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来当他的说客?”她十分困惑,“说服我听你为他解释,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她以为沈彤和他应该关系匪浅。
沈彤笑得苦涩,“这是我欠他的,如果我不和你讲清楚,那你一辈子也别指望他会告诉你半个字。”
“你说,我听。”
“我以前很嫉妒你,你知道吗?”沈彤掏出打火机,“不介意我抽支烟吧?”见章海潮摇头,她点了烟长吸了一口,眼神迷蒙而怀念,“他在美国上学的时候都在一家PUB弹钢琴打工,每年冬天下第一场雪和一月二号的时候他都会弹《月亮代表我的心》,他弹这首歌的时候,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眷恋。当我第一次听到他弹这首歌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他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哪怕要我放弃一切我都愿意。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九岁。”
沈彤的话有些颠倒时间顺序,但是却很清晰明了,“我第一次知道沈靖和这个名字是在我养父那里。我的养父是SPI的董事长,也是他的亲生父亲。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很漂亮的阿姨来找爸爸,然后没过多久她就住进了医院,接着就去世了。那段时间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那样伤心,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爸爸有一个亲生儿子。当我知道靖和来到美国的时候就跑去听了他一个月的钢琴,听的最后一首曲子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然后……”
“然后你就爱上了他。”章海潮静静地说。
沈彤笑了笑,“对,然后我就爱上了他。而且那个时候爸爸也找到了他,他是想念这个儿子的,却又拉不下脸,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他的感情。爸爸他老了,强势了一辈子,老了自然就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留在身边。当他知道我喜欢靖和的时候就和他定了一个约定:他告诉靖和他母亲的地址,相应的,靖和必须和我结婚留在SPI。”
沈彤顿了一下,看着章海潮一脸听故事的漠然表情,“你干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骂你就骂。”
“骂你什么?卑鄙?无耻?”章海潮摇了摇头,“没必要,而且靖和他不是可以让别人威逼利诱的人。”
沈彤惊讶地问:“你知道我们没结婚?”
章海潮坦然道:“十年前收到照片的时候我不想去想,但是现在再见到他,我可以很肯定你们没有结婚。”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真的很嫉妒你。”沈彤第二次说了这句话,她的语气开始不稳了起来,“那天晚上,当爸爸这样和靖和说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我们都以为他过长的沉默就是默认,开始一厢情愿地准备婚礼;可是过了三天他就来家里很坚决地推掉了婚礼。我是个太骄傲的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的要求,何况是结婚这样大的事情,所以——”
“所以?”章海潮看着沈彤拿着打火机开始颤抖的手,心里也开始慌乱,知道她下面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所以,”沈彤深吸了口气,“我一把抓起身边爸爸的拐杖威胁他:如果他敢走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就……”
章海潮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所以你就真的一棒子下去打了他?”
沈彤的眼神开始出现狂乱,“那个时候我大声地问他原因。他却告诉我有一个人在等他,她那里快要下雪了,他必须遵守和她的承诺。而且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回去的机票……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他漠然且高傲的表情,那么冷的眼神,你知道吗?我甚至还怀疑里面是不是有鄙夷的成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他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满脸是血了。
“可是即使满脸是血他还是要走,他清醒地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我一定要回去,快要下雪了,她在等我,我一定要见到她。他一边说一边这样走了出去,等到我和爸爸反应过来冲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家门口的雪地上。”当她看到沈靖和躺在雪地里一脸是血的时候,已经吓得不可抑制地尖叫,叫到肺里都没有氧气的时候还在尖叫。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任性会让大家走到现在这么狂乱且可怕的一步。
“你不爱他。”章海潮突然大声地打断沈彤狂澜一般的记忆,“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只想着拥有本来不属于你的玩具!”她的手紧扣着咖啡杯,指尖发青、脸色惨白。
“你说得对,可惜我长大得太慢,也明白得太晚了。”沈彤抖着手毫无意识地撕开烟,烟丝撒满了整张桌子。
等到稍微冷静下来,她喘了口气才慢慢地继续:“然后他在医院里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等他醒来的时候冬天已经结束了。当他知道这个事实之后就明白——他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他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他告诉我他要回去看看,那个时候已经是夏天了。于是我答应了他,陪他回憬仁市待了一天。你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吗?他是坐着轮椅回去的,却在你们音乐学院的八楼琴房里待了一天。从此以后,每年越接近冬天他的头就会越来越痛。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留下他,因为他本来要坐的那班飞机在半空中坠毁,无人生还。”
章海潮微微地抖着唇呜咽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接下来,他就留在美国留在了SPI。但是他的话开始少得可怜,人也一年比一年深沉,就像是在燃烧生命一般拼命地工作。他唯一的假期就是在憬仁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回去待一个晚上,在八楼的琴房里弹一整夜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十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每一年一月二号的时候折一百只千纸鹤。
“我真的嫉妒可以让他做这么多的你。”沈彤的泪已经不知不觉爬满了脸,“他自从知道你在维也纳之后,就到处搜集你的新闻、你音乐会的录像、你的CD,这些东西放满了他的一整个房间。当你今年的CD——《Waiting》出版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喝醉了,那天是我们集团的年会,他却醉在我身边反反复复喊了你一夜的名字。我想他真的是醉得不清,讲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他为你折了一千只纸鹤,只想许一个愿——他想再见你一面。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执意要每年回来一天。因为他一直在等你,等你可以回到这个伤你最深的城市。他在用他的方式爱着你。”
魏行薇在一旁听得眼睛已经红了,章海潮的表情却反而越来越平静。她露出一抹微笑——仿若朝阳出岫一般的灿烂。“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么多?”
沈彤抹去了眼角的泪,“关于他对你失约的事,因为牵涉到我,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他不想在你们面前诋毁我的形象。他为你做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知道,如果我不说这些,他会把这些都埋在心里到死。”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章海潮不屑却又不甘地道。
“就是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而且当初因为我个人的错误而让你们分开了十年,我不希望你们继续这样下去。就当我自私,想要让心里好过一点,你告诉我他还有没有机会?”沈彤握着章海潮的手,问得虔诚。
魏行薇坐过来插话道:“海潮,既然当初的事情都清楚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许久,章海潮才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我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他的‘背叛’,要不然我不会出那张《Waiting》的CD,不会让自己的感情空白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留长发是希望他能够回来,我现在留的长发是希望可以再见到他。我想要的只有他一句话,只要他开口,我会留下来。”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然酝酿了很久,久到虽然芬芳却掩盖不住苦涩的年华。
沈彤和魏行薇一起叹口气,沈彤道:“你要靖和那个木头对你坦白?不可能。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认定他是个闷骚已然登峰造极的人。”
魏行薇刚想张口劝她,突然肚子传来一阵阵的痛,她脸色一白当场尖叫了起来。
沈彤和章海潮吓了一跳,章海潮看着行薇紧张地问:“你该不会要生了吧?”
“好像是。”魏行薇忍着痛重重地喘着气。
现在连沈彤也慌了,她傻傻地看着行薇,就连打翻了咖啡杯都不知道。
章海潮还算镇定,拉着沈彤喊道:“钥匙呢?你的车钥匙给我。”
沈彤这才反应过来,哆嗦着手把车钥匙塞给了章海潮,然后和服务生一起把魏行薇送上了车。她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魏行薇身边了。
行薇古怪地看着章海潮,断断续续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飙车?”听清楚了,是飙车而不是开车!
章海潮一边开车一边笑,“你以为我在国外那么多年就光拉小提琴了?沈小姐麻烦你照顾一下行薇,快到医院了。”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行薇住进了医院妇产科的病房。易扬在学校还有课要上,行薇让海潮等他下班后再告诉他。章海潮笑着答应了,她回去给行薇炖汤,并开走了沈彤的车。沈彤一直陪着行薇,这个经验对她这个千金小姐来说是特别的。
魏行薇的阵痛持续了一下午,虽然痛得厉害,但是因为能喝到章海潮的汤,心情还不错。三个女人之间的感情也在这个下午渐渐深厚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易扬和沈靖和风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却看见三个女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呆了一呆。
“靖和,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行薇半靠着,任由沈彤喂她喝汤。
沈靖和淡淡地笑了,“好久不见,行薇。”然后眼光停留在床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盘着长发的女人身上。
易扬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床,小心翼翼地搂着行薇,“我刚才和靖和吃饭,吃到一半就听到你阵痛的消息,吓死我了!”还好沈靖和会开车,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个人开车来医院。
魏行薇苍白着脸笑了笑,“还好,就是——真的很痛!”
沈彤“扑哧”一声笑了,“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拍张照片卖给杂志社。你魏大天后临产的消息一放出去,我看你还是不是只记得痛?”
章海潮低着头剥着橙子,再把橙子一片片地放在盘子里,放在行薇病床前的桌子上。她的心很乱,不知道怎样才可以避免那道灼热而内敛的光芒。她把手中的橙子都“处理”好了以后,就站起来准备离开,“学长,我先回去了,等到行薇进产房时打个电话给我。”
沈彤这个时候反应很快,放下碗朝沈靖和笑道:“靖和,你送送海潮吧?”
话音一落,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都看着她,章海潮撇过头咬了咬唇,“不用了。”
“我送你。”沈靖和低低地说。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拒绝,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的三个人互望一眼,都叹了口气。突然魏行薇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易扬紧张兮兮地问。
“又开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