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虽然宏伟美丽到令人屏息,典雅高贵到令人觉得卑微,但奇异的是,它的存在却是那样的平易近人,与亚维侬这个小城自然而然的融合成一片,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
仿佛,亚维侬没有菲尔城堡就不再是世人眼中美丽的亚维侬;仿佛,菲尔城堡若不伫立在亚维侬这座纯朴的小山城间,便也只是徘徊在天地间一座美丽却孤独、没有生命活力的建筑物而已。
这让楼语凌不假思索的联想到菲尔这个男人,他,就像这座城堡。
令她意外的还不只这些,当菲尔带领着她走进城堡内,那一屋子的女人和小孩才是令她震惊不已的,她简直无法想象他的情妇和小孩竟然可以同处一室而相安无事。
还有,她们脸上开心而满足的笑……
“欢迎你,美丽的楼小姐。”
“欢迎你,漂亮的楼姐姐。”有几个小男孩跑过来兴奋不已的抱住她。
“姨,姨……抱抱!抱抱!”几个在女人怀中的小娃看见她也开心的挥动着他们圆圆胖胖的小手朝她伸来。
楼语凌有些失措的看着他们,身穿典雅红色晚礼服的她在这里显得十分尴尬且不自在,外人一看就知道她不属于这里吧?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格格不入极了。
习惯了上流社会的虚伪浅笑,应付惯了政商名流的交际语言,她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大家子的和善与关注,更不知道该怎么搞定怀中这个突然被塞过来的白胖小娃。
“姨。姨……抱!我要抱抱!”白胖小娃生得可爱极了,软软的身子有着茉莉花香,甜甜软软的嗓音轻轻一唤,便唤进入的心坎里。
她瞪视着白胖小娃,看着她雪白的小手死命扯着她细肩带礼服上头那条脆弱不堪的细带子,她几乎是戒慎恐惧着,无法想象如果她一把扯下她那条细带子时将会发生什么事。
好吧,就算这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没有扯断它,但只要轻轻一拨,她胸前的一大片春光将会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
老天!她真的无法热情的拥抱这怀中软绵绵看似可爱的小家伙,她根本可以预期她在未来的某一刻里即将成为恶魔……
她好想哭,谁来救救她?否则她可能在下一秒钟直接把这个小娃丢在地上,然后被人以谋杀犯的身份给踢出城堡……
才想着,楼语凌怀中的娃儿突然被一双温柔的手给接过,不一会,娃儿咕噜噜的笑声和一阵低柔的逗弄声回荡在耳边。
是菲尔,他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娃儿,一边体贴的对她眨眨眼,仿佛了解她的处境有多么的困窘似的。
会吗?他真的了解?楼语凌有些脸红了、同时也为自己竟然在短短这一刻心动于他的敏锐与体贴而感到些许气闷。
“爸——爸!”娃儿的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唤着菲尔。
菲尔开心的把娃儿举得高高的,爽朗的笑声显示此刻的他十分开心且满足,“叫得好啊,小茉莉儿,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菲尔爸爸!我也要抱抱!”一名约三岁的小男孩凑了上来,双手举得高高地,十分吃味地看着菲尔怀中的女娃。
“好,抱抱,乖儿子。”菲尔俯身把小男孩抱进怀中,一手一个,逗得两个小娃乐不可支。
“他就是这样,像个大孩子似的。”
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出现在楼语凌身旁,她回眸,见到一个有一双深蓝色眼眸的美丽女子。
“你好,我是小茉莉儿的妈妈茉莉。”茉莉友善的朝楼语凌伸出手,“不好意思,刚刚小茉莉儿把你吓坏了吧?”
楼语凌不自在的笑了笑,握住了那双白皙嫩滑的手,摇摇头。
“小茉莉儿是这里最小的娃儿,大家都宠她,也以为你一定会喜欢,才会这样突然的把她塞给你,她们没有恶意的。”茉莉又补充道。
“我知道,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没抱过这么小的娃儿……”
“不打紧的。”茉莉拍拍她的手,“女人在没生过小孩以前根本就不可能懂得如何抱孩子、亲近孩子,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是啊,可能真是这样。”她笑了笑,点点头,轻应了一声。如果她告诉眼前这个女人她觉得小孩根本就是恶魔,再告诉她刚刚她差一点把她的女儿摔到地上,她还会对她如此友善的笑吗?不,她一定不会,甚至可能惊惶失措的逃离她,逃得远远地,撇下她脸上虚伪不堪的和善笑容……
老天!她在想什么?楼语凌皱着眉,伸手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她只是看着茉莉那美丽温柔的脸庞就兴起了如此邪恶的念头?人家根本没有得罪她呀!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些女子的笑容都如此的刺眼呢?
仿佛,她们的幸福碍着了她……这真是可笑极了!
“我真的很怀疑你们如何可以相安无事的住在一起共享同一个男人。”她嘲弄的抿唇一笑,话说得极轻,站在她身边的茉莉却听见了。
“你指的男人……是菲尔伯爵?”茉莉柔柔的望向她,问着。
楼语凌被她这么一问才知失言,敛敛地低眸,“你别理我,我刚刚的话只是说着好玩罢了。”
“是吗?”茉莉柔柔的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笑了,“菲尔伯爵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每个女人都会喜欢他。”
“我听说他七年前就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小孩。”
“他是结婚了,不过我想你指的小孩是这里的每一个小孩吧?这里每一个孩子都叫他爸爸。”
“这样也无所谓吗?你们算是他的妻妾还是情妇呢?为他生孩子,却终生没有名分,他可以抱尽天下的女人,你们却只能守着这座破旧的古堡,守着他孤老一辈子,这样你们也甘之如饴!”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
茉莉越听,两道秀眉挑得越高,正想开口解释,一只手却温柔的把她给拉到一旁,把小女娃抱进她怀中,“小茉莉儿要找妈妈了。”
“菲尔——”茉莉还想说什么,却被菲尔温柔的眼神给制止了。
“生日快乐,小茉莉儿的妈。”俯身,他在茉莉的脸颊轻轻印上一吻,“我有礼物放在你的化妆台上,去打开来瞧瞧喜不喜欢,嗯?如果不喜欢,我再找人换过。”
茉莉雪白的容颜因他的吻染上一抹红韵,“菲尔,你根本不必送我任何东西,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乖女孩,去吧,我可不希望我花了那些钱还得听你训话。”
茉莉被他这一说,红了脸,还瞪了他一眼,“瞧你把我说得像是母老虎似的,可恶!”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逸自菲尔那性感无比的双唇,让原本即俊美尊贵的他看起来更加的夺目迷人。
楼语凌恍神了一会,直到她惊觉自己的目光竟然从他一出现在茉莉身边与她调情开始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没有移开过,这才有些愤然的不发一语转身走开。
是的,她在生气,很生气,气这些女人轻易的为他的笑容动容,心甘情愿的当他一辈子无名无分的情妇!气他这么自私自利,毫不知足,拥有了一个妻子还不够,公然的用城堡豢养他的所有女人!
她讨厌这个男人!讨厌到了极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甚至到了唾弃的地步
可天晓得,她为什么还是像那些笨女人一样着迷于他的俊朗与温柔?
喔!该死的,她说了什么?
着迷?她为他着迷?
不!她当然不可能为他着迷,她心里头、眼里头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跟她青梅竹马的哈帝。
这座古堡铁定是被菲尔下了魔咒!否则这些女人不会像疯了一样,共事一夫还觉得幸福万分。
楼语凌拉着长长的裙摆笔直的往古堡大门走去,脚步走得略急,还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给绊倒,她懊恼的低咒了一声,打开门,庭园里的强风骤然吹进,一阵寒意袭来,让纤弱的她瞬间被逼退了好几步。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天气!
紧扯着裙摆,楼语凌坚持走出大厅来到庭院,幸好城堡的城墙够高够厚,转一个弯避掉了风口,狂骤的风瞬间平息了下来。
夜晚,还是冷得紧,比起那一屋子的火炉佳肴,外头的萧瑟与一大片无尽的黑暗根本就成了人间炼狱,她租下的小白屋该在眼目所及之处,却渺小的让她眯紧了眼也遍寻不着。
这里,真的是魔宫吗?
只要一被恶魔骗进了城堡,就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有些急了,小跑步的奔到城墙边往下望,风将她的长发吹乱了,而深浓的寒意让站在高处的她不住抚着裸臂颤抖着。
她真的非常后悔穿成这个样子来到这里,菲尔所说的生日晚宴与她所以为的根本大不相同,所有的人都是便装出席,浑然是个大家族的餐叙而已,她却把自己搞得像是参加五星级饭店的华丽晚会似的盛重,让她一走进门就可笑的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
在她们的眼中,她的出现究竟代表什么呢?菲尔的一个新情妇?
“你似乎总是会忘了多加件衣服。”
黑暗中,那温柔低沉的嗓音又似魔魅般的靠近她了。
楼语凌身子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脚跟抵到了墙身,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他。
“你……怎么跑出来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深黑的眸有若耀眼的星光,在黑夜中闪烁不已。
“我来找你。”菲尔朝她走近,步上石阶。
“你……要干什么?”她侧过身子不住地沿着石阶往后退。
风越来越大了,让她站在风中的身子摇摆不定,几乎要把她整个人从城墙上吹落——
“啊!”脚一个踩空,她的身子不稳的往后倾倒,想起了身后可能的万丈深渊,她紧闭着双眸大叫出声。
“小心!”在她惊叫的同时,菲尔长手一伸,将她整个人圈进了他宽大的臂弯之中。
心跳的节奏比城墙上头鼓噪的强风更猛更快!楼语凌的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半点都不敢松开。
她纤弱的身子颤抖得厉害,紧紧抓着他臂膀的指尖深深的陷进他的肉里……
“没事了,乖女孩。”他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在她耳畔低语。
她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觉得双腿虚软、昏眩不已……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竟然如此的虚弱,虚弱到根本无法站立,而要紧紧依附着一个男人。
偏偏,这个男人还是她该讨厌的,避之惟恐不及的男人,此时此刻,她却眷恋着他身上的体温与温柔不肯离去。
“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他温柔的低哺像是千篇一律的承诺,对每个女人他都是如此的关怀着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不该有女人受伤,是吗?他会张开他宽大温柔的羽翼保护他所爱的女人,或者,是任何的雌性动物?
想着,她便无法再赖在他的怀里。
“谢谢你,我想我没事了。”不太情愿的抽开身,楼语凌低眸敛眉,在转眼间重拾了她一向的傲气与坚强。
菲尔瞅着她,沉默的把手上的外衣替她披上。
“这里风大危险,下回不要上这里来,知道吗?”那短短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要因为她的踉跄失足而停摆。
“嗯。”除非她真的想要找死,否则她是不会再踏上这石阶的。
“进屋里去吧,再待下去,你可能真的要感冒了。”
“我想回去了。”
“生日蛋糕还没吃呢。”
“我不饿。”惊魂未定的她,就算端到她面前的是世上最棒的珍奇美味也刺激不了她的胃口。
“好,我送你回去。”他朝她伸出手。
“不用了。”她视若无睹的越过他,径自踩着石阶、扶着墙面一步步的往下头走。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想一个人走回小白屋吧?”没伸手拦她,菲尔注视着黑暗中的她那僵直骄傲的背影。
“我是打算这么做。”
“我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走回去。”
楼语凌回眸了,人已经站定在地上,“堂堂菲尔伯爵总不会是想绑架我吧?如果是,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方圆百里几无人烟,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没有人会知道,不是吗?”
她把他说得像是个杀人魔似的……
“我不太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你了?”他的叹息很轻,在强风狂骤的夜里几乎无法听闻。
“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无法喜欢上像你这种风流自大又自私自利的男人,如此而已。”犀利的话瞬间出口,快得连她自己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风呼呼地在耳畔吹过,她暗骂一声自己是个白痴,竟然笨得在这个时候向这样可怕的男人挑衅,她是故意找死吗?月黑风高地,难不成她真的想成为今日的月下亡魂?
楼语凌紧闭着双眸,有些害怕的感觉到他的靠近,无声无息地像个鬼魅,想躲也躲不了,又何必躲?只好不争气的听见自己夹杂在狂风里那急促慌乱不已的心跳声益发张狂无比。
他的人就站在她跟前咫尺之处吧?她仿佛可以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伴着风吹过她的颊畔,然而他却一语不发,也没有伸手掐死她。
他想做什么?害怕哽在喉间,她的身子在狂风中抖得更厉害了。
“你在害怕?为什么?”一只修长滑顺的手轻轻地抚上她雪白的脸庞,温柔地问着。
倏地张眸,一股烈焰在楼语凌眼中闪耀。“你年纪大了,眼花了吧?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你?”
俊美的面容扯着一抹淡然的笑,“我也正纳闷着呢,这里头一屋子的女人可没有一个会怕我。”
“我不怕你,可也不是这屋子里头的女人。”
菲尔笑得更轻忽了,“你是真的讨厌我吧?那一屋子女人只是我的代罪羔羊而已,你因为我所以不喜欢她们,是吗?”
心事被人看穿,她蓦地红了脸,冷冷地道:“你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也不希望是这样。”灼灼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灵魂,他在她脸上停驻的时间过长,长到连自己都感到讶异。
“请放开你的手,我不是你调情的对象。”他这样看着她,让她的全身一阵虚软,动弹不得,竞只顾张着嘴反驳他,忘了他那修长好看的手还非常不得体的在她又红又白的脸颊上停留。
“对不起。”菲尔撤手……
她竟有些怔然,失落,忘了先前对他的恐惧。
一股热气冲上脸颊,楼语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种变态似的想法,转身,她踩着急切的步伐逃离。
“等等!”话落,菲尔已大步上前握住她娇嫩的小手。
“你干什么?放开我!”
楼语凌的小手想从紧握的大手中抽离,又急又切,差点弄痛弄伤了自己,直到菲尔以些微的蛮力将她的双手制住,将她妄动不已的身躯固定在他宽大的怀中,她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她瞪视着他,眼眶里带着忍住不落下的泪,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粗喘着,像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角力战斗。
“我送你回去,这一点我很坚持。”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地开了口,语气不急不躁,就仿佛刚刚他的强迫行为不曾存在过彼此之间。
“如果我也坚持呢?”让他这样一个大色狼送她回家,不等于宣告她楼语凌将在这一夜羊人虎口?
菲尔沉默了,突然退开一步,“不是我就可以了吧?嗯?如果你坚持,我就请管家先生送你回家。”
“我不——”
“不是他就是我,你的选择只有这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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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当然是选择了菲尔城堡的管家先生陪她走回去。
她以为管家很老,没想到却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比菲尔还小个七八岁吧?却没有一般年轻人该有的热情与活力,他看起来甚至有点讨厌她,从头到尾板着一张俊脸,除非她问他话,否则他不会出半点声音。
“法瑞安,你家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打破沉默,她试着开启一些无伤大雅的话题。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淡道:“好人。”
“喔?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他不是好人,根本不必如此担心你的安全而非要我亲自送你回来不可,你根本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我是他的客人,不是吗?”何况,男人送女人回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这样就称得上好人?
“你可以不是他的客人,他根本不必关心你的死活!”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我实在有点不明白——”
他有点不耐的打断她,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愚蠢似的道:“要不是担心你一个外地来的年轻女人单独住在这偏远的小屋,以他尊贵无比的身份又何需亲自来看你,还邀请你当他的客人!菲尔先生就是这样的好人,却因此让全天下的坏女人所利用!”
楼语凌微皱着眉,莫名其妙的侧过脸瞧着义愤填膺的法瑞安。
“还听不明白吗?你这女人的脑袋瓜是浆糊做的?”他几乎要气得跳脚了,要不是她是个女人,他、会直接扯住她的领口对她咆哮,“芒天下的女人都利用菲尔先生的好来接近他,每天霸占着他的笑容与温柔,天知道,菲尔先生只是同情她们而已!懂吗?”
“懂了。”她讪讪地应了声,不说话了,怕不小心误触了地雷,莫名其妙被炸死。”
这个城堡内的人都很怪,不是温柔和善得不像人的那些女人,就是暴躁易怒得像个疯子的法瑞安,要不,就是那个白天像天使,夜里像魔鬼的菲尔。
够了!她真的受够了!那个鬼报道不会比她的命重要吧?没了命,她也嫁不了哈帝,他是不是就打这样的如意算盘?
沉默,让她回家的路显得特别的漫长,短短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她却像是走了半个世纪,脚上的细跟鞋根本就是在折磨她,去时的平坦小径不知何时变成了此时的碎石子路面,坑坑洞洞的好几次让她拐到了脚。
突然好想哭,觉得自己在自找麻烦,她是疯了才会一个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啊——”才想着呢,鞋跟又是一拐,这一回可没前几次幸运了,她整个人因重心不稳而跪坐在地上,膝间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