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是这么麻烦,结了婚就说不干,害得他这几天的行程一塌胡涂、乱七八糟,完全没了平常的工作效率。
「寄来的应征信函我都筛选过了,也请人事处通知几名条件符合者明天前来面试,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那位叫佳郁的男子尽责地向他报告。
当他的朋友兼部属这么多年,陈佳郁熟知他脸上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他的忍耐力绝对已到了极限,若不快些变出个秘书给他,他这座活火山恐怕就要爆发了。
到时,首当其冲被滚烫的火山岩浆灼伤的不会是别人,百分之百就是他这个倒霉鬼,所以啦,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他非得在明天搞定这件事,然后在后天让一切的混乱恢复原来的秩序──有秘书帮他泡咖啡、接电话、安排行程。
都怪Susan不好,结婚就结婚,还是可以继续工作啊,公司又没规定女人结了婚就要离职,她为什么就非得辞职在家做个全职的家庭主妇,而不向现代女性看齐、当个职业妇女?
不过这也难怪,她嫁了个好老公,心疼她出来工作辛苦,体贴的要她在家当个「米虫」,她当然不会白痴到拒绝她老公的一片心意,自找苦吃的强要出来工作。
只是她这么幸福,苦的却是他。
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使他是自己的朋友,在他的气势与脾气下,依旧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战战兢兢,否则自己的命运会比其他人悲惨一百倍。
因为他对自己人的要求往往比其他人严苛,谁教他这位总裁朋友的名言便是「苛以律己,严以待人」。
不过他会这么严苛,实在不能怪他,只能说是环境磨出来的。
他这位总裁名叫倪均,正是「恒阳建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裁。他在十五岁时,父母就因车祸而身亡,因此在他爷爷的斯巴达式教育下,他每天几乎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除了要应付学校的课业,还得学习公司的业务,所以他的心智比一般年轻人早熟许多,心头也因积压了太多的愁闷,性格亦较别人阴郁许多。
但也就是因为他爷爷这样磨练他,他才能在他爷爷过世之后,以二十八岁的年龄接掌恒阳建设,并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知名建设。
问他为什么对倪均的事如此了解?那还用说,因为他是自己的邻居,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他不了解,谁了解?
「陈佳郁,很快是多久?」倪均的眉毛越蹙越紧,他讨厌这种不肯定的说词。
「明天的面试若没问题,你后天就可以看到你美丽的秘书小姐了!」陈佳郁在这种压力下,依然笑容灿烂。
懂得苦中作乐正是他最大的优点,否则天天在这种一板一眼、实事求是的老板底下做事,岂不崩溃?
一点都马虎不得啊!
罗浥薇忐忑不安地踏进恒阳建设的办公大楼。
呼!好紧张喔,怎么办?
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却是她第一次的工作面试,教她不紧张也难!
想想硕士论文口试那天,她虽然也满害怕的,可是心情却不像现在这般慌乱。
或许是那时候她知道教授问的问题一定不出她的硕士论文范围,而且那是她的呕心沥血之作,即使再怎么怯场,也绝不可能会有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但工作面试会问什么问题就非她所能掌握的,所以她才会如此担心与焦虑。
谁教从小她对自己就很没信心,不管做什么事总要有充分的准备与练习,她才能放心,否则一定会手忙脚乱做不好;而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因此为了这次面试,她不但参考许多坊间出版的求职手册,亦谘询许多曾在大公司求职面试过的学长姐意见,就为了希望能顺利通过这次的面试。
恒阳建设这么知名的公司,即使她对建筑业完全不熟,它如雷贯耳的名号响亮得让她连想不知道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能进这间公司可以说是每一个人的梦想。
除了优渥的薪资、一流的福利,公平的升迁机会更是每个社会新人、旧人挤破头要进入恒阳最主要的原因。
听说在恒阳只要肯努力、有能力,不需背景、不用逢迎拍马屁,绝对能得到合理的报酬与职位;不过没本事的人,恐怕就无法在那里生存了,因为据马路消息指出,其当家主事者的要求非常严苛,没办法达到他要求的人,他们的下场绝非一个「惨」字可以形容,不是乖乖自认能力不足而辞职,就是得花费双倍的时间与精力完成工作,就因为这样,进恒阳工作的才会大半是冲劲十足、无家累的单身贵族。
她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她相信应该符合这公司的需要,只是不晓得他们愿不愿意给她机会让她试试「总裁秘书」这个职位?
应征的人那么多,光看她面试通知信函上的编号是二十号,她就信心全无,这表示在她之前至少有十九位条件和她差不多的人,而在她之后的面试编号更是不知已经排到第几号去了。要在这么多人中选择一个,录取率根本比高考、普考还要低。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脏似乎跳得更快、而手脚也抖得更厉害了。
呼!罗浥薇又吐了一口长气。
她看着电梯里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原本素净的脸蛋上薄施了点脂粉,上了一层淡妆;及肩的长发亦用大发夹夹起来,不若平常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就连她最喜欢穿着的洋装也换成米白色的套装,搭配同色系的高跟鞋。这身专业的打扮让她看起来精明干练许多,至少将她的荏弱掩盖住不少。
她知道她的外貌总给人一种需要被保护的错觉,但她并不是水晶娃娃一摔就碎,尽管她纤细、娇柔、敏感、脆弱、内向、缺乏自信,但她也有坚强的一面,她不希望因她的外貌给予人不可交付重任之感,就失掉一个大好的工作机会。
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只有期盼面试官愿意给她这么一个机会了。
罗浥薇由于想得太过于入神,没注意到十一楼的电梯灯号亮了,电梯门一如往常的开启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回过身去扫视了一下灯号,才赫然发现她已经到了目的地。
哎呀!她在发什么呆?不集中精神应付待会儿的面试怎么行?
眼看电梯门又将合上,她仓皇地跑出电梯间,这一跑却猛地撞上一个人,还结结实实地撞进那个人的怀里。
「你在搞什么鬼?」被撞的人脾气显然不是很好。
「对……对不起!对不起!」一听对方生气了,罗浥薇忙不迭地道歉。
糟糕!她怎会这么冒失呢?
「那你还不快点起来?」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像只八爪章鱼似地黏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这样子要是被经过的员工看见了,他这个素有「阎罗王」称号的总裁面子该往哪里摆?
「对……对不起!」她挣扎着要离开,却反而因慌张而更往他身上贴去。
怎么会这样?
「你……」他确定他的耐心已经用完。
他猛烈起伏的胸膛让罗浥薇感受到一阵又一阵向她扑烧过来的熊熊怒焰,她的心亦紧张地快要蹦出胸腔,于是她做最后一次努力,终于成功地和那个人分开。
倪均见那只八爪章鱼好不容易肯从他身上离开,当然想好好瞧瞧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恒阳建设跑步、撞人!
若她不给他一个好理由,恐怕未来一个月她会天天在公司加班!
别以为她是女人,他就会宽贷,在他眼中,员工只有优劣之分,没有男女之别,他对所有员工绝对是一律平等的。
结果他这一瞧,呆了!
她不是他公司的员工,也不是他公司的客户,至少在他识人不忘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个人存在的,否则就算他现在年纪稍长、记忆力有些衰退,他也不可能会忘了她,因为──
她本身就是一个让人想忘也不容易忘掉的女人。
她有着上帝精心雕塑的完美五官,脸上淡雅不夸张的彩妆使得她宛若出水芙蓉般细致迷人,而那一身米白色的套装虽然不是很衬她,却将她秾纤合度的玲珑曲线展露无遗;整体而论,她是美丽而不俗艳。
但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在于她出色的外表,而是她那一份中国古典仕女的娟秀气质,及我见犹怜的韵致,让他一颗心狠狠地被撞击了一下。
「对不起!」罗浥薇再次地道歉,但眼睛只敢盯着地面,不敢看他。
「你是想用头壳和我说话吗?」倪均不悦地瞅着面前那一颗越来越低、越来越垂的黑色头颅,看不见她的娇颜,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对不起!」她脑中除了这三个字,就是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任何一个字眼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他快被她的对不起逼疯了,难道她就只有这三个字好说吗?
「对不起!」她下意识又脱口而出这个道歉词。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他的语气越发激动起来。
怎么办,他好像很生气耶?可是不说对不起,她要说什么才能让他不那么生气呢?
罗浥薇绞扭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样子有那么可怕吗?要不然为什么她宁可看着地面,也不愿抬起头来正眼看他?
「你可不可以看我一下?」倪均不得不摆出一贯的威严。
「喔,好!」罗浥薇烧红着一张脸,顺应他的要求慢慢地把头抬起来,视线也逐渐从地面挪移到他的衣服、他的面容上。
一瞥视到他的衣服及他的面容,她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踉跄地后退好几步。
他的样子真有那么可怕吗?要不然她干嘛吓成那样?倪均眉宇纠结地注视着她。
他的表情好骇人,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微卷的短发下是一张棱角分明、威猛慑人的古铜色脸庞,唇型坚毅而具侵略性,瞳眸阒黑而凌厉;将近一八○的身高,肩宽腿长、骨架挺拔、身材匀称,拥有模特儿般的精瘦体魄,在亚曼尼西装的包裹下更显得俊伟不凡、气势万钧。
除了他不俗的长相教罗浥薇吓一跳外,此刻印在倪均白色衬衫上刺眼的豆沙色唇印,正与她唇上的颜色相同,正是另一项让她惊慌失措的原因。
「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话不由自主地又从她口中冒了出来。
完了!那位先生本来就很生气,现在再加上一个唇印,恐怕请消防队前来也浇不熄他的怒火了。
罗浥薇对自己闯的祸充满了无力感,只希望对方愿意接受她一片诚心的道歉就好了。
「你知道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向我说了几个对不起吗?我不想和你耗在这儿,只为了听你像个录音机似的不停播放这三个字,行吗?」
倪均下了最后通牒,罗浥薇这个肇事者也只能乖乖听话,不再吭声。
她泛着红晕的双颊和她雪白的肌肤完美的契合,就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诱惑着他的心,让他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头一次他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与心情,渴望去拥有一个女人,莫非他对她一见钟情!?
这个发现让倪均悚然心惊。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女人在他的内心几乎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依他的身分、地位和财势,向他示好的女人当然不计其数,其中亦不乏美丽绝伦、聪明机智、出身高贵的女人,只是他没时间,也不曾有过像现在这般震撼的怦然心动,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爱情绝缘体,没想到该死的她,竟在此时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撞进他怀中,莫名其妙地让他动心动情,实在罪大恶极!该死!
他灼人的目光让罗浥薇浑身不自在极了,两脚开始蠢蠢欲动,好想就这么没用的逃走,但良心的谴责又令她想动也动不了,只得一双瞳眸躲来躲去,不和他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