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里几个姐妹的帮助下,她换上了一身修女服,手握着十字架,极力抑制着自己过于激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气,走向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打开,他站在那儿,焦急而忧虑,永健双手紧紧握着,强迫自己不许逃走,脸上保持笑容,“你好。”
阮伯荣看见进来一个修女,心下本不以为意,然当她开口——
他吃惊地转身,走过去目光紧盯着她惟一露出衣服外的脸庞,忽然之间冲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哀求的声音:“不,不,不,永健,不要,任何惩罚,永健,任何惩罚,除了这个,不要,不,求求你,永健。”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永健保持着清醒而不被他的哀恳打动,“阮先生,叫我刘姐妹吧。你太激动了,坐下吧。”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对。”伯荣无法面对那一脸温和的表情,这不是永健,永健的表情永远是激烈而生动的,无论快乐、生气,她永远是直接表现出来,而不是这样的,她脸上不会有淡然的表情的,这不是永健,他的感情不接受,但他的理智却明白地知道她是永健。
伯荣无法承受地摇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待他一离开永健就跌坐在椅上,虽然许久不见,但一照面,自己仍能感觉出他的情绪、他的心情;他的孤寂和他的负疚,同他的不可置信一样扯痛了她的心。
不,这是危险的!不能再让他掌控自己的心了!拭去额上的汗,永健迷迷糊糊地逃出了会客室。路过孩子们的房间时,她的双腿忽然被抱住了,她悚然一惊,才从迷境中回神,低头一看,小风风光着双脚抱着她,她弯下腰,脸上恢复了笑容,“风风,怎么了?”
“永健妈妈,你穿这个衣服是不是以后也像院长妈妈一样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了?不会再出去了?”风风微仰的脸上有希翼的神色。
“是啊,不出去了,永健妈妈以后一定会和小风风在一起的,好不好?”
“太好了,永健妈妈,拉勾勾。”风风兴奋地伸出手指高高举起。
永健见他赤着的双脚不住哆嗦,就蹲下身,一手抱起他,一手和他拉勾。
不料手腕痛得无法好好抱起他,她忙放开手,“风风,快上床睡觉,要乖哦,明天永健妈妈才会陪你哦。”
“好,我会乖的,我最听话了,永健妈妈晚安。”他在永健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跑回床上去了。
永健跟进去,帮他盖好被子,又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才走进医疗室,拉起衣袖一看,整个手腕都青肿了,他——
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不料,第二天一早,她正在替孩子们穿衣服时,刘修女匆匆进来,“永健,昨天那个人又来了,你快去换衣服。这儿我来就好。”
“又来了?”永健匆匆回房换了衣服,平定一下情绪,缓步走向会客室。
门一打开,呆住的是永健。
“永健,真是你吗?”刘平激动得浑身颤抖。
“爸爸,是你?”永健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急切起身而站立不稳的身子。
“永健,”刘平一把抱住她,老泪纵横,“你这孩子……”
“爸,”永健也不由得激动落泪,“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伯荣脸色阴郁地望着依旧一身修女服的永健,看着她热切地对待她的父亲。
“你这几年去哪儿了,好不好,怎么不写封信回来?你真忍得下心放你老爸一个人过日子?”等心情平静了些,刘平抚着女儿的脸,一声声地问。
“爸,那时候我以为还有大妈陪着你嘛,昨天英宁刚告诉我大妈和何南真的事,我才知道我有一个这样了不起的爸爸。”
永健扶父亲坐下,依偎在他身边说:“不过我一直有注意你的消息,你不是把公司交给怀真了吗?你生病我也知道,只是不方便出去,不过我曾打电话问过医院,知道你不碍事才放心。”永健握着父亲的手,“爸,叫凯文回来吧,告诉他我现在很好,叫他和怀真结婚,生几个孙子给你抱抱,你也到了该含饴弄孙的年纪了。有空就来看看我,我在这儿过得很幸福,在这儿,几年下来,我学会了宽恕和感恩,我的心现在很平静。不再像以前那样怨天忧人了。”永健温和地一笑,“只是听了英宁说的话后,一直想对爸爸说声抱歉,以前是女儿太不懂事了,一直为难你了,爸爸,对不起。”
刘平眼眶又红了,“不不,不是你的错,是爸爸的错,害得你跟伯荣产生了误会,永健,你真的不跟爸爸回去?这几年伯荣一直很照顾我,也经常来陪我,还把你以前写给我的信都拿给我看了,爸爸这才知道,上一代的事给你带来了多大的伤害,永健跟爸爸回去吧,让爸爸照顾你。”
永健笑了,“爸,我走了,这儿的孩子们怎么办?你要是真的有心照顾我,就再捐点钱给我们孤儿院吧,我们也好在孩子们的睡房多装几台空调,天冷,孩子们万一踢被可就非感冒不可了,还有,我们院里有个孩子想学医,已经高中了,成绩是一级棒的,可惜学费太昂贵了,呀,我怎么说到这儿来了呢。”永健一笑,“我已经习惯这儿了,爸,我在这儿真的很好,你别担心我了。”
“可是,伯荣……”刘平还欲说。
伯荣打断了他,“我和永健说吧,爸。”
“永健,你还怨我吗?”伯荣走到永健面前。
“不,早已不怨了,其实当年的事大家都有错。”永健温和地笑着,对上了伯荣的眼。
那炽热的眼神令她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她的眼神恢复了平静澄澈。
“你说谎,如果你真的不怨我了,为什么不肯离开这儿和我重新开始。”伯荣轻声地哀恳着。
“我不离开这儿是因为我死去的孩子在这儿,还有就是我离不开这儿的孩子们。”永健坦然地望着伯荣,“伯荣,五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不,你说谎,你恨我,所以你不肯再给我机会,对不对?”伯荣的声音更轻了,几乎低不可闻。
“伯荣,你怎么不明白呢,一切都过去了,我学会了忘却,你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忘记那些事吧,找一个好女人,好好去过属于你的日子吧。”永健硬是狠下心劝慰他。
可永健的友善比她的恨伤伯荣更深,“不,不,永健,你不能这样。”他哑着嗓子。
这时,门“砰”的一声开了,英宁抱着风风一起进来,“永健,你还没好啊,风风吵着要你,怕你不见了,我……啊!”
伯荣完全听不见发生了什么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永健,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不住地转着转着,他只觉喉头一甜,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在英宁的惊叫声中,永健回头,正好看见伯荣一口血喷出来扑倒在地。
连忙过去一看,他昏过去了,刘平一看也只能摇头叹息,又不能怪女儿什么,只说:“司机在外面,扶他出去吧。永健,不论你是怎么想的,爸爸都会支持你的。”
永健默然不语,和英宁两人扶伯荣出去,送上车,刘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要司机开车。
反倒是永健叫住刘平:“爸爸,帮我找凯文,告诉他,永健要他回来。”
“好。”刘平向司机点头示意,车开走了。
英宁吓得握住永健手上的十字架,紧张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死掉吧?”
一抬头,永健正看着扶他时沾到衣袖上的血迹愣愣出神。
英宁推她一下,“永健!”
“怎么?”永健回神。
“他会不会死掉啊?”英宁边问边窥看永健的脸色,“他要是死掉了,上帝一定会算在我们头上。”
永健原本已经够心神不宁的了,被英宁一说更是心乱如麻,一甩头,“不会的,他,”又转头问英宁,“他不会死吧?”
“谁晓得,不过他是阮氏总裁,死了报纸一定会登的,再不行,也可以问你爸爸呀。”英宁说,“晚一些再打个电话去问问好了。”
“也对。”永健的心依旧是躁乱不堪的,“我要进去陪风风了。”
英宁见她连十字架都忘记在自己手里了,不由得嘴角一撇,“明明还对他有感情嘛,干吗那么死硬。”
永健根本不知道英宁在念什么,她充耳不闻地回到自己房里,换掉了衣服,才怔怔地跪下来祈祷。
凯文在国外一听爸爸说找到永健了,他包了架专机就回来了。
一下飞机,他还来不及去看永健,就被父亲的司机载到了医院。
原以为是爸爸因为找到永健一激动又发病了,不料,一眼见到的居然是老爸在病房外踱来踱去的情景。
“爸,谁病了?”他想一下,大惊失色,“是永健病了?”
“不是,”刘平浓眉深皱,“是伯荣,你进去看看吧。”
凯文一进病房,“咦,他怎么了?”
“他一听永健不可能还俗,就昏过去了,医生说他是睡眠不足,加上情绪过度激烈,还有就是求生意识不强,这个,说是心理因素,这样子下去很危险的,可能再也睡不醒了。”
凯文略略思索一下,“什么还俗?永健出家了?”
“我们看到她穿着修女服,而且听她的谈吐好像真的出家了。”
“你们也太好骗了,你们以为修女是说当就能当的?我想她只不过是出个难题给伯荣罢了,伯荣这样就倒了,那怎么可能再追回永健啊?永健也真是,骗骗伯荣也罢了,居然连爸也骗,看到她,我非揍她屁股不可。”
“真的吗?”原本沉睡着的伯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满怀希望地望着凯文。
“当然,”凯文自信十足,“首先告诉我你们是从哪儿找到线索找永健的?后来见面又是什么情景?”
伯荣一一道来,凯文抚着下巴细听,“嗯,嗯。”连连点头。
“明白了,首先从英宁那儿下手,老爸,你去套套她,用哀兵之计,这样就能知道永健是真出家还是假出家,还有呢,我找人去查教区档案,神职人员都必须经过仪式才能参加教会工作的。搞清楚状况后,才能明白永健心里的结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明天我会去看永健,伯荣呢,暂时别出院,待在医院里调养身体,医生不是也说你的身体不太好吗,你一定要养好身体,才能有力气应付永健千奇百怪的要求。而且我还会找个朋友来帮忙,虽然这家伙整死人不赔命,不过每次整完了人倒都能把事情解决。伯荣你要有心理准备,他有可能会要你跳楼、撞车、投河。所以我叫你养好身体,只要到最后你没死,永健就是你的。”
“真的?”伯荣高兴地坐了起来,“他怎么会和你交上朋友的?他会答应吗?”
凯文苦笑一下,“他一来我才头疼呢,他是夏洛米家族的那个小儿子,看过我拍的几部片子后就死缠着我,要我和他合作,我被他缠得烦死了。”凯文揉着额头。
“他要你拍什么你就和他拍嘛,反正夏洛米家族有的是钱。”刘平劝儿子。
“你知道他打算拍的是什么?他想拍的是《圣经》,上帝,这一接下来我就死而后已了。”凯文拍拍头,“好不容易下了狠心包专机躲开他的,又要引他来,我的上帝。”
刘平同阮伯荣面面相觑,早有耳闻夏洛米家族都是怪胎,没想到居然怪成这副样子,拍《圣经》?!
伯荣可怜兮兮地看着凯文,生怕凯文会改变主意,凯文轻叹一声:“别像小狗一样看着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只是让我先过两天安生日子,OK?”
“嗯嗯,呵呵呵……”伯荣想到凯文说的美妙远景,就傻笑不已。
凯文看着这只不知死活的八月半鸭子,就连连摇头。
第二天一早,凯文来到孤儿院里时,正逢永健带着孩子们在玩老鹰抓小鸡,一身便装的她正笑得开怀,忽而转头看见了凯文,她丢下孩子们直冲过来,“凯文。”
凯文大张双臂,接个正着,“永健,你这个死丫头,让我们吓死了。”
“凯文,凯文,我好想你哦。”永健躲在凯文怀里,几乎不想离开。
孩子们围了过来,“男生抱女生,羞羞脸。”
永健一回头,“哼,他是我哥哥,你们有意见吗?”
“哗,好凶哦——这么大了还要哥哥抱,一样羞羞脸。”大家像唱歌一样说完,哄地一散而逃。
“好啊,你们敢笑我。别跑。”永健嘴巴嚷嚷着,脚可是一动都没动。
“好啦,都跑光了,”凯文把她抱到太阳下的秋千上,“永健,告诉我吧,关于你这五年来的心情。”
永健脸上的笑渐渐收起,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惶然。
凯文轻推秋千,“就从那个孩子说起如何?”
老旧的秋千一阵吱嘎作响,永健的身体颤抖着,“他死了。”她用英语低语了一声。
凯文定住秋千,“告诉我,永健。”
“是我害死他的。”永健的声音哽咽,站起来拉住凯文,“凯文,你陪我去看看他。”
凯文拥住永健的肩,将热量传到她冰冷颤抖的身上。
永健无法自已地颤抖,“我从来不敢去看它,虽然那儿埋的只是一条染血的被单。我是凶手,是我杀了他,是我自己不好,不该不顾自己的身体,不顾他的安危,害得他连出生的权利都没有。”
走到后院,一个小小的十字架竖在偏僻的一角,永健跪了下来。“当时,我只想着他父亲不要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伤心,失去他之后,我才知道我要他。我爱他啊,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是我的孩子,是依附着我而存在的,我有什么权利因为不想让孩子承受私生子的名声而放弃他呢。我……是我的懦弱害了他,这是我的罪,我必须接受惩罚。”
凯文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发,“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大家的错,我、怀真、伯荣都有分的,是我们大家的错,所以,我们大家都没有幸福的权利。”
“不不不,这怎么能怪到你和怀真的身上呢,这分明不关你们的事啊。”
“若不是怀真,伯荣怎么会对你产生怀疑,又怎么会向游学单位调查?而我要是不拉你作应付那些女人的挡箭牌,又怎会害得伯荣误会你?”
“可怀真是因为爱你才……”
“以爱为名就能伤害他人吗?伯荣也是因为爱你才会犯错的,你能原谅他吗?即使原谅了他又能再接受他吗?永健,将心比心,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凯文一脸的忧伤,“在你刚失踪那会,我根本无法面对她,她的爱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妹妹、我负欠良多的妈妈,你以为我和她还有未来吗?”
永健哑然,原来凯文身上的十字架也不轻。
“可是我没事啊,当时连医生也说我活不了,后来,我活下来,医生说是奇迹,我想是怀真为我发愿茹素的缘故。那个,凯文,你就原谅她嘛。”永健连这么牵强的借口也搬了出来,可见是急得口不择言了。她自己也知道,定了定神,“还有妈妈,是医院的责任,是英宁从追求他的一个医界人士口中得知的,是医疗事故,因为主刀的人是院长的儿子,所以医院推卸了责任。”
“别说这个了。”凯文温文一笑,“我难得回来几天,永健可不可以陪我回家住?”
永健想也不想便回答:“当然好。我去收拾一下衣服。”
“对了,你现在应该还有写广告脚本吧?玉英宁拍的有些广告,我一看就知是你写的。”陪着妹妹向外走去,凯文笑得眼角弯弯。
“是啊,你也知道啦,新人拍广告时,剧本总会有点欺侮女孩子的,露这露那的,除非有更好的免费剧本,不然也不好提出换剧本。我一开始是帮英宁忙嘛,后来做出点口碑了,也有人通过英宁指定我写呢。”提到自己的专业,永健依旧颇为自豪。
“就是不太敢肯定,也怪我,如果早点往这个方向找你就好了。我总以为你……”凯文的脸阴了下来。
“哥。”永健的眼泪被他的语气催出来了,“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凯文摇摇头,转开了话题:“我一回来就看你来了,也不知道老爸怎么样了,不过,永健一回家,老爸肯定高兴得嘴也合不拢。”
“哪有那么夸张,呀,你说回来几天?你还要走?”永健收拾了一半忽然想起。
“我,”凯文苦笑一下,“我没办法和怀真待在一个屋檐下,我还爱她,可是一见她就会想起她犯的错。我很矛盾,只有尽量避开她。”
“可是,”永健急了,“你不能这样,你走了,爸爸怎么办?”
“伯荣会照顾的。”凯文不假思索。
“咦?”永健怀疑地看着他。
“否则你以为我那么不孝?知道老爸有病在身还四处走?那时候,因为妈的死和你的事,爸爸不愿意见伯荣,后来伯荣在我们家门外跪了五天五夜,爸才让他进来,一进来就用手杖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躲也不躲,又在妈妈灵前发誓,无论你是生是死,他这一生都只有你一个妻子,老爸才稍微消了一点气。后来眼见他为了找你又要兼顾工作还要帮怀真维持刘氏,忙得病倒了两三次,这才原谅了他。后来老爸病倒,刘氏却一点没有动摇,都是他的功劳呢,否则,你这个没商业头脑的大哥,早把刘氏败光了。”
“怀真呢?”永健闲闲一提。
“怀真也做了不少吧,好了吗?可以走了吗?”凯文明显不愿提到怀真。
“好了,我和院长嬷嬷说一声,你等我一会儿。”
“好。”
过一会儿,永健领着个孩子进来了,“我要带他一起回去,因为我答应了以后不离开他的。”
“来,风风,叫叔叔,叔叔是永健妈妈的哥哥呢。”
风风抬起头,审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才绽出一个笑,“叔叔。”
“你好,风风。”凯文对他一笑,“我们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一个爷爷,还有一个刘姨,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风风一定会喜欢的。”
一行人回到家,就见刘平正在吩咐厨房做这个做那个的。
凯文上前一步,“爸,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要回来,才吩咐厨房准备好菜啊。”
“凯文,永健,你们回来了?!”刘平惊喜交加,“太好了,咦,还有个小客人啊?”
“爸,这是风风,我们院里的小孩。”永健笑着介绍:“风风,叫爷爷,爷爷是姨和叔叔的爸爸哦。”
“爷爷,你好,我是风风,跟姨来做客的。”
“好,好,欢迎,欢迎。”刘平高兴得不得了,“张嫂,叫厨房再多做几道菜,一定要有滑蛋牛肉和鱼香茄子,永健爱吃。再多做两个少爷爱吃的菜噢。”
“好。”
“爸,别忙了,你刚刚叫厨房做的又是什么?”凯文走过去使个眼色。
“哦,那是要送去给伯荣的,医生说他积劳成疾,又积郁过度,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这些毛病全出来了,需要好好调养,偏偏他又全无求生意识,唉。”刘平不用装,一想起医生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唉声叹气。
永健一听之下脱口问:“要不要紧啊?”
“病可以长期调养,麻烦的是他一点也不合作,只有我送去的饭菜,他还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吃几口,唉,这样下去,唉——”刘平连叹几声,听得永健一阵阵的不安。
正当这时,大门一响,有仆人进来说:“少爷,你有客人。”
凯文一抬头,“我的上帝!”他几乎昏倒。
进来的是个金发蓝眸的美男子,一见他就奔过来一“巴”,正正宗宗是“巴”,双手抱住不够又脚也勾上去,“凯文,你怎么能抛弃(逃开)我?”
凯文还没来得及纠正他那一口半生不熟的中文,“啪”的一声——
刚进门的刘怀真手里的公文包、手机、手提电脑通通落到地上,惊诧地盯住他们。
刘平也一手抚额,一手指着他俩,“凯文,你、你、你不会在国外搞什么……”
“拉斐儿,下来。”凯文生气了,“再不下来,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下来就下来,人家千里召召(迢迢),追求(着)你而来,你不但不欢爱(迎)我,还对人家那么恶(凶),枉费我一心一意地对付(对待)你。”嘀嘀咕咕一长串话下来,大家全笑了,只有凯文脸色依旧不好看。
“拉斐尔·夏洛米,麻烦不要讲这半吊子的中文,OK?这儿几个都听得懂英文。”凯文问他,“你又来干吗?”
“我来找你帮我合作拍片嘛,凯文,人家诸葛亮不过七擒孟姜女(孟获),我这样子求你,你都不心动(感动)?”拉斐尔可怜兮兮的表情颇让人同情,可他那稀奇古怪的中文,哦,老天。
凯文斜眼看他,忽然勾勾手指,“过来,我们私下谈谈。”
“好,”拉斐尔像只小狗似的巴上去,“就算你要我献身,我也会为艺术而牺牲的。”
“闭嘴。”凯文一手勾住他,就将他带入书房。
大厅剩下的四个人,互相看看,同时一笑,笑过后,刘平才对怀真说:“怀真,你带永健和风风去安顿一下,他们要住几天。”
“好啊,永健,爸一早就为你准备了房间,我带你上去吧。”
“这,反正有房间,倒不急,我想今天送去给伯荣的饭菜我来做,怎么样?”永健望着刘平。
“好啊,好啊,你来做,伯荣一定会吃光光的。”刘平连连点头。
“那么,爸,你和风风说说话,怀真,你能进来帮我吗?”永健望向怀真。
“好。”怀真吩咐佣人将东西送进自己房间,跟着永健走进厨房。
“怀真,你还爱我哥吗?”永健边洗菜边问重点。
“当然,可是当年……”
“别提当年的事了,谁都会犯错的,错了只要及时补救就行,凯文还是爱你的,否则他也不会远避他乡,我这次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你和凯文,既然你们都是有心人,那就行了,只要你努力,凯文迟早会投降的,不要再以愧疚的心态来对凯文了,OK?因为我都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要以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爱他的女人的心态去面对他,明白吗?”
怀真双手捂脸,泪从指缝中渗出来,吞声饮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永健拍拍她的背,“别这样,当年的事真的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伯荣不够信任我,我自己也不够坚强,总而言之呢,缘分不够。”她回手开炉子,把锅放上去,手势利落地炒菜,一边又看看另一个炉子上的汤,然后东翻西找地翻出几根干辣椒,剪开,把里面的籽全拨出去。
她正忙着,觉得身后怀真抱住了自己,一声声轻而诚恳的“对不起”从被泪湿透的肩背上传过来,她伸手拍拍她的头,“别哭了,对,以后几天尽量公事安排好就回来,我替你们制造机会。”
“永健,我,谢谢。”怀真无法说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实在无话可说。
“谢是不必了,来,帮我把这道菜装进保温壶吧,我还要做一道。”
“好。”怀真接过盘子,小心地装菜。
在外偷听的凯文和拉斐尔同时互看一眼,然后离开,拉斐尔点点头,“我有主意了,你呢继续躲着她,时时就拉上我夹在你们中间,我呢,等她来找我谈。”
“又卖什么关子?”凯文嘀咕一句,“走吧,快吃饭了。今天让你尝尝什么是正宗的中国菜。”
“太棒了。”拉斐尔笑嘻嘻,“家常便菜(饭)我最喜欢了。”
“上帝,你还是说英文吧。”
“不,入乡就要俗随(随俗)嘛。”
“你再俗随(随俗)的话,我就要疯发(发疯)了。”
“这个我知道,气意风发是不是?”
“上帝。”
而后,拉斐尔每每在永健安排怀真和凯文独处时插一脚,不过两天,永健就揪出了这个不识相的“第三者”。
拉斐尔终于如愿能与永健一谈了,“拉斐尔,你知道怀真和凯文是……”
“我知道她的事还有你的事,凯文告诉过我,他和怀真破坏了你的幸福,所以,他也不能得到幸福,除非找到你的幸福,所以问题在于你,如果你能幸福的话,他自然会解开心结接受怀真。”
永健皱眉沉思,“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啊?”
“他还告诉我,原本你五岁时能得到父亲的爱,是他破坏了,让你连父爱也舍去了。后来他知道了真相,想要弥补,却又害你失去了爱人和孩子,他心里的十字架绝对比你想得要重得多。”拉斐尔马上又说上一串加强效果。
这回永健的皱眉可是货真价实的烦恼,“那怎么办?”
“我介绍几个不错的人让你认识一下,说不定你们会来电,OK?”拉斐尔说着就掏出皮夹,打开,“这是我大哥米加勒,他为人比较火爆,不过对女人来说他是个热情的情人;葛布勒是二哥,他性格比较活泼;不过一向以体贴温柔闻名于伦敦的乌列儿是我三哥,他是我们家最稳重的一个,如果没有他,我们的家族企业早就给我们玩完了,女孩子们最喜欢追着他跑了,可他居然到现在都没有过女朋友,没有初恋我能理解,因为我也还没有,可是连女朋友都没有。他真是怪胎,如果你喜欢怪胎的话,我跟他说本地有很好的市场,他就会来了,或者叫凯文告诉他我出车祸了,他也会来的,你觉得怎么样?”
永健啼笑皆非,“行了,行了,拉斐尔,我自己想办法。”
“噢,”拉斐尔失望地扁扁嘴,“又没推销出去。”
“你干吗这么失望?”
“我在家是最细(小)的,他们天天管我,由腿管到头,烦死了,替他们找到老婆,就不会管我了吧。”拉斐尔一脸苦恼。
“永健,我要杀了你,你答应我的广告脚本呢?不是跟你说今天要的吗?”英宁直冲过来抓永健。
“啊,是今天吗?”永健约略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件事。
“你还啊?我明天一早就要开会了,你居然……”英宁跳脚了,“你明明答应我的!”
“OK,OK。你今天住下,我通宵赶给你。”
“永健,我的初恋开始了。”拉斐尔紧盯着英宁忽然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