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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有难 第九章 作者:紫琳
    悠儿即将临盆!

    人类怀胎十月方能孕育的胎儿,悠儿却以极其诡谲的速度在第九日开始阵痛,眼看著就要产下腹中孩儿。

    阎仲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自外地私下延请了一名产婆,好让她替悠儿接生。事实上,他瞒住阎府上下所有人,产婆虽觉有异,却不敢多言,心底妄自猜测著,悠儿也许是阎仲羿的小妾。

    此刻,阎仲羿端坐在椅上,试著保持镇定,大掌紧紧地按压著桌面,强自压抑著想冲入内室一探究竟的冲动。

    耳际传来悠儿承受痛苦的嘶号,而後渐渐低微。他知道悠儿已费尽了全力,只为了产下属於他俩的孩子。

    阎仲羿合起眼,脸色苍白,直到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才猛然睁眼起身!

    「是个女孩!」产婆在悠儿耗竭了心力,疼得晕过去後,捧著女婴踅出内室。

    「好。」阎仲羿只瞧了女婴一眼,确定她是个「人」後,便惶急地转入内室,他更担心的是悠儿。

    产婆抱著女婴喃喃低语著,「可惜你是个女孩儿。瞧瞧你爹,八成是巴望着儿子呢!」

    「她还好吗?」阎仲羿抚著悠儿汗湿的面颊,心疼又紧张。

    「不太好。」产婆道:「最好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她的身子虚弱得很。」

    阎仲羿随即命韦翰将早巳请来在一旁等待的大夫唤来,然後才接过产婆手中的女婴,细细地端详著她那皱巴巴的小脸蛋与拚命啼哭的小嘴。

    一瞬间,他的眼眶几乎泛起了湿意。

    「这是……悠儿与我的女儿……」他感动地喃语著。

    产婆误会了阎仲羿的感动,理所当然地道:「小孩子出生时都是这样的,别看她现在丑得很,过阵子就……」

    「谁说她丑来著?」阎仲羿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吓得产婆不敢再吭声。

    「她不丑,她不丑,我不是那个意思……」产婆摇晃著双手,紧张地解释著。

    吓!这男人的脸孔还真严肃,她只是说出她的经验罢了,他干嘛摆张脸吓人啊?产婆在心里直犯嘀咕。

    「韦翰,多付产婆些银两,差人送她回去吧!」阎仲羿不悦地道。

    「多谢多谢。」产婆赶忙道谢,再不逗留地快快闪人。

    而随著韦翰前来的,正是一身大夫装扮的老翁。

    当老翁替悠儿把脉时,阎仲羿的心也提到了胸口,直要蹦跳而出。他真的害怕,深怕听见大夫说出不祥的结果。

    「大夫……」阎仲羿抱著女儿,望向面色凝重的大夫,「她还好吗?」

    「真是怪了……」大夫喃喃自语著,「她的脉象异於常人……」

    阎仲羿无法将悠儿的体质告知大夫,只能再追问著,「怎么说?」

    「她的身体好像急剧地变化著,这……太奇怪了!」大夫的神色愈形难看,本能地道:「她……真的是人吗?」

    闻言,阎仲羿脸色大变,怒道:「她自然是个人!」大夫的无心之语,正好踩痛了阎仲羿的伤。

    大夫惊觉失言,急道:「是我不好,不该说出这种话来,只是……我真没见过这样的病例。」

    阎仲羿自知不能责怪大夫,只能缓下怒气,以平板的语调道:「麻烦大夫开些补身的药方即可。」

    「是、是,这个自然。」大夫听出阎仲羿的弦外之音,起身道:「至於夫人的身子,烦请少爷另请高明了,小的著实无能。」

    「嗯!」阎仲羿微一颔首,「那就不送了。」

    早已踅回房外守著的韦翰领著大夫离去,办事伶俐的他,随即拿著大夫开的处方笺至药房抓药了。

    「悠儿……」阎仲羿轻唤了她一声,然後将视线停驻在女儿的小脸蛋上。

    他轻轻摇晃著怀中的女儿,发现她已停止了哭泣,似乎挺喜欢这样微微晃动的感受。他不由得笑了,既满足且感动地望著她的小小脸蛋,小心翼翼地以粗厚的手指轻触她蜷握著的小小拳头。

    小女婴微微蠕了蠕唇,还溢出些许唾沫,让他几乎笑弯了眼,伸手怜爱地、轻柔地替她擦拭乾净,脸孔慢慢地贴向小女婴,鼻翼间净是她好闻的奶娃味儿。

    他突然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能拥有一个孩子更美好的事了。他不禁幻想著她长大後出落得同她娘亲一般美丽的模样了。

    但不管如何,悠儿在他心中,永远是最美丽的。

    此刻的阎仲羿心中涨满了父爱,向来严肃冷硬的面容上也漾出了柔光,慈祥得很。

    「悠儿。」他再唤著,「这是我们的女儿。」他咀嚼著「女儿」这个字眼,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我真爱你们……」他几乎哽咽了。

    随即,他哑然失笑。过去不论遇上再大的挫折,他都不曾有过想掉泪的冲动,当然,娘亲逝世时例外,他那时真的伤透了心,难过得无法自己。而今自诩为坚强至极的自己,竟为了女儿的诞生而想哭,连他自己都觉得有趣极了。

    「悠儿,你一定会没事的。别忘了,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女儿……」他在她耳畔低语著,虽然担忧,却不愿相信生下女儿的她会因此而有了性命堪忧之虞。

    悠儿昏迷著,听不见阎仲羿的呼唤,她一迳儿地沉浸在梦境里。

    那里,是她过去生活的地方,闲鹤仙翁住处的池塘里。她发现,她又是一条鱼儿了,好开心地在水塘里四处悠游,不一会儿,却又困惑地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她摆动著尾鳍,努力地思索著。

    倏乎,她想起了阎仲羿。

    下一刻,她惶急地在水塘里打转,想寻找出口。可是,不论她怎么游,她都还是在水塘里!

    仲羿!她在心头呐喊著。

    她不要再当一条鱼儿了,没有了阎仲羿,她就不再快乐了!过去能满足她的水底世界在瞬间崩塌,她只想逃离,只想蜷窝在阎仲羿怀里,当他的悠儿!

    「仲羿!」她陡然蹦出一声惊喊,至少,她觉得那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然而,在阎仲羿耳里,那只是一声微乎其微的呼唤。

    「悠儿!」见她苏醒,他急忙弯身靠向她,「我在这里。」他覆述著,笑得极为温柔地又道:「还有我们的女儿。」

    「仲羿……」悠儿睁开眼,泪水跌出眼眶,想抬手抚他的脸却无力,他赶忙握住她的柔荑,贴上自己的面颊。

    「我在这里,还有我们的女儿。」他不厌其烦地说著。

    「女儿……」她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女儿,挣扎著想起身瞧瞧她。

    「你别动,躺著就好。」他安抚她,将女婴放至她身边,好让她能仔细地看看他们的结晶。

    「她……」悠儿睁圆了疲累的眼眸,「她怎么是这个模样?」

    「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他陡然想起方才产婆的话,自觉有些反应过度,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就是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女儿丑。

    「是吗?」悠儿虚弱地疑问著。

    「是的。」阎仲羿笑开了怀,「等过些日子,你就会觉得她可爱极了,再过些日子,她会像你一样美丽,然後会有很多男子争相提亲,希望能迎娶她进门,锺爱她一生。」他对自己想得那么深远感到好笑,却又不由自主。

    「她会遇上像你一样的男人待她好吗?」悠儿随著他织就的远景想像著,唇角凝著浅笑。

    「当然。若是不好,我们就别将女儿许给他。」阎仲羿展现出为人父亲的权威。

    「那怎么行?如果真是如此,你就跟你爹一样了,你爹也不许你娶我的。」悠儿黯然低语,她现在懂得阎仲羿的爹的心情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一个女儿的。为人母的心情让她感到陌生,却也让她更具备了人类的情感,她开始懂得了一些事,相对地,也就更加伤怀了。

    「不一样的,我爹只是以他的立场来衡量我该迎娶什么样的女子,但我们却会以女儿的幸福为考量,只要是她爱的男子,也待她好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成全他们的。」阎仲羿认真地说出他的想法。

    「嗯!」悠儿抛开难过的情绪,「对,只要待她好的,我们就将她许给他!」

    陡地,阎仲羿笑了,「真是的,她都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小女娃儿呢!我们竟已想著要将她嫁出去了。说不得等她长大了,想嫁了,我们却又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我们呢!」

    悠儿也跟著笑了,直颔首道:「我们真是笨极了。」

    「你说,我们该替她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阎仲羿想起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悠儿疲累地眨了眨眼,「叫什么都好,只要是她就好。」在她心里,名字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分。

    「我得好好斟酌才行。」阎仲羿认真地思考著。

    「仲羿……」知道自己又将要陷入睡梦中,悠儿有些著急地唤著他,「别离开我……」

    「怎么会?」他温柔一笑,「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嗯!」她安心地合起眼,随即又睁开眼瞧他,担忧地道:「我方才以为自己又变回一条鱼,回到仙翁的池塘里,我找不到你,好害怕……」想起那梦境,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力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不敢稍离。

    「你一定是作了噩梦,那不是真的,只是个梦而已。」他微笑地安抚她,握紧了她的手。

    「嗯!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她喃喃说著,终於安心地合上眼,沉入睡眠的湖里。

    见她合起眼,他敛起唇角的笑,心绪复杂地凝望著她的面容。

    她的梦让他没来由地起了一身疙瘩,也让他的心惶恐不安,可他不愿让她知道他也害怕著。

    他揉著她的指,心底忖度著,上天应该不会如此残忍地让她回复过去的生活,毕竟,天意已让她来到人间,遇上了他,就不该再将她夺回,是吧?

    「少爷……」韦翰不知何时来到阎仲羿身後,打断了他的冥思。

    「药抓回来了?」阎仲羿头也不回地问著,视线依然胶著在悠儿太过苍白的脸庞上。

    「已经吩咐灶房煎药了。」韦翰顿了下,才道:「少爷,纸包不住火,这宅里上上下下已经沸沸汤汤地传说著悠儿姑娘产下女婴的事了……」

    阎仲羿蹙起了眉。

    「老爷也知道了。」韦翰终於还是说了,「老爷他……」

    「爹怎么说?」阎仲羿眉结打得更深,後侮著没能及早将悠儿带往他处,避开这些喧扰流言。这一切,只能说悠儿临盆得太早,让人措手不及。

    「只能用‘震怒’二字来形容,也许说是‘震惊’也可以。」韦翰瞧了沉睡的悠儿一眼,才又道:「毕竟,悠儿姑娘实在是异於常人……若不是大少爷拦著,老爷恐怕已来到这儿了。」

    「嗯……」阎仲羿飞快地盘算著该如何处理接下来的状况。

    「大少爷在老爷耳边肯定是加油添醋地煽火,少爷得提防点。」韦翰担忧地提点著。

    「我知道。」阎仲羿总算是回过身,正视著韦翰的眼,「你呢?你怎么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什么都没说,但你心里怎么想呢?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将她视为……」

    阎仲羿终究是说不出「妖怪」这两个字。

    「少爷想听实话?」韦翰坦然迎著阎仲羿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应著。

    「当然。」

    「正确来说,悠儿姑娘的样貌是个人,但她实则不是,在一般人眼中,或许构得上是个……」韦翰适时地顿住了那两个字,见阎仲羿无意苛责,才又道:「但我一直认为,就算真的是妖怪又如何?妖怪一定也有好与坏之分,如果悠儿姑娘真是所谓的妖怪,那么她一定是最善良的一个。至於所谓的‘人’,也理所当然有好与坏之分,我好奇的是,一个坏人与一个好妖,究竟哪一个较好些?」

    韦翰将心里的想法陈述完毕,静默地望著阎仲羿。

    好半晌,阎仲羿才轻叹口气,「你知道吗?若不是你介意著你我之间的身分,我真希望与你平起平坐,当个可以畅谈天地事的知己,毕竟你我年纪相当……」

    「韦翰不敢。」韦翰恭谨地欠了欠身子,「主仆之间怎可如此?」

    「怎么不可?」阎仲羿反问,随即又道:「不如就从今天起。」

    「少爷……」

    「又叫我少爷?」阎仲羿不悦地蹙起了眉。

    「少爷变了。」韦翰认真地端详著阎仲羿,「韦翰一直都明白少爷对韦翰的重视,可过去少爷个性严谨,绝不许韦翰或其他下人喻越了主仆礼数……」

    「我并未改变什么,我依然重视主仆礼数,只是希望能稍微变通些……」

    「少爷因为悠儿姑娘而变得温柔了。」韦翰话才出口,便已懊恼地抿住了唇。

    「那也没什么不好。」阎仲羿反而笑了,「坦白说,过去的我是不是严肃得让人讨厌?」

    「不,是严肃得让人望而生敬。」韦翰将「畏」字改成「敬」,表达了他心中对阎仲羿的尊重。

    「是吗……」阎仲羿沉吟了会,才道:「这下子可顺了季翔那小子的心意了。」

    韦翰几乎低笑出声,「三少爷其实是个好人,外表看起来像个毛躁的阔气少爷,但实则不然,若真要说的话,韦翰认为,三少爷是最深藏不露的人。」

    「你也看出来了?」阎仲羿满意地颔首,「季翔的确是如此,我一直记挂著他离家前所说的话……」

    「少爷……」

    阎仲羿正想打断韦翰的话语,韦翰已接著道:「别要我改变称谓,这太强人所难了。」

    「你也是个严谨又顽固的人。」阎仲羿撇了撇唇,做出结论。

    「韦翰就当这是赞美吧!」韦翰抿唇一笑,「少爷,近来听闻城里几间小商号被收购的事,你可想到些什么?」

    阎仲羿挑起了眉,反问道:「你认为是季翔所为?」

    韦翰点头道:「八九不离十。我想,三少爷有意另辟江山,与阎家相抗衡。」

    「这恐非易事。阎家经历几代经营,早已有了稳固的基础……只不过……」阎仲羿沉吟道:「若是再过几年,也许他也有能力争取官商的地位,到那时候就很难说了。」

    「怕只怕他现在便有能力。」韦翰的话让阎仲羿一惊。

    「你的意思是?」

    「少爷,你忘了吗?三少爷惯於出入‘春花秋月阁’,那儿总是有些具有身分地位的人,如果三少爷与他们攀上了交情,再加上有心争取的话,就很有可能了。」韦翰的分析让阎仲羿直点头。

    「这一点我倒是不曾想过。」在阎仲羿的观念里,不曾有过这一环。

    「少爷不来这一套,可有很多人很吃这一套的。」

    「其实,季翔若真能争取到官商的身分,我倒是乐见其成的。」阎仲羿思索著,「也许是时候已到该让爹知道他的确看错了自己的儿子。」

    「哎呀!」韦翰一击拳,「说起老爷,我这才想起来,老爷原是要我来唤你过去的。」

    「也罢。」阎仲羿立起身,「总还是得面对的。」

    「少爷……」韦翰欲言又止。

    「怎么?」阎仲羿顿住脚步,望向韦翰。

    「少爷真会为了悠儿姑娘……不惜与老爷反目吗?」

    阎仲羿蹙起了眉,「但愿不必如此。一直以来,我都不恋栈阎家主位,可是爹的期望那么深重,我只能扛下。纵使不满意爹的决定,我也谨守著为人子的身分,竭力遵从……」阎仲羿叹了口气,才又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季翔能有所作为的原因,也许我是自私了点,但我真希望他能扛下阎家的事业,好让我喘口气。」

    「不论少爷做什么决定,韦翰永远追随。」韦翰慎重地许诺。

    「也许会过苦日子喔!」阎仲羿轻快地恐吓著,唇角却扬起。

    「韦翰不怕!」韦翰微微一笑。

    「嗯!」阎仲羿意味深长地望了韦翰一眼,「待会儿你就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惊扰悠儿。」

    「是!」韦翰恭谨地领命,不改他为「仆」的态度。

    阎仲羿笑著摇了摇头,他怎能怪责韦翰固执的个性呢?过去的他还不也是这个样子!

    想了想,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随从。一想起大哥阎伯襄身边的张仁谦,阎仲羿就嫌恶地蹙起了眉。

    当年,阎复笙找来一些年纪和他们三兄弟相当的男童,让他们自己挑选随从,他就这样挑中了韦翰,没再换过,若要说韦翰与他的情谊似兄弟一般,当真不为过。

    他很高兴自己能有所改变而与韦翰更接近些。

    再望了悠儿的睡颜一眼,阎仲羿终於转身离开房间。

    有韦翰护守著悠儿,他很放心。

    *********

    才踏进阎复笙房里,一股超低气压便兜头罩下,阎仲羿沉稳地面对正等著质询他的人。

    眼前,正是他的爹阎复笙与大哥阎伯襄。

    「你总算知道要过来了?」阎复笙一开口,便是苛薄的嘲讽。「也许我该换个说法,你确定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女妖没将你的神魂全都慑去?」

    「爹,您又何必……」

    阎复笙不让阎仲羿把话说完,冷笑道:「还知道我是你爹,很好。」

    「她不是爹口中的什么女妖,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阎仲羿开门见山地道。

    「是吗?」阎复笙拍案怒吼道:「若不是不信那些神鬼之说,我早派人去捉妖了!你还想睁眼说瞎话?!」

    「爹,别动怒,小心身子哪!」阎伯襄在一旁假意安抚著,心里却乐上半天高。

    「闭嘴!」阎复笙一把火喷向阎伯襄,吓得阎伯襄不敢再吭声,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哥说得没错,爹还是得注意您的身子。」阎仲羿难得地附和著。他讨厌大哥是一回事,关心爹的身体又是另一回事。

    阎伯襄怨恨地瞪了阎仲羿一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认为阎仲羿只是想让爹更著恼他方才所说的话。

    「你还会关心我的身子?」阎复笙瞪著阎仲羿,「你不是巴望著我早日驾鹤西归,你才好称心如意吗!」

    阎仲羿蹙起了眉,「爹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什么?还不就是想娶那个花娘,不对,我差点忘了,她的确如你所说的不是个花娘,她根本是个妖怪!」阎复笙几乎吼出了五脏六腑?

    「爹,您能不能听我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几日之前,她纤瘦得不像个有孕之人,就算她当时已有三、四个月身孕好了,也不该在今日临盆!你还想自欺欺人吗!」阎复笙打心眼底不相信悠儿会是个妖怪,他毕竞是不信世上有那些东西的,可是悠儿的诡异又是所为何来?

    「悠儿确实异於常人,但那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她!难道爹不问问我,她生的是女孩还是男孩吗?」阎仲羿沉痛地说著。

    明知爹不可能开心,他却仍是希望爹能为他有了女儿而感到欣慰。

    「谁在乎她生男生女!我可没承认她是阎家的媳妇!」阎复笙是怎么也不可能接受的。

    「爹,虽未明媒正娶,但我早已认定悠儿是我的妻子,等她身子骨好些,我便会迎娶她。」

    「好啊!」阎复笙怒咆道:「你就踩著我的尸骨娶她进门好了!」

    「爹!」阎仲羿加大了声量,极其不悦。

    「阎家不会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当媳妇!」阎复笙激动地立起身,快步走向阎仲羿,缓下声调道:「仲羿,你醒醒吧!我不信世上真有妖怪,可她却又的的确确诡异至极,你一定是被她施了法迷昏了心智,只要你离开她,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

    「爹,悠儿没施什么法,我也没迷昏了心智,我真的爱她,你为什么不能明了?」阎仲羿疲累地解释著。

    「好。」阎复笙退後一步,「除非你能保证她的确是个‘人’!」

    「她是。」阎仲羿斩钉截铁地道。

    「是吗?今天她生下了什么?」阎复笙的话激怒了阎仲羿。

    「她生下什么,爹真的在乎吗?」阎仲羿凛然望向阎复笙,「我决定带悠儿离开。」

    「离开?你能到哪儿去?」阎复笙气急败坏地道:「我告诉你,你若真的踏出家门一步,你就会一文不名!」

    「那就一文不名吧!」阎仲羿微微一笑,再不留恋地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阎复笙急了,「你就真为了那个女人,可以连家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只是有家归不得。」阎仲羿心酸地低语。

    「你……」阎复笙哑口无言,终於怒吼著,「好,你走!走了就别回来,我真是看错了你!」

    阎仲羿陡然回身跪下,头一磕,哑声道:「孩儿就此拜别,望爹以後多保重。」

    阎复笙别开脸,逞强地自鼻头哼出一口气。

    阎仲羿抿紧了唇,快步跨出了房门……

    「太过分了,二弟真的太过分了!」阎伯襄正想煽风点火,却被阎复笙猛然转过来的面孔吓得噤声不语。

    阎复笙什么话也没说,佝偻地踅入内室,留下呆若木鸡的阎伯襄。

    好半晌,阎伯襄才回神。

    他方才眼花了吗?他竟然瞧见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一刻,他才明了爹有多么在乎阎仲羿这个儿子,而他在爹眼中,又是什么呢?

    阎伯襄第一次体会到悲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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