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的身子小不隆咚,漆黑的眼睛又圆又大,很可爱,被人用纸箱丢弃在路边,放学的他发现了,将牠捡回家。
才刚长出牙齿的牠看起来很害怕,缩成一团直发抖,偶尔还会发出细微的低呜声,却只要他们一接近,牠就会抬起头讨好似地张大眼睛,胖胖短短的腿拚命攀上纸箱边缘,竭力表达牠的热情与诚挚。
望向那抹藏在母亲后方的身影,薛仕恺忍不住莞尔。
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自长辈介绍完后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从她不自觉地缩在母亲身后的举止,她的不安与惶然是如此地显而易见,但那颗小脑袋仍勇敢地探了出来,脸上示好的笑不曾放松,僵扬的唇角简直就像被钉子钉牢了角度。
要笑,笑——笑容满面才会人见人爱!单咏初拚命提醒自己,视线紧盯着和母亲说话的中年男人,晶灿的眼满是渴切与期待。
今天是她和妈妈第一次和薛叔叔的儿子见面,妈妈说只要那个哥哥不反对,妈妈和薛叔叔结婚后,她就会有爸爸和哥哥了。
薛叔叔对她很好,能够拥有爸爸和哥哥的未来更是让她既兴奋又盼望,每天数着月历希望这一天赶快到,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又害怕了,好多不好的想法占满了脑海。
虽然薛叔叔和她已经很熟很熟了,知道她的个性,但要是他厌烦了她的怕生胆小呢?还有薛叔叔的儿子——
单咏初悄悄地看向对面的大男孩,没料到会对上一双带着玩味的黑眸,她惊骇地屏住呼吸,清秀小脸倏然胀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知所措的她直觉就想躲回母亲身后,但忆起这个人很可能会成为她的哥哥,又好怕这场婚事会因为她的表现太不讨喜而搞砸,她抿紧唇,不准自己缩回去。
这个哥哥虽然长得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但看起来人很好,她不能怕他,不能怕他……她深呼吸,鼓起勇气直视他,用力挤出笑。
看到那嘴角都快咧到腮际的僵硬笑容,薛仕恺先是愣了一下,笑声蓦地冲上喉头,他赶紧用轻咳掩饰。
刚刚她妈妈说她……才小学六年级是吧?年纪那么小,学大人装什么客套?他可以理解她是想在初次见面留下好印象,但那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对要拉拢彼此间的关系而言,真的没有帮助。
不忍心打击她的努力,薛仕恺敛回视线,没再增添她的压力。
“仕恺,你有什么想法?尽量说没关系。”听到那声轻咳,身旁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望向他,温和的笑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紧张。
打从双方一碰面,父亲拿手帕拭汗的动作就没停过,反复结巴的话像陷入无限循环,要是父亲在法庭上是用这种方式帮人打官司,他跟别人合伙经营的律师事务所绝对老早就关门大吉了。
整个状况都让薛仕恺觉得有趣极了,要不是怕父亲误会他的意思,他实在很想放声大笑。拜托,不是说今天只是大家轻松吃个饭吗?怎么只有他以平常心看待,其它人全表现得像是要赴鸿门宴似的?
薛仕恺看向父亲,再看向邻近父亲而站的女子,很欣慰地发现和那小女孩有着极像面容的她,态度自然,温柔带笑的脸上只有些微的紧张,比他父亲和那小女孩的反应好上太多。
这次见面之前,他心里已多少有数。
自从母亲在一场交通意外过世后,近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异性的存在,即使只是偶尔不经意地提起,也足以让他察觉到这个女人在父亲心里所占据的地位。
父亲是个谨慎务实的人,会决定走到这一步,绝对经过无数的评估和考量,对方的人品和个性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当面见到,更证明了父亲的眼光是值得信任的。
见父亲又在拭汗,薛仕恺好笑地挑起一眉。真是的,老爸以为他会像连续剧里演的番石榴戏码,当场疯狂大喊他没办法接受吗?
他一个男人独自将他这个儿子带大,这份坚毅和耐心只让人感到敬佩,哪还会不知感恩地去谴责他的不是?更何况他也已成熟到足以明白如今不再是他依赖父亲,而是父亲在依赖他,当有朝一日,他必须为了读书或是工作离开家,孤单一人的父亲又要如何面对空寂的屋子?
父亲能找到一个陪他共度余生的伴侣,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略清喉咙,薛仕恺正要开口说他没有任何意见,视线却被攫住,来到嘴边的话顿时停止——
单咏初带笑的小脸已经僵到有如蜡像,张大的眼直望着他,里面闪烁着急切哀求,眨也不眨,像是只要她微微一动,他就会因此否决掉她们母女。
“薛叔叔很重视他儿子,就像妈咪重视妳一样,如果那个哥哥不接受我们,妳也别太失望哦。”
单咏初想起今天出门前母亲柔笑对她说过的话,胸口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对于薛叔叔能不能成为她的爸爸,她其实没那么在意的,只要有妈妈陪着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但她知道,妈妈很喜欢薛叔叔,而且妈妈辛苦够久了,她需要一个像薛叔叔一样的男人保护她。
拜托,她妈妈真的是个很好很伟大的妈妈,他可以不喜欢她没关系,她会很安静很安静,让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算是不准她住进他们家里她也无所谓,但不要拒绝她妈妈,千万别将妈妈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幸福就这样抢走,拜托拜托……
她有满腔的话想求薛仕恺,却又怕没有资格说话的她一开口反而会弄巧成拙,单咏初只能一直看着他,像这样就能将心里的想法传达出去似地看着他,然后拚命地在心里祈祷。
那双早熟的眼里承载了太多的期望,薛仕恺心口蓦然一紧,同时也发现两位长辈虽刻意装出轻松的姿态,但不曾自他身上挪开的眼神已透露出他们的紧张,突然间,他恍然大悟——
他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将决定权完全交到他手上!
震惊之余,薛仕恺只感到啼笑皆非。原以为他只须置身事外地享用大餐,还有父亲和小女孩手足无措的困窘反应可以愉悦心情,结果,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推举出来担负起决定在场四人未来命运的重责大任。
难道只要他一句“恕不奉陪”,这个新家庭的准预备成员就要当场解散?吞下低咒,他拿下眼镜揉揉眉间,没人知道看似思考该如何回答的他,其实最想做的是翻眼大吼:“你们疯啦?!”
要结就结啊,干么把事情推给他?正值高三的他忙得很,要补习、要考大学、要玩乐,他们竟好意思不经他的同意就把他推出来当炉主?好!既然他们如此看重他,他若不善加利用一番,岂不是太辜负他们的好意了?
“有什么想法?”黑眸闪过一抹灿光,薛仕恺刻意重复父亲的问句,好整以暇地将眼镜戴回,视线缓缓掠过在场众人,唇角勾扬。“当然有。”
语音甫落,气氛当场冷结成冰。
“没、没关系,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尽管说。”受到打击的薛父仍露出温和的笑,鼓励他畅所欲言。
娴静优雅的单母把心里的难过掩饰得很好,静静地不发一语,扬笑的丽容看起来温柔又坚强。
最没用的该算是单咏初了,整个人傻站原地,脸白得像纸,嘴张得圆圆的,震惊不已地看着他,泪水迅速涌上那双盈满自责的眼。
呃,玩笑开太大了。看到她那再明显不过的反应,薛仕恺暗叫不好。问题是她自责个什么劲啊?难不成她还以为他会反对全是因为她?拜托!一个没他肩膀高的小女生,失心疯的人才会把她当成假想敌。
怕下一秒她真嚎啕大哭了起来,薛仕恺赶紧补上故意顿住的语句——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的家庭聚餐吗?你们不会打算在路边就直接结束吧?我饿死了,进去坐着好好聊吧,爸、妈,快点。”
丢下催促,薛仕恺没看他们就径自走向餐厅。
须臾,身后传来惊喜抽气声和父亲略带哽咽的安慰声,不用回头,也知道他那声已表达接受的称谓,定是让他们开心又欣慰地拥成了一团。
要他一个大男生和他们在那里肉麻兮兮?想都别想。薛仕恺轻哼了声,想到往后生命中将会多出两名家人,唇畔扬起一抹笑。
原该自有意识就熟悉彼此的亲昵称呼,要套在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若说没有任何感觉是在自欺欺人,但心里波动的情绪连他自己也厘不清。
唯一可以确定的,他没有排斥,也没有预设立场,有的只是自然而然的期待。
他的新妈妈,和害羞胆小的新妹妹,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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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户政事务所登记后,再加上一场告知双方重要亲友的聚餐,一个崭新的家庭就此诞生。
过程很简单,但现实生活中随之而来的调适与相处,绝非“简单”两字可以涵盖。
以往薛仕恺晚归,只要传通简讯叫父亲自行解决晚餐即可,现在他得规规矩矩地提前打电话跟继母报备,免得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与爱心。
阳台被他列成禁地,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当看到有着蕾丝花边的女性内衣裤在眼前飘扬又是另一回事,那种尴尬和错愕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原本只专属于他的浴室变成他和咏初共享,在经历过教训后,当他看到某几天才会出现的小猫袋时,他不会再愚蠢到当成是她忘记带走的东西而好心送去,害得咏初面红耳赤,支吾半晌还说不出那里头装的是生理用品。
就这样,磨合、困窘、调整,大家都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角色,但,冲突的状况总是难免——
盯着眼前的盘子,薛仕恺思忖着该怎么处理。说冲突是过于危言耸听了些,但他若不想忍下,将场面弄拧是绝对避免不了。
怎么办?为了几片西红柿毁掉这段日子大家共同营造出来的和睦融洽,传出去简直就像为了一条牙膏离婚一样可笑,只是——
“仕恺,快点吃啊,这都是妈妈早起辛苦准备的。”薛父笑道,绽出亮光的眼神却是违反轻松语调的紧迫盯人。
这已是父亲第二次催促他了,连继母和咏初都察觉到不对,纷纷朝他看来,他顿时成了餐桌上的焦点,但悬在半空的叉子就是落不下去。薛仕恺觉得头很痛。
说实在的,为了维系家庭和谐他非常地尽心尽力,除了像补习这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外,他极少在晚餐缺席,好让继母和妹妹可以感受到他的欢迎及付出——有时他还真恨自己心思干么这么细腻,娶老婆的又不是他。
早上他也会比平常提早半个钟头起床,因为继母会准备丰盛美味的早点,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利用搭公车的时间将早餐解决。若是早起能换来父亲欣慰的笑容和继母感动的表情,没问题,就算他每天都熬夜念书到凌晨一点,也不在乎牺牲那一些些宝贵的睡眠时间。
但,西红柿?看着那几片他刚刚从三明治里挑出的艳红色泽,薛仕恺拧眉。他恨透西红柿,他就是不爱吃西红柿,当小时候曾经差点被西红柿噎死,会把它列为拒绝往来户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或许父亲认为只要眼一闭、用力一吞,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克服心理障碍,是男人就该有这种气魄与豪迈,哪有那么困难?
但这并不只是克不克服障碍的问题,而是他愿意为这个新家庭付出多少。退让了,代表他连真实的自我都不曾保留,只是这样的无谓让步,这样的虚假客套,对继母她们来说真的是必要的吗?
然而,他若不愿委屈自己,难道真要让可笑的西红柿成为第一次争吵的导火线?
陷入两难,薛仕恺暗暗咬牙。要表达热忱和接纳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吃掉西红柿?!
“仕恺,你如果吃不下没关系,赶快去学校吧。”见状况有点僵,单母打圆场,给了他台阶下。
“不浪费食物是我们家的好习惯。”薛父朗笑接话,硬生生将儿子刚接到的台阶给拆了,用眼神示意他赶快吃掉。
薛仕恺决定好该怎么做了。他是真心想接纳继母和咏初成为家人,也希望他们能像真正的家人一样自然相处,而不是将彼此的关系建立在这种如履薄冰的伪装上。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嗫嚅胆怯的声音已抢先一步发出——
“我、我、我很喜欢番、西红柿,可以给、给我吗?”
薛仕恺诧异地望向声音来源,看到坐在他旁边的单咏初甚至没等他回答,就忙着将他盘子里的西红柿叉到她的盘中。
这突如其来的举止让在场众人全愣住了——包括她的母亲——因为咏初一直是安静的,带着僵笑静坐一旁、乖乖地听他们对话是她的招牌形象。
咏初这是在帮他解围吗?还是真如她所言她爱死了西红柿?转念间,薛仕恺立刻否决了第二个猜测。虽然了解不深,但他知道乖巧内向的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没礼貌的行为。
感动及歉疚在心头撞击,薛仕恺不知自己该道谢还是该道歉。他竟让这个贴心的妹妹感到不安了。
“咏初,妳……”妳没必要这么做。意识到这么说不妥,薛仕恺随即轻快地转了语意:“妳那么喜欢西红柿啊?”
虽然心疼她出言相救的勇气,但说得太明,只会让场面更尴尬,使得她的努力白费,倒不如就这么顺势装傻,让她完成她的英勇事迹。
“嗯、嗯。”塞了满口西红柿的单咏初没办法说话,只能拚命点头,看到刚刚那张略显严肃的俊容已流露出笑意,再瞄到继父脸上也露出宠爱的笑,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好怕他们两个会吵起来,好怕因为她和妈妈的加入而害得他们父子俩不开心,来不及细想,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只是,她用的方法好像不是很好,但一时之间她也不晓得要怎么办,还好哥哥没骂她乱拿他盘子里的东西。单咏初暗暗地吁了口气,再度漾起笑,继续吃她的早餐。
褪去了担虑,加上觉得自己成功地化解了一场纷争,那抹笑完全发自内心,让只给人清秀文静印象的她,变得俏皮又可爱。
薛仕恺注意到了,一方面惊讶于她能笑得如此灿烂自然,一方面也更深刻地体会到,在她之前所扬起的笑容中,所隐含的真正喜悦微小到什么程度。
一思及此,那张俊傲的年轻脸庞因思忖而变得成熟内敛。
单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轻浅地勾起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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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餐出现了一道西红柿炒蛋,被单咏初端到面前,不停筷地吃了个盘底朝天。
隔天早餐,一杯颜色鲜红的西红柿汁取代了牛奶,又被单咏初讨了去,喝掉两大杯西红柿汁的她撑到差点走不动。
到了晚上,莫扎瑞拉起司搭配西红柿的这种意大利前菜居然出现在一般家庭的餐桌上,让薛仕恺瞪它瞪了好久,怀疑自己看错。
要不是继母的笑仍是那么温柔,他真会忍不住以为她是想藉由这种方式把他逼出家门了。
就这样,西红柿成了他们家餐餐不可或缺的要角,而托了单咏初的福,讨厌的西红柿他一口也没吃到,但累积心头的愧欠感却越来越深,像是在督促他去做点什么似的,好让那抹愉悦开心的笑能在她的脸上停留更多时间。
星期天下午,念书念累了的薛仕恺边伸懒腰边走向厨房,拿了饮料正要回房间,瞄见窝在客厅沙发前的娇小身影,他略一迟疑,又从冰箱多拿了罐冷饮,转向客厅走去。
“爸跟妈呢?”将冷饮放在她面前,薛仕恺随口问道,舒服地摊坐在沙发上。
没料到他会过来,单咏初吓了一跳,明明坐在地板上的她跟他之间的距离就算伸手都碰不到,她的身体和心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整个绷紧。
“他们出去了……谢谢。”短短几个字,她越说越小声,整个脸还红透。
看到她的反应,薛仕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这算示好还是在折磨她?瞧,她就像随时会跳起窜逃的小动物似的。
如果是之前,他会干脆回房,免得相对无言,两人都痛苦。但想到这几天受她帮忙,他只好再做尝试,继续和她培养感情。
“妳在写作业?”见她点头,他又问:“要我教妳吗?”
教她?单咏初惊讶地抬头,对上他释出善意的温和目光,不知所措的她又飞快地低下头,视线紧盯着作业本上的字。
“不、不、不用……我、我会写……”听到自己不成句的回话,单咏初好懊恼,头更是低得快埋进本子里。
妳这胆小鬼!哥哥又不凶,妳干么不敢看他?还闷不吭声的,要是哥哥以为妳讨厌他怎么办?快点啦,跟他聊天,问他准备考试辛不辛苦啊,别不说话!她不断对自己喊话,但,千斤重的头就是抬不起来。
薛仕恺装作没看到她防备似的反应,努力找话题继续和她闲聊,得到的除了点头、摇头和声若蚊蚋的轻应,两人独处甚至让她连对他挤出僵笑的礼貌都省了,到最后,他也无言了。
国小六年级离他很远,小六女生的别扭心思更是完全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她胆小又怕生,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并没有多少帮助,只要他靠她太近,那瞬间绷得僵直的反应完全将她的抗拒和紧张昭然若揭。
谁说兄妹一定要感情好到形影不离?无所谓,既然她那么排斥多了一个哥哥,他也可以保持距离和她淡然相处,他一直都是抱持着这种顺其自然的想法。
后来,是她挺身而出为他吃掉西红柿的举止让他开始反省自己。是否他遗漏掉了某些她释放出来的讯息?是否她其实是努力想和他打好关系,却被害羞天性筑起的墙给挡住了?
事实证明,那抹灿然的笑靥应该只是昙花一现,他尽力了。
不知是情绪还是天气所致,薛仕恺突然觉得烦躁了起来,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在这种气温三十多度的炎夏,她竟然连电风扇都没开。
“觉得热就开冷气,别苛待自己。”他起身取下壁挂的冷气遥控,按下开关后,放到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的他,宣告放弃。“我回房去念书了。”
脚步声远去,直到听见关门声,单咏初才抬起头来,从茶几下拿出一台小小的掌上型电风扇,怔怔地看着扇片交织成一片圆。
弱风吹动了发丝,却吹不走满腔的烦闷及自我厌恶,她趴伏茶几,沮丧地将脸埋进臂弯里,握着电风扇的手收得好紧。
她真的很想表现得大方开朗,但舌头和身子就是不受控制,害她反而像个孤僻又难搞的任性小鬼头,让人只想皱眉。
结果哥哥还是对她那么好,还帮她开冷气……她侧过脸,看到墙上徐徐送出凉风的冷气出风口,叶片正规律地摆动,方才他说的话浮现耳旁——
别苛待自己。
心陡然一紧,她咬紧唇,胸口满溢的纷杂情绪让她想笑又想哭。
知道妈妈赚钱很辛苦,节省对她来说已成了种习惯,别说冷气,只要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连电风扇也舍不得吹。
如今,多了人疼她,问她功课会不会写,要她奢侈地吹冷气,她好感动好感动,只是……散发着幸福光采的小脸黯了下来。
怎么办?她好怕不长进的自己会让哥哥和爸爸对她失去耐性,就像舅舅和其它亲戚一样,刚开始会微笑安慰她慢慢来,但到了后来,都觉得对她视而不见反而对大家都好,才不会每次都把场面搞僵。
她不怪他们,她只气没用的自己为什么让他们失望。而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好的爸爸和哥哥,她真的很希望别又落入相同的状况里。
察觉到自己的消极,单咏初振作起精神,倏地坐直身子,充满斗志的小脸信心十足。
她要努力,更努力!
目标一,能够直视爸爸和哥哥的眼睛,说出她的感谢而没有结巴。
目标二,能和他们聊上十分钟……呃,五分……不不不,还是先三分钟就好,而且她至少要讲十句话,而不是光只有他们说、她听。
目标三……单咏初停住,犹豫了下,决定先设定两个目标就好。要是这两个目标都达得成,这么大幅度的进步连她都想替自己拍拍手了。
她可以的,为了不辜负爸爸和哥哥对她的好,她可以的!
杏眸发出晶亮,她用力扯出大剌剌的笑,默默地对自己信心喊话——
单咏初,加油!努力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