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啊,是花柳病。”几个人悄悄说著,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才不是,听说是肺痨,整天吐血的。”
“是痢疾啦,听说一天拉十几次肚子。”
整个城里搜不到“少女”,黄大地主眼见独子一日瘦过一日,只急得跳脚。
似乎是金石罔效。不久,黄大地主请了道士开始做法。
听说是要超渡冤魂。
可不是。听说好几个黄花闺女给糟蹋了,家里收了钱,不敢宣扬,结果闹得上吊,是出了不少人命。
道士要用活鸡献祭,结果一夜之间全城的鸡都死光了。
道士信誓旦旦,这是挡灾,不出三日病就好。
结果,继续病了下去,只剩一口气。
不久,道士家里出了一件事,所以,全城的人连忙烧香拜佛去了。香炉插满了香,发炉了好几次。
道士家里的壁上,石头砌起来的壁上,深深刻著一行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洒了鸡血,看起来鲜血淋漓,道士吓得脚软,因为当时他只离开了一刻钟去茅厕,回头来就是这副场景。
冤魂作祟啊。
对于这常常发炉的情况,和尚也作了解释。
城里有人作了亏心事,时候到了,佛也发火!
亏心事啊……谁没做过呢?城里人人扪心自问。于是,桥,人人抢著修,路,也铺了厚厚的一层。
过了几日,黄公子去了,可是却轮著黄公子的媳妇生病。
原来,是黄家做的好事啊,城里人恍然大悟。可不是,这黄家财大势大,暗地里一定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为了独子,再多的钱也捐了。
散了一半的家财,漳州城里从此没了乞丐。
可是,独子死了。
两个老人哭了三天,从此就死守著一半的家产,再也不肯捐一毛钱。
亲家是朝里的官。爱女嫁到了黄家,因为丈夫花心,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地说要上吊,早就不胜其烦。结果,好了!现在撞鬼了!说是每天晚上有鬼坐在她房里,她大叫,结果人来,鬼就走了。结果,被当成了疯子。好几天下来,吓得哭叫也没人理,上吊了三次都被救了下来,结果真正变成了疯子。
亲家杀了来,接回了女儿,也放了狠话。从此,京城的生意就没了黄家的份。
黄家二老不敢吭声,晚上迳窝在放满玉皇大帝、天母娘娘、佛祖、观音、八仙的佛堂里,连上个茅厕都捧著弥勒佛。
道士和尚来念经,木鱼敲到一半就破,怎么敲怎么破,一晚上换了二十几个。怪风阵阵就别说了,偶尔传来的森森的冷笑更是让人打从心底发毛。
不成了。
再多的香油钱捐来,也没人再肯去。
下一个是谁?黄府里人心惶惶。
夜里,一个丫头和一个马夫款了细软,想偷溜回乡,却看见一道红线把黄府团团围了住。
“这是什么?”丫头吓得花枝乱颤。
“没事的,这是鸡血,不晓得哪个小孩儿吓我们,乱画的。”马夫抖著,安慰著自己。
左右瞧瞧,并没有人在,战战兢兢越过了线。
隔日,被一辆棺材车送了回黄府,两人胸口都只有一个黑点,全身经脉俱断。
“是高手。”仵作对捕头讲。
“是鬼。”老百姓对家人说。
隔日,仵作死了、捕头也死了,驾棺材车的、黄府出来买菜的,都死了。
死因相同。胸口上、铜钱大的一个黑点。
为什么会死?都是跨过了那条线!
没有人赶出门买菜,黄府贴了告示,请人送吃的来。
第一个送饭到黄家的,胸口被画了一个黑点。没事?可是那位再也不肯进黄家门。
看来那群恶鬼不愿伤及无辜,先给了警告。家中上有高堂,下有七个嗷嗷待哺的娃儿,还是别拿性命开玩笑吧。
可是,重金诱惑之下,第二个上了场。黄家人饿了两天,看到饭菜眼泪都流了出来。
可是,隔天,那位勇士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府的人、外头的百姓,几个看著亮晃晃金子的面上越了线,也死了。
从此,黄府成了鬼门,人人经过,远远绕了开,黄府中的人饿得剩一把骨头,往外哀哀喊著,却没人要理。
“是师兄的字。”冷雁智摸著道士墙上刻著的字,欣喜若狂。老是被赵飞英嫌瘦的身子,现在更是皮包骨。一双眼睛早就在整整找了赵飞英两个月后,哭得差点瞎掉,要不是南方容威胁加利诱,上百碗药当水喂了冷雁智,只怕今日武林再也没了冷雁智这号人物。
这间屋里早没人住了,墙边还插满了香,厚厚一堆香灰铺著。
“赵家兄弟还在城里,那就表示……”
“表示最近这些事是他干的。”谢玉远远走了来。
“果然是笨男人,现在才想到。”依旧张狂。
“你早知道,为何不跟我们说一声?”南方容十分不高兴,他一辈子没照顾过这么一个烦的病人。
“我又不能确定。我守在黄府外半个月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过。”女子不耐地说著。
“你不是回福州去了?”南方容诧异。
“你当我谢玉什么人?目的没达成前我才不走。”女子叉著腰。
“黄家公子都死了,你的目的也该达到了吧。”南方容胡疑地问著。
“我……我是看那个赵飞英太过分了……才等著……等著骂他!”支支吾吾地说了。
“就是说,赵家兄弟也太过分了。冤有头,债有主,何必牵连无辜。”南方容说著,一边叹著。
“你们知道什么……”冷雁智开了口。
你们都没看过,赵家村那一夜师兄的表情。早知道他想杀黄家人,我就帮他动了手。
“我有办法见到师兄,你们帮我不帮?”
深夜,一名老妇人提著一篮菜包摸进了黄家门。闻到了香味,恶鬼投胎似的众人,立刻抢了菜包,一口塞了进嘴。
“不够吗……我再去拿……”
“谢谢……谢谢佬佬……”几个人拜著,痛哭流涕著。
“不谢……不谢……”蹒跚著步伐,老妇人又缓缓走了出门。
走了几步,暗巷子里,一条影子长长拖了靠近。
一个男人,脸色蜡黄兼有点点的小疣,面貌丑陋的男人。
“一指让你归天,少受痛楚。”熟悉的声音。
“师……”还来不及喊,闪电般的一指便袭上了胸,老妇一惊,连忙格了开。
想必是没有料到老妇会武,误以为是高手埋伏,男子变指为掌,漫天盖地而来。
老妇正是冷雁智乔装的,然而那凌厉的攻势却让他措手不及,几次险险让掌拍中,每每在光电石火的当头闪了开去。正要开口,就是一波的杀招。他的师兄,他那什么都学、自称什么都不精的师兄,此刻却险险让他死去五次。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一定撑不住。
跳了开,从裙里抽出了刀,灿灿的刀影缓了男子的掌势。
男子终于收了掌,而冷雁智也停下了刀。
“师兄,是我,我是雁智。”冷雁智著急地喊著,一把扯下了面具和假发,露出一张瘦骨嶙峋的小脸。
男子还是静静看著,从面具外看不出他的表情。
“师兄!”冷雁智走近了一步,而男子却飘远了一步,当真有如鬼魅。
“师兄,我是雁智。”冷雁智走进了一尺,男子飘开了一丈。
男子转身离开了,冷雁智追在后头喊著:“师兄,你不瞧瞧黄府中人的下场吗?”
男子停下了脚步。
“想看,就跟我来。”冷雁智带著路,而男子却一阵风似地绕过了冷雁智,进了黄府。
吃过菜包的众人,口吐白沫陈尸一地,男子看著,死般的沉默。
“我已经下手了,黄府这就死绝了。”冷雁智向男子笑著。
男子缓步巡视了黄府一周,冷雁智静静跟著,直到确定无人生还,男子开了口。
“雁智……”
“师兄……”冷雁智站到了男子眼前,痴痴看著男子。
“下次,你再插手,我一辈子不见你。”男子缓缓说了,纵身越了出墙。
冷雁智呆在原地,无声地掉泪。
南方容给的药,他说与其这么折磨下去,干脆给个痛快。
谢玉化的妆,她说要他帮忙骂骂赵飞英。
可是……可是……是我下的手……我应该早知道师哥是要好好折磨他们的,可我竟然……
怎么办?师兄他一定恨死我……恨死我……
“好歹也吃一点吧。”南方容递了一个馒头,却被摔了下地。
“你是要成仙吗?餐风饮露就能活了啊!”女子骂著,回她的是重重甩上了的门。
城里,十几具的尸体被抬出了黄府,漳州城里的百姓松了口气。
自此,冤魂远离了,漳州城留下了桩悬案。
“真是的,你发什么脾气!你饿死,你师兄也看不见!有种的,找著了你师兄,当面甩他的馒头、摔他个闭门羹!”女子隔著门骂著,却让南方容拉了开。
“不成的,你这么个骂法是没用的。”
“怎么没用?他啊,就是欠骂。给他师兄宠成什么似的,娇滴滴的,比我还嫩。只不过是见不著了人,又不是死了!天涯万水总有相逢的,他啊,却宁愿饿死!怎么,要气他吗?要气他也得找著了再气!”女子朗声说著,南方容怎么劝都劝不开。
拉了拉她的衣袖。“别惹他,要是他气起来,我们就惨了。”
那一夜,垂著头回屋的冷雁智,一刀砍倒了途中经过的一棵树。要命啊,那有一个大人环抱那么粗哪!
“怕他啊。”说是如此说,女子倒是收了口。
一日,天刚亮,冷雁智就坐在了大厅,用著早点。
刚睡醒,走了近的两人,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我想起来了,师兄他说过,下一站他要去泉州。我们吃饱了,去泉州找他。”
“哼,我们?我干嘛跟你去……”女子还故作姿态。
“我跟!我跟你去,冷兄弟。”南方容连忙说了。这几天下来,他可知道江湖道上的好汉砍人跟切菜一样,他一点武也不会,可别让人给切了去。还是跟著高手比较有保障。
“我没要你们跟,要跟,我也不反对。”冷雁智嚼著毫无滋味的烧饼,却还是一口口地咽下,因为他知道,他需要力气找赵飞英。
一路上,冷雁智总是望著窗外,手里握著那块冷胭脂,让它的寒气渗进手里。感觉起来,就像赵飞英还在旁边陪著他一般。微微满足地笑了,却看得其他两人发毛。
不过,虽然害怕他突然发飙,跟著冷雁智,还是有好处的。
荒郊野岭,盗匪也多,往往冷雁智一下车,不到一刻钟就搞定。
不耐烦地上了车,催促车夫赶路,车夫一听,立刻打了马,不敢有所拖延。路旁到处断肢残臂,血腥冲天,车夫只怕哪天冷雁智一个不高兴,也送了他一程。
马不停蹄地到了泉州。
泉州城里盛产酒,而产酒的地方,水质也佳。俗语说,山灵水秀出美女,一路走来,连丫环打扮的,都是水嫩嫩的皮肤,吹弹可破。
可惜的是,这儿也是当铺林集的地方。
酿酒的,却喝不到好酒。
顶尖品质的,都贡了上朝;略为次等的,都由大盘的商人整批估走了,卖到了外地,赚了大笔的钞票。
金子进了商人的口袋,酿酒的百姓却分不到什么油水。而且,剩下的多是劣质的酒。工作重、收入少,满腹抑郁的男子喝酒解愁,却因为酒劣而烈,没多久就染上了酒瘾。虽不会到卖妻卖子的地步,却造成了当铺生意的兴隆。
可议的是,当地最大的酒商,也同时是开著最多当铺的人。
宋记酒坊是最富盛名的,宋记当铺也是最多间的。
到了大城,冷雁智下车到钱庄换了银票,钱庄的伙计热心地把城里的八卦都报给了冷雁智。
点点头,冷雁智不置可否。
然而,令他心中一动的是,宋家的小少爷,蹓马的时候摔下了马,给马踩成了重伤。
会是他吗?
宋家女眷到观音庙上香,浩浩荡荡的轿子队伍占满了路。奴仆丫环跟了五十几个,个个是绣花锦衣,一路吆喝,好不威风。
冷雁智三人打量著,要潜进府里去。
既然是女眷,就用美男计吧!南方容说著。
“你去。”另外两人说著。
“我?我夫人知道,会打死我的!”南方容急急忙忙推辞,可偏偏秀才遇到兵,兼又双拳难敌四掌。
虎目含泪,披挂上阵。
“这位夫人请留步。”找了个最年老的,南方容扮成了算命仙,打算开始一展口舌。
“去去去。”老妇一使眼,一旁的奴仆连忙把南方容赶了开。
失败!一旁的两人也做著小道士的打扮,两双白眼就丢给了南方容。
南方容垂头丧气。
“夫人此次上香,莫非是与令公子有关。”突然,冷雁智朗声说著,喧哗的观音寺中,却是人人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一愣,老妇停下了脚步。
一百多双目光集中在冷雁智身上,俊丽的相貌,更是引起了几个年轻女眷的窃窃私语。
“好俊的小道士……”几个十来岁的少女与同伴咬著耳朵,咯咯笑著,眼梢也飘到了冷雁智身上。
“小犬不幸遭逢劫难,老妇正是为此上寺礼拜菩萨。”老妇人走了近冷雁智。
“小道斗胆猜测,此是该与鬼神有关……冤魂作祟。”
此语一出,阴风阵阵,老妇人又走近了三步。
“小道长莫非看见了什么。”
“赵家村。”冷雁智低声说著,老妇人一听,登时面露喜色。
“菩萨保佑,叫老妇得遇贵人。三位道长快快请随老身来,若是事成,当为三位修建道观以酬谢。”
“先行谢过。”冷雁智躬身一礼。
“就是这里。”
进了重重的院落,老妇给三人指了一个柱子。
三人合抱的巨柱,足足有十人高,偏偏在中间刻著一行字。
冷雁智踩了巨柱,上天梯的轻功使了出,看清了上头的字。
记得赵家村吗?
大喜。这字迹就是赵飞英的手笔。
轻轻落了回地,几个女眷的爱慕眼光更是炽烈了,可是冷雁智却没注意。
果然不是一般的庸俗人。老妇对冷雁智更是信了三分。
“道长,您看如何?”
“我所料没错,准是十年前的冤魂作祟。”冷雁智缓缓说著。
“那那那,依道长所见,老妇该当如何?”
“唯有活人献祭一途。”
“活人?”老妇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孙女,那几个妙龄的少女连忙躲到了母亲后头。
“我的孙女都在这里,请道长随便挑吧。”献祭的人,最好是家中有血缘的黄花闺女,这点规矩老妇还是知道的。
少女们个个面无血色。
“道长,您要挑哪一个?”
“我。”
“咦?”众人眼睛登时睁得老大。
“我说,我来做祭品。”
筑了个高高的木台,冷雁智漠然站在最高处,夜风吹著他的长袍,翩翩然,直欲乘风归去。
“这位道长真是令人敬佩,老身必然捐献大笔的香油钱为这位道长修个金身。”
南方容以及谢玉两人,却是急得冒汗。
太险了,太险了。要是赵飞英根本没瞧见,亦或是根本不在意,这下子不就烧成了飞灰吗?
“如果师哥没出现,我会自己离开的。”冷雁智先前的话,却不能给两人信心。
这小子,牛般的脾气,要是一时想不开,那怎么得了。
可是,说也说不动,打也打不过,两人最后还是让冷雁智上了木台。
铺满了干草,又洒了些油,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热风吹得众人远远退了好几步,冷雁智被蒸得满头是汗,连眼睛也睁不开。
好热,好热,然而胸前的冷胭脂却还是散著阵阵寒气。
火焰往上窜烧著,冷雁智随手抹著眼上的汗水,睁著眼睛张望著四周。这里是泉州城外,周围尽是密林。然而,幢幢的树影,即使被火光照著,还是分不清是人还是树。
著急。
没有见到赵飞英人影,火却烧到了脚,冷雁智微微闪了开,眼角却瞟见一个人影闪过。
那是一个穿著白衣的男子,太远了,冷雁智看不清面貌,然而直觉却认出了他就是赵飞英。
“师兄!”冷雁智提气喊著,远远传了出去,白衣人影回过了头看了一眼,却又转身离开。
是了,你知道我只是虚张声势引你出来的。
冷雁智咬著唇。
那么……看著吧!
“看著了!赵飞英!”凄厉的声音传了进耳,赵飞英又转回了头。
冷雁智使劲一踏,早已被火烧空的木台便应声垮了下,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冷雁智就像破碎的木偶一般跌跌撞撞从十人高的顶端落进了火里。
眼见冷雁智摔入火中,赵飞英一声惊叫,急忙飞身来救。
冲入了高热的火场,只见冷雁智挂在中央一处尚未焚烧的木架上,火焰只烧著了他的外袍。然而,冷雁智双目紧闭,额角上有个伤口,正在汨汨流著鲜血。
赵飞英皱著眉,走上了前去,从木架上抱下冷雁智。检视了一下伤口,脱下了外袍护住冷雁智的头脸,头顶上,烧断了的木架纷纷掉了下来,赵飞英抄起冷雁智,闪避著接连而来不断掉落的火苗。张望著四周,外围有一处火焰似乎稍稍减弱了,赵飞英像阵风一般,轻巧巧地飞越了出去。
冷泉,透著清洌的香气,略低的水温,是泉州酿酒的主要原料。
把冷雁智轻轻放倒在泉边,赵飞英把外袍撕成了几块,沾著泉水,把冷雁智头脸上的脏污以及血块擦拭了干净。
微微地睁开了眼,赵飞英正在处理自己额角的伤口,冷雁智一把抓下了赵飞英的面具,露出了那睽违已久的、清俊的容颜。
赵飞英的表情只有一丝丝惊愕。
“没想到我这么快醒吧。”冷雁智虚弱地笑著。
“没错。”赵飞英低声说著,在冷雁智的伤口上抹了一层伤药,动作十分轻柔,仿佛怕会弄痛了冷雁智。
“要是我没醒,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扔给他们就走。”
“没错。”一样的回答。跟动作不同的,是平静而感受不出心情的语调。
“师兄,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会对你生气的。”处理好了伤口,赵飞英检视著冷雁智的手脚。还好,只有轻微的瘀伤以及烫伤。
冷雁智没再说话,静静看著赵飞英。
“还有哪里痛?”赵飞英低声问著,换来了冷雁智眼角的泪光。
“这里。”冷雁智指著自己的心窝。
赵飞英看著冷雁智。
南方容和谢玉坚决婉拒了宋家老太太的留宿,回到了在城外向一个樵夫买来的屋子。南方容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冷雁智。坐在床缘的,是带著淡淡微笑的赵飞英。
“回来了就好。”南方容重新处理了冷雁智的伤口,一边感叹著。
赵飞英坐在一旁静静喝著茶,谢玉则倚在窗边,瞪著三个人。
“一个痴、一个傻、一个呆,真是三个笨男人。”
“啊?”南方容不解。
“言尽于此。继续待下去,连我也会变笨,我去城里逛逛。”谢玉瘪著嘴,出了门。
“咦?”南方容又发出了一声。
“赵兄弟,她到底在说什么?”
“也许,她还在生我的气。”赵飞英轻轻笑著。
冷雁智闭上了眼。
谢玉带回了几盘小菜、一篮馒头,跟一坛上等的好酒。
“喝吧!”谢玉倒给了赵飞英一杯。
“谢谢,我不喝酒。”赵飞英婉拒了。
把杯子移给了冷雁智。“那你喝,一醉解千愁。”
“别给雁智喝了,他还有伤。”赵飞英拿起了酒杯,想还给谢玉。
冷雁智却是一把抢过了,一仰而尽。
赵飞英惊愕地看了冷雁智一眼,冷雁智本来是一脸的倔强,可是,慢慢地低下了头。
“啧。”谢玉啐了一声,一杯杯干著。
“嗯……姑娘……我可不可以喝……”没人理的南方容,战战兢兢开著口。
三人用著餐,冷雁智却仍是低著头,并不动手。
“不合你的口味吗?”赵飞英低头问著。
冷雁智摇了摇头。
“他总是这样的,动不动就不吃饭。别理他了,让他饿死算了。”谢玉说了。
南方容拿著馒头啃著,一边心惊胆跳地看著三人。
“真的吗,雁智?”赵飞英低声问著,冷雁智咬著唇。
“我只是吃不下。”冷雁智缓缓说著。
“多少吃一点好不好?你瞧你瘦成这样。”赵飞英递过了一颗馒头,柔声劝著。
接过了馒头,冷雁智看了赵飞英一眼,赵飞英正静静地看著他。
于是,低著头,慢慢吃著。赵飞英轻轻笑了,替他斟了一碗汤。
“怎么,不甩他的馒头?”谢玉冷冷说著。
赵飞英不解地看著谢玉。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南方容慌张地打著圆场。
“赵飞英,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谢玉沉声说著,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我不懂什么?”赵飞英问著。
“你以为为什么他宁愿葬身火窟也要引你出来!”谢玉拍著桌子,愤怒地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她从未见过那么笨的男人。
“不要再说了!”冷雁智也拍了桌子站了起来,愤怒地吼著。
“我偏偏要说!你以为闷在心里他就会知道吗!”
“你说,你敢说!你敢说我就杀了你!”冷雁智气得脸色发白。
“哼,本小姐怕你吗?我偏偏要说!赵飞英,你这瞎了眼的,你师弟对你……”
“你!”情急之下,冷雁智吃了一半的馒头就狠狠扔到了谢玉的脸上。
“你你你你你,你竟然用馒头扔我!”谢玉也气得俏脸发白。
拍开了承著馒头的篮子,一口气就甩了十几个馒头到冷雁智脸上。挟著劲风而来,冷雁智连忙跳了开,却闪避不及,脸上吃了好几个松松软软的馒头。
南方容眼见情况不对,连滚待爬地远远避了开,赵飞英待要相劝,冷雁智正从他身后闪过,结果气得不分青红皂白的谢玉也扔了颗馒头到赵飞英脸上。
太过诧异,以至于完全没想到,赵飞英脸上结结实实地也吃了颗馒头。
瞬间,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想到赵飞英是怎么折磨黄家人的,南方容和谢玉吓得脚有点发软。
沉默,沉默的赵飞英。
“师兄……”冷雁智连忙走了上前。
突然,赵飞英轻轻笑了,然后,就是渐渐加大的朗笑。
撑著额头,赵飞英失声笑著。“你们……真是胡闹……我真是败给你们了……”不再是带著灰暗的淡笑,赵飞英开怀的笑声,就像春风一般地和煦。
雨过天晴了?
一屋子的沉重气氛在刹那间蒸发得干干净净。
南方容终于、终于松了口气,而冷雁智和谢玉也从原本的心惊胆跳、惊愕到也绽著笑容。
收拾了一会儿,重新坐回了桌,四个人继续用著餐。
不过,这次轮到谢玉发著呆了。
干嘛?那女人干嘛一直盯著师兄看!冷雁智警觉到了,给了谢玉一个白眼。
一直微笑著的赵飞英,吃著菜,继续谈笑风生。
谢玉把手撑在下巴,风情万种地瞧著赵飞英。
终于,赵飞英发现了,有点尴尬地放下了碗筷。
“谢姑娘?有事?”
“好男人,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谢玉缓缓说著。
赵飞英微微涨红了脸,而冷雁智则是脸色发青。
“放过你的女人,不是瞎子就是白痴。”
这下,连南方容也睁大了眼。
“干嘛,你们发什么呆?吃饭了!”谢玉拿起了碗筷,开始大快朵颐,留下三个石像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