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无争来接她时,她还狠瞪了他一眼。
她还在为下午的事发呕!都怪这木头人让她生气!她一生气就失去打扮的兴致了。
她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平无争不明所以,但在她不愿开口说明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开口问。
小格格天真烂漫的跑过来,亲热的抱住路弥的大腿。
“小姐,几天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她仰着小脸笑嘻嘻的说。
路弥又狠瞪了平无争一眼。
“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不要教小孩子说这种话!”
这死木头人,对别的女人就说得出这种甜言蜜语,却独漏了她?!
“我从没说过那种话。”平无争解释道。“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好得很,”她的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她走过去,用力踹了车子的轮胎一脚。打开车门时非常用力,甩上车门更是用力!
平无争站在原地看她粗暴的动作。
这样叫好得很?那它的很不好呢?他不愿再想下去。
短短的路程,车里只有小格格的声音。
她不停的说着转学后的双语幼稚园有多好,大家多喜欢她,她的美语说得有多溜!
她的自言自语直到进了罗卡餐厅才停下,平甚严与友人早在VIP室等候他们了。
平甚严人如其名,给人的感觉非常严肃,眉心有着深深的皱摺,一副烦劳过度的模样。他的身形高大,平家兄弟俩继承了父亲优秀的外在条件。
短暂的介绍寒暄过后,他们才坐下,菜一起上完后,平甚严传达给餐厅经理不想受打扰的希望。
小格格坐在路弥与平无争两人之间,表情畏惧的看着平甚严身边那两位一男一女的外国人,他们一直盯着她看。
虽然他们同样是外国人,但她却打从心眼里排斥他们,他们的存在提醒了她所存在的现实,她跟爸爸与路弥的不同。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他们一直用英文交谈,她有些字听不懂,更讨厌!
“天鹅国?”突然,路弥惊叫一声。
也难怪她会这么惊讶了,对服装设计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天鹅国。
天鹅国出产的天鹅丝线与布匹闻名全球,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布料,因产量不多,所以价位一直居高不下,除非有特殊管道,否则平常人是无法见到这种顶级布料的,天鹅丝线与布匹比黄金还要珍贵数百倍。
那位外国人,也就是大胡子奥图对路弥的夸张反应并没有特别表情。他对身边的奥黛丽使了个眼色。
她点点头,从贴身的袋子里取出另一个精致鼓实的小袋子,横过桌子,递给对面的路弥。
路弥张目结舌的接过,那慎重虔诚的表情仿佛在接过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般。
那只是一个米黄素面的布袋,但织成的丝线却宛如有着生命般的隐隐发亮,在室内灯饰的照耀下,米黄色的布袋奇异的闪着金黄的色泽,七彩光条在布面上不停流窜。
路弥感动得几欲落泪。
打开布包,里头居然又是满满的七彩丝线。她头着手虔诚的捧着那些发光的丝线。
“这……这要多少钱?我跟你买。”她问奥黛丽。
就算倾尽所有,她也要留下它们!
“这是送你的见面礼。”奥黛丽说,将视线从小格格移到路弥身上。
“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要送我吗?”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格格好奇的要拿她手上的丝线与包包,路弥连忙将东西放到她触摸不到的位置。
小格格不悦的嘟起了嘴。
奥黛丽连忙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包,飞快站起身走到小格格身边放进她怀里,抚了下她的头发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下小格格可高兴了,提着小包包在路弥眼前晃动,开心的炫耀。
路弥哼了一声,虽然有点嫉妒,但还是选择不理会她。
“如果你们不嫌弃,尽管收下吧。”奥图那张饱经风霜般的脸出现朵不太自然的微笑,可能因为他总是严肃的,从他锐利的眼睛便可看出。
“那以后我可以订购你们天鹅国的丝线跟布匹吗?”路弥得寸进尺的问,眼眸闪亮亮的。
她知道天鹅丝线与布匹的产量一定,且全被包走了,但她就是想碰碰运气。
谁叫她是服装设计师?为了这宝贝,被当成厚脸皮她也没话说。
奥图与奥黛丽父女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奥黛丽开口。
“路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们请平先生安排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是想请路小姐为我们天鹅国的皇室设计服装。我国的凯特陛下与荷莉皇后非常喜欢路小姐的设计风格,所以想请路小姐设计一些轻松又不失典雅的服装。在路小姐为我国设计的这段时间里,国内的所有资源随路小姐应用,包括天鹅丝线与布匹。”
路弥没有反应,事实上她整个人已经呆住,且极度惊愕的找不到声音。
“她得到天鹅国去吗?”问话的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平无争。
奥黛丽看着他,脸色不自觉的柔和些许,流露罕见的小女儿娇态。
“如果路小姐愿意的话。”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路弥去的话我也要去!”小格格突然高声叫嚷。
她嘴巴嘟得高高的,紧抓着路弥的衣服,一副谁敢拆散她们,她就跟谁拼命的模样。
“小格格一起去的话,将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不苟言笑的奥图又温柔的笑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会备专机送你们到天鹅国,且给予最高级的贵宾礼遇。”
接下来的时间,回过神来的路弥陷入了极度疯狂里,而随着她的又哭又笑,小格格也跟着卷入她的疯狂中。
直到他们告别平甚严与奥氏父女。
回家的路上,平无争一直面无表情。
他在思索,路弥却以为他在不高兴。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那我可以留下来呀,反正设计这工作在哪里都可以进行的。”她说。
从极度的喜悦里冷静下来后,一些现实面的问题也就急速的掺了进来。
包括天鹅国是个她不熟悉的国家,光知道天鹅丝线与布匹是不够的,她连那里的人民的生活习惯、饮食起居、气候状况,甚至位在地球上的哪个地方都不知道,这么冲动的前去,搞不好三天后就死在那里了。
而且她才刚发现自己爱上他耶,就这样飞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度去,岂不是拱手将他让给那个狡猾的张乔芬?
可是……天鹅丝线与布匹耶!她按着自己心口上的口袋,那小布包就在她的手心下,仿佛散发着热度,鼓励她勇往直前去争取!
她痛苦的皱眉。这真是天人交战!
“爸爸不希望小格格去,那小格格就不要去,踉跄弥一起留下来。”小格格坐在路弥的大腿上说道,她非常懂得见风转舵的道理。
平无争宠爱的拍拍她的头。
“我不是不希望你去,而是对奥氏父女的动机存疑。”他瞥了路弥一眼。
闻言,路弥立刻从自己想象出的两难情绪里跳脱出来。
她皱起眉。“你干嘛怀疑人家?他可是你老爸的朋友耶!而且他们人那么好,还送我们天鹅丝线,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到吗?我想你不懂!”她嗤哼一声。他要是懂的话就不会这样怀疑了。
“那他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找上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么优渥的待遇?这世界上优秀的设计师这么多,他们为什么不去国外找,反而在台湾这个蕞尔小岛锁定你这个初初冒出头的设计师,来为他们的皇室设计服饰?
“我不是对你的能力存疑,也不是怀疑我父亲的朋友,我看得出他们是好人,只是这里头有太多的不合理,加上,”他顿了顿。“我觉得他们看小格格的眼神不太一样,也许他们讨好的不是你。”
“嗯,他们一直盯着我看。”小格格点点头。
平无争直觉这里头另有文章,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觉得奥氏父女是为小格格而来的。
平无惧已到德国许久,希望他已找到丽莎,就算是一点线索也好,只有这样,他才能尽早知道自己该有的立场,好去应付不可知的将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我去天鹅国,所以才说出这么一番话的?”路弥隐忍着怒火。
没错,她是没名气,但不代表她能力差呀!人家看上她的设计能力是他们有眼光,他的话简直就是故意在贬低她,明说得好听,什么不是对你的能力存疑,实际上心里大概早将奥氏父女笑了千百遍了,居然跑到这蕞尔小岛来找她回去为自己的皇室设计服装?
她愈想愈生气!
老实说,平无争倒真的没想到这一点,他一直处在自己的怀疑里。
她去天鹅国?如果这能让她发挥所长,大展其才,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她似乎非常中意那里。
不过一想到往后无法再见到她,他便有股怅然若失感,不过他不会因为这样便自私的阻止她去追逐梦想。
“不是。”他说。
一时间,路弥的心头涌上难堪、受伤与屈辱。
原来是这样。她别开头望着窗外。
是她太爱幻想了、以为他跟她一样对彼此有感觉,结果现在呢?现在她在自取其辱!
车里的空气有些僵,小格格则一脸茫然。
“爸爸不是要一起去天鹅国的吗?”她问。“我们一家人都没一起出去玩过,班上同学的爸爸、妈妈都会带他们出去玩的,我还以为我们是要一起去天鹅国玩的耶。”爸爸不跟她和路弥一起去吗?
这个念头让她有点伤心,她扯着沉默不语的路弥。
“路弥,爸爸不去我们也不要去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分开。”
此刻的路弥正处在自怨自艾、千烦万硕的沉痛情绪里,而哀哀欲泣的小格格的恳求软语更是让她灯上加烦。
她濒临爆发边缘。
车子一停下,她便用力打开车门,将大腿上的小格格往座位上使劲一抛,长腿跨出车外。
“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要把我算进去!我跟你们没有关系,听懂没有?”她大声咆哮无情的话语,然后用力甩上车门,大步的走向自己的店面。
小格格先是吓愣几秒,接着开始号啕大哭。
她又是哪根筋不对劲?平无争哄着小格格,发现无效后,立刻开门下车。
他拉住正努力试着要打开门锁的路弥。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对一个小孩这么大声?她是惹到你了吗?”他生气的问。
路弥甩开他的手。
“我就是喜欢大声,怎样?你少来烦我!”她转身开门。
他又将她拉回来。
“你去跟小格格道歉!”他动了肝火。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做错事!什么一家人?我又不是她妈,我连她是哪里来的杂种都不知道,她——”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旋即又被呼啸而过的车声给淹没。
路弥除了感觉到脸颊上的火热,也瞬间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但她非常不甘心,愤恨的瞪着他。
平无争的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
“以后不准你再接近她。”他咬牙切齿的说完,绝然转身。路弥无法动弹。她只觉得全身发冷,他声音里的寒度让她不自觉的颤抖。
“小格格!”
忽然,平无争焦惧的大叫声像把剑似的砍进她的心里。
头一抬,只见小格格的小身子奔跑在马路上,她不停的跑着,横冲直撞,路上的汽车不断的发出刺耳的煞车声,一台接一台,咒骂声一句接一句,险象环生!
平无争追在她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路弥感觉平无争与她之间的距离并没因他的疾跑而拉远,却开始觉得自己的肺有些发疼!
她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她也跟着疾奔了起来!
她疾跑着,不顾一切,内心深处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在体内四处逃窜。
小格格安全的跑过马路,谢天谢地!
平无争则没有那么幸运,一台疾速驰来的摩托车撞上了他!猛烈的撞击力将平无争高大的身躯整个弹了出去,摩托车则砰然倒地。
路弥屏着气奔到他身边。
他晕了过去,她却以为他死了,苍白着脸探着他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气。
满肚子的怒气,不过她知道她可以发泄在谁身上。
她站起身,怒火奔腾的走过去,用力踢了倒在一旁的摩托车一脚。
摩托车上的两名年轻人已经站起身来,一脸凶狠的样子!
“妈的,你干什么?”其中一个脱下安全帽,露出金褐色的头发,推了路弥的肩头一把。
二话不说,他的腹部就挨了路弥使劲全力的一拳!
他抱着肚子蹲到地上,而他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朋友则尖叫一声,开始千到他身边哀哀哭泣。
“下次骑车眼睛给我睁大,罩子给我放亮,否则我杀了你!”他凶恶,她比他更凶恶!
年轻人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来,才举起手还来不及挥出去,小腿肿骨又挨了路弥结实的一脚,他当场痛得冒出眼泪,又蹲了下去。
路弥不再理他,一转身,才发现原本躺在那里的平无争早已不见人影。
她举目四望,呆住了。
然后她想到小格格,又开始漫无目的的向前跑。
该死的!她真应该把自己这张嘴给缝起来的!嘴巴那么贱干嘛?小格格要是发生什么事,她死一万遍都不够!
凌晨两点,商家的店面早已关上,霓虹看板熄灭,宽阔的马路上除了偶尔驶过的车外,只剩还在工作的红绿灯与路灯了。
平无争自马路的另一头缓步走来,满脸的筋疲力尽。
他几乎整个镇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格格,她会跑到哪里去?
担心她出事,他到派出所报了案,虽然要失踪二十四小时后才能加入协寻,但在这个表上,警察大人都认识小格格,因为她那张外国人的容貌,甜美又可爱,他们答应平无争会加强巡逻。
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这么晚了会在哪里呢?要是遇到坏人……
平无争不敢再想,忧烦又无助的扯着头发,想着小格格会去的地方。
但她会去的地方早被他找遍了,他烦恼的叹了口气。
远远的,他看到路弥蹲在他的车边,脸埋在臂变里,把自己蜷曲起来。
他走到她身边。
“起来。”他冷漠的低睨着她。他没有心情去安慰她。
听到他的声音,路弥像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站起身,见他身边没有小格格的影子,睁得大大的眼睛立刻又盛满恐慌,被泪洗过的眼眶又瞬间转红。
在四处找不到小格格和他之后,她又急又累的回到这里,蹲下来休息一下子,原本想再去找的,没想到居然无法自抑的哭泣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哭泣了,也不记得为自己上一次的失言后悔是什么时候的事,但当这两种情绪一来,她就哭得无法控制,深切后悔了。
“你没找到她吗?”话一出口,两颗豆大的眼泪也顺势滴了下来。
原本对她有着满腔愤怒情绪的平无争,一见她掉泪,在措手不及与不舍的情况下,冷硬的表情软化了些许。
但这不代表他已经原谅她。
“我会找到她的,到时候我不会再让你有伤害她的机会。”
他冷酷的声音让路弥后悔的泪水掉得更凶了。
平无争推开她,不去看她爬满泪痕的脸庞,那会让他更加心烦。
才要开门:他腰间的手机便铃铃作响。也许是警方找到了小格格!
显然路弥也是这么想,立刻停止啜泣,关切的趋前专心听着。
结果电话那头的不是警察,而是意料之外的安楷,但她的来电却给平无争与路弥带来极大的喜悦,并松了口气。
小格格好好的在安楷家,哭累了之后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原来是安楷晚上出门买日用品时,遇到了边走边号啕大哭的小格格。
小格格不说发生什么事,只是一劲儿的哭,安楷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等她睡了后再打电话给平无争。
挂了电话,平无争心急的想立刻赶到安楷家。
路弥也想去,但一看到他的脸色,恳求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直到他的车子驶远,她才默默的踱回家。
她整夜没睡的打包东西,整理行李,弯身拉上行李箱,转身对这生活了几个月却改变她一生的地方做最后巡礼。
这样就好。
既然无法忍受平无争鄙视冷漠的目光,倒不如潇洒的转身就走。
至于小格格……是她对不起她,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弥补她的。不过那也要她想见她才行。
她骂她杂种,她恨她一辈子她都可以理解,操作她自己被骂杂种,早将骂她的那人打进医院了。
将行李箱放在门外,凝望对面沉静黯黑的书店好半晌。
她摸摸早已不痛的脸颊。其实当时他打的也没那么大力,她只是心痛大于肉痛。
看来他是不会从那扇门里出来了。废话!他又不住那里!他是狡兔三窟的哩!
突然没来由的怒火,她回过身重重的落了锁,拉起行李箱大步走,不再回头看一眼。
死木头人!最好不要再让我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