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你那时去西北,我一个人到这儿真的很没劲。」她那时候有多寂寞,现在就有多开怀。
「你该要多找些姊妹淘。」
易珂摇了摇头。「你不懂,一些姑娘家的心思都很重,重到只有得失利弊,根本没有真心可言,要我跟那种人来往,我还不如一个人算了。」
「卫夫人呢?」
「嗯……她是个奇怪的小姑娘。」当然,现在也不算小姑娘了,不知道她找了大夫诊脉没有,可千万别吵到连孩子都没了,要真是闹到那种地步,她肯定窜到他家教训他俩。
「以后你倒是可以和她亲近些。」
「再说吧。」说白了,她的性子就是有些孤僻,不是那么喜欢与人来往。
两人闲聊了一会,小二上菜,桌上搁的都是她喜爱的菜色,教她瞬间食指大动。「阿炽,一会这几道菜咱们都打包一份回去给嬷嬷和紫鹃尝尝。」
这次回京,她带在身边的也就紫鹃一个,其余的全都解了奴籍,想嫁人的便替她们找对象,其余的让她们自个儿谋生。
「出门时你不是还气得紧?」夏炽倒是意外她待紫鹃非常亲厚。
「气啊,怎不气?陈家人来了就来了呗,她干么像是火烧屁股般吵我,还把你给找来,一点规矩都没有。」肯定是平时对她太纵容,才会教她主从不分。
夏炽笑意浅露。「她不就是怕你担搁了?再者是大哥差人通报的,她心想是你的外祖家,自然得赶紧把你唤醒。」
「谁的外祖家?」她呿了声,那种势利亲戚,她替燕翎感到可悲,可心思一转,不禁问:「你猜,陈家的消息会是从哪来的?」
「我多年没回京,不清楚朝堂局势,无法猜。」给她布好菜,以眼神示意她赶紧用膳。
「也是。」她轻点着头,乖乖地吃了口饺子,觉得还是她记忆中的味道,一种让人怀念的滋味,想当年她头一次带他来时,他还是个小豆丁呢……「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易珂不语,只是不住地打量他,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极了。「做什么这样看我?」
「我突然发觉你胆子很大。」
「怎说?」
「你说你一开始就怀疑,没多久就确定我是谁,可你却很带种地要我当你的义妹,还硬要我喊你一声哥哥。」好样的他,这样吃她豆腐,到底是谁给他的胆?
夏炽低声笑开。「你确实年纪比我小,再者总不能要我在那当头就戳破你,毕竟你摆明了就不想与我相认。」话到最后,目露怅然。
他都表现得这么卑微可怜了,难道她还能再跟他算帐?只能当是哑巴亏了。「算了,放过你。」她向来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夏炽本还要再说什么,却突地听见隔壁桌的客官正低声交谈着——
「听说少帝微恙已经有些时日了,那分明就是两位摄政王狼子野心,慢慢毒杀少帝,想要趁机上位。」穿绿衫的男子压低嗓音说着,还不住地看着四周。
「你这话说来压根不合理,他俩毒杀少帝,最终谁要上位?」另一个人毫不客气地指出盲点。
「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到时候自然是看谁抢得先机,把罪都推到对方身上,说不准还能打着对方弑君的旗帜起义呢。」
「这也太麻烦了些,摄政王要真的有意篡位,根本就轮不到少帝上位。」
「唉,有人就是喜欢迂回一点,确定所有皇嗣都断绝,如此上位时就不遭人诟病,你细品,是不是就这个理?」
「还真是呢……」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合理,你这消息到底是打哪来的?」
「我娘子的娇娇在刑部尚书府里当灶上的,听说府里大伙都在说。」
易珂嚼着饺子当听戏,却瞥见夏炽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阿炽,怎了?」
「没事。」
「没事才怪,你的脸就写着很有事,好吗?」她要是连他一点心思都看不穿,这么多年来两人的情分都白费了。「坊间似是而非的流言到处都有,根本不算什么,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少帝确实龙体有恙。」他说得极轻。
「喔,娃儿嘛,哪个没点病痛的?」听说了,只有两岁嘛。
「可是这个消息,除了我以外只有三个人知道。」什么刑部尚书家中,那根本就不可能,只要大哥打算封锁,宫中就传递不出消息。
易珂本想大快朵颐,听他这么一说,筷子立刻放下。「走,回去找你大哥。」
虽然少帝是年仅两岁的娃儿,但朝中有两位亲王摄政,再加上首辅坐镇,根本就没人能见缝插针,况且会对少帝造成阻碍的人全都钟除了,照理该说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如今坊间却出现此等流言,分明是有人对皇位怀有恶心。
易珂是皇族人,对这种事特别敏锐,拉着夏炽回府,话都还没机会问出口,就见夏烨冷着脸看着手上几张半烧毁的纸,夏灿很可怜地被罚跪在角落里。
易珂很自然地将夏炽推了出去,把自己藏在他身后。
「大哥,陈家的人走了?」夏炽问道。
「嗯。」夏烨应着声,手上没闲着,继续翻看纸张。
「阿灿怎么了?」夏炽看了眼跪在角落不断朝他使眼色的夏灿。
「他很好。」终于勉强把纸张上的字都辨识完,夏烨慢慢收齐,浮现和那张冷脸很不符的笑意。「他好极了。」
「大哥,就说我是冤枉的,你怎么就不听呢?通州来的疏章奏折我一直都收着,哪知道要呈到内阁就不见了,真不是我弄丢的,要是我弄丢了,我肯定承认,你不能硬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夏灿真的觉得自己冤死了,整个通政司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只是个小小的参议,疏章奏折被弄丢了,怎能算在他头上?
话再说回来,他这不是找回来了?哪怕是烧毁了一些,还是找回来了嘛。
夏烨轻点着头,拿着疏章徐步来到夏灿面前,当着夏炽和易珂的面,拿起疏章就往他头上砸。「不是你弄丢的,不是你的错,可是你没有管理好衙门,让人有机可趁,那就是你的错,到现在还不认错!」
易珂微眯起眼,想起当初夏炽也被他施以家法,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人对自家兄弟向来狠,往后她绝不能惹着他。
「大哥,疏章上写了什么?」夏炽上前不着痕迹地制止,抱着头闪躲的夏灿感恩地看向他,忍不住想说,有二哥在,真好。
「通州知府上疏地方卫所同时移汛,觉得十分古怪。」
「通州?那不是肃王的封地?」
「是他的封地没错,但是通州十八个卫所却是龙蛇混杂,各有其主,肃王远在京城也没法子一一压制,其中更有以往应家的党羽,你认为我会怎么想?」夏烨说话时,还恶狠狠地瞪着夏灿。「没有五军都督府的移汛令,十八个卫所同时移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应家尚存的族人不是都还流放在西南?」
「少帝登基,大赦天下。」
夏炽沉吟着,问:「蓟州可有传回消息?」
「目前没有。」
「如此还能及时调派京卫和五军营。」既然蓟州那头尚未有动作,那就代表还有挽救的机会。
两人神色肃穆,状似讨论卫所事项,可易珂是皇族人,光从话中细节便推敲出——
「应家要造反?」
兄弟俩同时看向她,夏炽微摇着头示意她别再开口,夏烨则是微扬浓眉,夸道:「弟媳倒是挺聪明的。」
「猜的。」她干笑,乖乖闭上嘴。
虽说她姓易,是皇族人,可她母族姓应,那些应家人都是她的亲戚。
「状似应家要造反,但是没道理。」夏烨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能够调动通州十八卫所,代表应家手上有足够的筹码说动卫所指挥使,可是应家沾着皇族血统的都死尽了,如今造反到底有何意义?
「也许现在有了。」夏炽沉声道。
说不准那几份通州呈上的疏章,真是有心人故意烧毁,只可惜没处理完善,让阿灿找着了,还能拼凑出一点原样。
「嗯?」
第十五章 应家要造反(2)
夏炽让兄长到一旁坐下,挥着手要夏灿赶紧离开,夏灿立刻头也不回地溜了。
而易珂则远远站着,竖起耳朵听着夏炽将他俩推敲过的事和方才在顺丰楼里听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夏烨。
「谭青青和四皇子所出的孩子?」
「有继承人便是最大的筹码,可咱们想不透的是,既然谭青青身边已有个儿子能继承,又为何要让康起贤追杀方语?」
如此推敲,彷佛真相已经大白。
康起贤毕竟是应家人,他替应家人张罗这一切,似乎合情合理极了。
夏烨听完,不禁低低笑开,看着夏炽忍不住摇了摇头。「阿炽,这不难猜呀,你怎么就没想通呢?」
「大哥的意思是?」
「要继承皇位,必定得是儿子,女儿无法继承。」
角落里的易珂闻言,不禁怒目微瞠。
虎毒不食子……谭青青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大哥的猜想是,谭青青极可能生了女儿,但是在少帝上位之后,怀有太后梦,为了继承人,随意找个孩子混淆皇族血统,再让人除去大器和方语。若是应家那个孩子真能上位,谭青青当了太后,谭上瑜就能封爵位。」话到最后,夏炽的拳头不自觉紧握着。
「到底是谁先怀有野心,又是如何牵线,无从得知,光从你所知的线索,能够推敲出的可能就是如此。」夏烨哼笑了声,随即起身。「若是这样就更好办了。」
夏烨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道:「陈家人希望弟媳回陈家,可我跟他们说,你俩在蓟州已经成亲,没道理让弟媳回外祖家。」
「多谢大哥。」
「不用谢,陈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家的是弟媳的舅舅,太仆寺少卿,和谭上瑜时有往来。」话落,他摆了摆手,大步踏出厅堂。
易珂赶忙跑来,抓着夏炽问:「阿炽,你大哥的意思是说,谭家发现方语在夏府,所以才知会陈家,陈家人因此一大早跑来要我回去,分明是要拿我当人质?」
夏炽看着她,无奈她的思绪就是转得那么快,他连谎话都还没编出来。
「不用担心,横竖无须在意陈家,往后再上门,直接打发回去就好。」夏炽轻抚着她的头。「就算他们真的发现方语在这儿又如何?咱们家又不是闲杂人等都能随意进入的。」
易珂紧抿着唇,眉头紧拢。「他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消停?为了权势,竟打算鱼目混珠,混淆皇族血脉,我是在宫中长大的,怎么不觉得权势有多迷人?」
抱着权势就能安稳一世?这种想法未免太可悲。
「人各有所好,心思一旦偏斜,就得付出代价。」他伸手轻推开她眉间的愁思。「这事我和大哥会处理,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只是感叹不管身在何处,只要牵扯到权势利益,人心都能无情到极致,连至亲骨肉都不要了。」往后她要怎么跟方语解释?谭青青舍弃她,康起贤欲除去她,真要论的话,康起贤还是方语的舅公。
「权势易使人腐化,一旦尝过权势的滋味,人就无法自拔,为了争夺没有什么不能牺牲,至亲骨肉又算什么?方语很聪颖,等她再长大些,跟她说她会懂的。」他喃着,轻柔将她拥入怀里。
当年,人们总说庆平公主跋扈又任性,可他们根本就不识得她,从不愿细看公主强势的作为底下,其实藏着一颗很柔软的心,总是替身边的人着想,总不愿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实际上受到伤害的一直是她。
几日后,夏炽进了五军营,和康起贤成了同僚,不用夏炽说,她也明白夏烨是要他去盯着康起贤。
她不担心应家叛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只可怜方语从小没了爹娘在旁,所以尽其可能地陪着她。
从那天谭青青落荒而逃后,方语似乎也跟着沉默,没像之前那么爱玩爱闹,看着就让人心疼。小小年纪,她大概明白了什么,只是不说也不问。
这点,倒与她挺像的。
「姑娘,卫家夫人来了。」紫鹃掀了帘入内说着。
「嗄?」齐墨幽?没事找她做什么?可她人都来了,那就会会她吧。
将方语交给常嬷嬷后,她便带着紫鹃往主屋去。
走在主屋的廊道上,就见齐墨幽负手看着屋前的园景,她的身形如当年那般纤瘦,那张脸依旧无害迷人,然而她却是力大无穷,拉弓可三箭并射,提刀能血溅三尺,十足的狠角色,可惜当年她就是没看清这点才会被骗,才会傻得为她挡死。
「燕姑娘。」齐墨幽察觉视线,转过身朝她施礼。
「卫夫人。」她也回了礼。「里头请。」
齐墨幽随她进了厅,看着她的坐姿和神态,像是在确定什么。
「不知道卫夫人前来,所为何事?」易珂懒懒地看向她。
「燕姑娘是如何知晓我有喜?」
易珂扯唇一笑,要问她欣赏齐墨幽哪一点,就是她果断爽快,毫不拖泥带水,和这种人相处最是自在。
「以往有个嬷嬷曾教我一些古法,可从脸或身形推断出是否有喜。」她也坦白告知,只是没说那个嬷嬷是她母妃身边的人。
「原来如此。」齐墨幽轻点着头。
她曾经听人说过,宫中有些老练的嬷嬷都练了双火眼金睛,哪怕才初有喜也逃不过她们的眼。
「然后呢?」
「什么?」
易珂咂了声,耐着性子问:「所以卫夫人前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不是。」
「不然?」
齐墨幽直睇着她,想了下,道:「能否先屏退旁人?」
易珂眉头微扬,摆了摆手,让紫鹃到厅外候着。「可以说了吧?」
齐墨幽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
「你说呢?」笑意在易珂的唇角缓缓蔓延,有点坏有点寻衅。
「那日你说了一些话,可那些内容你不应该知道。」
「是吗?」易珂佯装回想,煞有其事地皱了皱眉头,再佯装恍然大悟。「我不太记得说了什么,不过大意是指你好日子过多了,都忘了说过的承诺。」
「我没忘。」
「是吗?」她扬了扬眉,笑得很恶劣。「我那日所见,可不如你所说的。」
「那是有原因的。」
「嗯,也是,凡事变卦,总有前因。」
易珂挑事的口吻和寻衅的态度让齐墨幽气得闭了闭眼,咬了咬牙道:「还不是因为这五年来他喝了药,故意不让我有孕,我还不能气吗?」
「有这种事?」易珂惊诧地瞠圆眼。
「这种家丑能随意外扬吗?」齐墨幽娇俏脸蛋泛着红,也不知道羞赧还是气愤。
易珂张着嘴,实是无法理解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毕竟卫崇尽把她当成心头上的一块肉,当初是怎么疼她宠她的,自己都看在眼里。「没道理啊,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喝避子汤?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可真是会绝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