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他也在老师的介绍下认识了不少其他文人、学者,在来往一段时间后,周连傅发现文人的圈子并不像世人看上去的那样风雅纯粹,原来并不是饱读诗书就能高中状元,身为一个以求官为目的的学子,除了学识外更重要的是要攀附上有力的权贵。
几年下来,因他的“不入流”,周围人渐渐疏远他,他的老师也骂他不成气,空有一肚子墨水,没人给予纸笔又有什么用?周连傅最终认清自己并不适合走仕途这条路,正在踌躇怎么跟家里交待时,家乡却发生了瘟疫。
等他赶回家中已经什么都晚了,而他几年下来替人写信、画扇所攒下来的银两只够给父母兄妹买上一口薄棺。埋葬了亲人,他不想再回那小城,便顺着相反方向的大路一直走,越走越靠近京城,可要去京城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晓得。
难怪看他衣着寒酸却有着一股子的傲劲,原来真是个“穷酸书生”,卓海棠觉得他们这次回京会莫名结识这么个人是缘分,也没想到路上随便拉来的男人会跟他们相聊甚欢,尤其和朱品言更是投缘。
本来是喝个茶而已,结果两个男人越聊越尽兴,这茶竟然喝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最后朱品言一高兴更是决定他们三人同行搭马车去太合镇,隔天再一同上京。
到太合镇时时间已经不早,他们随便找了间亮着灯的客栈,卓海棠和朱品言先下车,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因为随后下车的周连傅仍是站在原地。
“谢谢你们的便车,我看咱们就在这里告别。”周连傅对他们说。
“周兄这是说哪的话,既然一起来了就是同伴,不是已经说好明天一块进京吗?”朱品言拧眉,毫不掩饰他的不满。
“进了京城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倒是你们似乎有急事赶着进京,既然目的不同又何必非要一起,如果有天我摆脱了眼下的困境,一定登门向两位道谢。”
卓海棠怎么会不晓得周连傅只是不想再麻烦他们罢了,虽然在她看来垫付个住宿费根本只是举手之劳,而且她也不讨厌路上多这么个伴,可在了解了周连傅的遭遇后,她也知道此时他的心事并不是外人可以介入,如果强行与他同行只会让他不快,那又何必勉强,大家结识是缘,虽然各怀心事也不枉一场相交。
她看着站在马车前的周连傅,他面色平静,着一身破了洞的脏衣,单手置于身后,腰杆笔直,不知为何这番说不出的洒脱让她很有些想笑。
“道谢就不必,有机会一起喝喝茶倒是很好的,总好过一个人对着树发呆是不?”她笑问,言语中有着些取笑的意味,只是不想把分别弄得太过沉重,却叫他一怔。
第1章(2)
一旁的朱品言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很潇洒,急忙制止,“不行,不行!什么叫有机会一起喝喝茶?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啊?”
“不然你想怎样?”好好的气氛被打破,卓海棠白了朱品言一眼。
“不怎样。”他转向周连傅,“周兄今晚就是要一同住在这里,虽说咱们之前是毫无渊源的人,但既然一起聊了这么多,大家便已经成了朋友,朋友之间还讲什么谢不谢的,朋友有难时帮一把不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我看既然你目前也没有一个定向,干脆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先在我家的铺子帮忙,等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咱们再说分别不迟。”
别说周连傅,连卓海棠都愣了半晌。
“恕我拒绝。”
“不能拒绝!”朱品言竟然一急下脸色煞白,把周连傅完全震住。
卓海棠却似乎见怪不怪,虽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亦能第一时间搀扶住朱品言,快速从衣襟里掏出个小药瓶,将几粒药丸送进他的口中。
朱品言也是看也没看一眼反射性吞下,随后卓海棠不住抚摸他的胸前为他缕顺呼吸,好一会后朱品言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周连傅注意到当朱品言的呼吸恢复正常后,卓海棠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朱品言手压在心脏的位置,对周连傅抱歉一笑。
“你的身体……”周连傅早就觉得比起一般男子,朱品言的脸显得过于缺乏血色,起先只以为是舟车劳顿所至,也只以为在他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个表情时,卓海棠所投在他身上的那种关注只是一种纯粹女子的情感关注。
“不碍,老毛病了。”朱品言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说:“周兄不要以为我是在施舍,让你去我家铺子帮忙可并不是什么美差,而且无用的人我也不会用,大可以给你些银两也算是种帮助,但我是觉得以周兄的人品和才华,浪费了实在可惜,不如用来助我,也算是我的私心。”
“咱们相识不过半日,你只听我说了些琐事就这样相信我,可以吗?”周连傅问他。
朱品言笑得很自信,却并不回答。
两个男人的心照不宣看得卓海棠很暴躁,她上前一把抓住周连傅的那只还算完整的袖子,将他向客栈大门拉了拉,“走啦,晚上站在外面很冷耶。”
朱品言笑笑,没管他们两个,径自转身进了客栈。
被卓海棠拉着的周连傅还是动也不动,也没去管走掉的朱品言,用沉默表示抗议。
卓海棠看看那边的男人,又看看这边的男人,觉得自己怎么成了牵线的红娘一样,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到底关她什么事了?
她叹气,又轻轻拉了拉他,“就当是给朱品言个面子,他很少主动向人示好的,或者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觉得和你投机,今天说了很多的话,如果再不休息怕身体要垮掉了。”
“多说话身体就会垮?”周连傅看她,卓海棠无奈地笑笑,颇有几分神伤。
客栈里掌柜正在接待朱品言,见后面两人进来又忙着去招呼。
“我们是一起的。”朱品言说:“准备三间房,只住一天。”
小二忙去准备,卓海棠不忘吩咐道:“其中两间必须是挨在一起的。”说时不觉得什么,说完后就觉得颈后有些发热,转头去看,却见身后的周连傅若有深意地盯着她。
这家伙做什么?卓海棠反射性摸摸自己脖后,确定没中什么暗器,怎么会无故发热?
“周兄不要误会,海棠守着我只是怕我半夜发病而已,从小时起海棠就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的生活,我们之间就像亲人一样。”
“误会?有什么可误会的?”卓海棠不知朱品言这话从何而起,莫名其妙地看他,“再说我可不敢当你的什么亲人,我是生来命苦要给你朱家做牛做马,怨不得别人。”
“哦?那还真是委屈了我的海棠妹子啊。”
“大少爷切莫折了小女子的寿,海棠可受不起。”卓海棠还假惺惺地给朱品言作了个揖,惹得朱品言大笑起来。
这没大没小打闹拌嘴的两人,真的只是主仆关系?
周连傅并没收回自己盯在卓海棠身上的目光,看她对朱品言拱起鼻子做鬼脸,再一想这一路上她的大呼小叫,实在无法想象大户人家的下人可以这样。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兄妹,或者是别的什么,只是这一路上听朱品言说才知道,原来他们原本家就在京城,而且还是京城有名的绸缎商,这趟回去是要去接家中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