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绝对可让她毫无痛苦地死去!
千钧一发,寒风再起,飞驰而来的利刃倏地截断了丝带,冉烟掌气反震,立刻收手,震愕地看见插在他脚下的刀——无情刀。
冉烟娇容严肃,冷若寒霜,但内心的激动却翻腾不已,寒焰居然来救她?!从他手中硬是阻止了他,更肯定了他对她的与众不同,这让冉烟怒气难平。
舞沐裳重新获得呼吸的机会,整个人跌坐在地重重喘息,她根本搞不清楚冉烟为什么忽然要杀她?更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为什么这么做?”冉烟冷冷地望向幽暗的另一方树林启口。
插在地上的无情刀倏地飞扬而起,在空中划出两圈凛冽的光影,瞬间插回刀鞘上;刀鞘,在寒焰背上。他缓缓而来,由黑暗的枯木林现身至火光盈亮的空地,狂傲之气依然霸天。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寒焰的语气比他更冷,他清楚地看见火光映亮的他,那张愈来愈娇美的容颜,愈来愈像水月。
他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故意把自己变成女人样,练魔教的功夫,练阴柔的掠魂掌,他已经不是他们的兄弟了,他是一个叫“魔姬”的女人,不是冉烟。就算多年前他还是冉烟时,长得也不是这种模样,他刻意的,变得像水月……
“你终于肯见我了……”冉烟凄楚地说。这么多年来,他总是避而不见,而今竟为了一个黄毛丫头而现身,他语中的凄凉,却是胸口的妒嫉。
坐在地上恢复了神智的舞沐裳,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们两人看,先是觉得忘尘与寒焰有不寻常的关系,这会儿又多加一个冉烟,更教人匪夷所思,看来真的被她挖到秘密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身陷险境,她干脆托起腮来看戏。
“你走吧。”寒焰冷漠地启口。
冉烟美日含霜。
“我走?那她呢?难道你打算留下她?”
坐在地上的舞沐裳一吓,下巴差点从手心上滑下来,本来打算看好戏的,怎么马上又把矛头指向她了?
“她和你,都不配留在这里!”寒焰冷酷之极地说,反身就要走。
不知死活的舞沐裳抢在冉烟开口前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趾高气昂地怒道:
“你刚刚说什么?”
她该不会没有脑袋,连听觉也没有吧?无情刀话不说两遍,他视而不见地绕过她就走。
“寒焰!”舞沐裳大吼了声,这个自大狂三番两次激怒她,好歹她也算名门之后,在他面前,什么教养都丢开了,她非杀杀他的锐气不可。
他不理她,她就干脆快步跟在他身后唠叨。
“好哇!以冷血无情闻名的寒焰,想必是怕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女流之辈吧!哎呀!看来真是我舞沐裳要扬威武林的时机到了,这事我要是大为宣传呀,不知道多少豪杰要以我为尊了!”
恼人的笨蛋!她不知道他让她有命跟在他背后,是带她脱离冉烟的威胁吗?真是气死他了。
舞沐裳,他绝不能让她活着了!冉烟怒火攻心,他从未见过寒焰对一个无理的女子如此容忍,这不是寒焰该有的行径。他知道寒焰强忍怒气要引她离开魑暗谷,很好,那他就在谷外等候,魑暗谷不留活口的不成文规则,他替他坚守!
感觉冉烟带着怒气离开了,寒焰立刻顿下脚步。喋喋不休的舞沐裳根本没发现异状,依然继续: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人见人怕的魔头一样,待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我只不过是要你还我一把剑而已,本姑娘不想与人结怨,你却……哎哟!”她一头撞上他的背,捂着鼻子抬头瞪人,这人怎么老是这么突然啊!
“说完了没?”他头也不回冷冷回道。
舞沐裳很快地绕到地面前,瞪着大眼睛仰头叫道:
“你不还剑,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浪费我的时间!”
舞沐裳气得跳脚。“你才浪费我的时间!我只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见世面,冒着被我姐姐扒皮的危险溜出来的,现在剑毁了,我不但会被她扒皮,还可能被她下药软禁,下半辈子就躺在床上当活死人了!”
闻言,他居然冷冷一笑。
“不用她来动手。”言下之意,他会先这么做!
舞沐裳怒不可遏。“你真要逼我讨厌你、唾弃你?”
心无城府!她不是早就讨厌他、唾弃他了?他依然冷笑。
“那样心狠的姐姐,不如离开。”
哇啊!没想到他真的这么没人性。舞沐裳叫道:
“我姐姐可是人世的仙女,美丽无双、医术一流,人人一见就为之倾倒的绝世美女哪!”
美人,他视为蛇蝎!
“矛盾!”他冷哼了声。
舞沐裳噘高了小嘴,冷嘲热讽地回道:
“哼!像你这种冷血动物,哪能明白亲情可贵。”
寒焰寒目一瞪,吓得舞沐裳一抖。他当然明白亲情可贵,他曾经拥有,就是他们四人的结义之情,但,那已是过往云烟;现在的他,只有孤独,和一份自始至终都煎熬的痴恋。他没办法像她那么天真,他看尽了世态炎凉,这一刹那,他居然希望她永保赤子之心,不要被险恶的江湖染污了,就算当个不经世事的笨蛋,也好比作复杂丑陋的尘世俗人。
就在当下,舞沐裳似乎有感而发,她的情绪立刻陷人急转直下的低落,垂着头径自缓步而走。
“亲情可贵……那把剑是爹爹留给我的遗物呢……爹爹在世的时候最疼我了,他不会像娘那么严厉,总是教训我姑娘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连教我武功都得半夜偷偷瞒着娘教我,那段时候最快乐了……”
寒焰黯然地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她不自觉地往前走,寒焰却不跟前,她走的方向是对的,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从此和他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但却怎么……他不禁抬头望天,望向那漫天浓沉的黑雾——是上天的捉弄还是命运的安排,为何在他心如死灰时无端冒出一个鲁莽又愚蠢的野女孩来扰乱他的安宁?他看见她思亲情切的落寞,看见她无邪的眼神,看着她易形于色的忿怒,却又令人发噱的可爱,真的好可爱,他从没见过这么可爱又这么可恨的女孩。
遇见她,仿佛在逼他的心再起风云,仿佛逼他再涉红尘……
以她的三脚猫功夫,及口无遮拦的莽撞性格,七天闯荡江湖?她竟大胆地选择了魑暗各为首要开眼界之地,她真的很笨、很大胆,同时,也很危险,太危险了。她幸运地逃开他无情刀的死劫,但不代表她能幸运地进开江湖险境,尤其是……
他心一紧,冉烟!他在他眼中看见置她于死的杀意,他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的。冉烟为什么非杀她不可?在过去,只要有胆向寒焰示好,甚至稍敢接近他的女子,冉烟从不留话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从不知道,也无心去思考理会,他心里只有水月而已,其他女子与他无关;但他了解他这位“兄弟”,其实比他更无情,比谁都阴狠,魔门阵之所以猖狂,因为魔姬存在!
“哇!”
在他失神之时,舞沐裳的惨叫声传来,他立刻纵身一跃,消失于树林。
救命啊!她到底招谁惹准了?舞沐裳一出树林就莫名挨了一掌,还好她反应佳闪得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掌气只震痛了她的肩膀,她就没命地往前狂奔,背后阴风直逼,吓得她跑得更急了。
她怀疑她的肩膀是不是废了,痛死了!求生意识依然催得她健步如飞,一心只想快快远离这个恐怖之地,连身后通人的寒气不见了,她也没察觉,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虽然这样实在很没面子,但她还得留条小命回去向寒焰讨回她的剑,更得回沐人堂请罪哩!要当侠女,先把命保住再说。
追杀的冉烟不是放过了她,而是再次被无情刀挡住了杀路。他忿怒不平地瞪着傲然而立的寒焰,再也忍不住激愤地朝他怒吼:
“为何你不杀她?”
“无情刀不杀女流!”那是他的原则。
“借口!那为何又要救她?”
“她尚不足死!”
“笑话!她对你怒言相向就足以万死,你居然无动于衷,分明别有居心!”
“有何居心?”寒焰冷眼望他。
“那要问你!我从未见你如此心软!”
“一个心死之人,何来心软?”
冉烟重哼了声,不以为然。
“既以心死,为何连救她两次?”又绕回原题。
寒焰漠视着他。“你又为何非得置她于死?”
“她对你不敬。”
没想到寒焰冷冷一笑,让他的俊颜更添邪气。
“只为了这个?”
“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的命我取定了!”冉烟坚定地说。
向无情刀要解释?可笑!他冷眼相对,闭口不应。
冉烟怒气再升。“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野丫头,难道你我要兵戎相见?!”
“我从未想与你兵戎相见。”
“那你就不应该阻止我杀她!”
“你没有理由杀她。”
“她没有理由活着!”冉烟被他坚决的语气震怒,回吼道。他怎能如此绝情?漠视他这个兄弟,却对一个愚昧的女侠心生仁慈。他不许,他怨炉!更肯定了他对舞沐裳的异于他人,他就是要看他为一个死人痛苦,不许他的心再有情绪。
两人注视很久,由怒火降为冰点,寒焰的冷肃教人不寒而采,他无情的言语让他心碎。
“那么我会再入江湖,保护她的安危!”
冉烟倏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大叫: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他的回答。
寒焰冷漠地反身就走,身形没入魑暗谷,投入冉烟痛彻的心扉,让那片凄冷的浓雾隔离了彼此,他永远也走不进他心里。
冉烟怒不可遏,浑身发颤。不为什么?他在欺骗他自己,怎可能不为什么!
他已经说得够残忍够明白了,他要为她再涉江湖,为一个野丫头丢弃他的原则!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与他怒言相对!
他怎能让舞沐裳活着?他怎能?!
舞沐裳!你要为你的出现付出惨痛的代价,天涯海角,我冉烟誓必除去这个眼中钉!
他立刻朝另一个方向飞去,怒火攻心的他,决定在找到舞沐裳之前,毁掉沐人堂,杀掉舞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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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沐裳全身酸疼地醒过来,她皱着眉痛哎了声才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伸手按住疼痛的肩,忽地一愣,候他睁大眼坐起身,她看见自己的臂膀被纱布草率地包扎着,再环视她身处的这简陋木屋,她茫然地坐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
这是哪里?她满腹狐疑地下了床。从屋外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打铁声,她好奇地寻声而去。
屋外是一片晴朗的天,偏僻的野地,树荫下木桌旁,一处燃烧的铁炉,一个驼背的老者正挥汗打铁,地上散满不成形的铁器和刀剑。
舞沐裳蹙着秀眉走了过去。
“老伯——”
老者似乎没发现她已来到身后,仍专心地打铁,他正在打一把刀。
“前辈!”舞沐裳大叫了声。
老人微怔,终于停下动作回过头望着舞沐裳俏丽的脸孔。
老人慈眉善目,面色和霭,面对这种好人家,舞沐裳自然没有防备。
“前辈,是你救了找吧?谢谢你,我叫舞沐裳。”
老人淡淡一笑,粗哑的声音回道:
“你的肩伤不轻,可惜我不懂医术。”
“不碍事的,我身子骨好得很!”她不以为意地高举起手,不料一疼,她痛呼出声,狼狈地按着手臂哀号。
老人被她逗笑了。
“肚子饿了吧?舞姑娘。”
她老实地点头,不但饿,简直饿坏了。
“你叫我裳儿就好,前辈。”
“哈哈!那你也别那么客气了,老夫叫水不颠,人称不颠老人。”
“不颠老人?我只听过不颠和尚。”
“也许那是我的前世呢!”不颠老人爽朗笑道。“裳儿,你是多年来第一次踏入寒舍的人,注定你我有缘。”
哦?怎么她老是当头一个踏入隐地的不速之客啊?不过这不颠老人看起来应该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吧!她开心地和他坐在树荫下的木桌前,桌上已备好简单的早膳。
“不颠伯伯,听你的口气,一定也是江湖名人哦?”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遇到江湖人士就不忘打听江湖事。
“我早已不眷恋江湖。”
这么说就是了!舞沐裳如遇贵人般地兴奋。
“为什么?您退隐啦?”
“嗯!吃饭吃饭!”不颠老人顾左右而言它。
要舞沐裳闭嘴、不追根究抵,简直像要剥了她的皮一样,只一下,她又不安分地开口了:
“为什么退隐啊?你看起来不像一般的铁匠,应该是有名的铸剑师什么的。”
“嗯。”他还是没正面回应,大口大口地吃饭。
“不颠爷爷——”
问不出所以然来,舞沐裳使出撒娇的口吻,却让不颠老人一口饭还未人喉就喷了出来。
“爷爷?”不颠皱紧了粗眉。“我有那么老吗?”
舞沐裳笑得古灵精怪。
“不老、不老,是裳儿口拙,罚我给伯伯捶背。”她立刻跳起身跑到他身后殷勤地替他捶着背。
舞沐裳,这俏丽的小丫头!不颠心中涌现一股暖意,裳儿的娇俏可爱,让他想起他已故的女儿。尽管她们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颠伯伯?”舞沐裳弯下腰盯着他失神的落寞神情。
“嗄?”不颠一愣,回复了笑容:“呵!我没事,快坐下吃饭吧。”
“不颠伯伯,你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野岭啊?”
“嗯……现在是一个人了。”
“你的家人呢?儿女呢?像你这种好人,应该有人好好孝顺你才对。”
他笑了,他真是愈来愈喜欢她了。在这混乱江湖打滚了数十载,他的确没遇过像她这么纯净的女孩,想到他红颜薄命的女儿,不也如此善良纯洁?然而一旦卷入江湖是非,就逃不过逞凶斗狠的厄运……他忍不住叹道:
“我有一对儿女。”
舞沐裳睁着活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听着。
“女儿早去世多年,儿子……偶尔会回来看我。”
舞沐裳忿忿不平地瞪大眼叫道:
“真不孝!”
“不、不,他很孝顺,所以他不能留在这里。”
舞沐裳眉头都打结了,这是什么歪理?
“将来你会懂的。”老人慈霭地笑道。
“不懂,要是我爹娘还在,我才舍不得离开他们呢!”
不颠心生怜惜。“你是孤女?”
“我还有个姐姐。”
舞沐裳……这名字?不颠随即问道:
“令姐可是玉女神医舞沐衣?”
哇啊!舞沐裳真想一头直接往木桌撞,真的没想到姐姐的名气这么大,实在是太刺激她了,她噘高了小嘴:
“没错,我就是她那没没无闻的小妹。”口气可酸的了。
不颠笑道:
“没没无闻是好事。”
“才不!我一身绝技,有雄心壮志要决心一闯江湖,身为神医之后怎能名不见经传,要不是我溜出来见世面,永远也不知道原来姐姐这么出名。”
他明白跟她说太多她也不会懂的,一涉江湖无尽期,他多想劝她还没涉入之前赶快抽身而退吧!但看见她伶俐的双眸闪烁着豪情,精致的脸庞散发着神采,他还真不忍心泼她冷水呢!
不颠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她出社会第一天就闯入武林盛名的禁区,卯上最冷血的无情刀,还惹上魔教的头号危险人物了;而她居然还可以不当一回事地在这里跟他话家常用早膳,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小女娃。
“不颠伯伯,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舞沐裳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地哀求。
不颠笑了。“你说吧!”
她从腰际抽出她的断剑。
“你是铸刻师,一定有办法的。”
不颠眉头一紧。这把剑……剑身呈青铜色,薄而利,轻似羽,寒铁打造而属性阴柔,确实很适合女子。他锁着眉轻抚半截剑身,若有所思昔日武林最负盛名、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的铸剑师不颠,自从七年前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造的刀剑比他更出色,而他所铸之剑,他绝不会忘记。
“柳青剑……”
当他喃喃说出此剑的名号时,舞沐裳大为一震。
“你……你怎么知道它叫柳青剑?”
不颠笑得从容。“这是我铸的剑。”
什么?!舞沐裳张大了眼。
“二十年前,你大概还没出生吧?”
舞沐裳因震惊过度,小嘴开得大大的,傻傻地点头,不过那时姐姐已经出世了。
“当年拙荆生了一场热病,求医无门,幸而巧遇当时已有神医之尊的舞大侠,他不但妙手回春救了拙荆一命,也顺道替当时年幼的小儿调理虚弱的体质且不收分文,吾感激之余,铸了这把柳青剑赠与恩公。我知道舞神医一生侠义,行医济世且武功不俗,但未见他身上有防身之器,这把剑属寒,可与他深厚之内力相辅相行。”
舞沐裳这才明白原来还有此渊源,这下她更崇拜爹爹了。
“看来我是救对人了。”不颠笑道,又问:“此剑锋利无比,怎会轻易断剑?”由剑身干净利落的削法,砍断剑之人必有十分深厚的内力。
想到那个冷血的自大狂,舞沐裳一把火马上就冲到头顶。她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蹦出三个字:
“无情刀!”
这下不颠老人是大大一震。舞沐裳蹙着眉头,看不颠伯伯这表情,难不成无情刀又跟他有关系了?
“难怪……”无情刀之刚烈,的确有能耐削断柳青剑。
舞沐裳带着三分疑虑,六分假设,一分肯定地盯着他说:
“伯伯,无情刀该不会也是你送的吧?”
他点头,这下震惊过度的变成她了。
“不会多情剑也是吧?”
他又点头。舞沐裳觉得心脏一阵衰竭。
“这……这……”如果她对江湖事够了解,就会明白不颠老人盛名之大;但,她就是不了解,才会笨得跑去跟无情刀挑衅。
“无情刀、多情剑,是老夫毕生的杰作。”他的语气仍掩不住一份骄傲,但很快地又被一阵怅惘掩过。铸成天下无双的一对刀剑,却造成无数憾事,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舞沐裳一颗小脑袋已经塞满超过她能负荷的了,再这么刺激下去,复杂下去,不用等到寒焰把她气死了。
不颠若有所思,随即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去了魑暗谷?”
“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去了。气坏了身子不说,连剑都被砍断,我跟他誓不两立!”
不颠闻言朗声而笑。“奇迹,奇迹!”
她不明白他这句话其实是为她多么地感到庆幸。她只觉得那自大狂跋扈得可以,等她的剑铸好了,非得再找他拼命不可。
“你在魅暗谷还看到了什么?”
“死人骨头,那家伙是个丧心病狂的人魔!”舞沐裳恨得牙痒痒的。
不颠的神情却是惋惜,他知道寒焰原本并不噬血,是无情刀逼得他无情……
“伯伯?”
“没……看见女人?”
女人?舞沐裳十分不雅地仰头狂笑。
“他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还值得金屋藏娇吗?”
不颠心一紧,他……把月儿藏哪去了?在那样的地方生存,守着一个死人,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不颠一想,心就一冷。
“没见到女人,倒是见着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舞沐裳想到冉烟就频作呕。
不颠一愣,她说的是……
“魔姬!”声音从舞沐裳身后传来,吓得她立刻转身,随即瞪大眼看着这名冷俊的青衣少年。
而不颠的反应却与她相反,眉目一喜,道:
“残心,你回来了。”
残心?舞沐裳又皱眉,难道是那个弃老父于深山的不孝子?舞林裳先入为主的念头,当场就没摆出好脸色,瞧不颠伯伯开心的,可见他多希望儿子能多些时间陪陪他老人家。
哟!一张脸冷冰冰的,他是在摆脸色给谁看啊?
舞沐裳变化丰富的逗趣表情尽纳人他眼底,水残心无语地凝望着她。爹爹退隐这么多年,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他隐居于此,一直到现在,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想找爹的麻烦,他有责任保护爹的安全;今天怎么会突如其来冒出个不速之客,而且还和爹相谈甚欢,他早在她身后听了许久,确定她无害了才现身。
“残心,来,爹跟你介绍。”
水残心冷笑接口:
“我知道她是谁,没没无名的舞沐裳。”
这小子!一开口就说到她的痛处,舞沐裳跳了起来,指着他的挺鼻叫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亏你有个这么好的爹爹,他含辛茹苦拉拔你这么大个子,你居然弃他于这深山野林,瞧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居然是大逆不孝之徒!”
舞沐裳一连串的数落,水残心非但不动怒,反而觉得好笑。太好笑了,然而先大笑出声的,却是不颠老人。
舞沐裳皱着秀眉不解地看着不颠老人的反应,水残心也忍不住笑道:
“我才说你一句,你就不明就理地把我数落一顿,若我是大逆不考之徒,还会回来探视爹亲吗?我还怕你无端接近我爹是别有居心呢!”
舞沐裳气呼呼地瞪他。“本姑娘光明磊落,有何居心?”
“呵!你不是要我爹帮你铸剑?”
这……舞沐裳一时语塞,强词夺理地回道:
“这把剑本来就是不颠伯伯所铸,何况我不是‘要’他帮我,而是‘求’他帮我哪!”要知道当侠女是不轻易求人的,这点气魄她还懂得。
“爹,您的意思呢?”水残心望着笑不可遏的爹爹。
“重新打造此剑是没问题,但柳青剑所属的寒性铜铁不易取得,只有越寒岭才有产此铜铁。”
“越寒岭?在哪?”舞沐裳急道。
水残心轻视地看她一眼,仿佛在笑她连越寒岭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想跟人家出来混江湖!
舞沐裳别说越寒岭了,她连不颠的响亮名声都不知道,更别提寒焰之残,冉烟之狠,忘尘之神秘了。
“你不知道无妨。”江湖事知道得愈少,活得就愈久啊!不颠看向儿子:“残心知道就好。”
舞沐裳立刻看着水残心大声说:
“好!你带路!”
水残心笑出声来。“带着你这拖油瓶?会连累我的。”
岂有此理?!舞沐裳瞪着大眼睛叫道:
“我看你文弱不堪,不知道谁会连累谁呢!”
“知不知道比试了才知分晓。”水残心冷笑道。
又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舞沐裳就是刺激不得,她正要冲到火炉旁找兵器,不颠及时拉住了她。
“别伤和气啊!残心,她是恩公之女,不可无礼。”
水残心笑着,他只是逗她好玩,谁教她性子如此刚烈,说两句就火冒三丈,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算你命大,看在伯伯的面子上,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
“那我要多谢舞姑娘大赦之恩喽!”水残心作揖笑道。
这么贫嘴,没诚意!舞沐裳别过脸不理他。
不颠望着他们欣慰地笑了。多久了,自从七年前水月死后,他黯然引退,父子俩整整有七年没笑过了。他看着唯一的儿子因最亲爱的姐姐香消玉殒而终日忧闷,自小体弱的他得到恩公舞大侠的调养才得以健全,之所以叫他残心,就是因他天生心残不全,然而为了其姐姐的促死,他开始练武走动江湖。是他铸造了天下无敌的刀剑,促成水月与寒焰。忘尘的相识,而后又结识冉烟。
对于这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水残心略知一二,但自从姐姐死后,他难以释怀、悲忿交织,决心涉足武林调查姐姐真正的死因,没想到让他发现姐姐情有独钟的冉烟公子,竟是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门教少主。他自知与他交手绝无胜算,于是他作了最重大的决定,他加入了魔门教,为姐姐的牺牲,也为天下苍生,他将自己置身最危险之地,总有一天他会颠覆这为害武林的教派。
舞沐裳,仿佛是这七年来唯一一道曙光,放肆、直接地射入他灰暗的心头,她那么生气澎渤,那么灿烂美丽,居然那么轻易地就让他开怀而笑。
他生命中的第一道朝阳,第一眼就焚烬了他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