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的眼,她忍不住摸上不伦不类插在她双环髻上的那一根簪子,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就像是前世的某些遗憾,似乎被这男人逐渐填补上一般。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福下了身,接着从自己身上解下了一个刚绣好的荷包递给他。
“望君不嫌弃。”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几乎要听不见。
陆排云自然的接过,马上挂在自己的腰间,一时之间,两个人沉默相望,眼神流转间却有许多说不清的暧昧。
最后还是沈儒堂这个当爹的实在是看不下去,重重的咳了几声,眼神复杂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又看向陆排云。
“既然……凝儿不反对,那就择日请媒人正经来提亲商量曰子吧!”
杨氏和沈亭北虽仍有疑虑,却也无法阻止了,只能表情复杂忧心的看着沈凝香。
“是!”陆排云刚和人家女儿确定了婚事,也不摆刚刚那副嚣张的模样,规规矩矩的作揖答应了下来。
沈凝香退后了几步,知道接下来就不是自己一个姑娘家能够插手的了,不再说话,甚至连送人出门也没有。
只是当陆排云踏出门外又远远的回头望她一眼时,她忍不住绽出一个宛如春花般柔美却又羞涩的笑容。
她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青涩的待嫁女儿心。
第4章(1)
沈陆两家的婚事,在所有街坊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快速的操办了起来,不过主要忙碌的是沈家父母和铁老头,至于两个新人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婚前交流。
这样偷偷摸摸的接触自然不会是重活一世后,特别注意不逾矩的沈凝香先做出来的……
作为新嫁娘,沈凝香就算有些事不需要自己去准备,但是有些东西非得要自己来,例如给丈夫的一身衣裳,包括袍子里衣、袜子鞋子等都需要她自己做,虽然没有了公公婆婆,但陆排云的舅舅她也特意另外准备了一套衣服。
这是等了两辈子的婚礼,她恨不得什么事都做到最好,不管是挑布裁衣,她都不让两个丫头帮忙,只一个人细细的做着,似乎每一针都缝入两辈子来自己所有的想望。
夜里,她把两个丫头都赶到绣楼下去歇着,自己挑了烛芯继续缝着,忽然灯花摇晃了下,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窗边的一个黑影却差点让她吓得放声尖叫。
但在她尖叫出声把所有人都喊来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经快速的冲到她身边捂住了她的嘴。
两个人就这么在灯下两两相望,然后那黑影,也就是陆排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嘻嘻的说道:“我把手拿开,可别叫啊!”
沈凝香点了点头,陆排云满意的微笑,却没看见她眼底快速窜起的怒火。
他放开了手,看她真的不喊不叫,似乎是羞涩的转过身去,他笑得更加开心了,“唉!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忽然有件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转回身的沈凝香手里拿着裁衣用的长尺狠狠的打了过来。
沈凝香不敢大声叫骂,只得卯足了劲甩着长尺劈头盖脸的朝他打去,边打边低骂着,“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肌肉太硬还是竹尺太脆弱,她打没几下,竹尺就断了,她也像瞬间失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原本坐着的竹榻上。
她红着眼,忍着泪死命的瞪着他,粉唇紧紧的抿着,那表情像是要活生生撕了他。
莫名其妙挨打的陆排云本来也被打出一点火气来,但是一看到她坐在那里忍着泪咬着唇,他的气又莫名的消了点。
“好了,打也让你打了,骂也让你骂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陆排云有点无奈,心中暗忖着,原来老夫少妻就是这种感觉吗?
怎么感觉他都还没开始当相公就已经开始当爹了?
想他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些兔崽子要敢这样偷袭他,他哪会好声好气的哄着他们,肯定直接先上军棍,接着要让他狠狠的操练一顿,整得他们哭爹喊娘还是轻的,只是现在对象是这样的小姑娘,他一点凶狠都拿不出来。
沈凝香不知道他认为她是个需要哄的小姑娘,甚至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上,否则她肯定还会想尽办法再找一把竹尺,狠狠的再抽他几下。
她双眼红红的瞪着他,活像是一只小兔子,哽咽着低骂道:“你还说,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采花贼……”
活过一回,这次她对于自己的清白特别在意,她没少听过那些无良的采花贼污辱了姑娘家的故事,结果就算抓到了,那些姑娘家也没得好下场,这世间对女子就是这般不公。
陆排云好笑的摸摸她的头,像是安抚着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你这绣楼这么高,周遭又没有太多可以攀爬踩踏的东西,一般的采花贼绝爬不上来,不过这次的确是我鲁莽了,下回必然不会了。”听她这么一说,陆排云也知道是自己鲁莽,连忙道了歉。
他这样直接道歉,反而让沈凝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见过的男人,就算是她爹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男人说的都是对的,女人说的哪怕就算是对的男人也不会承认,而他,却如此痛快的承认自己错了,让她的思绪突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那就好。”
看她别扭的模样,陆排云觉得更有趣了。
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够有这么多不同的模样?
插簪那日,她看起来像是历经沧桑而淡定沉着,方才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又吵又闹又别扭,而第一次两人在水中见面的时候,令人感觉她圣洁又美丽。
几次见她,她就已经给了他许多种感受,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还会给他怎样的感觉呢?
他宠溺的望着她,让两人陷入了暧昧的沉默,沈凝香舔了舔唇,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手心冒汗,心跳得有些快。
她受不了这样的窒闷,主动开口问:“你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喔,你不是说要替我裁衣吗?我怕尺寸用说的不准,所以亲自过来让你量了。”他随口胡诌着。
沈凝香瞪了他一眼,羞恼的说着,“那不是我说的,是习俗本来就要你的尺寸让我裁衣,我娘才特地让人去问你的。”
事实上,是他想见她。从两人正式定亲之后,沈家其它人看他似乎更不顺眼了,防他跟防贼一样,他一出现在大门口就有沈儒堂或者是沈亭北两人轮流把他给拉走,就算好不容易闯到内院,他也见不到她,顶多只能看到杨氏打量的眼神,然后用各种理由把他打发走。
可是他想看看她,这些天来他连晚上作梦都会梦见她那天展露的笑容。
尤其是前些日子,两人才刚有了口头之约,却还没有真的定下婚约那些时日,那时候她家里人还没把他当采花贼一样在防,他偶尔会偷偷的送个点心给她,或者是在她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窜到她身边听她随口说些家常问候,或是特地说些以前听过的段子来逗她开心,她那些时候的一个回眸,一个粲笑,就像是用热铁烙在脑子里一样,无法忘怀。
越让自己不去想,那笑容就是越深刻的印在脑子里,也让他越想见她。
他陆排云从来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除了在舅舅面前看起来老实些,其它时候,大多是别人吃亏他占便宜,却没想到这辈子踢到的另外一块大铁板就在自己的岳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