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语毕,他便迅速翻身下马,吓得她措手不及,将她逼至墙边,气势翻腾地以双臂抵住墙面,将她娇小的身子裹进他魁梧身躯间。
这一贴近,隐约可嗅到她身上不经意散逸的甜腻香气,那身新娘红艳装束与妆钿,令她那副原先乍见只令人觉得可爱的脸庞,添上几分妩媚。
“要、要、要、我?你、你、你是指你要娶我?”她吓的舌头打结,险些说不出整句话。“可你干吗想要我?”
“非亲非故,我没理由帮你;你若成为我的女人,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刚巧我也不太满意家里头选定的亲事,想找个不会管束我的妻子,你虽称不上绝艳,个性似乎也差,不过我的时间也挺紧迫的,就勉强凑合吧。”
他的笑容从方才初过时的尔雅迷人,忽地转变为邪肆逼人。“姑娘,让你自己决定吧。你觉得跟了我会比跟了那位世子好吗?”
六七忽然觉得她是逃出火坑,跳进陷阱。
刚才她还觉得他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可现在他立刻露出马脚了吧——
混蛋!—个不要脸的下流色胚!还编那什么烂理由!
但……他想要她……哎呀!别想那么多了!
总归一句,既然他不是个好东西,她也不用背负欺骗他的罪恶感!
“如果只能在你与世子之间择一,你当然比那位我素未谋面、不知是圆是扁的世子来的好啊?毕竟你还挺好看的。好吧,选你也不差啊!”
她极力装出一副花痴脸,故作为他着迷;可惜抽搐不停的双颊不太合作。
“即使那位世子英武名扬四海,功绩卓著,嫁给他一生不愁吃穿?”
“不管他名号有多响亮,终究只是传闻。说他骁勇善战?搞不好是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我也听说他是个蛮子,弄不好地生吃兽肉,渴饮生血……”
看他脸色一沉,状似不悦,似乎不喜欢她说这此话,她连忙改变话题。
“要说嫁他不愁吃穿?说不定惹恼他,砍了我脑袋,来不及被他冷落就已小命不保。不了,世家妻妾争权我看太多,还是嫁给平凡人好。”
已隐约可见不远处沙尘扬天,六七眼见说不动他,也罢,现下,能跑多远是多远,至少也要做垂死的挣扎。
“喂,答不答应?怎么不吭声?你这人真不干脆,算了,我不求你!”
她试图推开他,却发现想挣开他铁锁般的镣梏,根本是痴人说梦。“你若不要我,不肯帮忙就闪边去,别拦着我——”
“我没说不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眼就让人摸清她脑袋想什么,她爱耍小聪明,可又天性单纯。有这样一个妻子也许会比较有趣?
“照我们说好的,我带你离开这儿,你就得乖乖当我的妻子,从此听命于我,包括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忠减,全都是我的。”
“好啦好啦,我们快走。”没有交换信物、也没有人证,口头说说哪能当真?等逃过了崔家,她就想法子把这家伙甩在路上,最好气死他!
谁叫他乘人之危,挟迫她委身嫁他!六七完全忘了是她先开口求他的,只是暗中抱怨个没完,而任他强势而不失温柔的抱她上马,与他共乘一骑。
“你怎么不快走?”眼看崔府人马已到,领头的那人正是崔家管事!后面家丁少说也有五六十名,他若不快发挥他的神速带她走,可就来不及了
“我想请你先付点订金。”
“订金?我们刚有提到钱吗?”她狐疑地皱眉头,杏眼圆睁。“等一下,你该不是要我一—”
“不错嘛,脑筋转得挺快的。我就欣赏聪明的女人。”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低垂下头,扣住她小巧下颚,悍然的双唇封住她所有来不及提出的抗议。
天啊!光天化日下,他竟敢当街对她轻薄?就算这儿原先没路人,此处民风再开放,他也不该拿她当成街坊花娘戏弄啊!
想起他的衣裳优雅与粗犷兼具,确实不似寻常人家——他到底是哪来的化外之民,连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都不看在眼里?
他不要清誉,她可还要名声呢!这下羞死人、丢死人了!
可是……六七本欲动怒,却因他狂霸不容抗辩、进犯她唇齿间的举止,而忘了该怎么阻止他。
他娴熟纠缠她生涩舌瓣,有着戏耍、有着逗弄,半逼半诱她的无瑕为他缓缓染艳。她的每一分甜蜜都超乎他预期的醉人。
虽说六七的惊愕多于未曾经历的刺激体验,可神智仍受他影响渐趋迷乱;但在那渐升快意中,她仍然努力抓住了那即将崩溃的意识,猛力推开他。
这一推失去平衡,叫她险些坠马;他见状连忙抓紧了她,可她不领情。
“你——”她又羞又恼的高举右手甩向他脸颊,却及时让他擒下。她气他的唐突,更气自己轻易被他的一吻扰乱心湖。从没有任何男子这样对她。
他不像别人为了接近缦舞而对她示好,却是一开头就想要她……
“‘前谢’我确实收下了。”嬉皮笑脸的回应,他望若她腾腾怒气薰绯娇颜,亲昵的碰触并没让她受到迷惑,反而毫不退缩与他对峙。真是有意思的姑娘。
“别担心,我会带你离开崔家。”
“壮土,还请你放下这位姑娘。”直到那熟稔的崔府管事声音介入他们之中,六七才惊觉自己已被迫兵包围,看样子是逃不掉了!
都怪他啰里啰嗦半天,让她不仅白白被骗去一个吻,甚至可能背上荡妇恶德名声嫁进火洵王府,啊呀呀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可以利用他逃婚?
看着周遭来势汹汹的崔府人马,他倒也不慌不忙,大胆的策马走向崔府管事,似乎没有放开怀中佳人的意思。
“你们想要带她回去?”
“她是崔府的五姑娘,今日就要出嫁。她的夫婿不是凡夫俗子,壮土,劝你别插手的好。你惹不起她夫婿。”
明明该理直气壮讨人,可崔家管事却发现,这青年浑然天成的气势令他不敢轻举妄动。青年若不放人,崔家似乎将面临一场硬仗。
“我知道她是谁——既是我的妻子,我没必要放人。”
瞬间,他简单的应答叫她心头陡然一紧,有些莫名感动。
“我该谢你此时仍遵守约定保护我。”可六七更气他方才温吞不走,以致两人被迫上。但……为他一语,她急遽心跳越演越烈无法平息。他是好人啊。
“不过我看你还是放弃好了,崔家人多,你赢不了。”
唉,既然逃不得,也不必多见血光,要死就死她一个,“你走吧。”
“我不走。”
应该齐心逃走的两人开始起内哄。
“叫你快走就走,罗嗦什么!”六七佯怒,可对他的袒护却是甜在心头。现在他固执救她,她也不再计较他方才的轻薄举止。
那一吻……其实也没那么糟……
“你……在担心我?”她刚才不还气的想甩他几巴掌吗?
闻言,她双颊忽现红晕;她才不会承认他说对了。说来说去都是他不好,她担心他做啥?态度不再尖锐。“我已认命,你无需为不相干的人拼命。”
他若当真救了她……将来就算跟着他……应该也不差的呀……
“不是不相干。”看她逃婚,以为她自私狡猾,可她也还有善良的一面。
“壮土,你若不放人,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崔家管事虽有些胆怯,依旧克尽职责的一挥手,让家丁们抄起家伙逼向马上的青年与六七。
“啊,这阵仗看样子挺可怕的哩……我看,还是把她还你们好了。”出乎意外地,他突然轻松一场手,就这么把六七给扔下马,推向崔家管事。
“就听你的,你要我走,我就走。”
“唉?”被他抛弃的六七,简直不敢相信他竟出尔反尔。亏她方才还为他勇敢袒护她而感动不已,没想到一转眼他又胆怯的改变主意了?
“喂!你耍我啊?”六七气急败坏的凶狠觑他。“我……我都已经付了订金,你怎么可以翻脸不认帐?”
他若为救她而受伤,她一定会很懊恼,可当他照她所说将她交给崔家,她却更为火大。她不过客气一下要他放人,他还真放手咧?
“你自己订金不也付的拖泥带水的?这是惩罚你竟想出手打人,给你一个小教训。”他双手一摊,看样子是想将关系撇的一千二净。
六七察觉自己受他拐骗,气的浑身发抖。
“大不了,我订金还你。”话未完,他下马势欺近她。
“你别靠过来!”六七娇斥一声,打定主意远离他。
瞧她又气又惊的可爱模样,就是让他无法不继续玩下去。打发时间的游戏,偏停不下来。没想到……崔家有个这么有意思的新娘?
“不用你假好心!”六七连忙跳开原地,躲到崔家管事身后。
算她糊涂看走眼,竟讨个无赖当救兵!还好没有当真跟了他,否则她可能还来不及甩掉他,就先被他吃的一口不剩、反将一军!
“小姐,世子即将来迎亲,请回府静待消息吧。”崔家管事极为有礼的让左右家仆将崔六七团团围住,簇拥着准备回去。
只是,管事总觉得这位青年的出现,太不寻常,等会必定得通报老爷。
“喂!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他忍笑不止,对渐行渐远的她放声大喊。
“算你个头!你那豆腐脑袋给我听明白、记清楚了,我就是宁愿嫁火洵世子,也不嫁你这混蛋!”
“是吗?希望你这次也别再反悔了呀!崔缦舞。”望着她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朝她挥手道别,笑意不断的青年停了动作,注意到另一批人马出现远方。
笑意渐敛。“呵,他们总算跟上了……也该办正事了。”
*****
不消片刻,崔六七被押回崔府,重新梳整一番,再次被迫戴上凤冠盖头;不过这次可没被孤零零的捆在房里,却是被安排坐在宾客群集的大堂内。
众人目光灼灼聚在她身上,就连她打个呵欠都会引起大家慌乱,更何况是她想逃了。所以,直到门外传来迎亲人马的骚动声时,六七也只能认命。
“老爷,火洵王府派人来了!”家丁赶忙进来通报,只因来人速度太快,叫他们反应不及。
一瞬间,大伙还当火洵王府来势汹汹,是来血洗崔家寻仇的呢!整齐剽悍的骑兵队伍,突然出现在街上,尤其是领头那位……
“什么?怎么回事?为何没有锣鼓花轿行列?”
“王府的意思是他们依照习俗,采用他们的‘迎亲方式’,现在崔府已被大批兵马包围,世子闯进来了!”
啊?火洵翼是怎样少根筋的家伙?入境随俗他不懂吗?
在大堂上端坐着的崔六七,动也不敢动,只是听下人和老太爷的对话,她对亲事已不抱期待。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不论如何,假使见着世子后彼此看不对眼,大不了,她趁队伍还没回到西北火洵王府前,半途开溜,从此隐姓埋名过一生。
说到这,又让她想起方才那青年诈欺她一吻……
哎,比起嫁给那个将她玩弄掌心、连她的挣扎都逃不过他算计的青年要好的多了……她……今生是不会再见到他了吧?如果……还能再相见——
看她不扒他的皮、啃他几口才怪!
要真嫁给那青年,她才是天下最不幸的新娘!
“……见过世子。”对于完全枉顾迎亲规矩的火洵王府来人,崔老太爷铁青老脸、尽力保持应有的礼节。搞什么?连个花轿都没有?
“这火洵王府的习俗该不会是……”
就算今天不是真的缦舞出嫁,也不能这么失礼呀!
“我抢了新娘就走人。”从容自若的发言,让在场所有崔家人与宾客尽变脸,却没人敢抗议。抢婚,这不都是蛮子才有的习俗嘛?可怜的五姑娘……
六七心儿一凝,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她……有没有听错?
周围的姑娘一见着世子就轮番尖叫,与当初那群听了谣言的侍女没两样,让六七对火洵翼俊美绝伦的谣言、多少相信几分,可即使如此……
“我来接你了。”
直到那传闻中的英挺新郎迅速站定在六七面前,她才从满怀不安的混乱思考中惊醒,听他开口,叫她浑身一僵,完全停了呼吸。
不,老天,千万别这样对她。
她巍颠后退,不愿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这回又想逃了?还没学乖吗?”他无视吉祥象征,丢了她手中彩带,不客气的扯下她盖头,将她一把卷入怀抱中,逼她看向他。
新郎那好看的长发,简单梳成一束流水辫悬垂左肩;未冠新郎顶戴,仅扎一条红色头巾,身着善服,理该是端庄模样,却意外充满狂放不羁。
“你、你该不会是——”
最让六七震惊地语不成句的,却是他那双似曾相识、该死的好看瞳眸!
见鬼了!天下还有第二个人有那双妖瞳吗?
“聪明。我正是火洵王府世子、怀化大将军火洵翼。也是你崔缦舞圣旨赐婚的夫婿。”
未来夫婿的赞美,却一点也无法让六七开心起她只知道——她果然是天下最背的倒霉新娘!
****
“你——你放开我——”回过神,六七除了拳打脚踢全数用上,也没更妥当的方法逃离他魔掌。果然是个恐怖的男人,耍她一次不够,又来一次!
弄了快一刻钟,拖拖拉拉的一对新人还没出崔府大门。他只是灵巧闪过她的攻击,而后继续拖着她走,倒没使出什么更强硬的手段。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当真不嫁?”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展露一个让周遭尖叫声不绝于耳的俊美笑意。
可六七没那么容易受骗,直觉他一定另有目的。
“是!嫁鸡嫁狗偏不嫁你!”她不都早对他坦白她不是他的人了,他怎么还不放过她?他认定她是崔缦舞,怎么说都说不听。
“那你就等着我立刻进京面圣,参崔家一本抗旨拒婚,准备满门抄斩!”他噙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却让六七冻结当场。
“你——”只会要弄这种小人手段吗?
“我如何?”火洵翼骄傲扬起脸,有恃无恐,吃定她不敢反抗。“既是我的妻室,从今天起,我不许你再对我说个不字!”
“喂喂,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呀?我又不是你的下人!”
“这表示你承认你是我妻子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崔缦舞!”,她忍不住大喊出可此言一出,六七才惊觉她犯下大错。
先前不沦她在火洵翼面前说过什么,都只是两人私密;可一旦六七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此秘密揭穿后,就当真没有隐瞒余地!这下崔家——
六七怯懦的环顾四周,别说凡是知道内幕的崔家人无不想用眼神死他,还有她那忠心崔家的娘亲——唔,六七的娘又悄悄拿出匕首抵着颈子……
“没想到我的新娘这么爱说笑。”火洵世子似乎是被她的话给逗笑,叫周围提心吊胆的崔家众人松了口气。
可只有六七听到世子带着笑贴近她耳边低声道:“你尽可继续否认,崔家斗胆拿假新娘欺君,我一样可以参奏崔家犯上。”
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他究竟将她认定是谁?
六七陷入挣扎,专心思考,甚至没察觉到他开始轻吮她耳际的小动作。
不承认是崔缦舞,她会没命;不答应嫁他,她一样得受死,惟一不惹怒他的方法,似乎只有乖乖嫁他。但她不甘心哪,为什么她就得平白冒险?
将来被发现是假新娘,她仍是死路一条……可她瞒的过他一辈子吗?
“我问你最后一次。”火洵翼决定即刻结束这场闹剧;早点回去,就能早点开始他有趣的新婚生活。她是逃不出他掌握的。
“你究竟是谁?”
“我……”如果六七真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自私就好。
以为自己早下定决心,不管崔家那群陷害她代嫁的家伙死活;反正’不嫁,崔家应该能找来第三个、第四个替代品吧,但……
她不否认,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当真会如他所宣示,不让崔家满门抄斩誓不罢休的。她偏在这紧要关头狠不下心看崔家被灭。
“你若认定我是崔缦舞,就算是吧,要我嫁,我就嫁,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停止反抗不是懦弱,反正回火洵王府的路途遥远,逃跑机会多的是。
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看管新娘不力,就是火洵翼自己无能,这样总不会再拖累崔家。既然他硬要娶她,那就等着看她如何让他后悔莫及!
六七无计可施的将手交给他,面如死灰的跟着他上马,坐在他前面,准备进京至驿馆完婚拜堂。可在准备动身前,看她闷闷不乐,他却问道:
“能离开崔家,你怎么不开心点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又让六七怒上心头。
有谁被迫出嫁会开心?而这一切还不都是他害的!
“可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照约定完成我的承诺,而你该付的酬劳,我也会一样样催讨的。”
“唉?约定?”六七猛一抬头,明眸圆睁回头看他。“我们的约定?”
“说好我若带你离开,你就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女人。”他故意收紧搁在她腰间的大手,让她切实感受他的存在。
唉?慢着慢着,难道方才那些全是假的?他冒充火洵翼出面抢新娘?
难道他不是火洵世子?那——她到底嫁了谁?
马儿突然加速,如风狂奔,逼使六七只能怀抱重重疑问紧缩在他怀中,侧身死命揪紧他颈项,就怕一时不慎跌下去、被紧跟在后的大批人马踏成泥。
她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的!如果这家伙敢耍弄她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