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贵妃身侧赫然是身着紫色锦衣的八皇子,他衣袍绣着四爪的银龙,模样七分神似皇上。
司贵妃反应也是极快,当即撒娇道:「皇上,鸾儿不依,皇后姊姊取笑人,皇上要为鸾儿做主。」
争宠是后宫女子每日必上演的戏码,别看司贵妃都三十好几了,黄莺一般的娇嗓不输十五、六岁小姑娘,皇上很吃她这一套。
不过这一次倒是不灵验了,因为……
夜梓冷眼扫过,还把她从自己怀中推开,「站好了,别跟无骨似的往朕怀里倒,有晚辈在,收起你一番作态,别教坏孩子了。」
以前还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艳丽无双,是个懂事的,怎么今日一看俗不可耐?
本想讨好皇上,踩皇后一脚,在众人面前展现皇上对她的宠爱,叫人嫉妒又羡慕,恨得牙痒痒,殊不知弄巧成拙,司贵妃这一番刻意的矫柔作态在模样清灵,清新脱俗的风灵犀面前显得粗俗不堪。
人没比较就没有伤害,灵秀慧黠的水中清莲和花残茎败的凋萎芍药,这……比不了呀!夜梓的眼睛真的没瞎。
涉及温颜,夜梓的偏心就很明显了,连身为八皇子的夜珏都感到威胁。
他以为只有太子夜翊才是他的阻碍,没想到一名民间女子也令父皇另眼相待,凌驾他之上,有可能成为他的拦路石。
「晚辈?」眼露茫然的司贵妃困惑夜梓口中的晚辈指的是谁,但是一见他目光慈爱的看向某人,骤然明了的眼中射出淬毒的流光,戴着华美护甲的指尖往手心一戳。
「风灵犀……嗯!好名字,心有灵犀一点通,一看就是个有灵性的孩子,犀儿是吧!到朕身边。」坐到皇后身侧的夜梓朝风灵犀招手,让原本要上前坐下首的司贵妃硬生生让出位子。
「是,皇上伯伯。」站久了腿痹,正好坐着歇脚。
老虎的孩子绝对不是猫,脸上没有半点惧色的风灵犀在众嫔妃的妒恨中走向九五之尊,盈盈笑的神情像面对自家长辈,有点娇气、亲近、顽皮,娇软嗓音特别讨喜,令人一听就想笑,疼宠三分。
「怎么叫起皇上伯伯了,谁教的……」话说到一半,夜梓蓦地龙颜一沉,看向跟着风灵犀凑过来的青年,「谁你让过来的,滚边。」
一张该是冷峻的面容忽地笑开了,青年死皮赖脸的往皇上边上凑,还自备板凳……
咦!不对,哪里来的板凳,皇后宫里再不济也是雕花束腰金丝楠木花几,岂会有藤编小凳?迷惑的宫女太监们再仔细一瞧,这不是浣衣间宫女用来洗衣坐的板凳吗?他去偷……借,太不成体统了。
司徒风绝说得理直气壮,「皇上伯伯,臣来保护娘子。」宫里的妖魔鬼怪太多了,尤其是皇后和司贵妃两只大妖。
夜梓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你跟谁学的不要脸,皇上伯伯是你喊的吗?你是朕的臣子。」僭越了。
没发现自己心偏到天边的夜梓冷眼一瞪,风灵犀喊他皇上伯伯,他一颗心都软成泥了,喜不自胜,可是换了另一个人却是怒火中烧,一口气堵得胸闷,想一脚将人踹开。
「夫妻是一体的,娘子喊您皇上伯伯,为人夫者当如是,而且娘子的爹是皇上义弟,臣的父王也是皇上义弟,照理说臣早该喊您一声伯父了。」身教重于言教,他的不要脸跟岳父大人学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司徒风绝承认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被教坏了,腹黑的定国公天生狡诈,他教出的徒弟不坏也难。
「你这兔崽子,朕的便宜也敢占。」虽然他说得也没错,可是听在耳里怎么就觉得瞥扭。
那一声声的「皇上伯伯」唤醒夜梓脑海最深处的记忆,那些年伴在他边共过患难的兄弟也就那几个,也允诺过一日为帝,他们永远是他兄弟,他吃肉,总有他们一份。
曾几何时,这份兄弟情义淡了呢?
是他高高在上,坐拥天下时,还是四海昇平,用不到的刀便被他废弃在一旁?
想不起兄弟情谊什么时候变了的夜梓小有惆怅,似乎只要一坐上这个位置便注定孤家寡人,妻不成妻、子不成子,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开,只剩下堆积如山的奏章和处理不完的国事陪着他。
章皇后这时听不下去了,直接发威,「皇上,您太纵容璃郡王了,仗着昔日的一点旧事目中无人,连您都敢冒犯,依臣妾所见先打上五十大板吧!以示惩戒。」他算是什么东西,敢和皇上攀亲带故,她娘家兄弟先前在皇上面前自称国舅就被斥责。
「五十大板,这是要打死人呀!呜呜……好可怕,皇上伯伯,您怎么娶了毒蛇当皇后,人家不要被打五十大板,好痛的,我爹娘都没打过我,皇宫果然会吃人……」风灵犀捂着脸呜呜抽泣。
一看她哭,夜梓就慌了手脚,全无平日的威严,「嘘,不哭,没人挨打,谁敢打你,朕先让他挨板子。」
他一说完,怒视自做主张摆架子的章皇后。
风灵犀边哭边抽噎,「她说打夫君板子……皇上伯伯,是不是我以后都不能喊您皇上伯伯了,要像他们一样跪在地上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章皇后脸色铁青地暗恨,阴险的贱蹄子,居然反将她一军,演得一副幼稚无辜的样子告状,明眼人看着都觉得假,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跟她的贱人娘同个德行。
目光一垂的司贵妃嘴角微勾,看到章皇后丢脸,她比谁都高兴,可心里也暗暗警惕,这个小丫头不简单,有乃母之风,短短的几句话便风云变色,让皇后的名声由红转黑。
能在后宫如鱼得水的女子有一定的手段和心计,司贵妃头上压个章皇后,她行事再张狂也会收敛三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从不相信皇上会护她,必要时,她会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人,因为皇上不是她的男人,他是帝王。
章皇后和司贵妃的想法正好相反,她是正妻,皇上的元后,在地位上是平起平坐的,身分相当,所以他必须给予她身为皇后的尊重,认为自己贵为皇后有什么事做不得,她要谁死谁就得死,哪有二话。
「没这事,朕是皇上,朕允了你喊朕皇上伯伯,朕就是你的皇上伯伯。」夜梓若有似无的看了章皇后一眼,似在说:皇后好大的威风,朕在此,你没瞧见吗?朕都没开口,你凭什么做主,是不是连朕也不放在眼里。
「真的吗?皇上伯伯比皇后大吧!这事能做主……」风灵犀问得小心翼翼,一副怕说错话的样子。
「怎么说?」看她一副为他担心的神情,夜梓忍不住一问,她的反应有点……深奥。
看了眼夜梓,又用眼角余光一瞄面色不善的章皇后,她「善解人意」的安慰夜梓,「在风家,我爹说了不算,娘点头了才成,我爹说宠妻,我娘脾气大,要让着她,男人怕老婆才是大丈夫。」
夜梓一听,嘴角抽了抽,管不住妻子还挺骄傲的,得意的四下宣扬,但是……
「你认为朕畏妻如虎?」她说那么多,这才是重点吧!
「不是吗?」她眼神怯怯的看着章皇后,一手捉住司徒风绝的袖子,好像眨个眼章皇后就要暴起虐杀她,她得自救。
夜梓眼神深沉,语带警告,「皇后,这丫头还小,你别吓她了,虽说你贵为后宫之主,可是璃郡王乃朝中大臣,朕的臣子,不得干政的你无权责打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她有些过了。
「皇上,臣妾是为了维护您的君威,要是人人都能随意和皇上认亲,那普天下还有君臣之别吗?」章皇后不认为自己有错,司徒家父子太不识相了,她和太子多次招揽皆未果,以各种理由塘塞,简直该死。
章皇后坐在高位久了自然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自比为万民膜拜的天后,她只接受顶礼膜拜,以她为主,听不进别人的拒绝。
风灵犀抢先开了口,「咦?公爹不是靖王吗?还是亲王封号,连他都不够资格称皇亲国戚,莫非天下人要姓章才是皇上伯伯的亲人。」人的忍耐是有底线的,一再得寸进尺就别怪她出招。
一句「莫非天下人要姓章」让所有人的脸色为之一变,章皇后宫里的太监、宫女、女官、嬷嬷们面无血色的跪地求饶,就连章皇后也惊骇的站起身,差点也向皇上跪下来。
这一招用得真毒呀!
「皇上,臣妾绝无此意,您别听她信口雌黄!」章皇后先是否认,接着看向风灵犀又咬牙切齿,「孽种,你要害死本宫!」
这一刻,章皇后本来因为温颜的迁怒,转变成了对风灵犀的憎恶,她,留不得。
「皇后娘娘请慎言,臣的岳父岳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还不居功,不该受到一国之母的言语羞辱。」为了护妻,司徒风绝一跃而起,请章皇后收回不当言词。
「皇后,你该道歉。」夜梓沉声道。
知妻者,莫若夫。
蕙兰是好皇后没错,打理后宫不遗余力,让他无后顾之忧,但也是善妒的女子,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只要她感到威胁便会赶尽杀绝,永除后患。
夜梓在年轻时曾经对风灵犀之母温颜有过那么点心思,虽然在江山美人之中,他选择了前者,可是人的心态就是那么奇怪,因为得不到才会烙印更深,那抹倩影成了他心口的一颗朱砂痣,怎么也抹不掉。
这事皇章后和司贵妃都知情,也为此成了受害者,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独守空闺,心中有人的夜梓碰也不碰她们一下,像是摆设,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只是女人向来只为难女人,明知罗敷有夫,夜梓的单相思不会有结果,这些后宅女子却怪罪无心的温颜,认为她狐媚诱惑了君王,导致她们走不进君心。
「皇上要臣妾道歉?」夫妻一场,他竟不给她面子。
「做错事、说错话就该为自己的言行欠妥而反省,听说承恩公府近年来仗着皇后的势做了不少事,像是强抢民女、侵占良田,府中子弟因争风吃醋而打破平昌侯三子的头,还有……」没闹出人命,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但若皇后再胡闹,他随时都可治罪。
章皇后心冷,「够了,不用再说,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无非是以她娘家人恶行为条件,逼迫她低头!这天底下哪对夫妻会如此,抓着把柄威胁?还是为了一个贱人。
夜梓却是颇为欣慰的笑了,「很好,皇后的识大体朕很满意,至于你们俩……」
「有赏?」司徒风绝偕妻上前。
「你倒是想得美,朕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明儿个就正式下旨封犀儿为郡王妃,赐金册、诰命,见朕可以不下跪,免得她万岁万万岁喊个不停,朕替她累。」
第七章 抱牢皇上的大腿(2)
连面圣都不用跪,那么后宫嫔妃敢让她跪吗?
这是给风灵犀莫大的特权,也是告诉京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族高门,这丫头他罩了,以后留点心眼,别欺负人。
章皇后、司贵妃神色各异,八皇子也面色阴沉,有皇上当靠山,一个外臣之女,臣子之媳,凭什么享这等殊荣?在京中都能横着走了,比皇子、嫔妃还要威风。
「一会儿你们到朕的凌霄殿,陪朕用个膳,朕和你们好好聊聊,不许淘气,皇后毕竟是你们的长辈,朕的元后。」
夜梓话中有话地提醒两人,朕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在你们各自的爹娘分上,这次陪你们玩一回,没有下次,朕也要一碗水端平。
这些年章皇后为了替太子铺路,私底下做了不少天理难容的事,夜梓看在眼里虽有不快但未阻止,早年他也是一路杀出来的,提早让太子磨磨刀也好看出他是真龙还是蛟。
只是章皇后的手太长,还想伸进兵权,因而他借着小辈之手给她些教训,警告她莫要野心过大,他肯给的才能拿,他不给就别想痴心妄想。
司徒风绝跟风灵犀自然恭恭敬敬地应是,见好就收,毕竟眼前的是帝王,怎么可能真的被玩弄在鼓掌中?知道如何拿捏分寸,才不会弄巧成拙。
夜梓这才带着一干下人以及司贵妃、八皇子离开,司徒风绝跟风灵犀却留了下来。
「皇后娘娘,本郡王的郡王妃正等着您的话。」司徒风绝恢复原本的冷冽神色。
「你真敢叫我……」咬着牙,她怒火直烧。
「这是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回报,猴儿山一战,血流成河,您以为死去的人没有爹娘和妻小吗?」
章皇后脸色一白,忽地明白,对方什么都知道了,那么皇上呢?是否已经知情,才会帮这两人治她?
她脸色越发难看,终究是低了高傲的头颅。
*
夜梓回了凌霄殿,司贵妃没有被留下用饭,便也识趣地回了寝宫,八皇子自然跟了上去,要针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好好商议。
坐在椅子上,八皇子眉头拧紧,「母妃,棘手了,遇到难啃的骨头。」靖王府原本就不好对付,只能徐徐图之,没想到因为一名女子而突生变故。
「嘘!慎言,咱们先别掺和,静观其变,真正有麻烦的是皇后。」那女人得意了二十余年,终于有人能治她了。
司贵妃也曾用尽一切办法想拉拢拥有兵权的靖王府,却屡次被拒于门外而起了杀心,多次在皇上耳边吹起枕头风,想着靖王府倒台了,司徒渡父子四人手里的兵权自会旁落,自家就有机会将兵权夺到手中。
不过她对司徒渡本身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看不惯他的死脑筋,自以为是保皇党而不肯对她卖好,她才想要杀鸡儆猴,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看看,选择要趁早。
如果能顺势扳倒皇后就更好了,一直压在她头上的皇后是她心头大患,若有人将刀斩向皇后有何不可。
可是看到神似温颜的风灵犀,她才蓦然看清楚自己的心,原来她最恨的人不是皇后,而是温颜,那个什么也没做便抢走她所爱男人的女人,让她甘愿共事一夫的付出成了心底最深的伤痛。
「听说损失了近三千多人。」八皇子压低声音。
对太子,当然是希望他越惨越好,一败涂地,可是相对地,他和母妃也讨不到便宜,面对实力强大的对手会让人心生惧怕。
司贵妃露出讶色,「这么多人?」
「母妃该说的是太子从哪儿得来的银子,瞒着父皇偷养私兵,而这些还不是他的底,具体有多少儿臣还在查探。」他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外祖那边训练了一批死士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