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丫头,老实告诉你,这次大哥大老远跑来临川是来救人的,而且还需要你帮我,你可愿意?”
这招先斩后奏,跟炎娘子先将她送上马车,再让湛天开口邀她一起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同?
红书觉得很荒谬,心里头又莫名的酸软,因为这是一家人才会做的事。
“大哥,怎么帮?”红书当然一定会帮忙,只是需要帮到什么程度呢?
湛天盯着红书波澜不兴的脸庞,故意说得很严重,“如果……需要你把剩下来的天赋统统拿来救这个人,你可愿意?”
红书美丽却缺乏生命力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一种淡淡的好奇。
“你要救谁?对你很重要吗?”
自从她的容貌有了改变之后,炎娘子就不再让她继续当“销魂红酥手”只身在外头游走,对她来说,既然不能当生财工具,那么这个跟身上封印共存亡的天赋其实可有可无。
其实平常人要是愿意持之以恒的推拿按摩,自然常保身体健康,何需什么神奇疗效?这跟农夫种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是相通的。
湛天一时摸不清红书的心态,也就拐着弯说了实话。
“嗯……如果从你的立场来看,这个人对我来说是挺重要的。”他没猜错的话,龚玄阳信中所指的那个伤员,红书一定认识。
她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有些无奈,连湛天回答她的话,都只听到后半段。“娘说,如果我把天赋用光了,要送我进去皇宫……”所以不是她舍不得用,是她不想去皇宫!
湛天差点破功笑了出来,觉得炎娘子唬人的手段实在太因人而异了。
“你不想去就别去,大哥带你去游山玩水。”他这个当大哥的,起码还有这点能耐。
红书沉默了片刻,直到听见外头纷杂的脚步声,方才匆匆提出条件。
“你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就好。”她一脸平静的迎上湛天纳闷的视线,“可以吗?”
他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眼前彷佛脱胎换骨的红书,缓缓的点头,“成交。”
红书嫣然一笑,“成交。”
那抹超脱凡尘的微笑让湛天有一瞬间眯起了眼,怎么觉得她方才差点消失不见……
“湛先生?我是龚玄阳,谢谢你专程跑这一趟。”
马车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稍嫌激动的说话声,湛天正好在帮红书戴上帷帽,他神情从容的扶着红书下车,假装没看见方才红书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三公子,你客气了。这是舍妹,不知你信中提起需要医治的伤员在哪里?”湛天开门见山的切入重点,连红书都惊讶的抬头看他一眼。
龚玄阳一听湛天现在就愿意去探视伤员,实在欣喜万分,当下唤人来好好伺候这个看不清长相的姑娘,却遭到湛天的拒绝。
“不用了,舍妹自然跟我一起去。”湛天扶着红书的手臂,转头朝红书笑得没、七没肺。
龚玄阳却一脸为难,“可是……这伤者……是成年男子!”
这个湛姑娘连真面目都不轻易示人,想必很是遵守男女大防。
没想到湛天轻而易举的反驳了这番推测。
“医者父母心,哪来男女之别?你说是不是啊?红丫头。”这个红字还咬字特别清楚。
龚玄阳跟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不约而同的盯着这个神秘姑娘,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希望。
“嗯。”红书轻轻应了一声,内心却激动万分,像是突然又活了过来。
“那我们就去一探究竟吧。”
全场只有湛天还有心情微笑,其他人个个心事重重,倒是不约而同的跟着龚玄阳的后头走。
一行人来到这间别苑最僻静的院子里,虽然门窗并未关紧,室内十分通风,仍然可以清楚闻到浓浓的药味。
大床上的男子双眸紧闭,面容枯槁,全身上下瘦得几乎只剩下宽大的骨架,从脖子以下几乎都缠着布,裹着木板条,一看就知道全身曾经受过重击。
最怵目惊心的,是左胸下方三寸的地方,包扎好的布条上仍然渗着血迹。
“从几天前就不曾醒来过,药汁都是强灌进去的……”屏风处几个男子低声讨论伤员病情,个个神情严肃。
被晾在一旁的红书悄悄靠近那名男子一些,隔着薄纱帷帽,专注凝视着那副鼻青脸肿的五官,揪着裙摆的手指瞬间收紧,她心痛的快要无法呼吸,却又想要扑上去抱紧那个男人哈哈大笑。
红书轻轻抚着他变形臃肿的脸庞,手指滑落到他耳后一道突起的疤痕,双眸开始有些氤氲。
她不动声色的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小手慢慢触摸露在床侧的手臂,一寸又一寸的感受他的肌理骨骼,再来是胸膛、腹部……直到那双长腿。
当红书已经摸索到了脚趾处,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连日来舟车劳顿的身子一下子耗费太多心神,居然有些踉跄,双腿一软,正好跌坐在床缘,差点把头上的帷帽给震了下来。
那几个男子原本让她触碰伤患的动作给吸引了目光,又在湛天摇头制止之下不敢出声打扰她,一个个看得入神,等到察觉异状时,已经抢救不及。
“红丫头,还好吗?”湛天率先赶到她身边,察觉到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不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很好。”她用湛天才听得见的音量说话,不愿意让其他两人认出她来。
“大哥,我愿意尽全力帮你。”救他!
湛天闻言笑了笑,当着其他两人好奇的注视下,伸手捏捏那张藏在帷帽下的脸颊,薄纱掀起一角,稍稍露出了小部分的五官轮廓,足以教人目眩神迷。
惊艳之后,张叔和龚玄阳不约而同的失望对看,眼前也只有把尉迟观医好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事,就交给命运安排吧。
尉迟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中茫然的走着,每一步都痛得龇牙咧嘴,像是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掉了。
一幕中箭落马的影像跃入脑海,接着是粉身碎骨般的剧痛。
他好像看见张叔瞬间击倒了他四周的马匹,让它们呈放射状倒下,乘机在慌乱中将他捞起,却还是来不及挡住那几匹马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又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意袭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快死了,他不用娶萧湘湘,却也娶不了红书了。
红书……尉迟观想着她真诚无伪的一颦一笑,想着她眼里货真价实的情意,想着自己承诺她一定会平安归返……
只要我求你,你就会平安归来?
红书为他担忧的脸庞浮现眼前,他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忽然使劲的呼吸,继续迈开步伐,在这片虚无中向前走。
他下意识的知道,不走,不痛了,就是活不了了。
而他宁可无时无刻的痛着,也要活着回去娶红书!
她不希罕他当高高在上的王爷,不想要他在沙场上立下的汗马功劳光耀门楣,不介意他不够斯文、不够俊美、不够风流倜傥的长相,只当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他可以不当王爷,不做将军,不再为了年少时的屈辱,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只要有她陪在身旁。
他想做她的有情郎,一辈子陪着她做包子,再依偎在梧桐树下乘凉……
尉迟观牢牢捉住这些想望,让未来的憧憬给予自己奋力生存的力量。
他偶尔会漂浮在虚无之中,像块汪洋中的浮木载浮载沉,更多的时候他都持续被痛意侵扰,还会时常听见龚玄阳忧心忡忡的声音,还有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