怪,他题的那一行字将凝烟公主的美形容得宛如天仙,有哪个女人不会心动?哼,他可真懂得奉承女人。
雾色凄迷,恼人的思绪起伏,种种难堪的臆测揪住她心扉,万一公主勾引孙无极,万一她留他过夜,万一……他会抱她吗?!
橙橙凝起眉心,哼哼哼,他当然会抱啦,毕竟凝烟公主那么漂亮,他怎么舍得错过?
果真如此那他们的婚约又算什么?婚约?橙橙愕然,旋即错愕地掩住脸颊,唉唉唉,你不是不嫁的吗,怎么会……
楚橙橙又气又恼,被种种矛盾的思绪折磨,她咬牙索性褪去衣裳,换上练武用的深色便衣,扎起长发取来黑色锦帕掩住口鼻系于脑后。
不行,这样揣测下去早晚疯掉,她下了决心,悄声离开房间决定前往公主居处一探究竟——
她人刚踏入花苑,身后一道光芒令她停下脚步。
楚橙橙身子一凛转过身,愕然地凝视自己房间,怎么会?
幽暗天地间,房间窗口射出眩目光芒,几千道光线缓缓地移动流转。
是她的彩灯?!
楚橙橙立时折返,房门一开,四面八方映来的光芒令她一时睁不开眼,待定睛一看,但见案旁,熟悉的伟岸身影伫立。
孙无极正静静垂眼凝视转动的彩灯。
「你……」是他?
孙无极抬脸望向她,那对星眸不知何故有一些混沌,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橙橙立在门旁。「灯是你点的?」
他望住她,打量她的衣着还有那可笑的黑色面罩。「橙橙……」他的声音有一点沙哑。这丫头果然又要干蠢事了,唉,他就知道。
彷佛意识到自己滑稽的装扮,她赶紧关上门扉,这才困惑地质问:「你……你怎么可以擅自闯进来?」她低下脸,逃避那一对摄人星眸,忍不住地冷嘲热讽起来。「你走错房间了,公主的厢房在另一边。」
「我没走错,宴会已经结束。」他好笑地答道。星眸直直望住她别扭的表情。
「哦!」她没好气地,心底有点儿高兴又有些别扭地交握双手,垂着眼眸。「真可惜,她没留你过夜,她不是很喜欢你吗?你很失望是不?」她抬眼偷觑他。想从他脸上表情看出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喜欢公主吗?
「唉……」他忽然状似无辜地叹气了。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叹息声,这这这……楚橙橙立即防备地退了一步。他该不会又要说出什么让她吐血的话吧?
孙无极笑了,微晃地步向她,一股浓烈的酒味随他袭来,橙橙一惊。
「你……你该不会……喝醉了?」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她心跳加快,莫名的一阵紧张。
孙无极停在她面前,满含笑意的眼睛彷佛看穿了橙橙的心思。
「我不能在她房里过夜,有人会哭的。」
他在暗示什么?她瘪瘪嘴。「你少胡说,很晚了,还不回去?」
他眼眸带着醉意,莫测高深地道:「橙橙,我赶来提醒你,凝烟公主房外有人驻守,你贸然前往偷窥,怕会遭不测。」
「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等等——她仰起脸,却见他笑了。中计了!她欲盖弥彰地忙挺身否认。「谁说我要去偷窥的?我才没那么无聊勒……」
他浮现懒散的笑容,他的目光使橙橙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似的,惨了,这眼神不是她熟悉的,这眼神藏着一种炙热的原始欲望,黝暗的瞳眸彷佛燃烧着火焰。
她有些惶恐,怔怔地退了一步。「你……你真的醉了?」忽然觉得他庞大身躯夹带着危险讯息。
他攫住她手臂,哑声低喃:「不要逃……」
再不逃要出事了!「你快放手,我要叫人了!」橙橙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好烫,他的手好烫啊!「快放手,我要喊了喔!」
「你不会,因为你爱我。」他说。
什么?!她嗔怒:「你少瞎猜。」
「是么?」孙无极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我送的彩灯你珍贵地安放桌上,而你这身打扮分明是为着窥探我与公主之宴,为什么?你心底有数。你喜欢我,却碍于面子问题,矛盾地不肯承认,其实你恨不得我快快娶你,可惜又找不到台阶下——」
「够了!」橙橙怒喝甩开他的手,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全直击她要害,逼得她无从反驳。被说中心事,她恼羞成怒,咬牙冷声道:「如果你是特地来给我难堪的,恭喜你,你成功了。」她仰起脸,定睛注视他。「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他一瞬不瞬俯视她怒颜。「还有一件事……」
突然他伸手揭开她的面罩,藏于罩内的长发瞬间飞散开来,一张错愕震惊的丽颜立即浮现。
橙橙眼一睁。「你——」他的唇往下降,立刻封住她惊异的抗议。
虽然梦中已发生过,当真降临,仍是令她惊骇至极口她、心中一悸,愕然了!
孙无极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她往上提,加深了这个吻。她的唇好软好甜,他贪婪地吮吻。
他的嘴火热湿润而需索,她有一刹那恍惚了……
他的舌尖挑开她的嘴,她悸动地感觉到他的舌进入她与她的舌纠缠……橙橙膝盖一软,他及时揽住她,将她拉进壮阔的胸膛。
那片胸膛坚实炙热,她无助的双手抵在他胸前,任那撩人的吻唤醒自己内在欲望。她战栗得宛如狂风中花蕊承受他狂野的热吻。
醇酒的味道,从他舌上传递她唇内,他深深地吸吮她唇内芳香;而她则为这悍然野蛮的亲吻醉倒,浓纯的酒香熏昏了她的理智,他有力的臂膀环抱她纤腰,紧紧将她诱人的柔软娇躯护在滚烫的怀里。
是烈酒醇香的勾引,或是彩灯过于眩目,还是他醉了害她也跟着醉糊涂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楚橙橙迷惘了。
也不知怎地,竟任他将自己抱到床上,迷迷糊糊地,任他炙热的唇不停地辗转印在她唇上,当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喘息时,雄劲的体格已压在她身上,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制止他。
可是……他的重量令她陷进柔软的床铺里。她该制止他……可是……可是她却喜欢这种新奇的感受。
在他强健的雄性身体下,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眩目的光彩令她昏眩。
夜是这样深这样静,世界彷佛只剩下两个人,只剩他们喘息的声音,只剩他们交缠的身体。
孙无极剥去她身上恼人的衣衫,任她美丽的胴体纯真地浮现他眼前——
「橙橙……」他黝黑的眼睛膜拜她赤裸的每一寸,炙热的视线在她羞怯的胴体上点燃一簇簇火焰。「吾妻……」忽然他这么叹道。
妻?橙橙望住他狂野深邃的黑眸,他这么喊她让她的心都融了。
孙无极拉起她的双手去搂住他颈子,接着他开始啃啮她的耳垂,她娇喘连连,双颊嫣红得好似要着火了……
她轻轻呻吟的可爱模样,令孙无极欲火高涨,血液沸腾。他眼睛一黯,热情以闪电的速度点燃,他吻她眉心,吻她可爱鼻尖,吻她柔软似蜜的唇,更埋首大胆地吻她浑圆可爱的胸脯……他被欲望折磨得颤抖。
橙橙只觉得浑身恍似着火,他的皮肤摸起来非常温暖,她环抱着这个雄伟的男人,体内深处因欲望而痛苦,身上每一处都因他苏醒,渴望他的爱抚。
他粗糙大掌摩娑橙橙光滑无瑕的脸庞,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既天真又无辜地望着他,媚如处子般的可爱表情,让他深邃似海的黑眸一凝。
「橙橙……」他浑厚低哑的嗓音轻唤她。
听见他的呼唤,她眉心天真地微微凝起,眨了眨眼睛。他异常的热情令她既兴奋又惶恐。
他注视她,她的柔软在他沸腾的身体下,他指尖爱抚她红润潮湿的唇瓣,拇指探进她性感的芳唇内,濡湿的是两人的身体。
像是一道悍然的火焰,以闪电般之势,他推开她双腿,将高涨的自己推进她温暖的身体。
她皱眉,忍不住痛吟。他按住她的脸,同时庞大的身躯降下,压制住她的挣扎,舌头侵入她唇内和她缠绵,将自己埋得更深,突破屏障,和她融为一体。
粗蛮原始的侵略,衬着孤注一掷的浓情,将烈焰般的欲望彻底燃烧。
此时的孙无极褪去那冷静睿智的面具,热情而强势地在她炙热的体内蠕动,混合著醇酒的血液将两人的结合推向疯狂。
橙橙纤弱的身体承受着他蛮悍的撞击,她香汗淋漓颤抖着环抱他,为他的每一个动作而惊喘连连……
柔滑的绸缎静静承载其上结合的爱侣,彩灯称职地流动着浪漫光晕,房内情热如火,柔情似蜜的缠绵。房外夜色凄迷,花儿含烟,缓缓凝聚着露气。
也许清醒时两人言不及义,也许面对着面隔着莫名屏障,然而在赤身露体之际,在两人躯体纠缠此刻,他们的心这样相契,这般近,那些无谓的言语和可笑的自尊都被互相吸引的欲望摧毁,消失无踪……
*******
石榴小心翼翼帮着公主梳理一头云雾般柔软乌丝。
「公主,夜深露重,要不要更衣歇息了?」
凝烟凭窗斜倚,支手撑着香腮,今晚会孙无极,席间饮多了醇酒,雪白的颊染了红晕,似若桃花。
她靠着窗栏,凝视烟雾弥漫的花园,不知思量着什么。
「公主……今晚和孙公子聊得如何?」
凝烟懒懒地回道:「我劈头就问他,是不是想要我身上的还魂丹。」
「嘎?」石榴愕然。
凝烟呵呵笑。「出其不意挑明,是为着试探他的反应。」
「那他……」
「他毫无惊异,反问我什么是还魂丹。哼,他若是真不知,就是太阴险狡诈。」凝烟挑起细致蛾眉。「听他的谈吐观他的行为举止,还有埋伏在晚宴上那些下属,这个男人绝不只是个客栈老板这么简单,背后肯定有某个组织……」语毕,她凝眉心下暗暗盘算起中原几个数一数二的帮派组织。
「公主,这还魂丹真有神效吗?」
「食之,人身虽死亦可回魂。」她冷眸一敛。「不论是谁,想盗取本宫之物,简直是痴心妄想。」
石榴于长发抹上橄榄油,瞬间乌丝光滑如丝缎,她笑着安抚公主。「公主莫担忧,有六大护卫在,任谁也难近您的身,更何况还魂丹……」
「石榴!」她轻斥。「小心隔墙有耳。」
「是。」石榴慌张地道。「公主教训得是。」
「是非之地,待食粮补足,马匹休憩过后,即刻动身返大理免节外生枝。」
「遵命。」石榴恭敬道。
******
泰肉铰极度沮丧地掩住脸坐在漆黑的房间里。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楚橙橙这么难杀?!为什么?!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窗外忽而闪过一道黑影,阴沈的声音传进房内。
「泰肉铰听令——」
嘎?一听这声音,他立即恭敬地就地跪拜。「肉铰接令。」
窗外神秘黑影停伫,威严地指示。「听着,暗杀楚橙橙的任务转由银牌杀手接任。」
什么?泰肉铰激动地拱手道:「前辈,再给我一些时间,前辈,我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务,我行的!」
「根据使者暗中调查,你非但没成功暗杀楚橙橙,甚至暴露出自己的身分,多说无益,帮主要你回去报到。」
「前辈——」泰肉铰急于立功,他苦苦哀求。「两天,再给我两天,两天就够了,求求你,这个任务对我很重要,求求你——」
窗外那道黑影化成一道迷雾。「就两天。」瞬间消失无踪。
泰肉铰见来人已走,他握紧拳头,凶狠地眯起眼睛——「楚橙橙,我不信杀不死你!」
他站起来,拂袖思量。时间紧迫顾不得那么多了,现下不管杀得高不高雅优不优美有没有气质,死得漂不漂亮,格调高不高档,但求成功让她挂掉就好。
哼哼哼……那就用最直接、最有效、最不用大脑的必杀法。
他转身抓起床上包袱,这个方法就是——
他伸手进包袱内掏了掏、抓了抓、揪了揪……这个方法就是——
当当,他抓出一对弓箭,威风凛凛高举那对弓箭仰天长啸。「暗、箭、杀、人、法——」
摔然间,窗外突而一道闪电倏地划亮夜空,跟着雷霆霹雳、轰隆声大作,泰肉铰举着弓箭,双眸满布血丝,仰天狞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橙橙,我看你还死不死!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浑身颤动、笑得头昏目眩、笑得血液沸腾、笑到最后抱着弓箭扑倒地上犹不肯停……哼哼哼……他脑海里浮现楚橙橙中箭倒地的模样,他想像她胸前满是血迹匍匐在地上唉声求饶的模样……哇!太妙了……哈哈哈哈哈哈……唔……他彷佛已经闻到血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