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天下的人虽是十二皇子,背后撑腰的却是轩辕如皇。轩辕如皇驰骋沙场,披荆斩棘,已经攻打到了淮都,若能破了白虎玄武将军把守的宜都,再过不久,就可以从天羽关直杀进皇城。到时候,满朝文武,先遭殃的绝对是倾城。
“前几日,我去拜访迎阁老,他同我说,能救倾城的,只有一个办法。”练微簿背过身,双手反剪在身后。
“什么办法?”练玄铭急问。
“迎娶沁晴公主。”
“什……什么?”他一呆。
练微簿阖上眼,道:“沁晴公主与十二皇子同母所生,感情深厚,与轩辕如皇交情也不错,如果你能与沁晴公主成婚,倾城就是皇族亲戚,十二皇子必不会让轩辕如皇伤害倾城。轩辕如皇看在沁晴公主的面子上也会放过倾城的。”
“可,沁晴公主未必……”他急急道,内心焦灼,乱成麻。
“沁晴公主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女子,为了倾城这千余口性命,她知道该怎么做。”玄铭是他的孙,他怎会不知玄铭真正的心意。但今时不同往日,儿女私情且舍弃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里的,浑浑噩噩的,似乎听到迎笑一声惊呼,把他搀扶起来。他却茫然地推开迎笑,眼里是寂冷的空洞。他看不见前方的路,却佯装神态自若,大步如流星,他骗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他自己。
他这个傻子……
他被迎先生玩弄在股掌之中,却不自知。要护住倾城,有千种万种的方法,他却选了最笨的一个。
他们要的是,让他彻底地跟心愿断了啊。从紫御军来到倾城的那一刻,这阴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他傻傻地自投罗网,他却不知,却不知……
这报复整整迟了三年。他们要他也尝尝失去的痛苦,却不会明白他的痛比他们的,不知要痛上千倍万倍。
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听雨声淅淅沥沥,他不知睡了有多久。直到滚烫的额头轻轻贴上一只软软的小手,他骤然瞠目,大手敏捷用力地握住来人的皓腕。
圆睁的双目对上清澈的明眸,除了震惊以外,是欣喜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无从得知了,“心愿!”他低吟,像沉醉在梦中。
如果这是梦,那他宁可永远不醒。
“大人,你额头流血了。”憨厚的心愿说着,口气里有心疼的意味。
心愿,漂亮的眼,健康的双颊,甜甜的唇,到处都有他思念的味道,“你怎么来了?”他沙哑地问道。
“师父七十大寿。”拾起袖子笨拙地拭去他额头的血渍,她小心翼翼得像对待一样稀世珍宝。
“那,十二皇子也来了?”她点点头,他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酸味,“那你不守着他,来我这里做什么。”挥开她的手,他背过身,不想见她。
身后的女子默然无声,良久,他受不了地回头,“为什么不说话?”
“想你。”与他相反,心愿表现得很老实。她不想欺瞒自己的心,当满脑子里都只有他的时候,茫茫大雨也不能阻止她来找他的决心。
他一怔,满腔的酸涩难堪都在她一句轻言软语中化为乌有。伸手揽住她的腰,他眷念得不能自拔,“心愿,我……”
俊脸亲热地蹭着她的肩窝,脑海中爷爷苍老的身影,那邪年轻的笑容,族人亲切的容颜,祖宗祠堂里那些灵位一张张,一幕幕地掠过,以极端的方式刺痛了他的心。
……我也想你。
可是我不能……
大手抚摸过她细滑的发,满心的欢喜与痛苦交错。姿势那样暧昧,他也无所谓了。心愿也喜欢这样的接触不是吗?她总像个小野兽,欢喜着肢体的纠缠,有着原始本能。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她在挑逗他,后来才发现,这是她亲昵的方式,他们都喜欢的方式,“心愿,你不该来。”附在她的耳畔,他温柔吟语。
他终究是不想让她看见这么丑陋的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让自己死心?
“我知道,所以现在才来。”
她是在说,她早就想来了,却苦苦遏制自己的渴望,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来见他一面了吗?他的心愿也是这么想念他的吗?如他想她那样的想念他吗?
“心愿,你对我真好。”他将俊脸埋在她的秀发之中,淡香流窜鼻间,“我成亲的时候,一定会送张喜帖给你的。你可千万别缺席啊。”
怀里的小小身子顿时僵如化石。
练玄铭你可真是个混蛋啊……“心愿猜猜我未来的娘子会是谁,猜到了有奖励。”清朗的声音带着愉悦说道。
“沁晴公主。”心愿淡淡回答,甩去满心的苦涩。
“心愿,你真聪明。一猜就中。不过大人现在怀疑你作弊哦,你一定一早就知道我喜欢沁晴公主对不对?我的折扇是什么时候被你拿去的,嗯?”双手捧着她娇憨的脸庞,深深凝睇,讳莫如深的眸底是缱绻的眷念,“不过你这么乖,我还是会奖励你的。”他凑近心愿困惑的小脸,红扑扑的惹人怜爱,臊意莫名染满两人的脸,他微笑,在香唇上偷了一个绵长的吻。
相濡以沫。
心愿知道什么叫做相濡以沫吗?语出自《庄子?大宗师》,原文是“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既然他对她的爱不被允许,那就放两人自由吧。忘记过往,忘记对方,重新寻找快乐的生活,坦然的面对失去,相忘于这茫茫江湖,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最合适。
看看,他多么恶劣啊。又在为自己的忘情负义找借口,这样的他还值得她期待吗?
他的小心愿,别傻了。
“我……”她开口,声音还有激情未褪的低哑,“我是……”
“我知道,我知道。心愿喜欢这样的奖励对不对?”他低头含住她饱满的红唇,忘情吮吸。谁叫她老在欲拒还迎地诱惑他呢?反正他都恶劣了,那……就一次放荡个够吧。
心愿为什么总是这么乖,总是任他欺负?他真的好心疼,好内疚……也好痛苦。
终于放开她,他微笑着,云淡风轻。
凝觑着他淡漠的笑容,心愿第一次发现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大人了。他们之间突然有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谁挖出这么一条大沟壑?无从考证。
寂寞,更甚于以往。她从怀里取出那把折扇,摊开,扇中美人翩翩起舞,几可以假乱真,“我顺便来还这个的。”
他心微寒,勉强克制着不去发抖。敛下俊眉,他轻问:“是吗?”
“嗯。对了,大人何时成婚呢?”她把玩着发梢,软言问道,他几乎听不出她话里的恶毒意味,“若是大人能跟沁晴公主成亲,那我们还可以做亲戚,倒也不错。”
他大概忘了,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他忘记估量心愿对他的杀伤力了,一大败笔。
“什么意思?”他寒毛陡立,两眼直愣愣地瞪着她。
“以后大人还要叫心愿一声嫂子……”
话未说完,他已如一头困兽狠狠地将她扑倒在床,“心愿。”他勉强微笑,残破的心苦苦维持,“告诉我不是真的,你刚刚说的都不是真的,是你为了气我,怨我,说的谎话、假话、违心话。”说到最后,他沙哑低吼。
心愿懒懒地别开脸,“别以为只有你变了,我也不是一年以前的练心愿了。”
相忘于江湖……他却是那条无法忘记过去的鱼,记忆里每一张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她说生死相守不离不弃,她挡在他的身前浴血杀敌,她背着他飞过高山流水,这些记忆是维持着他努力活下去的源泉。他……忘不了……也忍受不了她的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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