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在狭窄的菜市场中,神奇地找到了停车位,春喜兴奋地拉着手长脚长的韩拓往那大排长龙的面线摊急急跑去。
“快,太晚去可能就卖完了。”她催促。
“你确定……”他犹豫地低头看着她,再看了看那间不起眼的小面摊,“要吃这个?”
“当然,这个老阿嬷卖的面线可是好吃得不得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他排队,韩拓有点尴尬地看着这些一身油烟灰尘的工人和头上犹有发卷的家庭主妇,觉得自己在队伍中十分格格不入,好像误闯了什么不该来的禁地。
他高大的身躯有点别扭地夹杂在人群中,对于四周投来好奇怀疑的眼光,他勉强挤出笑容来平静以对。
好像他每天都是这样穿着一身亚曼尼挤在工人群中等吃面线。
春喜像只吃了兴奋剂的小麻雀,在他身边吱吱喳喳,“这个阿春阿嬷手艺很好喔,在这边卖面线已经卖了六十年了,你猜她今年几岁?”
身材高大的韩拓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越过前面十几个人看到那个绾着灰白发髻,在锅炉前忙碌的老婆婆。
“七十岁?”他臆测。
“八十八了,”她得意地一笑,仰着小脸欢然地看着他,“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八十八?”他愕然,急忙再审视了好几眼,“都快可以算得上是人瑞了,她的儿孙为什么还让她出来抛头露面、辛苦操劳?”
“我问过阿春阿嬷了,她说面线煮了几十年,跟这些客人都是老朋友了,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吃她做的面线,她怎么好意思休息呢?再说待在家里也很无聊,出来卖面线还觉得身体比较康健快活。”她小脸漾着敬佩的色彩,“阿春阿嬷很了不起对不对?”
韩拓深深地凝视着她,情不自禁被她的神情和话语感动了。
不过是很平凡的人,平凡的事,却有着不平凡的情感流露在其中。
“你经常来?”他轻轻地问。
“嗯,有时候也来帮阿春阿嬷收收碗什么的,”她快乐一笑,“阿嬷说她要做到一百岁,等到那时候要把面线好吃的秘方告诉我,让我继承她的衣钵。”
“你将来想卖面线?”他止不住的惊讶。
“可能,其实不管将来卖什么,我都想要跟阿春阿嬷一样,可以跟客人变成这么好的朋友,交情数十年不变……”她浅浅微笑,想起在高雄的阿公和阿嬷。
他对她的话若有所思。
“你知道吗?我看到阿嬷就觉得很亲切,因为我们家世代都守着一间杂货店,客人也都是好几代的老朋友,那种人跟人之间的情谊,彼此真诚地需要着对方,就算只是买卖一瓶酱油或几颗弹珠,可是你随时可以看到大家亲昵热情地招呼对方,互相关怀着对方今天好不好……我不会解释,可是我很喜欢这样。”她耸耸肩,笑了。
她真的很想念淳朴的乡下生活,那种朴质厚实的情感,邻里之间单纯的无私关怀和照顾……
也就是因此,当她来台北以后,无意中发现阿春阿嬷的摊子也洋溢着这种浓浓的感情,这里就成了她有空时会来的好去处。
韩拓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心底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抹温柔和感动。
她无意间抬头,触着了他充满深索却柔和的眸光……她心头一震。
这样的眼光令她心儿怦然、含羞欲醉,可是她也情不自禁回视他,有些看痴了。
他们目光紧紧交锁着,一种奇异温暖酥麻的感觉流转缠绕着彼此,密密地结成了某种绵密甜美的网,隔开了众人也网住了他俩,这一瞬间,吵吵闹闹的菜市场仿佛和他们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时空……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细碎,他的眼神有些浑然忘我。
“玫瑰也喜欢来这儿吗?”他忽地一问,刹时间打破了所有魔幻纤成的动人迷咒。
春喜一震,小脸瞬间苍白,笑容也有些摇摇欲坠,“呃,她不喜欢吃面线,所以……不常来。”
他凝视着她又恢复了有些距离的神色,不禁低咒了一声,“该死。”
他并不是存心的,他只是……韩拓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轮到我们了。”她拉了拉他的袖子,神情已经如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他怅然若失,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挤不出半个字来。
“好。”最后他只能点点头。
“阿嬷,今天生意还是很好的哟!”春喜已经在跟阿嬷打招呼了,笑脸盈盈,“我要一碗大的和一碗小的,都不加香莱。”
阿春阿嬷看到她来,欢喜地笑迷了眼,“春喜呀,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来?阿嬷很想你喔,咦?今天带男朋友来吗?啊,你眼光很好,男朋友很‘缘投’啊……”
她的脸红了红,“阿嬷,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朋友的朋友啦。”
不知怎地,韩拓听她这么介绍,心头没来由闷了起来。
“阿春阿嬷你好,”不过他还是对老人家展开了笑颜,十分礼貌地道:“春喜跟我说你的面线非常好吃。”
阿春阿嬷笑呵呵,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满童极了,“哎哟喂呀,春喜,你男朋友很有礼貌喔,阿嬷喜欢……少年咧,你什么时候要把我们春喜娶回家?她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如果不是我那些阿孙仔都结婚了,我真想留起来做孙媳妇。”
他还来不及回答,春喜的脸已经红得像番茄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阿春阿嬷,面线面线……一大一小,不要加大肠哦!我肚子好饿,可以快一点点吗?”
阿春阿嬷一边笑一边俐落地舀起香喷喷的面线,“知道你不敢吃大肠,阿嬷给你多加些蚵仔。”
“阿嬷,我爱你。”春喜欢呼。
其他的工人都很熟了,也加入说说笑笑的行列。
“啊,阿嬷,你这样太偏心了啦,我也要多加点蚵仔,还有大肠。”
“阿嬷,我要多加点面线……”
“还有我、还有我……”
“加加加,统统加,”阿春阿嬷又好气又好笑,杓子一扬,“顺道加钱,一碗多五块!”
“啊……不要啦……”哀号声四起。
春喜在一旁笑弯了腰,韩拓先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不确定他们到底是鼓噪真的还是假的,后来听到大家的笑声轰然响起,这才跟着微笑了起采。
他的笑容越来越扩大,最后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真的……非常非常有趣。
等到接下来吃到阿春阿嬷香滑诱人的面线后,他本能地抬头赞叹道:“阿春阿嬷,这真是太好吃了,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噗……”春喜满嘴的面线喷了出来。
工人们哄堂大笑,阿春阿嬷则是羞得老脸皮都红了。
“哎哟,不好啦,我孙子都三、四十岁了。”
大家笑得更大声。
春喜双眸亮晶晶,不可思议的笑意苗漾在眼底眉梢,她小小声地道:“没想到你也会‘调戏’老人家喔!”
“我学得很快吧?”他对她眨了眨眼。
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看着韩拓,她蓦然觉得心头好暖。
他真好,非常非常好的……
玫瑰说错了,他绝不是个闷死人的老古董,一点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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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面线,他们决定上阳明山。
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天气非常的晴朗,而且正是樱花盛放的季节,又不是假日,因此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山上。
只是一出了暖气充足的宝士车,清新冰冷的空气瞬间包围住春喜。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可恶,我忘了山上气温很低。”她低咒,手脚开始发抖,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蹦跳着。
韩拓心下微微一揪疼,很快取出披在座椅上的黑色披风,紧紧将她包裹了起来,“来,穿好。”
她一震,受宠若惊地抬头,看见他两道浓眉拧得好深、好紧,可是眼中却不自觉地盛满了关怀之色。
“谢谢。”她低下头来拢紧了披风,将整个下巴都裹在温暖的披风里。
有淡淡的香皂和烟草的香味……是他的味道。
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一声,“走吧,我们走上去赏樱。”
“嗯。”
满山满谷都是嫣然粉红和深红色层层叠叠的樱花绽放,和绿绿和长青巨树林交织成一个美丽仙境。
她欢然地奔进了樱花林里,兴奋地呵吐着白雾,“哇,好美……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看过樱花,没想到它们这么美……我好像在作梦一样。”
倏然一阵轻风吹过,枝头上的樱花随风纷纷飘落,沽了她满头满肩都是粉红的花瓣。
他近乎震慑地看着娇小的她舞奔在樱花树底下,每个顽皮的精灵一忽儿钻进钻出,她脸上奔放的笑容比樱花更缤纷动人。
仰面迎接着轻柔飘落的花雨,嫩嫩的花朵落在她的额头、她的颊上……春喜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了朵朵脆弱柔美的花瓣,捧到了他面前。
“你看,好漂亮对不对?”她献宝讨好似的望着他,眸子水汪汪又明亮极了。
“对。”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双眸跟随着她的眼波流转,完全无法转移。
“不知道樱花带回去压在书面里面会不会褪色?”她伤脑筋地偏着头,轻喃自语道:“我好想好想把这么美的粉红色永远留下来……”
“我会帮你。”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半弯下腰来和她低垂的视线相接,眸光深邃,“有必要的话,我会请一个压花师傅。”
多么不诗意的一种说法,严肃实际得就像他本人。
可是春喜还是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和羞涩,她深深地凝视着他,
“真的?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他温热的大手轻轻包住她的小手,连带地裹住了满捧的樱花瓣,“多采集一些,或许我们也可以做出一幅樱花林,永远不会凋谢褪色的那种,好不好?”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他点点头,忍不住再揉了揉她的头。
突然发现……她的发丝柔滑得教人爱不释手……
这一瞬间完全忘记了,他要追的是另外一朵娇媚动人的玫瑰。
这个阴错阳差的一日约会,结束在阳明山上静谧悠然的野菜和山泉酒餐宴后,直到宝士车平稳地在夜晚的仰德大道上婉蜒滑行下山时,韩拓沉稳地掌控着方向盘,他的眸光情不自禁地频频落在身畔座位里已经沉沉睡去的小女人。
她舒服地蜷曲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睡熟的小脸毫无防备,像是在他身边非常非常放心的样子。
他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了幸福的感觉……
韩拓腾出一只手轻轻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掖怀里更紧,低低地道:“安心睡吧,我会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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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深夜,春喜洗了个暖洋洋香喷喷的热水澡后,郑而重之地拿起韩拓今天送的礼物,酡红着小脸缩进被于里。
这个礼物原来是打算送给玫瑰的,不过他还是很善良、很绅士地送给了她。
究竟是什么呢?
“一定是跟玫瑰很相称的贵重礼物。”她心底有点闷闷的,依旧轻轻地拆开了咖啡色的小礼盒。
一台轻薄新颖的超小型PDA。
噗!
“香香说得没错,她大哥真够实际的,一点也不浪漫,哈哈……”春喜拍着棉被大笑,又连忙惊觉地捂住小嘴,唯恐吵醒了隔壁的香香和玫瑰。
她想到韩拓那副正经八百的严肃表情,忍不住又想笑了。
真是个呆头鹅,送的礼物也这么刚硬……
可是她喜欢。
春喜珍而重之地轻抚着PDA光滑的表面,虽然不知道这可以拿来干什么用,但她还是觉得好快乐。
她抱着PDA心满意足地窝入棉被深处,笑得好满足、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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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昂贵的服饰一套套在柜台前等侯被结帐,可是柜台后的小女人却兀自呆,一点都没有发现面前的衣裳已经越叠越高了。
芳芳周旋在好几个客户之间运用着三寸不烂之舌,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就做到了近二十万的业绩。通常她和春喜的默契都好得很,她负责在前头冲锋陷阵,春喜在后头结帐收钱兼包装,没想到当她拎着两件衣裳过来时,兴奋的眸子无意间一瞥,才惊然发现怎么柜台上的衣服连动也没动?!
“春喜?”她的心脏差点吓停了。
春喜满脸傻愣地望着天花板,身子一动也不动,害芳芳以为她突然间心肌梗塞或是脑血管爆开而僵毙在当场……
如果不是春喜突然间又咯咯地傻笑起来,芳芳已经忍不住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了。
不过她突然的发笑也让芳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春……春喜?你没事吧?”她结结巴巴地问。
“啊?”一双茫然的眼睛瞥了过来。
“你还好吗?”
春喜幽幽地一叹,摸着胸口摇摇头,“不知道,觉得这里怪怪的。”
“难道你真的有心脏病?是不是天气太冷发作了?要不要紧?要不要去看医生?”芳芳紧张起来。
她徽蹙眉头,困惑地反问:“我什么时候有心脏病?”
“你不是说……”贵妇们已经停止了血拚,纷纷打开昂贵的鲤鱼皮包要掏出金卡付帐,芳芳赶紧改口,“快结帐、快结帐。”
“好。”春喜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总算有点恢复正常地结起帐来。
等到送走了金主,芳芳急忙冲回柜台摸了摸春喜的额头,“咦?没发烧啊!你老实说,你的心脏到底有没有问题?”
“应该没有……”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确定地道:“不知道耶,这几天心里总是怪怪的,好像空空荡荡,又好像酸酸甜甜的,又好像塞了什么东西……我不会说。”
这是什么怪病?
芳芳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道:“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了吧,我吃得下睡得着,只是胸口偶尔觉得怪怪的,不要紧的。”而且胸口的怪异是在想到韩拓时才会发作,这种情形和症状怎么好意思跟医生请呢?
“春喜,我觉得你这两天真的变得有点怪,是不是那天个臭小子晃点你的关系,让你受到刺激了?”说起这个,芳芳有无限的自责。
她已经骂过那个眼睛糊到牛屎的朋友,并且命令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真过分,晃点了春喜以后居然还有胆跑来跟她告状,说春喜长得活像中古世纪的恐龙妹,说看到她那一身打扮和脸上的妆就让他笑到差点尿裤子……真是太可恶了,春喜可是她的好妹妹兼好同事,居然敢这样欺负她?!
春喜皱了皱眉,疑惑地反问:“哪个臭小子?”
“就是那天放你鸽子那一个死小孩,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不过如果你这口气还没消的话我可以叫他来跟你道歉。”芳芳真诚地道。
“噢,你说那件事啊,我早就忘记了。”春喜讪讪一笑,“不是因为这件事,是……其他的事,不过我不会有事的。”
芳芳怀疑地瞅着她,“那到底是什么事?”
“真的没事。”
“喂,我们再这样‘事’来‘事’去的,说不定待会儿会不小心咬到舌头,你确定你没怎么样吗?”芳芳关心地问。
“我真的没怎样,”她嫣然一笑地抬头,“瞧,有这样的人还会笑得出来吗?”
“说得也是,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芳芳摩挲着下巴,端详着她道:“好像……皮肤变得好光滑,气色也粉粉嫩嫩的,是不是去SPA了?”
“没有哇。”她哪有那个钱和闲去从事如此奢侈的享受。
“那是谈恋爱了?”芳芳眼睛一亮。
她本能地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吗?我到现在都还没半个对象哩,再说连只苍蝇也没来追求我,和谁谈恋爱呀?”
“是吗?但我怎么觉得你挺容光焕发的,好像跟爱人幸福嘿咻过的样子。”
春喜的脸颊羞红了起来,忍不住轻打了芳芳一下,“讨厌,人家还很清纯的,不要老是讲黄色笑话荼毒我。”
“我这种气质曼妙的美少女哪会讲黄色笑话?不要破坏我的名誉……”芳芳凑近她,“不过话说回来,我那天在网络上看到一个很好笑的黄色笑话,我说给你听……”
“喂,你不是气质曼妙的美少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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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拓坐在天母墅中宽在的沙发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那一幅用粉红色樱花花瓣压制成的樱花林,栩栩如生地保留了樱花原色,新鲜得一如初初自树梢飘落。
他请国内最专业的压花师傅,用最新的技术和药剂做好了这幅樱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件事,事实上他现在有太多数不清的公事要处埋,只是……只是当他看到了这幅樱花林,回忆情不自禁就回到半个月前的那一天。
阴错阳差的一日约会……
他的眸光瞥向一旁轻薄短小的手机,蓦然冲动地抄起,按了香香的手机号码。
铃声响了好几声,他边等待边反问自己:我究竟想做什么?
他还来不及理清紊乱纷杂的思绪,电话已接通。
“喂?大哥,你找我?”香香的声音自电话彼端传来,背景声音是稍嫌大声的爵士乐。
他眉头一皱,“现在半夜一点了,你还在外面?”
“拜托,大哥,才将近一点而已。”她呻吟了一声。
“女孩子家不要老是混到三更半夜,你难道不知道深夜问题多……”
“……平安回家最好!”香香接口,忍不住轻笑起来,“大哥,你半夜打电话给我,该不是只为了要跟我说这句口号吧?”
“我有事找你。”
“想也知道,也该是时候了,”香香揶揄地笑着,“要追玫瑰何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找小妹就对了。”
“我不是为了这个找你。”他直觉地否认。
香香极不给面子地笑着更大声了,柔柔的声音满是促狭,“大哥,我是你妹子耶,如果不是为了要追玫瑰,你半夜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他微微一怔,是,如果不是为了追玫瑰的事,他为什么要半夜打电话给香香?
难道还真为了那个和他约会一天的小姑娘春喜吗?
不不不,他欣赏喜爱的是白玫瑰,并非花春喜,不能搞混。
“快说呀,大哥,你找我做什么?”她催促。
他有些苦恼也有些狼狈,正想不出什么好的藉口,眸光不经意地瞥见了玻璃花几上的一张音乐会邀请卡。
那是精英集团今年冬季赞助的室内交响乐团,即将在下个星期六晚上在国父纪念馆举行音乐的邀请卡。
“音乐会。”
“什么?”香香一愣。
他的语气镇定,慢条斯理地道:“你还记得精英每季都会赞助不同的艺术团体?”
“是呀,又怎么样?”
“下星期六晚上诺娜思室内交响乐团在国父纪念馆有场音乐会,有三张票,你和你的室友一齐去听吧。”
“三张票?为什么突然想让我们去听音乐会?那你呢?你不是想见到香香吗?”
“当天我会到。”虽然是以他最不喜欢的VIP贵宾身分,而且还要负责致词跟接受访问。
他这件案子原本是要丢给牡曼,不过既然临时被他拿来当藉口…
他揉了揉眉心,万事皆然,你永远不能只接受一种。
“我问问那天玫瑰有没有空好了。”
“那……另外一位呢?”他浑然未觉自己正屏息。
“你说春喜吗?”
“对。”
“她一定没事的啦,她那个人每天下班就是窝在家里看八点档,生活沉闷得很,拖她去听音乐会再适合不过了。”她突然想起,“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那天你和春喜约会约和怎么样?”
他倏然警觉,不动声色地道:“普通。”
他死也不可能对小妹承认那是他有史以来最美好的一次约会,以香香的本事,绝对会渲染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而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事情被复杂化。
“我想也是,两个一样老古板的人凑一起哪有什么乐子可言。”香香在那头笑声如铃铛,“我猜你一定带人家去看恐龙化石大展吧?”
韩拓叹了口气。难道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浪漫的骨头吗?
“事实上,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他的话又引起了香香的一阵笑。
“大哥,你真该跟杜曼学一学怎么追求女孩子,要不然再照这情形下去,爸妈想抱孙子的梦想铁定遥遥无期。”
“不劳费心,已经有人要教我了。”他没好气地道。
话说回来,春喜上次答应过要救他怎么追求玫瑰,可是一整天下来两人都忘了这回事。
韩拓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她至少还欠他这个,因此他大可以明正言顺,大大方方地找她。
“就这样,很晚了,早点回家,不要再在外头鬼混。”他严肃地交代。
“大哥……”
他挂断电话,目光又落在那幅樱花林上,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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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春喜抱着双膝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盯着电视萤幕不放。
玫瑰和香香嘻嘻哈哈地开门进来,一见到她在哭,登时忘了嘻笑的话题,急忙来到她身边。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谁欺负你了?”玫瑰杀气腾腾,“快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我……”春喜抬起泪汪汪的小脸。
香香温柔却坚定地问:“是不是又有人说你不漂亮,拿这个来取笑你?”
“你……”
“快说呀!”两双美丽绝伦的眼睛紧盯着她。
春喜擤擤鼻涕,有点难为情地怯怯一指,“你……们挡到电视了。”
“啥?”香香和玫瑰愕然。
春喜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后,这才吸了吸鼻子微笑道:“你们回来啦?好不好玩?”
“还不错,不过……你到底在哭什么?”玫瑰捏了捏她嫩嫩的脸颊,惹得春喜疼得哇哇叫。
“……痛痛痛。”她龇牙咧嘴,拼命往沙发深处缩。
“到底是谁欺负你啦?”玫瑰向来没什么耐性。
春喜困惑地反问:“谁欺负我?”
“是啊,谁把你惹哭了?”香香也问。
“苏丝黄。”她的表情晟戚了起来,泫然欲泣。
“那个苏丝黄住哪里?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欺负你?”玫瑰倏然一顿,“咦?好熟的名字。”
香香微蹙柳眉,“我也觉得好熟……是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吗?”
春喜被这两个人搞得忍不住发晕,“你们在说什么呀?苏丝黄就是那个苏丝黄,电影‘苏丝黄的世界’里头的苏丝黄啊。”
“难怪我觉得耳熟……”她俩相觑一眼都笑了,却又同时惊觉不对劲,“等一下,苏丝黄跟你哭有什么关系?”
“唉。”春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部感人的好电影,我无论看几次都不会厌倦,还是好感动。”
“去!”香香和玫瑰同时敲了下她的头,又好气又好笑。“搞什么嘛。”
她莫名其妙被两人K,无辜又可怜地摸着自己隐隐作疼的脑袋瓜,“干嘛打我?”
“不过是部电影,有什么好哭的?害我们以为你给谁欺负了。”早知道春喜常摆乌龙,没想到这么少根筋。
“对不起。”她很是惭愧。
香香叹气,坐进沙发揉着雪白的脚踝。“没事就好了,唉,我跳舞跳了一整个晚上都快瘸了,真累。”
“我也不比你好过到哪里去。”玫瑰也吁了一口气,窝进沙发里。
春喜不禁伸出手臂搅住两人,她们三个就这样相依偎着,气氛温馨舒适得谁都不想动。
“每次参加派对都那么累,为什么你们还是要去呢?下次可以推掉啊!”春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推掉?那晚上要做什么?会闲得发慌。”玫瑰眼皮一直往下掉。现在是深夜两点,她着实倦了。
“再说派对也很有意思的,热闹得不得了,常常有新玩意儿,如果你经常参加的话也会上瘾的,何况可以互相争奇斗妍也是一大乐事啊……香香浅笑地解释。
春喜必须承认,她对这样的“生态环境”不是很了解也不太想了解,不过玫瑰和香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这一点绝不会因为兴趣和习惯的迥异就改变。
“只要你们觉得开心就好了。”她紧紧环着她俩。
“你在看‘苏丝黄的世界’?老实讲,虽然觉得耳熟能详,还从来没有看过这部片子。”玫瑰好奇地问,“在演些什么?”
春喜按了播放键,轻轻地诉说着剧情,“这是一段异国之恋,想要从事作画的美国男主角到了香港,在渡轮上认识了娇小动人的中国姑娘苏丝黄,她自称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可事实上她是个陪美国水手跳舞的吧女,维系生活的动力就是梦想,她幻想自己或许有一天会从卑微的尘土变成纯洁的云,由贫贱的吧女变成高贵的淑女,还有一个爱她的男人深荣地宠她、珍惜她……”
萤幕上,古典纤巧的苏丝黄正痴痴地坐在大床上望着窗外的黄包车和行人穿梭,在男主角专心地将她入画时,她轻轻吟唱起一首歌。
关于中国的传说里,那小小的尘泥望着天空白净的云朵,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化为白云的那个故事……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