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海棠溃堤的眼泪戛然而止,不只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所有人都一副自己耳朵变迟钝了的表情。
她转头看周连傅,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要走?去哪里?”
周连傅没有看她,只是单纯地回答她道:“过我的生活。”
“不回来了?”
他沉默,没有回答。
卓海棠哭到头疼,这会更是脑壳要爆炸一样,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朱老夫人非但不追究她的失责还对她那么好,以为一切总算过去,周连博却在这时说要离开。
是了,正因为一切已经过去了,他才要走。
卓海棠冷冷地看着那个不愿正视自己的男人,说不上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要走,并不是走得急,显然是早打好了这个主意,要走要留是他的权利,但他却在最后一刻才让她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朱老夫人问起,可能明天一早她醒来,他已经不在,全府的人都会知道他去了哪,只有她一个傻傻地以为他只是出去喝茶了,到了午饭时间就会回来。
她算什么呢?就算现在他也连多一句的解释都这样吝惜,仿佛他的事与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有必要向她说明什么。
“好啊,你走。”不然呢,难道她要抱着他大腿哭求他留下吗?还是,求他带她一起走?
“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她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波浪。
他的太阳穴微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只可惜你也答应过我要给我找一个好人家,这会看来是无法兑现了,但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总不能为了给我找夫婿连你自己的事都耽误了不是?”
这次不只太阳穴,连脖子上的筋也跟着抽动起来。
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连个借口也没有给她。
隔天一早卓海棠醒来,晴空万里无云,天气好得像假的一样。
听说昨天晚上蒙放到周连傅的房里跟他谈了一夜,她没兴趣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谈了什么又怎样,反正他最后还是离开了朱家,离开了她,连个告别都没有。
真是个小人啊!
卓海棠对着这大好的天气笑了起来,甚至吓到了路过的小丫头,但她就是很想痛快地笑一场。
那个可恶的男人,以为完成了对她的承诺就可以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吗?他选择一走了之,是羞于见她还是不想见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就要结束了他们之间这荒唐联系?
也好,如果他真的舍得下,那么随他便是,说明她不过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她现在问题并不是去追究他的心意,而是在考虑,她是否仍要执着于自己?
第10章(1)
周连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又再次回到京城。
此时他人在城南一间普通民宅门前徘徊不定,这间民宅只有一个小院,一间小房,院里有口水缸,房门前挂着玉米,与这区域内的其他房子没有半点不同,如果不是特意按照门牌找来,只靠自己胡乱瞎转转到这里的机率是微乎其微的。
周连傅就是费尽心力才找到这间房子的,原因是住在其中的人,和她会住在这的理由。
一切都源自他收到的来自蒙放的一封信,信中所写的事让他放掉了手中所有事情,不计后果地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那封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起码的问候外只写了一件事,卓海棠嫁人了。
在他离开的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卓海棠已经找到了一位如意郎君,而那个人并不是什么官家子弟,不是什么豪门富商,而只是一个一无所成的人。
一无所成到什么地步呢?到了就连他们的婚房都是卓海棠向朱老夫人讨来的,也就是周连傅如今所在的这间小房。
如果不是这封信确是蒙放亲手所写,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什么人给他设下的无聊圈套。
因为,她怎么可能嫁人?这么短的时间由认识、相处到决定出嫁,对方得是个多么优秀的人才能让卓海棠仰慕成这样,而那个人偏又是个连老婆都养不活的家伙。
如果对方真的换成对她一往情深又条件优秀的男人,周连傅晓得自己会一样也如现在一般焦虑失措,他在乎的不是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她竟然真的已经成亲这件事。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圈套吧!他想当他走进院里敲门,应门的会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老妇人,然后那个丫头会从某个角落跳出来,嘻笑着嘲讽他,嘲讽他的不告而别,活该再被她耍一次。
他会很气恼地挠挠头,同时又很庆幸这只是一个玩笑。
周连傅这么想着,才终于有了勇气踏进院里。
窗棂上大红的喜字是那么刺眼,简直像是一张张的符咒,让他这个鬼怪向前移动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痛苦。
这时,房门“吱啦”一声响,从门内闪出一个人影,他与那个人视线相对,两人都停下了脚步,隔着半个院子互相凝视,相对无言。
“你……”卓海棠定定地看着这个如从天而降的人。
“我……我来看看你。”周连傅生硬地说。
原来真的没人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看到的卓海棠虽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卓海棠,但她的头发已经像妇人一样挽了起来。
他欲出口的话全都又吞了回去,她已是别人的妻,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跟她说话直来直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哪里只是这半个院子而已。
“先进来吧。”卓海棠说道,顺势给他开门。
“但妳夫君……”周连傅面对那扇打开的门,怎么也提不起劲迈开步子。
卓海棠一楞,只说:“他不在家。”说完先进了屋,没给周连傅一个迟疑的机会。
卓海棠的这间“新房”除了几个喜字外可说朴素到了极致,除了必备的桌椅家俱外空无一物,而就是那些桌椅家俱也看得出是用过些年头的。
喜气点的红帐摆设之类,一样也没有,这哪里是新婚人家住的地方?而卓海棠在朱府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住的地方、用的东西通通要比这里好上数倍。
周连傅心又酸又痛,什么礼节都忘去了天边,发自内心地叹了声:“你不该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又能在哪?”卓海棠给他倒了杯茶,对他的出现既没有非常的惊讶,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络或者冷淡,好像他真是她一个多年不见的上门做客的友人。她好生招待他,然后像对待其他所有客人一样送他出门。
周连傅揪着一颗心,强装冷静地问她:“你成亲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你走的时候也没有通知我啊,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又怎么能通知得到你?再说你走得那么决绝,定是有天大的事等着你去办,又怎么会为了我回来?”
“那不一样!你成亲当然是不一样的,如果我回来了,起码能……能……”
能怎样?能祝福她吗?能在她的婚礼上喝一杯喜酒吗?
周连傅攥紧了拳头,声音因克制之极而颤抖起来:“你为什么要嫁人?”
是的,他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回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祝福她的,就算知道她是真的嫁人了,他也无法转身就变成了她的知己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