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太白酒楼。
袁不凡拆下了大胡子,宁馨也改回了女装——既然乔装也无法躲过敌人对他们的窥伺,那就顺其自然吧!
“这两天,你有点奇怪喔!”宁馨与袁不凡在酒楼一角据桌而坐,“话说得特别少。”
“是吗?”
“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哪有什么心事,不过就是在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袁不凡淡淡一笑。
“是吗?”她才不信。
此时,“这、这该不是袁二少吧?”一个掌柜模样的老人,有些迟疑的朝宁馨他们这桌走来。“您……您是袁二少对不对?”冲着袁不凡问道。
“袁二少?”宁馨狐疑的看着袁不凡。
“你认错人了。”袁不凡立刻否认。
“是吗?可是您跟袁二少……长得真的很像。”
“你真的认错人了。”袁不凡继续否认。
可是宁馨从袁不凡脸上那不自然的表情看出——他分明认识这个老人。
“老奴在袁家待了二十多年,不可能会认错的,虽然上次见到您是在十几年前二夫人去世时,但您的样子和以前没什么改变。”老人似乎完全不理会袁不凡的否认,一厢情愿的发表他的观察心得。“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老奴一直担心二夫人死后,您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丈,你真的认错人了。”袁不凡起身,一边拿出银子放在桌上,一边牵起宁馨的手。
宁馨却不肯站起来。“老丈,您认识我相公吗?”笑吟吟道。
“相公?”袁不凡和老人同时发出疑问——老人是惊喜,袁不凡则是惊吓。
“是啊!我是袁大哥未过门的妻子,虽然还未过门,我们已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了,所以……您知道的啦!”宁馨神态妩媚的说。
袁不凡听了都快晕倒了。
“所以……所以您是二少夫人吗?”老人讲这话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嗯!”宁馨理所当然的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那老仆就称您一声‘二少奶奶’了。”
“好哇!”宁馨掩嘴呵呵笑,冲着老掌柜喊了几声“老丈”,而老掌柜则是连说“不敢”,两人就这么兴匆匆的聊起天来,完全把袁不凡晾在一边。
“老丈您说您是我相公的老家仆,为何会在这个酒楼当掌柜呢?”
“唉!还不是大少爷把老仆赶出来了,被赶的还不只老仆呢!好多人都只能回到家乡,还好老仆以前在袁府当过总管,所以勉强在酒楼找了个掌柜的差使,算算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连总管都被辞退,袁家这次裁员的规模可不小。
“唉!不是老仆要批评大少爷,好好的一个家全都被败光,害得老爷久病缠身,听人说也只剩这几天了。”
“我公公怎么了?”宁馨反应迅速,称呼完全正确。
“二少奶奶不知道吗?我以为您和二少爷是听到消息赶回来的!”老掌柜有些讶异。
宁馨睇了袁不凡一眼,袁不凡却只转头不出声。
老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宁馨小声道:“二少奶奶,您就劝劝二少爷吧,二少爷完全有理由恨老爷,但老爷毕竟是他爹,这最后一面好歹也该见见。”
“你走不走?”袁不凡打断他们。“你不走,我先走了。”
“不走。”宁馨知道袁不凡只是虚声恫吓——他是不敢丢下她的。
“你真的不走?”袁不凡的脸色不大好看。
“二少爷,今日天色已晚,您要不要就在小店住一宿,明天再走?老仆会帮您安排最好的房间。”看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被他的一席话闹得有点僵,老掌柜连忙打圆场。
“要麻烦您了。”宁馨的话接得很快,随即向老掌柜一使眼色,老掌柜立刻识趣的去安排房间。
“你在搞什么?”袁不凡冷道。
“这才是我要问你的,为什么你爹都快死了,你还不闻不问?”
“我的私事不在我们这单生意的范畴里。”
“还敢说,是你自己先公私不分的。”
“哪有?”袁不凡抗议。
“这两天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别说跟你家无关,你这是近乡情怯。”
“哼!你又知道了。”袁不凡一脸要强的表情,看来就像个耍叛逆在少年。
没错,事实完全被宁馨给说中——他刻意避开汝阳,直奔东都,就是不想再与“那个家”有任何瓜葛;偏偏那个袁福竟在洛阳的酒楼工作,让他遇个正着,逃无可逃!
可是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又何必逃?又何必生气?
“你私人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工作,这你知道吗?”宁馨的话声虽柔,其中所包含的大义却令袁不凡招架不住。
“有吗?”袁不凡的气势又被她削弱了。
“当然有,你不向标榜‘以客为尊’,现在客人想休息一下明天再上路,你却不通人情的硬要人家赶路。”
“不赶路也行,换一家酒楼住总可以吧?”袁不凡让步。
“我才不要!掌柜的说今天会给我们安排最好的房间,我们干嘛舍近求远?”
“所以你今天是跟我杠上了吗?”袁不凡的表情显示他就要动手。
“你……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宁馨忽然担高音量,“反正已经是你的人了,就不再疼惜人家。”边说边掩面假哭。
他才不是这种人呢!袁不凡心里这么想着,可是现在的问题好像不是这个吧!
此时四周投来一道道惊讶不齿的眼光,袁不凡忍不住暗叹,为什么跟宁馨在一起总会遇到这种事?
而马上就有几名自命风流潇洒的富家公子向他们这桌走来。
“姑娘,你怎么了?”
一张张殷勤的脸看得袁不凡心头火起,这些人打从他和宁馨一进酒楼,目光就始终绕着她打转。
“有人欺负你了吗?”边问眼光边不友善的对着袁不凡打量,想当然耳,那个“有人”就是指袁不凡了。
宁馨假装抹眼泪,委屈道:“承蒙各位大哥关心,没有的事。”
“姑娘别怕,洛阳城是有王法的地方。”
“我爷爷就是县丞,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跟我说。”
“我大伯在京城做官,天子脚下可不容奸邪小人!”
“我姨丈家财万贯,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那些公子哥儿围着宁馨,迫不及待的报出自己的家世,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会误以为这是什么抬亲大会哩!
袁不凡冷冷的看着宁馨,他一无功名、二无家世,虽然有几个钱,也全是靠他出生入死挣来的,当然比不上那些家世显赫又会献殷勤的公子哥;但他没发现,他竟开始跟那些他向来瞧不起的纨裤子弟较起劲来。
宁馨则是嗓音轻柔的向那些登徒子道:“几位大哥,谢谢你们的关心,小妹好生感激……”分别向每位“大哥”致谢,还把那些“大哥”的爷爷大伯姨丈……全都谢得清清楚楚,听得那些“大哥”人人心头一爽,有着说不出的受用。
“我知道大家都很有本事,也都很有侠义之心,可是今天的事完全是小妹的错,我相公是一点错都没有。”
众人一听“我相公”三字,登时一愣。
宁馨继续说道:“我和相公出来游玩,可不管走到哪里,总会引来旁人注意,我家相公担心我的安危,想尽快离开,我却使起性子,要他让我住在这间酒楼,搞得相公很担心,是我太不懂事了。”
“长得漂亮又有什么错?”
“大丈夫的度量要大些嘛!”
众人纷纷出言劝说,当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过于殷勤的丑态。
“相公,我们走吧!”宁馨朝袁不凡伸出手,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袁不凡握住宁馨的手,“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