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沃彩帮姊姊梳理长发。「大人对妳这么好,妳可不要再任性了。」
「我哪有任性?」沃娜拿着温亭劭送给她的古玉抚摸上头的纹路,每次瞧着这玉佩,她心里就欢喜。
她戴在颈上三不五时就拿出来看看、摸摸,心里很安心很宁静,除了玉佩外,温亭劭还给她印章,上头有他的名字,只要沾着红泥就能印出他的名字,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在桌上铺着他给的纸盖章,认他的名字。
原本她是要叫他写名字给她,她想收藏着,他说纸容易毁坏,就给了她印章,还说帮她也刻一个,她听了不争气地就掉了眼泪,还让他取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掉泪,可他对她愈好,她心里就有个角落好想哭。
「我是说妳不要又拿黄蜂螫自己。」她已经答应大人要好好看着阿姊,绝对不能再让她拿什么毒虫毒蛇的。
「我已经说过以后不会这样了,干嘛一直提。」沃娜拿起胭脂水粉妆扮,一会儿温亭劭要带姊姊来看她,她得打扮得美一些。
沃彩笑而不语,若是以前阿姊一定会凶她,叫她不要啰哩啰唆的。
「妳笑什么?」沃娜看着镜子。
「阿姊这几天都不生气了,如果是以前妳一定会骂我啰唆的。」
「我已经答应五踢少不能生气了,就算生气也要笑,生气是气了自己,笑是笑别人,让别人生气。」她拿起银簪子让妹妹别在她发上。「他说笑里面藏了一个刀子什么的,我听不懂,笑就会有刀子跑出来吗?他讲的根本没道理,不过我笑笑的假装懂,他就高兴了。」
沃彩噗哧一笑。
沃娜也笑。「汉人说话就是这样,拐来拐去的,好像很深奥,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一会儿我问他生气里面藏了什么?」
两姊妹笑着说了些话,忽然沃彩叹了口气。「牛丸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提到牛丸,沃娜立刻道:「妳放心,一定会找到他的。」
沃彩点点头。「一定会的。」她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好了,我自个来就行了,妳坐着。」沃娜说道。
她左照右照,调整头上的布巾与发饰,这时前头传来吵闹声,沃娜不高兴地皱下眉头。
「又是什么人来闹事。」她生气地起身。
「阿姊,不能生气。」沃彩立刻道。「要笑。」她以手指推高嘴角。
「我笑。」沃娜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梅老匆匆忙忙进来。「姑奶奶,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五踢少吗?」沃娜疑惑地问,如果是五踢少来不会这么吵啊,而且梅老也不会这么慌张。
「不是,是一个捕头。」他立刻道。「说要请妳过去问话,姑奶奶妳就跟他们去一趟,别起冲突。」万一沃娜又与他们打起来,依她现在的身子是承受不住的。
「我不去,五踢少跟他姊姊要来看我。」沃娜摇头。
「他们说要问你丁贵的事,就是前几天拿瓮来要跟你比赛的那个公子,他爹是朝廷里的宰相,是得罪不起的人,姑奶奶伤了丁贵,他爹说要讨回公道。」
方才那些衙差嚷嚷着要进来,是他跟捕头打了商量,让他先进来通报一声,免得沃娜性子冲,又生出事端。
捕头念及她是个姑娘,才答应让他先进来知会。
「讨什么公道?」沃娜皱眉。「伤人的又不是我,是巴努,而且巴努还差点让他们弄伤,我都没找他们算帐了他们还来找我讨公道。」
巴努撞墙后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她已经两天没瞧见牠了。
「不管怎么说官差都来了,姑奶奶还是去一趟得好,说不定温大人也在那儿等妳,再说妳以后就要嫁给温大人了,那便是夫人,夫人得沉稳,不管遇上什么事都得冷静,妳一生气把人又给赶跑,温大人在官府里也不好交差。」为了说服沃娜别生事,他只好搬出温亭劭来。
「是啊,阿姊。」沃彩在一旁帮腔。「大人不是说了吗,遇上事不能生气,要笑。」
「我现在笑不出来。」沃娜没好气地回了一声。
「姑奶奶,妳要想想温大人,想想妳做夫人的样子。」梅老又说了两句。
他的话让沃娜消气不少,夫人,她在心里偷笑,没错,她就要变成夫人了,不能生气让人看笑话。
一冷静下来她忽然想起温亭劭跟她说过的话,遇上事得冷静,那个可恶的臭老头丁业是温亭劭的敌人,她才不怕他。
如果不是温亭劭阻止,她随便弄个毒,丁老头早就死了。
「好吧。」她庄重地点了下头。「把他们都当成狗屎不当人,那就不气了。」
沃彩笑道:「阿姊这样才对,不能生气的。」
「好,我出去了。」她挺起腰杆,推起嘴角迈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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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亭劭与沃娜私订终身后没几天,温亭劭的姊姊温丝莹也来到京城,温亭劭在见到姊姊时并不意外,出乎他意料的是姊姊竟与翟炯仪一块儿出现。
翟炯仪是翟治临的第二个儿子,也是他在翟府走得最近的人,除了同龄外,两人一起进京赴考且同年登榜进入仕途,当时还传为一段佳话。
「姊姊怎么会在你那儿?」温亭劭打量着翟炯仪下榻的驿站,这儿陈设简单价钱也便宜,倒很符合翟炯仪的行事作风。
「上个月三婶突然就出现在县衙前,她说出来散散心,顺道让轸怀多些见识,轸怀没出过远门,一路上开心得很。」轸怀是三婶的儿子,今年十三岁,一直都在府里没出过远门。
温亭劭立在窗边眺望远山,没对他的话多做评论。
「你的喜帖我收到了。」翟炯仪说道。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到了。」他晃动扇子搧去暑气。「这么急着喝我的喜酒。」
「你知道我一直不赞成你与相爷结亲……」
「所以你是来劝阻我的。」温亭劭扬出一抹笑。
「我能劝你什么?」翟炯仪淡淡的说。「只是希望你能再多做考虑。」
温亭劭转头看他,双眸带着笑意。「倒把我说得像是顽冥之徒,别说我的事了,你带来的姑娘是……」沃娜的事太过复杂,这一时间解释不清,他打算晚点再提。
「雀儿是我的幕友。」
温亭劭没错过他眸中浮现的温柔。「仅此而已?」
翟炯仪一笑。「我会带她回翟府见父母。」
「看来我也该恭贺你。」温亭劭笑道。「她真是幕友?」
「是。」
「我没听过有人用女人当幕友的,这倒新鲜。」
「她是有真本事的人。」翟炯仪并未详尽说明,将话题转回他身上。「你的嘴怎么了?」他的上唇有个伤口。
「给人咬伤的。」温亭劭笑着说,沃娜前几天那一咬咬得不轻,所有人见了他都要问上一问,等他说了咬伤后,就不再有人追问,换上的却是贼笑的表情。
「咬伤,谁咬的?」翟炯仪又问。
温亭劭莞尔道:「这可不是办案啊,炯仪。」也只有他会如此不识趣地追问。
翟炯仪微扬嘴角。「不直接问,你只会跟我打太极。」两人认识十几年,他会不清楚他的个性吗?
「能将你咬伤也不容易,我倒想见见这人。」那伤痕不像是兽禽所致,王娇知书达礼、娴静羞怯,更不可能做出此事。
温亭劭笑着正想说话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舅舅。」翟轸怀跑进来,一见到翟炯仪也在便立刻止步。「你们在讲话吗?我等一下……」
「没关系。」翟炯仪微笑。「我正想去吃点东西。」他将前堂让给他们甥舅说说话,温亭劭与相爷府的婚约及唇伤,他可以晚点再问,不急于一时。
温亭劭收起扇子,对外甥说道:「长高了,小子。」
翟轸怀笑着来到他面前。「你好久没回来看我了。」他摸了下自己的头。「我当然会长高。」
「那是。」他笑着也摸了下他的头。「出来外头好玩吗?」
「好玩。」翟轸怀满是笑意。
「他一出来就玩疯了。」温丝莹笑盈盈地立在门口。
「会想家吗?」温亭劭看着外甥。
「不会。」他揉揉鼻子。
「那是。」温亭劭赞许地又摸了下他的头。「男人可不能这样婆婆妈妈。」
温丝莹走进来问道:「一块儿用午膳?」
「是要一块儿用,不过不是在这儿。」他说道。
「不在这儿?那要上哪儿吃?」她问。
「先带妳去见个人。」
「谁?」
温亭劭微笑地说:「一个重要的人,边走边说,她是个没耐性的人,去晚了怕要摆脸色给我看。」
瞧着弟弟眼中的笑意,温丝莹也没多问。「好,那就走吧,不过得先跟炯仪说一声。」
「知道,轸怀一块儿来吧。」温亭劭边走边说。
他走到隔壁厢房知会翟炯仪一声后就往楼下走,没想却意外地见到李顺直冲上来,差点撞上他。
「大人……」
「怎么了?」温亭劭扬起眉。
「那个……」李顺喘气。「我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不过我想……我还是来通知你一声得好……」
「重点。」温亭劭说道。
「重点就是……那个苗女,不是,我是说沃姑娘被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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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啊,臭死了。」沃娜捏着鼻子在牢房内走来走去。
五踢少跑去哪里了,他再不来她真的要生气了,虽然他说过丁业可能会来找麻烦,要她忍着脾气别起冲突,可他又没说得关在这里,若不是身体使不上力,她才不会让他们关在这儿。
她拉出怀内的玉佩慢慢抚着,让心情平静下来,听见有人走近的足音,她立即将古玉放回衣内。
「把门打开。」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立刻露出笑。
「五踢少。」他一弯身入内,她立刻趋上前。
「妳没事吧?」他观察她的神色。
「我很好。」她知道他在问什么。「我没生气。」
他宽下心来。「那就好。」
他一路上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她的身体,虽然李顺之前已经告诉他沃娜没事,只是被关进牢里,但没见到她安然无恙,他的心就是不踏实。
虽然告诫过她遇事要冷静,但他也明白她若真被激怒了,他说的话她铁定忘得一乾二净。
「他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又不是我放毒蛇毒蝎吓他们的。」她不悦地说。「我要出去。」
「我先去弄清楚状况。」他安抚地说。「我听李顺说大人问妳话的时候外面突然爬进来一窝蛇蝎。」
一想到这事她倒是开心了。「他们吓得脸都白了。」
「我去把事情弄清楚,尽快放妳出去。」他抚着她的脸颊。
「要多久,这里臭死了。」她皱眉。
「我很快回来,我要姊姊来陪妳说说话。」
「你姊姊来了。」她张望着。
「在外头,我去叫她……」
「不要。」她摇头。「这里这么臭,我现在这样子不想让她看见。」
他抬起她的脸,微笑道:「妳这样很美。」他瞧得出她精心打扮过了。
她绽出笑,心里甜甜的。「可这地方不美,还有跳蚤。」
「姊姊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将她拥入怀中。「妳再忍一下,一会儿就放妳出去。」
偎在他怀抱中让她叹息。「只能再一下。」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亲了下。「我马上回来。」他知道以她的性子是待不住这地方,她忍着脾气是为了他,他心里都明白。
他松开她,又说了几句话安住她的心后才离开牢房,一到外头温丝莹迎上前。
「姊,麻烦妳进去陪她一会儿。」温亭劭说道。
温丝莹没多问,颔首道:「轸怀,想瞧瞧牢房长什么样吗?」
「好。」翟轸怀一脸好奇。
「我们进去了,你去忙你的吧。」温丝莹说道。
温亭劭点点头,着手去办接下来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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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睡不着温亭劭到园子走动,借着夜晚的凉意与安静,正好能清醒的想一些事情。
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走到府司西狱,想到沃娜还在牢狱所,心里有些愧疚,进入狱所后,见到她蜷曲在稻草上睡觉,他的心像压了一块石头,让她这样受委屈,他觉得不忍。
听见她不安的梦呓声,他示意牢头打开牢房,牢头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开了锁。
他弯身进入牢内在她身边坐下,瞧见她额上冒着汗,他伸手以袖口为她拭汗,她动了下,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苗语。
她的啜泣声让他皱眉,他猜想她是作了噩梦,犹疑着要不要叫醒她时,她忽然惊叫一声睁开双眼。
「沃娜。」他碰了下她的肩。
她颤抖了下,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眼前的脸孔在她眼前清晰起来,脸上的惊恐逐渐让安心取代。
「作噩梦了?」他拢着眉问。
她没说话,伸手摸他的手,牢牢握着,似乎在确定他在身边不是在梦中。
「我在这儿。」他沉稳地说着。
「我作梦。」她撑起自己,胸脯因为方才的噩梦而急剧起伏着。
「梦了什么?」他问。
「梦到我掉进洞里。」
又是洞?温亭劭等着她说下去。
沃娜主动偎进他怀中。「你抱着我,我冷。」她喜欢他搂着她。
他微笑地环住她,在这方面她一向没有汉人女子的矜持。
「这里好臭。」
「我要人再弄干净点。」
「不用了,我不要待这里了,我要出去,待在这里让我作讨厌的梦。」她在他颈边吐口气。
「这次我有跟妳在洞里吗?」他问道。
「没有。」她动了下。「我一个人,我掉到洞里去,阿母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他搂紧她。「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不是梦。」她吞了下口水。「她把我丢在洞里,我出不来,我一直哭,她也不理我,我想爬上去,手指都抓得流血了还是上不去,天都黑了,我肚子好饿,饿得没力气爬,然后天亮了又天黑了,天亮又天黑,下雨了,我躺在地上要死了,心好痛好痛,她也没来找我,你说,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坏?」
他听得心痛,嘴唇贴着她发凉的小脸。「她是个黑心肝的女人,没资格做妳的母亲。」
「她说是我坏,我活该……」
「胡说。」他严厉起来,捧着她的脸,她脆弱的眼神让他心痛。「她是个恶毒女人,别听她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比我坏多了是不是?」她露出不确定的笑。
「妳不坏,坏的是她。」他立刻道。
她点头。「我讨厌她。」她叹气。「我不想待在这里。」
他沉吟了一会儿。「真的待不下去?」他原本预计今天下午放她出去,可黄起不允,说是上头的压力,不用明说他也知道上头是谁,除了丁业还能有谁,而且为了避免徇私,沃娜这件案子他也不能插手。
「嗯,这里又臭又脏让我作噩梦,我讨厌梦到以前的事。」她不高兴地皱眉。
他突然有个想法。「再忍耐一天好吗,再一天。」
「可是我……」
他忽然吻上她的嘴,她立刻搂紧他,她急切地反应让他微笑,他喜欢她对他的热情不加掩饰。
他温柔地吻着她的唇、她的鼻子,细碎湿濡的吻在她脸庞游移,而后来到她耳边,一边吻着她的耳朵一边呼气说话,她痒得笑出声,过了一会儿,牢头走了过来。
「大人,您不能待太久。」
「我知道。」温亭劭摸摸沃娜的脸。「我明天再来看妳。」
沃娜点点头。
温亭劭起身,对牢头说道:「不让你为难,我走了。」
「是。」
沃娜重新躺回稻草堆上,伸手摸着古玉,脸上挂着笑容,这次她安稳地入睡,没作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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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西狱后,他的心情轻快不少,他闲散着回到房间时,在廊庑遇上了姊姊。
「睡不着?」她温柔地问。
他颔首。「妳怎么也还没睡?」
她微笑。「轸怀刚刚才睡,我出来走走。」
他明白她在等他。「姊姊有话想问我?」
「嗯。」原本借宿驿站,可见过沃娜后她有些话想跟温亭劭谈谈,因此以家人名义留宿开封府。
「你与王姑娘的婚事不加掩饰。」
「已经退了。」傍晚时他曾去了一趟王府,王善之前就跟他提过退婚的事,所以当他说明来意时,王善也没刁难,只说了句他们两人没缘分做翁婿。
温丝莹点点头。「我想也是。」
温亭劭忽然想到翟治临,于是问道:「妳在翟府……我是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丝莹浅浅一笑。「能有什么事?」
温亭劭静静的望着夜空,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晌才听见温丝莹开口说道:「沃娜是个好姑娘,她有话直说,很率真,可也带着一点鲁莽,你真要娶她吗?」
温亭劭扬起眉。「姊姊不赞成?」
她绽开笑。「只要你真心喜欢,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姊姊都不会干涉你,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退了王府的亲事,与王府结亲一直是你的计画不是吗?」
温亭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所以选择沉默。
「不过妳选了沃娜,我觉得很欣慰。」
「为什么?」
「因为妳喜欢的是她,不是吗?」她望着弟弟。「你与王府结亲只是想在官场上得到更大的权力。」王善是当朝宰相,虽说他不会循私主动为温亭劭举荐升官,但会有其他人来主动示好,帮忙打点弟弟的仕途。
「我担心你把路子走偏了。」她忧心地蹙眉。
「走偏?」
「你知道爹为什么要走官途吗?他心里想的是百姓,是朝廷。可你不是,你想的是权力,是复仇。」
温亭劭望着漆黑的夜空,缓缓说道:「姊姊还记得那一夜吗?」
温丝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却沉默着。
「刚开始的几年我老想起那一夜发生的事,想着满屋的尸体,满地的血,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后来的几年总不喜欢吃肉,一咬上肉就闻到血腥,感到作恶。那几年想的都是怎么报仇,本以为得花个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做到,没想到才三年那群杀手就让大哥查到,而且杀了大半。」
「你想亲自报仇,不想假他人之手?」温丝莹问道。
「当时不这么想,那时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十岁,而是二十岁三十岁,说不定一切就会不一样,有时我半夜醒来,总希望那只是一场梦。」当时他多么痛恨自己只是个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的孩童。
那时他只想赶快抓到那批盗匪,为爹娘报仇雪恨,他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所以当翟治临杀了那批盗匪时,他的心是畅快的,可随着时间过去,他却遗憾自己不是亲手屠杀他们的人。
「亭劭,唉……」温丝莹悠然地叹口气。「世间事若真能如人所想,如人所料,又怎会有无力回天之感,让一切都过去吧,与沃娜好好过日子,人的心若是不能如河水一样往前流去,而像死水一般停滞,积累下来的东西只会腐败发臭。放手吧,亭劭,咱们的仇早在那群盗匪死去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温亭劭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源头,我一直没有阻止你的原因是若能将指使者绳之于法,我心里也觉得安慰,但如果代价是你迷失了本性,那我宁可不追了。」她轻锁黛眉。「那群盗匪已经足够安慰爹娘在天之灵了,不需连你也赔进去。」
「赔进去的不是我,是妳。」他看向姊姊。
「我?」
他瞧着姊姊,忽然说道「前几天大哥来我这儿打探妳的消息。」
温丝莹缄默以对,明白他话外之意。
「他救了我们姊弟,可却把妳赔了进去,误妳一生。」
她惊讶地望着弟弟。「你……你为什么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他救了我们姊弟,赔上的是妳的一辈子,这算什么?妳为了报恩嫁给他快死的弟弟,才一年妳就守寡,他存了私心不让妳再嫁,不放过妳,要妳一辈子待在翟府那个牢笼里。」
「不是这样。」温丝莹震惊于他的说词。
「如果报恩的代价是妳的一生,我宁可不要他救。」他淡淡的说。
「这就是你想的?」她轻声问。
「不是我想的。」他盯着姊姊。「我有眼睛,我能看。」
她轻拧眉心。
「翟府里的每个人都有眼睛,但大家都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十岁的我或许不明白,但我不是傻子,轸怀也不是。」府里没有人不知道翟治临对姊姊的情意。
一提到儿子,温丝莹心中一震。
「这次你们出来就别回去了,待我这儿吧,我原就想今年或明年将你们母子接出翟府。」不让姊姊有说话的机会,他紧接着说道:「夜深了,歇息吧。」
温丝莹也没多说什么,看着弟弟进房,随即叹口长气,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弟弟心中那摊死水腐败之物,难怪这些年他对翟治临总是很疏离,她再次喟叹出声,该怎么做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