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听完故事,你想到什么?”
“那是真的神谕还是大祭司的诡计?我认为,他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才会编出这等荒璎故事。”他提出质疑。
“你对人性有严重的不信任我。”
“我深信,人类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
“是吗?那史怀哲呢?充斥在世界各地的慈善家呢?”
“他们不是留名于世了?”
她挤挤鼻子,满脸的不苟同,人心哪有他想的那么市侩。
“所以呢?你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反问夏日葵。
“知道这个故事时,我还很小,我想的是,一百篓蜻蜓的眼珠子耶,蜻蜓爸爸、蜻蜓妈妈很可怜,蜻蜓宝宝一定吓到不知所措。”
“人类习惯残忍地对待和自己不同的生物。”
夏日葵侧过脸,轻咬下唇,静静看向严帧方。
“怎么了?”他被她专注的眼光看得有些尴尬。
“你不只对人性怀疑,还有许多不满?”
“说错了,不是不满,而是了解透彻。当你知道人性残忍,看见残忍的事件,鲜会感到害怕;当你知道人性贪婪,发现别人对你不是真心而是有所求,就不会感到失望;你越了解人性,越不会对周遭人存有过度期待,更不会因为别人达不到你的期望而失望沮丧。”她认真听完,才明白,他不是对人性怀疑失望,而是习惯把人性标准压得很低,好教自己不失望,谁让他失望过吗?让他变成惊弓之鸟,让财再对人……心生期望?
接下来一个星期,严帧方不是关在房间里工作,就是让夏日葵带着他到处跑,他们去南湾坐香蕉船、玩海上摩托车。
双双落水那一刻,他惊得回不过神,他在海水里面拼命寻找夏日葵,直到看见她冒出水面,一颗心才摆回定位。
他心生调皮,潜进海中、游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进海水里,夏日葵吓一大跳,害得她浮出海面时又咳又呛,两手两脚圈抱住狮放,他成了她的救生圈,而他发觉,被她紧紧拥抱的感觉很教人兴奋。
他们去垦丁牧场喂牛,在草原上跑来跑去,玩那种很幼稚无聊的追逐游戏。
很无聊、很没气质、很与他的身分不搭……但他们笑得很开心。
那天,他爱上拉着她的手,逼迫她的小短腿跟上自己步伐,她跟不上,一边求饶一边笑。
他们去垦丁大街,严帧方这辈子没吃过那么不卫生又便宜的路边摊,但夏日葵拉着他一摊一摊试,他从刚开始的勉为其难到后来的越吃越上瘾,于是,他又多了一页人生新阅历。
他们去佳乐水、帆船石、白沙湾,他们去恒春古城、去阿嘉的家、去贝壳砂展示馆,他们逛过垦丁国家公园、社顶自然公园……他们留下无数张照片。最后行程结束了,他必须离开垦丁,回到那个很先进、很文明、很方便也很人挤人的城市里。
于是,他们又来到那个夜晚、夏日葵说故事的海边。“谢谢你。”他说o“不客气。”她回答。
他拉起她的手,不是十指交握,只是朋友间的手拉手,他的左手戴着太阳之光,她的右手戴着孔雀之珠,他们在长长的沙滩上留下两行足迹。
今晚的他们都有点沉默,脚步有点缓慢,心情有点……低落……“我喜欢你外婆的厨艺,她做的菜很好吃。”他总算翻出一个话题来讲。
“怎么比得上你们家的五星级大厨。”
“我们家大厨是不是五星级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做的菜都是冷的。”她笑出声,硬硬的脸部线条变得柔软。“哪有菜做出来会是冷的,一定是你为了工作,延宕用费时间。”在这里,开饭时间固定,谁不来便不等谁,不爱吃残羹的人,就得学会遵守用餐时间。
“也许吧,我习惯用工作下饭,吃进去的食物都像在嚼蜡。”
“所以喽,赚钱重要、工作成就重要,生活品质也很重要,否则,一来,现在不是乱世,你想名垂千古是不可能了,二来,你赚再多都是替他人作嫁,人生啊,花掉的才叫做财产,来不及花的都是遗产。”
“你在危言耸听?”
“我的危言耸听会让你试着改善生活品质吗?”
“也许。”
“那好,我不介意继续危言耸听。”
他望着她,笑了,她看着他,七天来第无数次赞叹,他笑起来不是普通帅。
“真的不想回台北?”他再问一次。
严帧方心里很舍不得……她的笑容。
台北?她苦笑,曾经那里有她的梦想,她梦想带着妹妹在那里成家立业,在那里把自己变成女强人,也在那里亲手打造一个父母亲来不及参与美好的家庭。
现在她只能满脑子计划,如何在自己病情恶化后,玫瑰和外婆有人照顾。
“不回去了,我要在这里经营外婆的民宿。”她说得斩钉截铁。
“说实话,我不认为这间民宿能够经营得起来,除非打掉重建。”
“育康说这房子的主结构很好,不需要打掉重盖,只需拉拉皮、整整型,就能改头换面,替外婆完成千万富翁的梦想。”
“那需要花不少钱。”
“别忘记,我曾经是贵公司的超级战将。”而且她的投资理财也很有一套,她可是嫒嫒眼中的菁英级人物。“你相倌傅育康的话?”他念的是商学院,却接连八年拿不到毕业证书,“他有不少得奖作品。”
可憎那些只是学生时期的作品,虽然有不少建筑设计师看好他,可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足够的实务经验?整型失败的例子随处可见呐……不行不行,她得往好处想,嗯,他在谈起整修事宜的时候,眼光是自信的、态度是骄傲的。”用这种眼光和态度对人,表示他胸有成竹……吧?
“得奖作品?我以为他念的是商学院。”
“本来是,后来没有兴趣就转学了,家里不知道他改行,他说,如果转系梢息傅出去,他就别想拿到足够的学费。”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上他的肩膀,郑重叮咛。“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指的那个别人是……”
“我明白,是他的家人。”这是大八卦,没想到傅育康居然敢违反傅伯父的意愿,独生子不肯接棒……这消息传出去,的确会闹出大事。“所以呢,他有拿到毕业证书?”
“有,他从研究所毕业后,在教授的推荐下,拿到一间颇具知名度的建筑事务所聘书,但他父母亲用长辈病危的消息把他骗回台湾,他急着赶回去,但身分证、护照……所有证件全被扣下,他只能选择投靠我,只能跟着我回垦丁,用一身本事换饭吃。”
“你和他感情不错?”
“还好吧,我和他不很熟,也就认识七天,你来垦丁那天,我在台北遇见他、认识他。”
“然后,就把他带回垦丁?”他眼底满是不赞同,眼神让人不舒服,她不过是收留一个男人,弄得好像她在自家房间养了一条小狼狗。
“不然呢?我从小就想当伟人,当伟人不简单,要做很多事。”伟人?严帧方失笑,收留傅育康和当伟人有什么关系。“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