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小镇上哪里发生过这种事情,又过了两三天,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到底是杀人还是遇上野兽的时候,陆排云一身血的出现在山下的小村子,手上还拿着一把沾满血又钝了的刀。
早守在山上的衙役当场把人抓了,而陆排云没有抵抗也没有辩解的就这么跟着走了,这再度让镇上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而且镇上的人大都知道陆排云过没多久就要迎娶沈凝香,如今准新郎却出了事,不少人几乎天天都在关上大门的沈家外头晃荡,想知道沈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第6章(2)
沈家人这些日子可以说是愁云惨雾。
虽说本来不怎么满意和陆家的亲事,可看在陆排云这个人还算上进,对沈凝香也甚是爱护,又有手艺不愁吃穿,他们也就认了,真心期等婚期到来。
没想到就在成亲前半个月,突然出了这种事,新郎被关进大牢里,犯的还是杀人罪,让他们陷入了挣扎。
这时候退亲也不是,不退亲也不是,不退亲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有个杀了人的女婿,退了亲,以后沈凝香在说亲的路上会更为艰难。
先不说退过亲的本来就难再找婚事,就说定婚的对象出了事,女方这里就连忙退婚想撇清关系,不管哪家听了,心里肯定都会有疙瘩。
杨氏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都对着沈儒堂叹气,只是想来想去,夫妻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让他们苦恼得几乎夜夜无法安寝。
这一日杨氏还是照样愁眉苦脸,以叹气当作一天的开始,才刚要让人送饭到绣楼去给女儿,就发现已经好几日不曾下绣楼的沈凝香,打扮得整整齐齐,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她穿着淡青色的衣裙,身上没有挂任何的首饰,脸上也没扑粉,只有唇上抿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看起来宛如夏日青竹,柔弱中有着坚强的风骨。
杨氏见她这摆明了要出门的打扮,陡然一惊,上前拦住了她,“香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凝香脸上平静无波,轻声说着,“我去看他。”
那个他是谁,杨氏连猜都不用猜,但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她这一去,就没有后路了啊!
杨氏忍不住低声劝着,“香儿,听娘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多少人看着我们,你可千万别犯傻!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都还不清楚呢,你可别……”
沈凝香抿了抿唇打断了她的话,双眼只有坚定,“娘,我信他!”
什么都不必多说,就这样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表达她的信念。
她相信他,所以不管外头如何说,她从来没有动摇过,她的选择也只会有一个。
杨氏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忍不住轻槌着她,低声哭泣,“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你信他,也得其它人都信啊!要是……要是真有个万一,那你的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啊?!”
沈凝香淡淡一笑,眼里盛满了如水般的温柔,“娘,我既然许了他,不管他富贵贫贱,我都跟着他,这事儿,别人不信他,我信就好,即使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他。”
那是她这一辈子决定跟着的男人,不管好或歹,她都不会走回头路。
杨氏看着几天之间成熟许多的女儿,忍不住流下泪来,抓着她的手,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母女俩对望着,沈凝香也微微红了眼眶,但是唇角的微笑却没有消失过。
“你当真决定了?”
一声沙哑的男声令沈凝香转过头去,只见自家爹爹背着手站在门口处,同样也红了眼看着她,想来刚刚她们说的话,爹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杨氏看着丈夫,本来心中还有着期盼,希望他能够劝说沈凝香改变心意,却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就是叫她放手别管。
她心一凉,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却只看见他严肃的摇了摇头,她顿时知道丈夫已经下了决定要支持女儿了,忍不住哭出声来。
沈凝香心中也是一酸,听着娘亲的哭声,看见父亲鬓上像是一夜之间染上的星星白霜,她视线变得模糊。
她在心中对着父母说抱歉,然后放开了杨氏的手,在父母的注视下,挺直了腰杆,往外走去,除了在父亲的身边顿了下,她没有让自己再停下。
抱歉,上一辈子的她让亲人伤了心,这辈子,她却还是只顾着自己,让所有人都伤心了。
真的抱歉,她的固执倔强让所有人伤心,但是她却无法改变,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这样跌跌撞撞的继续走下去。
很遗憾,重活了这辈子,她还是没能当个好女儿……
她走出大门,只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特别的刺眼,让人想落泪,但她忍着,微眯着眼,脚步不停。
走在路上,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都像是一阵风,没进入她耳里,她耳边只有父亲方才在她耳边说的那一句话——
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她坚定的抬步,跨步,向前走去。
这一次,就是死了,她也不悔。
这些日子以来,黄河镇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看沈家的热闹,想知道这即将出嫁的新娘子最后会做出怎么抉择。
等了几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家打算用“拖”字诀来应付的时候,沈家的大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是沈家姑娘,她没有带着任何下人,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就这样往外头走。
本来大家只是偷偷的在路边望着她,随着她越走越远,开始有人跟了上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等到沈凝香走到了衙门外头的时候,她身后已经跟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衙门外,一个木制的笼子里,男人盘坐在里头,几天不见,他身上依然是那天下山后的模样,衣服上满是血迹,头发散乱不堪,手上和脚上挂了锁炼,让他看起来无比的落魄。
据说是衙门里认为他罪刑重大,所以不让他进牢里蹲着,就把他放在外头,整日让人指指点点,遭受风吹日晒。
塞了些银子给守在笼子前的差役,他们看她是娇弱的女子,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检查了下包袱内的东西便放行了。
她走到笼外蹲了下来,轻声问着,“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她说话的瞬间,陆排云就睁开了眼看着她。
两人相望好一会儿,陆排云蓦地站起身来,拖着脚炼往前走到笼子边,因为每天喝的水不多,干涸好几日的喉咙发出了沙哑到极点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陆排云并没有如那些绝望的人一样眼神消极,而是如正蓄势待发的野兽般,清冷却满是力量。
沈凝香微微一笑,一点都不在意他臭得吓人,满身脏污。
她从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小竹筒的水,先倒了一点在帕子上,然后将手穿过栅栏缝隙,轻轻地沾湿他早已脱皮龟裂的唇上。
“我怎能不来?你在这呢!”
他深邃的黑眸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她,而她轻柔的动作着,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注视。
“你该知道,现在和我撇清关系是最好的。”他看着她,声音沙哑的劝着。
沈凝香从容的收回竹筒,然后又从小包袱里拿出饭团,里头包了果仁猪肉馅,每个都小小的,刚好让他一口吞下一个。
这次,她沉默着,直到她做完了喂食的动作,都没再说话。
陆排云无法冷静下来,他再次催促着她,“我在跟你说话呢!怎么不走?这时候不退婚,我就算死也要让你替我守着!”他口气无赖又恶劣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