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说就更要拿了。”方馨惟把钱直接塞进他手中,“你得帮我防堵别的同事说出去。”
沉吟了一会儿,服务生点头将钱收下。其实老板对每个员工都有下封口令,这是间高级汽车旅馆,常有名人入住,如果狗仔动不动就能在这里挖到新闻,以后谁还敢来住?
不过,还是有同事会为了赚外快而出卖客人,收了这五千块,他就有办法扼阻这一切。
方馨惟进入房间,房里昏天暗地,地上倒了一个人,若不是打呼声够响,只怕她会以为躺了个死人。
唉,事实上他也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打开客厅的灯,整间房间都是酒臭味令她皱眉。她陆续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先将酒瓶都拾起放好,衣物扔进干洗袋后,最后再整理那些被揉烂的报纸。
方馨惟摊开报纸一看,那正好是艺文版面,写着一些艺术人士对罗沛作品的批评,简直把他的作品批得体无完肤。
报纸上写他没有才能,画是硬练出来的,死板又毫无技巧……反正没有一句好词,还有媒体挑明他应该专心经营生技产业比较妥当,公司还有人落井下石,把他米虫的绰号透露给记者,顺便再糟蹋他一次。
相反地,大概是衬托效应,王莛的画作大受好评,不但当场卖出数幅,还被喻为是未来艺术界的新星。
这是画展第一天结束的评论,还有第二天、第三天……唉,基本上第三天起罗沛就没待在展场了,直接闹失踪,害她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各方媒体拿他的身分炒作,他成为“媒体宠儿”,却使得这个被骂翻的画展,有了惊人的实质收益……
因为大家都是来看,罗沛到底能画得多差……方馨惟叹了口气,事实上,罗沛的画还卖出不少幅,有几个富家公子讲义气的硬是买了几幅回去,说要帮他撑面子。
这些人的举止真是可爱!只可惜,艺术界的评论比什么都真实。
“罗沛!罗沛!”蹲下身,方馨惟推了推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你臭死了,快点醒来,先洗个澡。”
“嗯……”罗沛翻了个身,人还是没醒。“酒……酒没有了。”
她无奈的起身,先去浴室放水。
这家伙喝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到现实世界了吧?等会儿点几道菜送进来,这些天他只喝酒,搞不好都胃穿孔了。
热水差不多放好后,她出来一看,罗沛依然躺在地上,叫了几次都起不来,她只好使出终极手段——
她到浴室拿了条毛巾,再打电话跟服务生要了桶冰块,顺便点了晚餐,等冰块送来后,将冰块全包在毛巾里,重新回到罗沛身边。
“罗沛,我数到三喔,你知道我会用哪招!”她边说,边盯着他裸露的上身,他的衬衫早就变成皱巴巴的外套,扣子全数解开露出胸膛。
罗沛只是皱眉不理人。
不过他平静的睡眠没办法持续太久,因为一团裹着冰块的毛巾,直接就往他的身子敷上去——
“哇啊啊——”
他立刻弹跳坐起,双眼慌乱的瞪着前方,然后茫然的左顾右盼,那股“透心凉”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当视线往旁一扫,瞪圆的双眼总算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醒了就过来洗澡。”方馨惟早就起身,手里还拽着冰块毛巾。
“方馨惟!”一见是她,罗沛立即气急败坏的嚷着,“你在干什么?”
“叫你起床。该醒了,罗大少爷。”方馨惟凉凉的倚在浴室门口,“洗澡水都放好了,麻烦先洗个澡,洗完想骂、想念,我们再来慢慢乔。”
罗沛紧皱着眉,头痛欲裂的他,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
但是看见方馨惟,他就安心了。
攀着床勉强站起身,他踉踉跄跄的往她走去。才近身,她就上前搀住他,小心翼翼的扶他往浴室内走去。
浴室非常大,热水不但放好还滴了精油,她再三确定他意识清醒后,便离开浴室了。
她继续把房间整理干净,再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衣服——罗沛的衣服。她早料到他应该没有任何换洗衣物。
这场画展风波闹得很大,罗沛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所有人都在猜他躲到哪儿去,是不是受不了打击想不开……啦啦的一堆评论八卦,人们就是爱评判他人的事。
记者们更是兴风作浪,言词之犀利,仿佛巴不得罗沛自杀算了,这样他们还可以再抢一次新闻。
方馨惟在床下找到没电的手机,换上电池后转成无声,再传了封短信回家,告诉爸妈她找到罗沛了,让两老安心。罗沛的手机里显示出成堆的未接来电跟短信,她一一检查,媒体、朋友、记者……和王莛。
手机显示王莛打了几十通,短信也发了二十几封,都是“你在哪”、“请回电”、“你还好吗?”这些关心字眼。
方馨惟看了,有一股想把它们全部删除的冲动,但是她不能这么做!若做了,她跟罗沛连姊弟都做不成。
目光忧伤的往浴室的方向望去,
俊逸不羁的外貌,湿润半长发全部向后梳,有另一种性感,水珠在他健美的肌肉上闪耀着……这就是她一直暗恋的男人,想不到他连洗澡都这么令人心动。
等一下,她为什么看得见罗沛
方馨惟蓦地瞪大眼睛,很“顺利”的直盯着浴室内,看见那健美的男人正站在莲蓬头底下冲澡,完美的肌理线条跟壮硕的身子在氤氲蒸气中更显出一种美感,看得她全身僵直。
为、为什么……没有墙壁
原来这个隔间是玻璃。
此时罗沛刚好关上水龙头,往右转要进入浴缸泡澡,刚好跟呆站在卧室的方馨惟四目相交,他也愣住了。
正面全裸,方馨惟有种血压迅速上升、血管快爆的感觉。
“哇呀呀呀——”她放声尖叫,然后不自觉退了一步,摔进了床里。
“啊——”罗沛也低沉粗嗄的大叫,接着一骨碌跳进浴缸里。
为什么小惟会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尴尬的满脸通红,然后陡地想通,这里是汽车旅馆,浴室的墙一向都是透明玻璃啊!
叮——咚!
“哇呀!”在床上的方馨惟被电铃声吓得差点没滑下床,“等、等一下!”
她以趴着的姿势滑下床,再迅速的背对浴室,冲去应门。送晚餐来的还是刚刚那位服务生,当他看见方馨惟满身是汗,双颊红润的模样,不禁有点困惑。
“谢谢。”她又塞了一千块小费给他。
“方小姐,你还好吗?”
“那个……那个……”方馨惟支支吾吾,尴尬的问:“你们浴室的玻璃都是透明的吗?”
“噢,浴室墙上有个开关,按一下就会变成雾玻璃了。”
“哦!谢谢!”听见这大好消息,方馨惟整个人松了口气,至少等一下她要洗澡就能避免尴尬了。“餐车我自己推就好了,谢谢你。”
她刚刚整理流了一身汗,看情况,今晚得在这过夜,幸好明天是星期天。
当她推餐车进去时,发现罗沛已经火速洗好,连浴袍都穿上了。
“你可以继续洗啦!”她没好气的找到浴室里的墙上开关,按下去,原本一整片透明玻璃立刻雾化。“喏,这样就变雾玻璃了。”
“我已经洗好了。”他当然知道开关在哪,只是宿醉刚醒,一时反应不过来。
比较令他在意的是,小惟看见自己的裸体。他们相处至今,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就算在家,她也没看过刚出浴的他。
其实方馨惟比他更紧张,她见到他敞开的浴袍下是挂满水珠的胸肌,竟情不自禁的直盯着他看。
“呃,肚子饿了吧?先吃饭。”她把餐车推到客厅,将菜肴一一端上桌。
望着她摆菜的动作,罗沛露出浅浅的笑容,“真高兴睁开眼看到的是你。”
“不然还能有谁?”她笑了笑,一向不都是她在他身边吗?
在来之前她已经吃过了,所以只是坐着陪在他身边。
“今天星期几了?”他懒洋洋的开口。
“星期六,画展刚结束。”她注意看他的表情,果然发现他面色一沉。“画展收入比我们预期的多了很多。”
“是来看笑话的吧?”他冷哼一声,搁下手中的筷子。
“算是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会躲在这里喝得烂醉。”深吸口气,虽然知道他遭受打击,但她不认为他会从此一蹶不振。“喝了这么多酒,想清楚了吗?”
“酒喝太多,脑子怎么可能会清楚?”他瞅向她,笑得有点无奈。
“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慢慢想。”温婉的微笑,简单的话语,但已表达了她会全力支持他,永远站在他身边。
他有些难过的笑着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现在是他这几天最清醒的时刻,是该整理那些惨痛的回忆,收拾好心情振作起来。
方馨惟站起身,从行李袋里取出衣物。“我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就算是姊弟,有她在,罗沛会忍着不掉泪。他骨子里是个好强的男人,或许表面上事事都依赖她,但却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她得给他独处的空间。
罗沛凝望着她,缓缓点头,感谢她适时避开。
她走进浴室没多久,又尴尬的探头出来看一下那片玻璃,再不放心的转头望向罗沛。
她的表情逗笑了他,他嘲弄的说:“看不到啦!你这么干瘪,就算看到,也引不起男人的兴致!”
“谁干瘪了没礼貌!”她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的身材。她好歹有B吧!
“现在女孩子C罩杯是基本配备了。”拿着筷子指了指她的全身上下,罗沛一副大师级的模样评论,“瞧你又瘦又干,抱起来一定不舒服。”
“喂,我会这么瘦,你要负一大半的责任好不好?自个儿的画展你却落跑,结果害得我累个半死。”这几天她吃睡都不正常,忙得只剩半条命,还得花工夫找他!“而且只要祐骅不嫌弃就好了,你嫌什么啊!”
詹祐骅?罗沛忽而怔了一下。这个名字怎么突然间又出现了?
“你跟詹大哥在一起了啊?”他只是躲起来喝个几天闷酒,外头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呃……还不算啦!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方馨惟露出些许腼的笑容。“他并没有因为最近我很忙冷落他而不高兴,我们约好等画展结束后,要重新试着交往看看。”
“这样说起来,是我妨碍了你们的发展?真抱歉。”罗沛别过了头,似乎不甚高兴。
方馨惟没发现他的异样。而且严格说起来是啊,包括画展的事,连前几次的约会也都不顺利,哪一次不是为了他?
“反正以后会越来越顺利,我都二十六了,也该试着谈一场恋爱。”她退回浴室里边说:“上次你说的嘛,要我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嗯。”罗沛回得漫不经心。
第4章(2)
方馨惟关上门准备洗泡泡浴。外头的罗沛却是食不下咽,紧皱着眉心,起身又打电话叫服务生送酒。
明明破坏了那么多次,詹祐骅那家伙怎么还不死心?从以前他就注意到了,那家伙对小惟特别好又用心,他外表斯文,看起来是一副高知识份子的模样,不过对他而言,却是个危险份子。
幸好小惟向来以工作为重,从没把恋爱这件事植进脑子里,所以不管谁对她再好都没有用,因为在她心中,只有罗家跟工作才能挤在前两名。
只是近一年来,小惟对他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都是因为爸妈一天到晚催婚催想抱孙子,嚷着年过二十五岁的他早该成家生子,念到他耳朵长茧不说,还间接让小惟惊觉到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也该找个伴。
他不喜欢小惟找伴!她应该要永远在他身边!
他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想法,但是唯一确定的是他对她有强烈的独占欲,她不仅仅是他的姊姊,甚至是他的心灵伴侣,总之……她是他的!
对于每个追求小惟的男人他都很讨厌,从高中开始他就暗地里使了不少计谋驱走他们,大学时更麻烦,小惟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招蜂引蝶,那文静而清雅的气质吸引了大批男孩,再加上罗家的背景,让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搞破坏。
明白小惟凡事以罗家为先,而大学时他们都住在外面,只要他闹脾气、耍任性、出意外,小惟都会扔下约会对象,火速赶到他身边。
要不时制造事情把她引到自己身边,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好吗?所幸放长假时她都自愿到公司上班,不然他还得烦恼假日要怎么盯着她。
其实小惟很迷人,只是她自己浑然未觉。更糟的是,他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情,以至于“情同姊弟”成为最后的护城河,他们维持在这样的状况最自然,一旦跨过去……只怕未到对岸就溺毙了。
他很清楚,小惟只把他当“弟弟”,当“恩人”,若不是他十二岁那年耍任性,硬是要一个姊姊,她也就不可能有现在的生活。
因此对她而言,报恩凌驾于一切情感,照顾他、呵护他、关心他,全都建立在这之上,他根本不可能跨过那条护城河,进入她的心坎。
外头门铃响起,服务生送来酒,他以为方馨惟来了之后,这间房不会再继续叫酒,见是罗沛开门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之前醉卧地板的人醒来,想继续喝。
摸摸鼻子,他只是个服务生,不能干涉客人喝多少酒,再次接过一千元大钞,默然的离开。
方馨惟洗澡通常很快,但今天难得有泡泡浴又没有公事在身,她应该会洗个四十分钟以上,自然没办法阻止他开酒。罗沛打开XO,倒进有大冰块的杯子里,很阿莎力的饮了一大口。
“啊!”赞!酒虽是穿肠毒药,但也是麻痹心灵的良药啊!
当他留意到自己过度在意小惟,是在高中时期,那阵子他很在意被她瞧见一些糗态、也不喜欢她擅入他的房间,甚至下意识排斥她的关心,常说她啰哩叭唆。
等她考上大学搬出去住后,他整个人顿失所依,看着空荡荡的家里、隔壁房永远黑漆沉寂、听不见她的声音时,他就发现自己不太对劲了!数天后她打电话回家跟他联络,听她谈论大学生活的美妙,以及和某些男同学相处状况时,他为此生了好几天闷气。
于是他冲动的跑去找她,不想她假日跟同学出去玩,什么夜烤的也全被他阻挡下来。但当她真的因为他而不去参加迎新时,他才惊觉到自己的恶劣,还有对她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就站在房门外的走廊,趴在栏杆上等着小惟回来。
脑子里百转千回,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干涉她的生活,期待她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