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她做错什么,她认错,她道歉,成了吧。
等了一会,他还是没有动静,丝毫没有放她下来的打算,她不禁咂着嘴,「你还想怎样?」她都道歉了!
「我只是为了得知一些消息才去的。」沉默半晌,他才淡声解释着。
「非得在青楼?哈,大伙聊事非得上青楼,往后我要找姊妹淘聊事,干脆就约倌馆好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敢?」他沉声道。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好笑反问。
像她这种敢明目张胆追着男人跑的公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夏炽眉目一沉,抱着她往榻上一坐,将她按趴在腿上。
在易珂还没搞清楚他要做什么时,一个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臀上,她先是怔了会,随即羞怒骂道:「你做什么!」
「处罚。」话落瞬间又打了一下。
易珂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红的,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像个娃儿一样被按住打臀……
「我到底做错什么你要这样罚我?那你做错时我也可以罚你吗!」他竟敢这样待她……从没人敢这样待她的!
「你不该去盘香楼。」
「我去盘香楼还不是你害的!你不去的话我会去吗?」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眶不受控地泛红。
「我说了,我去盘香楼,是因为我要知道陈知府对你遭暗算的那桩案子查探得如何,还有方语的父亲身分是否查出了。」
易珂恼归恼,气归气,到底还是有几分理智,分得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就算这样,也不用非去青楼谈事!」蓟州城是比不上京城繁华,可大街上酒楼茶肆到处都有,哪儿不能谈事?
虽说她没去过青楼,但是以往也听皇嫂们提过京城里青楼馆馆多得是,又说青楼女子美艳又有手段,甚至有些小馆更能用肉体诱引男人,勾得男人夜不归宅,教内宅妇人莫不使出浑身解数阻止男人上销金窝。
夏炽哪里知道她想到哪去,自顾自地解释着。「那是他们邀的,许是认为送了美鬟我不收,所以想让我进青楼挑挑是否有眼的。」
「合眼后要做什么?」她眯眼问着。
「天晓得呢?不过是他们的想法罢了,我只是问了想知道的事就想赶紧回家,谁知道夏煊却紧急来禀,说你在盘香楼里不见了。」本是神色淡淡,可话到最后,目光又森冷了起来。
易珂眨眨眼,自知理亏,蹶了蹶嘴道:「我这不是要去找你吗?谁知道一进盘香楼,夏煊和夏煌就被一些姑娘拖住了,我急着找你,就没管他们,哪知道经过通道,一扇门突然打开把我拉进去……」她越说越小声,见他脸色越来越吓人,赶忙又道:「后来也没事嘛。」
「没事?」
「没事啊,你不也看见了,那两个男的全都被我打趴在地了,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那两个男人,也不知道找了大夫没,其中一个恐怕要绝子绝孙了。
「还有那个蒙面的黑衣人呢?」
易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黑衣人突然离开,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所以……后头的险况,他也瞧得一清二楚,难怪脸那么臭。
「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攻击我,我有回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力道太小还是怎地,他半点反应都没有。」一般被那条鞭子抽腿的话,通常都会当场跪下的。
「是啊,如果我没有赶到,你如何是好?」他的嗓音透着压抑的沙哑。
「可我怎么知道青楼里会有人想对付我?」找个高手对付弱小姑娘,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丢脸手段?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可是只要你乖乖待在家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他在家里布下天罗地网,谁敢上门,必定能一击即中,偏偏她出了门……为何非得教他这般伤神难过?
易珂很想反驳,张了张嘴,发现只要她反驳,就显得她无理取闹。
「如果你今日忘了带马鞭,抑或是今日拉你进房的不只两个男人,你又要如何逃出生天?」当夏炀跟他说夏煊紧急来禀的消息,他浑身血液像是逆流一般,一刻都不能等,非得确定她安好不可。
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他无比庆幸先前因为夜袭一事后就给她一条特制马鞭;看着被他用碎银击中腿的黑衣人,他无比庆幸自己赶得及救她;马市里欲偷袭的人绝对是冲着她而来,如今她落单,如果没能来得及找到她,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你送我的马鞭,我向来不离身,况且我又怎么可能那么倒楣地遇上……」话未说完,她已经被他紧紧搂进怀里,属于他特有的冷香味沁入鼻息间,总能教她安心……
不对!他为什么抱得这么紧?她的胸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在他的胸膛上,隐约还能感觉到他沉又匀的心跳,鼻息喷洒在她的颈边……他到底在想什么,怎能这样抱着她?
「人永远不要心存侥幸,因为谁都不知道无常何时降临。」他哑着声道。
认识他太久,久到他嗓音上的细微变化她都能听出端倪,推敲出他的心境。
他在恐慌不安,也许是因为怕没将她照顾好,对不起燕成,也许是因为她的死像道巨大的伤痕,一直假装平静地躺在他的心底。
她犹豫了下,轻抚着他的背。「对不起,往后我不会乱跑……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再去青楼。」
夏炽没吭声,她无奈地把脸贴在他肩上,小手沿着背脊往上,轻抚着他的后颈,本是想安抚他,岂料她的指才触上,他恍似惊弓之鸟,坐直了身,单手抚着后颈,神色慌乱地别开脸。
「怎么了?」她不解地瞅着他泛红的耳垂。
还没等到夏炽回应,外头传来夏炀的声音,「二爷,夏煊和夏煌说要来拜别二爷。」
「拜别?」易珂疑惑问道:「他们要去哪?你要让他们两个先回京城吗?」
「不,是二爷要他俩离开夏字班。」夏炀在外头搭了话,压根不管二爷到底气不气,横竖现在要是拉拢不了燕姑娘,他就得少两个兄弟了。
「为什么?他们做错什么了?」易珂拉着他的衣袖问着。
夏炽还是搞着后颈,脸也没转过来地道:「他俩带你去盘香楼,无视我这个主子的命命,不该罚吗?」
「这话听来不太对,你既然把他们留给我,我也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不过是听我的命令带我去盘香楼,有什么好罚的?」
「他们带你去盘香楼,却让你走丢,让人有机可趁将你拉进房,甚至让黑衣人袭击你,本该重罚。」
「我还是觉得不对!又不是他们让我走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都不回家,一回家又马上出门,也没跟我说一声,我一听说你在盘香楼,自然走得急,自然容易遇上麻烦,说到底还是你害的,你罚他们不合理。」
「他们泄露主子的行踪,不可饶恕。」
易珂听至此有些光火地往他胸膛一拍。「怎么,泄露你的行踪给我都不成了?我不能知道你去哪吗?」
夏炽直睇着她,蓦地勾出浅浅笑意。「所以你要保住他们两个?」
「当然。」她斩钉截铁地道。
夏煌一向是跟在他身边的,而夏煊……虽说她老气他木头心思,不懂转圜,但他俩的忠心是无庸置疑的,因为一点小事重罚忠心随从,会寒了底下人的心。
「行,往后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易珂闻言,眉头微微拢起。「不用吧……」那得多烦人,她最不耐烦身边有人跟着,以往她的两个大宫女也甚少跟着她东奔西跑。
「既是他俩的主子,就得让他们随侍在侧。」夏炽说着,见她的嘴动了动,抢在她之前又补上一条约定。「可他们毕竟是夏字班,是夏家人,在必要时候,还是以我的命令为先。」
易珂听完,为之气结。她本来想说自个儿的随从,往后随便她发落,她怎么说怎么做,哪知道他又补上这一条!
「我不是你的义妹?我不算是夏家人吗?」
「你姓燕。」听她咂着嘴,他不禁笑意微露地道:「除非你跟着我姓夏。」
「……嗄?」
第十章 隐约的心思(1)
灿阳底下,一辆马车慢慢驶在大街上,直朝布政使司府而去。
马车里,易珂直睇着坐在对座状似闭目养神的夏炽,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明明就不想去,你做什么非要我去不可?」
应该说,她已经监定完了,蓟州城里并没有适合他的姑娘,所以城里的一干宴会,她压根不想去。
「你就这么不想陪我?」夏炽眉眼未动地反问。
「呵,夏大人该不会忘了里头是男女分席的吧。」还是她能陪他到门口就好?
江布政使是什么货色,她看得很清楚,不就是个审时度势的墙头草。这一年来,京城里不断传来夏烨遭先皇猜忌,原本热络往来的蓟州地方官顿时冷了下来,彷佛担心夏烨遭罪祸及夏炽,他们会跟着遭殃,躲得可快了。
至于他府里的公子千金还真是不值一哂,分明就是不值得来往的人家,凭什么他要回京述职就大开宴席,还得要她去露脸?他谁呀,什么东西。
「你要是不喜,到时候咱们可以提早离席。」
「所以你是特地前来让他难堪的?」依他的身分,提早离席就是摆明了给江布政使难堪,她是无所谓,但又何必非拉着她一道?
还是希望她更卖力一点,让布政使更难堪?
「前阵子跟他调了一支三百年的老参,人情得还。」
易珂顿了下,灵动的眸子转了圈,问:「不会是前几天给我入药的老参吧?」
「是。」
她咂着嘴,最是不喜他为了自己欠别人人情,不禁没好气地道:「反正都要回京了,京城里还怕没有好东西,干么非得欠这种人情?」那种最会攀亲带故的人,肯定会挟带人情,加倍追讨,一想到被那种人纠缠不清,她就觉得日子难过。
「你的药不能断。」说到这,他才微张眼道:「你忘了你在马市里厥过去?」
她撇了撇嘴,「那也没什么,不过是天气热了点,我苦夏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热人多,天时地利人和都凑足了,她晕一下也算是合情合理。
话落,偷偷瞟他一眼,却见他神色严肃地盯着自己,不禁抿起嘴。「我觉得你越来越不疼我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当年不过昏了三天就教他提心吊胆至今。
她现在明白了,他之所以担忧难过,是怕燕成唯一的女儿也没能护住,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她,亏她还担心自己哪天走了他会多难过。
「当我的妻子,我会疼进骨子里。」
「……那还是别疼我的好。」
「是吗?」
「嗯,我真心觉得娶妻要娶贤,而且要挑个喜欢的。」如果只是为了弥补而娶一个不爱之人,人生也太悲惨了。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听他说喜欢二字,她心里跳颤了下,一抬眼,对上他好似餐着怒火的眉眼,有点语塞,不知道怎么回应,方巧感觉马车停了,她忙道:「到了、到了。」她正庆幸到了布政使司衙门,偏偏一下马车,就倒楣地遇到仇家。
「夏大人,许久不见。」
有人走近,用字似乎颇为亲近,可是语调透着轻佻,她横眼睨去,这不就是当年在边境楼欺负人的庄宁吗?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让夏炽以军律贬到汉北,如今还有脸在他们面前晃。
夏炽从头到尾充耳不闻,牵着她的手迳自往门里走,而候在大门接待的江布政使夫妇立刻快步走上前来。
「夏大人,你来了,燕姑娘也来了,真是教我脸上有光。」江布政使一脸满意地看向两人。
易珂连点虚应的笑容都没给,感觉身后有人轻扯,往后看去,见紫鹃不断朝她使眼色,她眼一瞥,见庄宁一脸不善地走近,忙拉着身旁的夏炽。
夏炽回头睨去,眸色淡漠。
庄宁顿住了脚步,神色忿忿地瞪着夏炽。
「这是怎么了?」康起贤进了门,不解地看着两人。
江布政使忙向前询问。「庄宁,你这是怎么着?」
「大人,以往和夏大人是旧识,想与他打声招呼,可他却理也不理,看来他夏家的家教也不过尔尔。」庄宁似笑非笑地道。
易珂横眼瞪去,还没开口,康起贤已早一步低斥,「庄宁,别忘了你的身分,还有你到蓟州的任务。」
「任务?」夏炽问道。
「夏大人,是这样的,这次我回京述职,家人都随我一道回京,路途遥远,自然需要地方卫所兵带兵护送。」江布政使恐因为庄宁惹他不快,赶忙解释。「我不打算这般大费周章,但这是规矩,所以只好让康指挥使替我安排。」
夏炽眉头微扬,看了康起贤一眼。「原来如此。」
「那日在马市遇到夏大人,原本就是为了这事想问夏大人,是否回京那日一道同行,届时一起护送。」康起贤随即接话,只可惜那日尚未说到重点就出了事,干脆趁这当头提起。
夏炽听完,不置可否。「都行。」
「好了好了,事情说开就成了,大伙里头请吧。」江布政使夫人见气氛似乎缓和了,赶忙打着圆场,还顺便挽着易珂。「走吧,我带燕姑娘到园子那头,一听燕姑娘要来,阿媚可期待极了。」
易珂皮笑肉不笑的,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夫人客气了。」她这人最是厌恶自来熟的人,更厌恶未经她允许就触碰她的双面人。
她可没忘记当京城里传来夏烨遭先皇嫌弃时,这人对她是满脸毫不遮掩的嫌恶,如今夏烨成了帝师,这人又热情了起来……面对这种捧高踩低的人,她觉得想吐。
易珂突来的动作,教江夫人脸上的笑意僵住,像是许久不曾被人如此甩脸,想发作又不能发作。
就这丁点功力?易珂笑得无害又无辜。这点功力想打进京城的夫人圈,恐怕很难,再加上那一对没见识又没眼力的儿女,注定江大人回京肯定是场灾难。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江布政使没注意到那头,迳自热络地招呼着。
易珂回头望去,见夏炽朝她微点头,像是默许着她想如何便如何,不禁笑抿着唇。
既然他都默许了,她肯定照办,一个都不给面子。
看着夏炽收回目光,跟着江布政使往另一侧走,她本是要往前走的,余光却瞥见康起贤走起路来不太自然,脚步有点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