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陳警司,表警方請教你一些題,希望你合作.」他禮貌地伸出右手.
家俊與他握手又點點頭.
「我會說我所記得的任何事.」
「是.你局部失憶,醫生已告訴我們.」
陳警司笑起來.
兩手下在一邊默默地等著筆錄.
「記得撞車的事嗎?」
「有點模糊的印象.」家俊點頭.他看來諔┯钟H切,「山路黑,事情發生得太快,我不清楚,或者我未婚妻卓依能更清楚些.」
「她也不能確切知道,只說是一部黑車,飛快向你沖去.」
「向我沖來?」家俊呆怔一下,「可能嗎?一定是意外,或者對方喝醉,或者──」
「我們相信是意外.」陳警司淡淡一笑,「賀律師,另外有些問題請你回答.」
「沒問題.」俊召來工人,替大家安排了茶水,喝一盅參湯.
「陸世龍是你的客戶?」陳警司開門見山.
「是,是大客戶.」家俊想也不想,「我替他集團做很多事.為什麼這麼問?」
「你與陸先生很熟?」
「我熟悉他,不一定熟悉我.」家俊露出討人喜歡的笑容,「因為很多事由他下面的行政大員與我接觸,不一定是他本人.」
「你與陸先生有些什麼來往?」
「商業秘密.」家俊歉然一笑,「得到他的同意我才可以告訴你.」
「你與陸世龍的下屬高層很熟?」
「很熟,只限於公事.私底下,我們不算是朋友,很少來往.」
「你常參加陸氏集團的聚會.」
「那是公事.」家俊坦然,「大概你們也知道陸先生的脾氣,他受在晚上聚會時討論生意上的事,他不愛開會.」
陳警司咬著唇,點點頭.
「你的律師樓夥伴羅渣也與陸世龍合作.」
「是──那又怎樣?」家俊呆怔一下,很明顯的,「根本上我們是合夥人.」
「你與羅渣是好朋友?」
「當然,我們從小是死黨──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你必須這麼問?陳警司.」
「我有理由相信,陸世龍集團的人要對付你,撞車事件不是意外.」陳警司正色說:「你受傷後,他們跟蹤、騷擾你的家人、未婚妻,這些日子,我們嚴密地保護你們.」
「啊──怎麼可能?」家俊驚得呆住了,「怎可能發生這樣的事?陸氏集團做的是正當生意,陸先生是正經生意人.」
「還有你的合夥人羅渣,他已離港,而這幾天他該出庭打官司.」
「我──不知道.」家俊前所未有地嚴肅,「我昏迷不醒的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整個世界變了.」
「我們希望你能給我們幫助.」陳警司直視他,「因為你該知道一切.」
「什麼我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我也不懂,老天!難道又是局部失憶?」
陳警司不作聲,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很抱歉.」家俊抱著頭,「我幫不到你們,不能去思想,一想頭就痛,痛得好像要爆炸.你們知道嗎?我甚至記不起自己的未婚妻.」
「那麼,請選你記得的一切與陸世龍有關的事告訴我們.」
家俊望著陳警司,眼神迷惘換散,好久好久他用力搖頭,十分懊惱.
「我無法記起.」
「隨便什麼事,哪怕只是些吃飯、飲酒的小事.」陳警司淡淡一笑,「別緊張,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我當然記得陸先生,我們一起吃過飯、飲過酒,不只一次、兩次,很多次,很多人在一起,他的下屬、朋友──私下,我和他不是朋友,只幫他做事.」
「陸氏集團有正式聘用的律師.」
「啊──那我一幫他處理些私人,譬如陸夫人自己的投資、房屋買賣等等.」」家俊恍然,「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羅渣走得十分匆忙,他甚至沒帶什麼行李.他是在接到一份私人的傳真之後立刻走的,從辦公室直到機場.」
「啊──那一定是很急的公事.」家俊總有合理的解釋,「以前我也試過如此.」
「他到東京,你們在東京有業務?」
「全世界都有.」家俊問:「他一直在東京?」
「轉飛洛杉磯.」警司很沉得住氣,「他在東京的朋友或客戶你認識嗎?」
「一部分.」
「與他接的是日本山口組的人馬.」
「山口組?你是說電影里那些黑社會?」家俊不驚反笑,「在東京的客戶我并不知道他背景,警方才知道.他們委托我們做事,我們沒理由拒絕.」
「犯法的事也不拒絕?」
「你侮辱我的專業道德.」家俊臉上的笑容消失,「我是律師,代表法律,也維護法律,怎可能做明知故犯的事?」
「對不起!」陳警司有點狼狽.賀俊表面和藹可親,合作又禮貌,事實上,他什麼也沒說,十分厲害,「我沒說任何人犯法,我們只向你徵詢一點意見.」
「你們也知道我才醒轉,還有局部失憶,我幫不了你們的忙.」他吸一口氣,「而且,我相信你找錯了人.」
「羅渣的太太住在哪里?」
「加拿大,溫哥華.」回答得極快,「她是那邊的華僑,很少來香港.」
「謝謝你的合作.」陳警司站起來,「以後若有事,還是再麻煩你.」
「隨時歡迎.」,家俊與他握手道別.
警司和手下離開,家俊似半躺在那兒.太陽已悄悄地移動了,他臉上現出一半陰影.他沒有任何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祖母慢慢走出來,站在他面前半晌,他都沒有察覺,他陷在很深的思緒中.
「家俊.」祖母慈的手輕撫他的臉,「你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入神?」
「啊──」家俊驚跳起來,把祖母嚇一大跳,「嬤嬤──是你,對不起!對不起!」
祖母退後兩步,她完全不明白她的乖孫剛才的大反應,他眼中射出的光芒,祖母覺得尖銳得像把劍.
「我嚇著你嗎?」祖母捉著他的手,「你的神經變得衰弱.」
「我在想一些事,愈想愈記不起,很懊惱.我不知道嬤嬤出來,是我不好.」
「中午想吃些什麼?我叫廚房預備.」
「隨便.午飯後我想回律師樓看一看,工作荒廢了太久.」
「不不不,不行,你還不能外,出身體受不了.」祖母驚叫起來,「再過一陣子.我怕你在路上會昏倒.」
「有重要事必須回去.」家俊挽著祖母的手,「剛才我打電話回去,羅渣──我的拍檔去了美國,公司沒人打理.」
「不不,說什麼都不許出去.」祖母十分堅持,「要去也叫家杰回來送你去.」
「我知道受得了,身體已沒問題.」家俊預備回臥室更衣,「答應你,兩小時內回來.」
他們的聲音把母親明玉引了出來.
「家俊要囚律師樓,我不答應.」祖母搶著說.
「聽嬤嬤話.」明玉也舍不得兒子,「明天讓家杰陪你去,要不然叫司機送.」
「你們都還把我當小孩,我已三十歲.」
「在我們心里,你永遠是孩子.」明玉笑,「不論你是什麼大律師,什麼大名人,你永遠是嬤嬤的孫兒,我的兒子.」
家俊十分順從地點點頭.他極少違抗長輩的命令,他一直有乖孩子的形象.
「那我明天去,吩咐司機送我.」他坐下來.
祖母和明玉一人坐在他一邊.
「卓依下班就來,你記起她了嗎?」祖母問.
「記不起.只感覺到她是我很親、很親的人,我很愛她.」
「那就好,打鐵趁熱,快些結婚吧.」祖母喜出望外,「你知道我們全家都喜歡她.」
「那要得到她的同意.」
「今夜就求婚.」明玉也贊同,「這麼好,這麼可愛的媳婦,我睡覺都會笑醒.」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卓依好像在避開我.」家俊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意外,她──變得疏遠.」
「不,不會.你昏迷時她每天都來陪你,每天都在你耳邊說話,不知多擔心、多憂愁,你別懷疑她.」
「我只怕──這意外改變了她的心意.」家俊看來是真的擔心,「我們之間有點陌生.」
「你休養的時間接近她,多陪她,讓她請假.」祖母立刻說:「我最喜歡她,可別讓她跑掉.」
「那──可否讓司機回來,我去接她下班.」家俊興致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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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卓依接到家杰的電話,今夜他有事不能接她,希望她自己去賀家.
卓依猶豫很久,她不想自己去賀家,不想與家俊單獨相處,雖然有小家珍在共同分擔這個秘密,但家杰不在,她覺孤單.
家杰雖不知情,然他總是支持她,給她一種像靠山的感覺.
她慢慢下樓,考慮著要不要去賀家,聽見有人叫著她的名字.
「卓依.」家俊快步走向她,「是不是意外?我來接你.」
「啊──你沒說.」她震警,她害怕家俊,「我不知道你會來.」
「車子在外面等著,我們快去.」他拖著她走,手被他握著,十分不自在.
沒有辦法,大概是天意,她又去賀家.
小家珍一刻不離她三尺地伴著她,怕她說錯什麼或忍不住說什麼時阻止她.家珍比她更緊張,不愿秘密給拆穿,她擔心祖母.
祖母和明玉都望著卓依一直笑,笑得很特別,與平日不同.
「卓依,請幾星期假陪家俊.」明玉說:「他要靠你追回以前一些失去的片段.」
「我──今年已沒假期.」
「啊──別做了,辭職吧!」祖母說:「反正家俊要──」
「嬤嬤,讓家俊自己說.」明玉打斷話題,「家俊,還不快向卓依說.」
卓依不明所以地看看家珍,又看看大家.
家俊微微一笑,走到卓依面前單腳下跪,很戲劇化地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
「求你嫁給我,好嗎?」
卓依驚得呆了,她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竟還是直截了當地求婚.
「不不不──這不行──我是說不能──哎!我不知道──」她慌亂得手足無措.
「哪能這麼不正式?」小家珍在救急,「又沒有花,又沒有求婚戒指,不行不行,這不能算數.」
「後補後補.」祖母呱呱叫,「明天家俊就去買,一定要合卓依心意才行.」
「咦──」家俊望著卓依的手又望望自己的,「你沒戴訂婚戒指?」
「我──哎我我──」
「那天晚上撞車之後,卓依姐就不見了訂婚戒指,她已經告訴我.」又是小家珍.
「怎麼不早告訴我?」家俊著急地握著她的手,「明天一起補買,我們一起去.」
「明天我要上班──」卓依無法不向家珍求救,她已避到退無可退了.
「別再提上班.」明玉揮揮手,「家俊,明天陪卓依去辭職,賀家的媳婦不用上班.」
「不不不,讓我自己來.」卓依嚇一大跳,真要和家俊結婚?以後他恢復記憶時怎麼辦?真正未婚妻呢?她不能辭職,到時連工作都沒有,怎麼養活自己?「我自己會處理.」
「你們太急進了,不能逼卓依姐.」小家珍又有意見,「你們該讓她考慮一下,而大哥也該去問問卓依姐的父母,是不是?」
「這是真話,說什麼也該先見見家才對.」明玉點點頭.
「這樣吧,卓依打電話回去說一聲,約他們明天吃晚飯,一切要正式.」
「電話里不好說.」卓依必須深深地、大口大口吸氣,「我見他們時才說.」
「什時候見他們?明天?今夜?」祖母表現得比誰都急.
「我想──」卓依再吸一口氣,抬起頭,令自己更理直氣壯,「這是大事,不能急,何況他身體還沒完全復元.」
「這──也好.」明玉點點頭.
祖母顯然有點失望,然而家俊的身體沒有完全復元也是事實,只好再等待.
「總之──家俊身體好後,結婚是第一件要辦的事.」
這一夜,卓依又留宿在賀家,與家珍同房.小家珍因為要上課,十一時就上床睡覺.
卓依心懷忐忑,一直在房內等著,等什麼呢?她說不出.她要把這件事告訴家杰,彷佛他有辦法替她解決的.
快十二時了,才聽見他關大門的聲音.
想出去,又忍住.她不能在此時此刻此地見家杰,他們之間完全沒事,但怕引誤會.
她靜靜地在床上,聽見家杰輕輕的腳步聲經過大廳,過家珍的房門口,回到斜對面他自己的臥室.然後開燈,放下書本及物件,一陣似真似假的「嘶嘶嗦嗦」換衣聲,又進浴室的洗澡聲,都清晰地入了她的耳朵.最後,一切靜止,他該入寢了吧.
她嘆一口氣,想不到家俊醒來後,想再與家杰說一句話都難.感覺上,家杰該是個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朋友.
她意識到,這件事上家杰恐怕也幫不了她,一切要靠自己.
睡不著,想喝杯牛奶.聽人說一杯熱牛奶可以助人入睡.想做就去做,走去廚房,打開門.看見正在吃即食面的家杰.
有點尷尬,卻又釋然地笑了.
「沒想到你在.」她攤開雙手.
「一直沒時間吃晚飯.」他微笑,「不知道你在,想吃些什麼?」
「牛奶.我自己來.」她自然地為自己倒一杯.
「這麼晚還不睡?」他問.
「有件想不通.」在他面前,她一直坦率,「家俊向我求婚.」
他明顯地呆怔一下,說:「恭喜你.」
「太早.恭喜得太早,我還沒預備好.」卓依說.
家杰閃閃亮的睛凝注她,好像在問「為什麼」,非常關心.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還不是時候.」
「你們已訂婚.」他說.
「是.只是這些他昏迷的日子里我發覺──」她搖頭,不知道怎麼說下去,「我不知道,他確是一個好對象,但──不能太急.」
「訂婚時你們沒有結婚的打算?」
她猶豫一下,輕輕再搖頭.
真的很為難,答有或沒有,是或不是都不妥,她根本不是真未婚妻,她怎知家俊和真未婚妻有什麼約定?
「我不能多說話,因為他是哥哥.」家杰有些覺察到的無奈,「當然我萬分歡迎你──成為賀家的一分子,這件事你要自己決定.」
「他們都催我.」
「主要的是自己,你的意愿如何.」他考慮一下,是不是在鼓勵她拒絕呢?「誰也不能催你、逼你.」
「你能幫我說幾句話嗎?」她求助地望著,「他我很矛盾.」
「很想幫你,怕引起誤會.」他無奈地笑,「我的處境為難.」
她愕然相望,為難?為什麼?她不明白.
「我是說──我的意思──」他臉紅了,紅得──很莫名其妙.
似乎感覺到一些什麼,又不能確定.她用力咬唇,不想那些奇異、不著邊際的思繞她,她已經夠煩了.
「我知道,我要自己作主.」她輕聲說:「能遇到家俊是我的幸福,他事業成功、富有、英俊又有名氣,沒有任何可挑剔的,是任女人心目中的夢想.錯過了,一定永遠也找不回來,會令我後悔一輩子,可是──」
「可是什麼?」家杰顯得急切.
「不知道.」她嘆口你.能說出真想嗎?
真相可能使她失去一切,她不想,實在是寐以求的際遇,可她也害怕和不甘心,這麼陌生一個男人,因為他的條件就下嫁?
卓依──她是對愛情還有少少憧憬和幻想的,希望遇到一個永生難忘的男人和一段──她真是矛盾.
「可以慢慢想,還有時間,對不對?」
「是.」她垂下頭.
她有點恨自己,原來事到臨頭自己也是個貪慕虛榮、巴望富貴的人.她恨自己為這件事矛盾,她根本不愛賀家俊,應該想也不想地拒絕,掉頭就走,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中.
她恨自己做不到.
「休息吧.」他站起來,替她把牛奶杯放在水槽里,「明天要上班.」
他們并肩走出房.在玻璃反映中,她看見他倆的影子,他的平靜與微笑都能安定她的心.與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舒服,可惜,他是家俊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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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公司,卓依打算下班後去探公母弟妹,避開賀家一陣,令自己更冷靜些.
家,還是一樣,狹小的空間,雜亂無章的擺設,擁擠和吵雜的環境.父親在一角看報紙,一臉木然;母親在小廚房做晚飯,一頭一臉的油;弟妹擁在電視機前,入神得連招呼都不跟她打.她很失望,這曾令她失望的地方,如今一成不變地令她厭惡.
離家獨住,過自己的生活已令她滿意.想不到一個偶然讓她接觸到這輩子做夢也想象不到的富貴階層,那些成功的光亮人物,而且還有機會讓她參與──不怪她心動.真的,因為那一切太誘人了.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到手的一切,沒有任理由拒絕,即使家俊的真未婚妻出現──那又能怎樣?只要她答應結婚就一切成為定局,誰也破壞不了.
她該不該答應?
賀家全家伸開歡迎的雙手預備接受她、擁抱她,只要她點頭,輕輕地點一下頭──深深地吸一口氣,心中的波濤洶涌令她無法自持.
飯桌上,她向父母說出要結婚的事.
「對方是什麼人?」母親立刻問.
「一個──很有名的律師.」她吞一口口水,給自己勇氣.不知道為什麼,說到家俊她會心怯,像做了虧心事,「家境很好.」
父親眼中光芒一閃.
「怎麼從未聽你提過?」他說:「怎麼認識的?年紀多大?」
「三十歲,他叫賀家俊.」她垂下頭.
「賀家俊?我聽過這名字.」父親不能置信,「上流社會的人哦!他向你求婚?」
「是.他們家人還要求與你們見面.」
「什麼時候?怎麼不早說?我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母親興奮得滿泛神光地臉紅起來,「哎!什麼候.」
「由我安排.他們說愈快愈好.」
「他──怎麼看上你的?」父親仍有懷疑,「你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孩.」
「你小看了阿依.」母親搶著說:「女兒有我當年的八成美麗,選香港小姐也一定中,人家賀律師有眼光.」
父親笑了,笑她的夸張.
「你想怎麼做?」他問.
「星期天,好不好?」她說.心里還是在矛盾,但看見父母都興奮雀躍,喜不自勝,她想,這個決定大概不會錯.她只是普通女孩,「六時,我來接你們.」
「我們也要去.」弟妹起哄.
「下次下次,阿依嫁出去還怕以後沒機會?」母親眉開眼笑,「明天我去買衣服.」
「不用太名貴,普通就行.」卓依笑,「我一直穿著普通,他們也不嫌我.」
「那賀家俊長得可好?」父親問.
「你們自己看.雖比不上男明星,卻也差不了多少.」她故意說.
「像誰?劉德華?」
「張學友.」她忍不住大笑,「別開玩笑,又不是演戲.」
演戲?誰說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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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卓依回家接父母,看到他們前所未有的整齊、認真打扮,她覺得可笑,他們那樣使一切看來更不真實.
「去哪吃晚飯?」父親問.
「馬會.本來他們要去鄉村俱樂部,怕你們不習慣,改在馬會.」卓依說.
「有什麼不習慣?去見識見識也好.」母親咕嚕著.
「你們也沒去過馬會.」
「看來你這次真遇到貴人了.」母親笑,「想不到你有這麼好的命.」
「結婚以後還工作嗎?」父親問.
「我希望工作,他們不贊成.」卓依說,心中還是有著解釋不來的不安,「說賀家的婦不用工作.」
「賀家人容易相處嗎?」
「每一個人都喜歡我,尤其嬤嬤.」她立刻又想到家杰,家杰喜歡她嗎?下意識笑起來.
「你好福氣.」母親透一口氣,像是安慰,「你有這樣的歸宿,我就安心了.」
馬會中餐廳,賀家訂了獨立的房間,他們到達時,賀家全家人都已等著.
家俊第一個迎出來,握著卓依的手,很親切地歡迎卓氏夫婦.
「應該我來接你們的,因為醫生時不準我駕車,只好麻煩卓依.」他親切友善地說.
立刻,他羸得卓氏夫婦的歡心.
卓依心懷鬼胎,卻力持自然.她與家珍交換一個眼色,看見家杰坐在角落處,只淡淡地向她點點頭.
心中掠過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自家俊醒後,家杰明顯地疏遠了她,尤其家俊在場,他甚至不肯跟她說話.這沒道理,就算將來她是嫂嫂,話總可以說吧.
兩家人歡聚一個晚上,互相都很滿意.尤其賀家沒有嫌棄卓家家勢普通,這已經相當難得.回家的路上,卓氏夫婦的情極好.
「賀家的人真難得,個個都這麼好,這麼友善,平易近人.」母親很開心.
「人家是給卓依面子.」父親的聲音也是喜悅的.
「我喜歡家俊,已是成功人士,一點架子也沒有.」母親停不了口,「還問他長得好不好,我看哪,比哪個男明星都漂亮、有你質.」
「外母看女婿.」
「女婿」兩個字令卓依不自在,她皺眉,卻沒作聲.真要嫁給賀家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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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賀家人幾乎日夜不斷地圍繞著卓依,帶她逛街,帶她到處去看場地,帶她看首飾、看禮服、看旗袍,已是在籌備婚禮的模樣.
祖母選了良辰吉日,在兩個月後.
「如果不喜歡香港的婚妙,可以去歐洲選.」明玉一再說:「我和家珍陪你去.」
「不不不,在香港就行了.」她拒絕.莫名的心虛心情并未消散.
家俊的未婚妻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還有,與家俊有關的案件一事.這陣子也沒聽見任何消息.
啊!想到警方的案件,她才警覺,幾乎半個月沒見過家杰了.
「家杰呢?」她偷偷問家珍.
「學校快開學,他搬回赤柱了.」
但是暑假還沒有過完,他還為其他原因嗎?
家俊對她并不癡纏,不佑他原本對女人如此?或是婚事已定,不再緊張,或是──其他原因,他并不要求卓依常伴身邊,所以這段日子,她反而輕松了.
他已開始上班,回律師樓處理事務.從他口里知道,在美國的羅渣還沒有回來,律師樓所有工作都由他處理,所以極忙.
下班後,卓依打算白天在中環逛逛,她不想開車塞在車龍之中,今她也不打算去賀家,無論如何,她心中仍有壓力.
在置地廣場看櫥時,另一個熟悉又顯得陌生的影子出現在身後.
「家杰.」她喜悅轉身.那種偶遇的喜悅是真真正正發自心底.
他也笑,臉容卻明顯地清減憔悴了.
「沒想到遇見你.」她爽朗得很,「找個地方坐坐,好不好?」
他們就在置地地下噴泉邊的茶座坐下.
「怎麼不聲不響地搬回赤柱?你不是說那兒暑假游泳的人太多,太吵嗎?」她關心.
「喜歡清靜.」他說:「習慣一個人獨處.」
「很矛盾.喜歡清靜還往赤柱跑?你的房子面向沙灘.」
「不否認我是個矛盾的人.」
「你──不舒服?」卓依凝視著家杰,那張溫文的英俊臉孔上全是疲倦.
「晚上睡不好.」他笑得無奈,「天氣,胃口也不好.」
「再搬回家,你家工人做的菜、燉的湯都特別好.」
「家里──太濟了.」
「擠?你家的房子?」她夸張地說:「你沒見其他香港人住的地方,你會給嚇死.」
「擠,不是屋子大小,也許精神上的.」
「精神上?」心中一動,彷佛捕捉到些什麼,又不確實,「家俊?」
「不是任何人,我──也許個性孤癖,不大合群.」
「你與你的學生,還有以前的日子,不覺得你孤癖.」她目不轉睛.
「不要談我.」他避開了,「不去見她?」
他,當然是家俊.
「他很忙,這陣子我也少去你家.」她真心說:「有時太接近反而不是好事.」
「那表示晚上你有空?」他說.
「有什麼好提議?」她眼珠發光.
「如困你不介意──想吃你做的沙律和你自制的佐料.」
「一言為定.」她開心.
兩人各自駕著自己的汽車,分頭到她租住的小房子.他雖沉默,卻看得出十分快樂.
「小房子如故.」他看看花架上的植物,「花草也無恙.」
「離你上次來也不過幾個月.」
「兩個月零七天.」他說.
「記得這麼清楚?」她搖頭,逕自去一角的廚房.
「因為那天大風雨,那天山泥傾瀉,那天我在這兒借宿.」他站在她背後.
「好像很久、很遙遠的事.」她一邊蔬菜,一邊說.
「聽說你們──婚期已定.」
「是.你要幫忙,還想請你做伴郎.」
「是你或家俊的意思?」
「是我,有什麼不同?」卓依說.
「我只是想知道.」家杰微笑,「也擔心家俊會請別人.」
「不會.一定是你.」她肯定地說:「你是弟弟,又幫了這麼多忙.」
他抿著嘴笑,嘴唇上彎,眼睛也笑,眼睛半瞇著向下彎,很可愛的神情.
「笑什麼?看來不壞好意.」她看得呆了.很漂亮、親切的笑容.
「在想你當新娘的模樣.」
「一定又傻又丑.」
他不置可否,還是那樣的笑著.
莫名其妙地,她心就亂了.
「坐在沙癹墊上看電視,看著我做事我會手忙腳亂.」她老實說:「快去.」
他很聽話,慢慢走開.
卓依的動作極快,很快就端出青菜沙律,還有兩碗濃濃的磨菇忌廉湯和面包.
「對不起,冰箱里沒有肉.」
「我非吃肉獸,放心.家俊才是.」他說:「他無肉不歡,結婚後你要注意.」
「我只能做這些清淡的沙律、罐頭湯.」
「小心些,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滿足他的胃.」
「你從不挑剔.」她說.
「我是家杰,不是他.」
她呆住了,這話──是什麼意思?思緒有點亂,心有點不安──搖搖頭,把一切摔掉,不要深思.
她的一切不是已決定了嗎?
「我會──學習燒肉,務必做得好.」她硬生生地令自己說得更自然.
「你一定會.」他向她舉舉水杯.
吃完晚餐,他沒坐多久就告辭.
她送到門口,兩個人都有點依依之情,她很想留下他,聊天也好,看電視也好,喝啤酒也好,話卻出不了口.
看得出來他也不想走,卻沒留下來的任何理由.他不是家俊.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都欲言又止卻又沒說話.電梯到了,他只好離去.
心動百分百掃校:dnal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