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默默的跟在身边看着自己处理着童剑旗的事。如今一切可以说是圆满达成,唯一的失败便是赔上了自己的前途。
因为,顾云逍的方法根本完全行不通,首先,在承认追缉凶犯错误这点,就无法让风城自圆其说。要知道,当初殷旗剑会落网根本是风城一手导出的戏码。如今,要他这个主事者忽然得了失心疯般,反口说这个人不是流窜四省的强匪,而是保定童家失踪七年的七公子,这转折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前途这回事,本来就不在顾云逍想帮忙维护的范围内。
唯一庆幸的是,虽然风城现在处在被停职且等待弹核的状况,可是他心里反而感到一股安宁,那是自选择出卖童剑旗后,从未有过的平静。
话说那暗地跟踪者的身影一直持续着,风城正思索着要不要出声破题,忽觉得右肩被人用力一拍,他忙勒马回身,拉紧缰绳,直将马儿团团转了一大圈,故作镇定的四处逡巡着,竟未搜寻到人影,惊魂未定之际,风城左肩又遭一拍,他返手一捞,仍扑了空,正不知作何处置时,远处林子里竟闪了个黑影,风城只得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那确然是顾云逍,就见他形如鬼魅,直在森林里窜来窜去。风城当场横心和他追逐起来,因为下意识里,风城并不想输给他。
只是越是追逐,风城的心就越加惊骇,因为不管自己怎么鞭策,竟总是和他维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最后,连脸上都被来不及抵挡的枝叶划出痕迹,但顾云逍却仍或高或低,或纵或跃,不疾不徐的向前奔驰着。
这个男人实在太不简单了!不止可以无声无息的欺到自己身畔拍来一掌又倏忽而去,轻功也如此出神入化!煞那间,风城不由得对他升起一股从未有的敬畏。
两人忘情的奔了好几十里,顾云逍终于在一个断崖前停了下来…
风城与他相持一丈远,赶紧勒马而定。
马儿气喘嘘嘘的吐着白气,风城也因紧迫的追踪而觉得有些晕眩,但顾云逍却只是背着他,入定似的站在断崖前。
微风轻轻的送着,将他的长辫吹得松散而纷乱,顾云逍动也不动,郄散发出一股难以接近的气势,让风城无由得感到危险与畏惧,一时间竟是不敢冒然向前。
「我想请你再答应我一件事。」顾云逍调息一阵,终于缓缓转过身,闭着眼,语意淡泊的说着。
风城很想拒绝他,但不知为何,面对他这样的语气,竟不由自主的道:「什么事?」
顾云逍像是下什么重大决心似的,直过好些时侯,才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用着深邃的没有焦点的目光,穿透风城道:「请你履行在山林里,对殷旗的承诺」他顿了顿道:「和他一起归隐。」
和童剑旗一起归隐!?
这实在是风城想也不敢再想的答案!因为,即便现在算是救出了他,风城仍深自内疚着对他的背叛,因此他心一抽,垂下眼神,摇摇头道:「他既然回了童家就让他过过他曾失去的日子吧又何必去打扰他」
顾云逍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忽用着几乎没有平仄的语气道:「童家不会接纳他的!」
「怎么会」风城语意寂寥道:「如果你是担心那童家五少的话,可能是多虑了!其实,自始自终,五少都没有将你们的事说出来,若非如此,童家这次也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声援他了!我想,那是因为五少怎么说也是他的哥哥」
顾云逍没等风城说完,马上就闭着眼,缓缓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他以为殷旗永远也不会回去了,如今,他一旦活着,童剑亭就会给他两条路,一条路是离开童家,另一条路是自杀。」
风城一想到送童剑旗回去以后,自己为了避嫌,根本从不打听他的后果,如今算算,也一个多月了,敢情竟是凶多吉少,登时觉得眼前一黑,惊怒万分道:「若你早盘算出这样的结果,怎么会要我把他送回去!」
「那是权宜之计!」
「他…他回去后我…我都没有去注意过…现在他…他…」风城实在不敢想下去。
「你放心,他现在还很好。自他回去后,我一直…在他的身畔…只是他并不知道而已。」
他实在不相信自己竟然在节骨眼听从了顾云逍的意见,傻楞楞的将童剑旗送到另一个虎口,若早知这只是个权宜之计,那实在太过于冒险了!
正不知如何反应时,另一个念头却突然闪入脑海。
顾云逍此次的要求似乎有些反常,依过去的印象,即便他可能把童剑旗拱手让人,如今怎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莫非
不知怎么,对于顾云逍,风城心里突然有些莫明的担忧,忍不住道:「顾云逍你想做什么!」
顾云逍忽然抬眼望着他,半句未吭。
风城意识到他眼中的凄凉,心头一股不祥登时漫延开来,不由得落下马,疾走到他身前道:「顾云逍,我一直以为你对剑旗是至死不渝的!」
顾云逍当然也体会出他的好意,不由得心有戚戚的惨淡一笑:「你说的对,我对他确然是至死不渝」他再度把眼睛闭了起来,就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风,微微的吹送,发丝再度轻盈的飘扬脸庞那树稍摇曳的婆娑声,虫鸣鸟叫顾云逍的沉默,让眼前幻化成一幅锦致的图画
「很久以前,剑旗曾问我,我,杀过人吗?现在,请帮我告诉他,我杀了,所以我能体会,杀人真的很痛苦很痛苦就像整个人要分裂般的痛苦」忽然,顾云逍缓缓将脸埋向双掌,沉静好半晌又道:「当年,剑旗为了留在我身边,选择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强匪,然而我却明白,在他杀了第一个人后,他对我的爱也渐渐消逝」
为了平抚杀人的痛苦,他让自己变得更加凶残他以为,习惯,可以平复恐惧。然而,最后他才发现,错了,一切都错了!杀一个人苦,杀十个人只会更苦!那来自心灵深处的悔恨如同要撕裂灵魂一般…所以,他恨我,恨入骨髓因为,若不是我的存在,他不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深自厌恶的人
而我,眼看着他心灵深受折磨,却无力扶持。
如今,我也杀了人,杀了许多人我让自己也变成一个自己厌恶的人
风城…我和他,都让爱欲扭曲了的灵魂无可救药了
顾云逍将双眸自掌心移出,与风城四目相对。两人间登时漫着一抹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正是这股默契,让风城忍不住怒道:「我一直以为你会坚持到底对他不离不弃」
「现在,我只能守着陪他下地岳的誓言,等待他,至于他的现世人生只有你可以给他给他仅有的光亮」
「问题是他要的是你!深深要你!他在昏厥之际、受刑之际,说的都是你!你明白吗?他的人生,你自己负责!我负担不起!」
顾云逍默然的望着他一会儿,忽然自腰际一扯,一条若灵蛇般的软剑应声入手。
「风城,记住你的誓言记住给他光亮至于黑暗的路上,有我陪他教他莫要害怕」
说着,竟不再等风城劝解,便要横刀一抹风城惊怒之余,不管三七廿一,当场就扑过身去,牢牢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然而眼前,一注喷泉似的红水却忽然激射而出瞬时洒了风城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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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下,童剑旗再度惊醒,原来是干燥的双唇、麻刺攻心的关节让他难以入眠。他知道,这是药效行走,属康复之征,所以只得认命的压抑住滚滚浮燥,安份的忍受这份苦楚。
「很难受吗?」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飘送过来。
童剑旗心一跳,静下神,强颜道:「还好,我没事!」
「需要什么吗?」
「水,请给我一杯水…」
在养伤的这段日子,童家兄弟间发挥了极致的手足之情,除了年岁相差颇大的童家大公子外,童二、童三、童四、童六乃至于童三小姐,个个都轮流照顾他下半夜的翻覆伤况…
一阵茶水杯壶碰撞的声音,童剑旗赶紧吃力的挪着身躯,没想到还没坐起,一阵温热的水流突然当空浇了下来,瞬时洒了他满脸。
自回到童家,接受的,都是相当温暖的响应,因此,这样一个无礼的行为让童剑旗相当错愕。然而,当透过屋内昏暗烛光,望到了这个失礼的人时,童剑旗不由得虚弱道:「五…哥…」
「真是了不起啊!几年不见,你竟还能一下子认出我!」声音的主人笑了笑,轻挑似的说着。
没错,这人正是当年误撞了一场背德的情欲戏码而惨遭削断右臂的童家五公子,童剑亭。
就见他顶着一张别于其它兄弟更加瘦削的脸,淡淡的望着童剑旗。
童剑旗被他盯的有些紧张,忍不住要挣扎起身时,忽然撇见眼前这健朗的男人,右边承现出诡异的空荡,一股没来由的不安煞时让他生不出半分支撑的力量,颓然而倒。
「别动,咱们兄弟俩七年未见…你就躺着,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童剑旗无力的呻吟一声,当下忍不住闭上了眼,不敢与他相对。
接着便是一阵细啐的脚步声,直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一个近似低回的自语:「你真是长大了…竟变了这许多…即便是伤痕累累,可是…俊生多了!」
童剑旗心一揪,一下子也分不清他意有何旨,只忙着横心坐起,便在这时,童剑亭却伸手压住了他胸膛,淡淡道:「叫你别动了,你四肢关节都受了伤,不要乱动!否则会好不起来的!」
他不恨我、不厌恶我了吗?为什么他可以浇了我一头热水后又露出了如此温暖的微笑呢!?童剑旗几近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男人,往事,一幕幕憬然赴目,教他越加的惶恐起来。
「刚刚五哥失了手…有没有烫了你?」
是我太多心了吗?是我太小家子气了吗?
自回到童家,最不想面对的就是童剑亭的存在,即便心里知道他似乎没把当年的丑事公开来,可是,童剑旗还是不敢相信他会给自己留着多大余地。然而几句话下来,他不止没有为难自己,还如此的温和顾全,竟完全像七年前疼爱自己的五哥!
意识到这点,童剑旗终于忍不住泪水满盈。
「没有,没有…我没有烫到…」童剑旗拚命的忍住眼泪,可是瞅眼望到他空荡荡的右手臂,登时激动的难以自己:「五哥,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手…手…」
童剑亭微微一笑,抬手压住了他的嘴,摇起头道:「不碍事的,都这么久了,不碍了!」
童剑旗觉得他的微笑简直比日光还目眩,忍不住直望了他好一会儿,才胆怯道:「五哥,你…不恨我了吗?」
童剑亭无奈的笑了笑,直摇了摇头道:「我恨你作甚么?再怎么样,你也是我弟弟啊!」
听了他充满热情的话,童剑旗的情绪终于崩溃,再也压抑不住泪水,任它串串而下。
眼看他像孩子般哭红了眼,一双手却又无力擦拭,童剑亭只得拾起一旁的白巾,帮他抹了抹。
「别哭了,七年了,也要像个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童剑旗哽咽着气,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赶忙着调着气…
五哥不恨我…五哥不讨厌我呢!五哥甚至没把我和云逍的事说出来…想来…我终于回到童家了…终于真的回到过去…天啊!我的人生…竟然真的可以从头来过…意识到这点,童剑旗的心就兴奋的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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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惊人的血红是出现的如此迅速,让风城几乎丧了魂。直到他回复了神智,才发觉那红水竟是自顾云逍的颈子喷洒而出…
风城是见过场面的,然而此刻,对于这个男人的自裁,仍是教他倒抽口凉气。只不过惊愕的不是这血腥,而是他如此绝望而突然的决定。
风城用尽力气的抚住他的颈子,试图将那毫不客气的红水堵在他喉咙里,然而,血还是层层的溢出他的指缝…不曾停歇…
「顾云逍…你…你这是何苦!」
顾云逍任他抚住自己的颈项不去阻止,但支撑不了多久就见他双眼翻了翻,一张严俊的脸煞时变的苍白,最后渐渐软倒了地…
「答应我…带…带他走…童剑亭…不会放过他…的…」顾云逍的每句话都推的喉头冒出血液,让风城只能拚命点头。
「童剑亭…不会放过他…因为…他…他曾经…对…我…」顾云逍哆嗦着嘴,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表达意思,风城却知道他已没有多余的时间,不禁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伤害剑旗的…你…你…」
你别想太多…你别想太多了…别再想了…
风城心口突然酸的说不出话,因为他发觉,自己竟对这条即将逝去的生命万般不舍…
是因为恻隐之心还是人之将死?不,不,不是如此,风城明白,是这男人痴狂的爱恋深深憾动了自己…使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怜惜一个男人的生命…
因为这男人拥有绝佳的根骨及深邃的悟性,因为这男人是如此聪明而出色,所以他不该是这样的人生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上天却开了他一个极大的玩笑,让他永远只能爱上男人,让他永远找不到生命的尊严,让他一直在痴恋与疯狂中挣扎…让他只能选择在绝望中自裁…
「他…宁可杀了我…也要跟你一起…你…要带他走…童剑亭…对我…表白过…他不会放过他的…」
「顾云逍…他心里有你…心里有你啊!你…」
也不知顾云逍是否有听到他的话,就见他嘴角突然微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意,似乎告诉风城,他收到了他善意谎言,然而生命如烛,当他还想用尽力气的重复着、交代着时,他的双瞳已渐渐变的灰白…渐渐失去了光采…
而风城,终于为这个男人掉下了眼泪。
夜,黑的异常的快。冷夜的风也格外寒凉。
风城痴呆的望着眼前这失去体温的躯体,忽然有股沉重压下肩头。
那是带给童剑旗光亮人生的承诺。
原本已决意不再见他了,虽然,自己也不敢保证能撑多久。然而,顾云逍的早逝却加速崩溃了他内心深处的坚持。
可是,自己有比这男人更坚强的信念,来背负上天的嘲弄吗?
风城深吸口气,抚着脸,竟觉得万般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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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好无助,好孤独,整个童家,竟没有人可以了解我这切肤的苦楚!
你可知,要忍住向他吐露感情的冲动要多大的力量日日夜夜,那疯狂的爱恋就像熊熊烈焰,无情的烧灼胸口。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因为我知道,再压抑下去,自己一定会发疯的!
因此,就在他教完你箭击的一个夜晚,我终于鼓起勇气,跑到他的房里,对他表白
我实在好想他认真的看我一眼,一眼就好,哪怕只是同情的目光但是,他没有,也不愿,他,将眼睛转了开来,冷冷的拒绝了我。
后来,还开始和三姐形影不离,甚至,严然如未来的童家女婿一样,代表爹爹护送官银到京城三个月啊!好漫长的三个月。渡日如年的三个月。
日子依然的过着。我们也当作从没有发生那件事,即便,每次看到他,我都心如刀割,我却还是感谢他,因为,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那丑恶而诡异的情感。
我甚至开始羡慕剑旗,因为他的年幼让他对他特别关照,让他主动的向他伸出援手,即便是他发着莫明其妙的脾气,我们这些做哥哥都得帮他说尽好话。我真的好羡慕他
然而,每一日,我见到了他,实在忍不住对心口喊着,他忘了我吗,他真的忘了吗?他忘了那风雪之夜,是谁扶他进童家大门?是谁在他床边烤火取暖?是谁求爹爹让他留下啊!
是我,是我,童家的五公子,童剑亭。不是三姐,不是她!然而即使如万箭钻心,我还是不愿怪他,真的不怪。我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不正常,是自己有问题,因为,自己不该被一个男人深深吸引。
所以,他的拒绝是对的。他的选择是对的。我只企求他别离开童家就好了,让我可以看到他,随时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整件事情会在那个夏夜突然失了控?!
「剑旗…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跟我走,一条是,杀了你五哥!」
他永远记得自己在血泊中争扎时,出自蓝廷安口中,让他灵魂碎裂的话…
蓝师哥啊!如果你要的是三姐,是女人,我取代不了,我认命,我接受,可是为什么你会被剑旗迷惑?他跟我一样,是个男人啊!为什么你要剑旗?为什么要和他相拥而眠?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甚至,为他了,利用了三姐,削了我手臂,最后还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就因为他年轻?就因为他任性?就因为他会假模作样吗?
「你好好休息我在这儿看着。」自回忆回神,童剑亭感到万分疲倦。
童剑旗怎么猜得出眼前这亲哥哥想到了什么,只整个人陷入惊喜的漩涡中难以入眠,便侧着脸,怔怔的望着童剑亭。
「傻小子,我能忍受的期限只到你伤势好转你不好好养伤,我怎么将你赶出童家呢?」
看着童剑旗突然怔楞的表情,童剑亭当场冷冷一笑,随及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晃到他身畔道:「看你的表情,好象受到什么惊吓了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五哥」
童剑亭不理会他的错愕,顺势又坐到他身旁,露着温响可人的笑容道:「别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不是蓝廷安,不会被你影响的」
「廷安」
「哦?我说错了吗?」童剑亭忽然做作的拍一下自己额头道:「对啊!还是说,我该称他顾云逍呢?」
这话一出,童剑旗忍不住虚弱的呻吟一声,只觉眼前突然天眩地转,竟花白一片。
「你那时才15岁…多么稚嫩的一个年纪…没想到…他竟宁可选择你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童剑旗当场惊道:「五哥…你…对廷安…」
「怎么?很意外吗?没错啊,我是喜欢廷安…自他一进门我就喜欢他了…难道,他从来也没跟你提过吗?」
「我以为…你…是因为…」
这话像旱天干雷,劈的童剑旗眼花乱,直过好一会儿才勉有气力的坐起身来,颤道:「即使如此…我都是你弟弟啊!你那时…怎么能狠的下心要来杀我?」
「弟弟?弟弟又怎么样?他为了保你安全,削断了我的手臂,你还是可以选择和他远走高飞,你就有把我当哥哥看?」童剑亭冷笑一声道:「你今天可以当一个杀人越货的强匪,就难保当初知道我也是爱他的,你不会想干脆杀了我?」
童剑旗再度闭上了眼。他现在无法假设当时的心情,只觉得满肩的惊恐让他失去思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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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都故意错了开来。直到童剑梅的身影完全离开了房门,风城才抬眼瞧着他。
「听说…你的脚…支不上力…」
「劳…风六爷…关心了…」童剑旗将脸缓缓转了开,刻意避开了风城灼热的目光。
风城脸一变,感到他的话很情薄,然而心里实在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前,沉声道:「剑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不管怎么样,你得告诉我…你的腿是不是站不起来了?」
两人直僵持好半晌,才听到童剑旗用着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你来…只是想问这个吗?」
望着他倔强而瘦削的侧脸,风城无意识的摇摇头,然而为恐他没看到,忙深吸一口气,横心道:「不,不是,我来,是想…带你走的!」
童剑旗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回话,整间屋子,瞬时漫着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风城不想跟他耗下去,自顾将被子一掀,当场就想抱起他。
「你干什么!!」童剑旗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么突兀的动作,忙抓住他的手。
风城被他这一挡,不由得涨红了脸,急迫道:「我要带你走!我要你跟我走!」说着,便想挣脱童剑旗的阻止,然而,他一双练弓的抓力,怎么可能说逃就逃,只觉双腕被他牢牢捏住,竟是温闻不动。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在异常清醒下,相隔咫尺之距。因此,风城可以清楚的自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恍惑惊恐的倒影…
「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童剑旗冷冷的瞧着他,同时用力的将他拉得更近道:「你不是出卖我了吗?不是要置我于死地了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你…」
风城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身子一挺,就一口亲了下去─瞬时堵住了他的嘴。
风城不顾一切的出现本就超出了预设,更别说他会用这么明白干脆的动作向自己表白。但觉周身由头热到脚,竟无一处冷静的下来,渐渐的,他抓住风城的双手也酥软,再也用不了力…
风城双腕受缚一松也不再挣扎,只顺势环住了他…这是第一次,亲触身为同性的躯壳,原以为这一切得用很长的时间去演练,却不知,当两人的距离如此相近时,会有这样不由自主的冲动…
「教我…教我…剑旗…教我怎么做…」风城热烈的亲吻着,随及流转到他耳旁,呢喃着。
无声的肢体作动,远比千言万语更容易表达一切,让童剑旗无法去追究过去,只能乖乖的拉着他的手,带领着他,跨越那条禁忌界限…
背,伤痕累累,然而那条结缘的痕迹依然横陈于上。他见过顾云逍曾迷乱的亲吻过这里,因此,他的心突然有些灼热…煞时,他好后悔,后悔当初在溪边时,自己不去阻止,以致现在永远要承受着这无由的烧灼。
这房间、这床铺…都有他们的过去。
怎么办?该怎么办?风城突然觉得,自己越深入这禁地,越是难以释怀。
「别这样!风…城!好痛…」等童剑旗意识到时,早就为时已晚,不止胸口被他用着几乎拧断的力量紧紧抱着,肩头也被他咬得流出血来…
顾云逍曾粗暴的扯下他的长裤,猛烈的发泄欲望…
脑海中,风城再度忆起更不堪的过去…不安、痛楚与熊熊妒火,让他的理智瞬时崩溃的半分不剩…
童剑旗闭着眼,咬着牙,虚弱的仰躺着,滚滚热潮仍激荡在胸口,身上遍处留下了风城疯狂失序的吻痕及舒解后的欲液…
「你刚想到什么…」
风城在床畔穿著衣裤,一听到童剑旗的问话,登时心虚万分的涨红脸,嗫嚅道:「没…有…」
这时,童剑旗才睁开眼,吃力的坐起身,淡淡道:「你是不是想到云逍了?」
风城背着他,坐在床缘,本想默认,可深吸口气后,便下了个决心,低声道:「我…突然想到那次你和他在溪边的事…还有你和他在这张床上…反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乱想你现在带我的动作都是他…对你做过的…」
童剑旗听到这儿,已长长吐了口气,随及斜睨着他,淡淡道:「你想的没错啊,这些确实都是他教我的,而且,你还忘了,我曾跟你说过,我们还在这张床上做过!」
风城心一跳,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善,忙转回身,解释道:「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看他急迫,童剑旗登时不怀好意的笑道:「只是什么?怕你不如他啊?不会啊,你也挺能干的!我全身被你弄的都是伤,还…」他大眼骨碌碌一转,直望着身上沾黏的欲液道:「我都在想,等一下三姐回来,要怎么清这些!」
风城被他说尴尬万分满脸通红,但原本积存内心的不安却也消失许多,便转了话题道:「对不起…我来帮你弄干净!」说着,就忙揉起床边的手巾,体体贴贴的帮他擦拭全身。
童剑旗也毫不客气的后撑双手,让他服侍起来,直待他擦到双腿时,风城的手犹豫了…
「怎么了?」
风城忽地抬起头,深深望着他道:「剑旗…跟我走吧!」
童剑旗心一跳,不假思索道:「跟你走?就怕站都站不安稳…」
「你…你的腿…真的无法使力了吗?」
「大概伤了筋脉,痛楚时好时坏,我想,即使会好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搞不好真的永远也站不起来…到时…」
风城意识到他的伤是由自己所造成,一颗心真是痛楚不堪,因此,一张脸也皱的像苦瓜一样,难受道:「剑旗…不管怎么样,跟我走吧,我可以背你去任何地方找名医,治好你的伤…」
童剑旗实在很想当场大点其头,因为,当风城一走进这房间时,自己早就被他征服了,更别说他今番豁出去般的激情爱抚,只是想起先前他如此情薄出卖,就有些吞不下气,便刻意拉下脸,不置可否道:「我相信你会照顾我,不过…」
「不过什么?」
「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突然下了决心要跟我在一起?之前…你不是挺防卫的?」童剑旗抬额望他一眼,随及垂下眼神道:「如果你只是内疚对我做的事,那…倒不必了,杀人劫掠我确然有做…所以我现在能回到童家已是万幸,我不奢求了!」
童剑旗的说辞风城无法否认,可是想跟他在一起的事,早在自己当初决心奔回山狼寨报讯时,心里就清楚了,只是那时实在提不起勇气,如今,别说自己早横心跨过界限,刚刚甚至都初尝禁地了,怎么可能再回头?
然而,关于童剑旗的心思,他却比顾云逍还敏锐,所以他知道,这点是万万不能承认,否则童剑旗一闹起别扭来,这个”内疚”的理由将会如同顾云逍当时的一句”后悔”,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因此,风城静下心思,思索着要怎么对付这个外在看似冷血,其实心里无比敏感脆弱的爱人…
想清环节,风城才深吸口气,以退为进道:「对你内疚?我倒怕你怪我出卖你,心里不爽脆,所以…如果你真那么想,那么,我不强求了!」
童剑旗果然敌不过”清醒”异常的风城,当下就坐直了身,惊怒道:「我如果真怪你出卖我,刚刚又跟你在做什么!?就怕跟你走后,哪一天你突然翻出我和云逍的旧帐来,我不就无路可退!」
这会儿逼出了他的内心话,风城总算松了心道:「你猜的没错,我是挂着你和他的事…不过…我想,我可以慢慢调适…只要你记住…我是因为太在意你才会这样,别跟我计较就好了…」
风城的坦诚让童剑旗感到异常安心,当下便露了睽违己久的天真笑容。
其实,决定一起生活并不难的,难的是,你期望给他什么样的人生。想要不管道德与世俗枷锁,勇敢的生活在阳光与世人下…
所以,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自己和顾云逍同年,因此,面对同样的青春容颜,方体会到,潜藏在顾云逍灵魂中的沉重…
「你又在想什么了?」望着风城怔呆样子,童剑旗不禁斜睨着眼,狐疑的问着。
风城回过神道:「有件事…我在考虑要不要跟你说…」
「不会又是云逍的事吧?」看着风城沉默不语,童剑旗觉得他又在吃味了,不禁有些焦燥道:「好,我先跟你明说了,那时我是骗你的,我没有杀他,因为我下不了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风城抬起眼望着他道:「我知道你没杀他!」
「你知道?」童剑旗呆了呆,随及一副恍然大悟道:「是哦!我倒忘了,你本来就不相信他死了,所以才会狠心的把我吊在林子里,试图引他出来!」
这狠狠的挖苦,让风城心口再度抽痛起来,原先严肃的眸子当下就酝满歉疚,痴痴的瞧着他。
看他苦不堪言的样子,童剑旗煞时有些心虚,赶紧解释道:「风城…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不管怎么样,云逍毕竟跟我…总之…我真的下不了手…」
风城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双眸中的讯息,忙摇摇头,轻轻按住他的唇道:「剑旗…如果…顾云逍和我都站在你身前,你…会跟谁走?」
童剑旗眨眨眼,播开他的手道:「你决心来找我之前,难道就没想过他本来就存于我生命中吗?如果你还是要一直想这个…我…」
「剑旗,你只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好!」
童剑旗楞楞望了他好一会儿,随及转过脸,重重吐了口气…默不吭声。
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听不到心里的决择,也猜不出自己真正的想望。
曾经,自己是那样绝决的想离开顾云逍而奔向风城怀抱。然而,当风城背叛,自己禁锢成囚时,那原先对顾云逍早已死亡的依恋突然慢慢爬上心口…
所以他万般清楚,如果今天走进房门的是顾云逍,或许自己也会做同样的选择,那就是跟着他,走出房门,走出童家,走出这个曾几何时,自己深自思念的地方…
「我不想骗你…」童剑旗闭上眼,淡淡道:「我不知道…」
风城心一抽,有些刺痛,然而只有现在,真的只有现在,自己能忍受他的答案不是自己,或,不是肯定的。因为,他得跟童剑旗讲一件事,一件关于结束的事。
「剑旗,顾云逍在我面前引领自裁了…」风城没等他响应,就沉沉的把顾云逍出面请求自己救他的一切说了出来。
童剑旗边听,边轻轻摇着头,一副百般不解的样子,然而,风城知道他听清楚了,因为他的脸渐渐的苍白起来…似乎正缓缓的适应着事实…
「他…他…自杀了…」童剑旗终于让自己的嘴巴吐出真相!
童剑旗真的很想装作不惊异、不在乎、不痛苦…起码,在风城面前,总得顾及他的心情…可是,即便他咬紧牙关,捏紧拳头,却还是止不住全身无可克制的颤栗…
「剑旗…」
他预料不到,在确然失去顾云逍之后,竟会如此痛彻心扉啊!!绕是拚命的深呼吸、深呼吸、深深深呼吸…可是,泪水还是失去了控制…串串而落…
天啊!怎么会这么难受…他抚着脸,几乎把身躯卷缩一团,因为不这么做,他觉得全身骨头痛的快要碎裂了!
风城眼望着童剑旗卷侧在床,心痛如绞。
他很想抱住他,让他承受自己的深情安慰,可是,转想到他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痛哭,风城的双臂怎么也举不起来。
「七弟…」童剑梅的声音挑起了风城理智。就见他忙乱的整理起自己的衣着,返身摇了摇童剑旗道:「剑旗…三小姐来了!」说着,便赶紧将衣服披在他身上,要去开门,可是手臂一紧,童剑旗突然回神拉住他了。
「不要开…」童剑旗坐起身,用着布满红丝的双眸,茫茫然的望着他。
「可是…」
「不要开…她明白的…」
风城没来由一惊道:「什么?」
「我说…」童剑旗无神的抹抹泪,万分疲惫道:「三姐知道我和你的事…她和五哥都知道…他们…要我在伤好之后离开童家…所以…我才不想站起来…」说着,他翻开被子,竟真的缓缓下了床…
「三姐…剑旗在这里…跟妳拜谢了…至今往后,我不再是童家人,我叫殷旗剑。」
童剑旗裸身下床,推开风城的支持,歪歪斜斜的走到门口,缓缓跪拜。
门口外,身影依然俏丽。只是,却明显的颤抖。
「七…弟…」声音是哽咽的,可是,童剑旗听不出她的意旨。
「我明白妳看到我…心里很痛苦…所以,我们…就不要再见了。」童剑旗返身攀住风城,吃力的爬起。
眼泪,在童剑梅脸颊瞬然滑落。
是的,她知道,她早就知道。在他们两个失踪后,而自己为了蓝廷安踏不出童家开始,童剑亭就对她说了。
「他的心里,没有你,没有我。只有剑旗,妳,在替他守什么?」童剑亭冷冷的瞅着。
那眼神,是种豁出去的、无惧的…剜心刺骨的。每到夜深人静,总会重复被他伤害。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选择跟童剑亭过不同的方式,因为,她不想象他一样,憎恨他们,厌恶他们,她想学习祝福他们。可是,前题要在再也看不见他们任何一个人。
门外,俏影转身消失。
对他来说,她的转身,就像是整个童家对自己转身。童剑旗的心…不,殷旗剑的心,像被撕走了一大块。他知道,这种伤,一辈子也好不起。但是,他愿意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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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城的帮他穿著衣服。心里又惊又喜又痛又怜。
殷旗的双腿没事,是种喜,童剑梅的知情,让人惊,他对顾云逍的残爱,使心痛。当然,最后选择跟自己走,却又教他怜。
出门前,风城帮他整理着额前的发丝…却发觉一直整理不好…殷旗不由得笑了笑,推开他的手道:「风城,我自己来。你这官爷,八成一辈子也没自己结过辫!哪来的功夫帮人弄!」
风城脸一红,只得认份的坐在椅上,就望着殷旗将头发松散开来,然后和水抓了抓,几下子,就把辫子结好了。
接着,走到墙上,失神的望着那把奇伟的猎弓。
「把它带走吧!」风城突然出了声。
殷旗伸长手,将它取了下来。回身对他一笑:「我是想带它走,这可是我们的吃饭家伙之一!」
有些东西可以带着,有些不行。然而,如果顾云逍注定要存在于两人之间,就让他化成这把猎弓,不要变成他心里的回忆。因为,回忆会扭曲,会越来越美。而猎弓会失色,会损毁。
两人走到京城口,望着车水马龙,突然有种不知往哪去的感觉。
「你是真的想好了,离开了童家要带我去哪里吗?」殷旗搔搔头道:「我…可不想再去做强盗…」
「我被调到云南,嗯…你要去吗?如果你不要,我就不任职,到别的地方去!」
殷旗登时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唷?你肯为我做那么大的牺牲啊?竟然要拋官弃爵!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要吃什么?」
风城心一跳,看来,那个令人手忙脚乱,伶牙利齿的殷旗出现了…
「…反正我不会让你去做强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先待着…然后…」
看他眨着眼,慌急的想着,殷旗抬手制止他的话,整个人已笑的前仰后合道:「好啦!好啦!我信你,我们先走吧,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殷旗知道,以前,只有顾云逍一个人想,现在,自己可以帮忙想了…未来,虽然一直来一直来,可是,自己并不寂寞。
十里黄沙狂腾摧没了邪灵寐境
黑潮布天翻涌孤星囚冷夜
尽一片凄绝
仇痛灰寂子夜叹命星即闪即逝
烙印卸下了一角
月留缺笑冷藏刀
划一道迸出血流的伤口
停止狂傲走一遭
荒烟死寂萧索回别了尘埃落土
阴月带恨离坠红染天半边
痴一世谁怜
衔灵化梦缠绵刀红眼也不怨天
释情愿来世成缘
今已缺红魂追月
心泣血狂声吼啸云天
躺卧天地罪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