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转已是两日以后了。
她醒来第一句话问的还是:「冬儿呢?」
谷梁朗顿了一顿,「……他已经不在了。」
她没回答,甚至没有流泪,只是愣愣的躺着,望着日影缓缓移动。
「妳昏了两日。」谷梁朗不急着给她吃药,拿过一碗淡粥,「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她闭上眼睛,「也没有吃东西的必要了。」
谷梁朗抱起她,她既不反抗也不尖叫痛哭,只是轻轻的将头别一边去。
他也不强迫,「秋娘……」
「我不是谢秋娘。」她的声音像是彻底放弃了一切,「我……我什么也不是。」
「妳生父或许不姓谢。」谷梁朗的声音仍有镇定心魂的功效,「但是,妳就是妳。既然养父姓谢,他宝爱妳多年,用他给的姓和名有什么不对?」
她的眼前一片朦胧,「你知道?你为什么都知道?」
榖梁朗唇角有点笑意,「妳吃一口粥,我回答妳一个问题。」
一口粥能济什么事呢?她已经毋须再活了。以前不是死不了,而是不敢死,所以她痛苦的熬着这痛楚不已的日子。
现在,她可以死了,可以到地府听父亲唾恨她。
一口粥救不了她的命,怕什么?她啜了那调羹的粥。
「据说忍冬和谢三爷很像,忍冬和妳却没有半点相似。本来我以为妳像谢夫人,但是我看过她扬起面纱时的容颜……不,妳不像这家族的任何人。虽然早就疑惑了……」他不再说,又递了一调羹。
秋娘乖顺的吞了下去。
「谢夫人却这样狠心对妳。」
「我不怪她。」她的声音虚软,「但是她不该狠心如此对忍冬。我对不起父亲,他宝爱我一世,一直不知道我不是他女儿,还有负所托……」
冬儿,待姊姊到地下向你赔不是。
「谢三爷是知道的。」他又递了一调羹。
秋娘瞪着眼睛看他,谷梁朗只是含笑看她,不肯说下去。
等她乖乖吞下,他才说:「其实谢大爷也是知道的。官差去拘捕他到案,他推得干干净净,却大嚷大叫妳不是谢三爷的女儿。这事儿,应该是谢夫人告诉他的。我也看到官府备案的高嬷嬷『跳井』疑案……」他又喂了秋娘一口才说:「我总觉得谢夫人狠得下心杀自己的奶娘,没道理放过稳婆。等我寻去的时候,发现稳婆早接受谢三爷的资助,远远的迁走了。」
秋娘茫然的想坐直,力有未逮的瘫了一下,「爹……为什么?为什么要养我这个赔药钱的外姓人?我这些年花下的银子,够买五六十个男儿了!为什么?」她初醒仍无力,连按住心口的力气都没有。
「妳若知道冬儿不是妳的亲弟弟,妳会不会袖手旁观?」
「你胡说!」秋娘突来力气,用力的推他,「冬儿是我的弟弟,爹是我的爹!冬儿啊~~爹~~」
不要激动?为什么不要激动?她为什么不可以哭?命都不要了,为什么不可以哭?
「爹呀~~你疼我一点用也没有,我守不住冬儿呀,爹呀~~」她一声一泣血,「爹爹呀,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来带我走呀……你来带秋儿走呀……爹爹呀……冬儿……」
她挣脱不开,一拳拳打在谷梁朗的胸口,一迭声的喊,哭喊得声音都嘶哑了。
仆人看得心惊胆战,「姑爷……」他们也跟着拭泪,「不要让小姐这样伤神,她……她会哭坏的。」
谷梁朗摆摆手,任她哭去。几次几乎哭厥了过去,他小心的护了她的心脉,这场哭,足足哭了两个时辰。
哭到完全无泪,气促面白的只能干咽,谷梁朗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今天就哭这些。」他端了水来,「秋娘,喝点水。要不然,连眼泪都没有得哭。」
或许哭得太累,她反而一夜好眠。
隔日,谷梁朗见她神色略恢复,要她再进饮食,她却别脸不用。
「秋娘。」
「别费心了。」她昨日大哭耗神,声音尚未恢复,略略嘶哑,「我不活了。以前是为了弟弟还小,现在又要为什么呢?很痛……每一天,都好痛……」
已经这样忍耐二十年了。够了,太够了。
谷梁朗不再劝,深思片刻,道:「秋娘,何谓君子?」
她正如槁木死灰,狐疑的看着想骗她饮食的大夫,「君子可托六尺之孤,寄千里之命。」
「妳我有君子之约,妳可记得?」见她眼中火苗消失,他打起精神应付她的枯槁,「虽说谢夫人刺杀忍冬始料未及,我终是尽力保全过你们。或者,你怨我为德不卒?」
「不。」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贪身外物?大夫连自己终身都愿拿来作保,她还惜什么?「大夫已经仁尽义至,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怨自己的养母,泪流满腮,「秋娘尽其所有,只要是大夫要的,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他眼睛闪了闪。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向来守信。
「好。」他炯炯的望着秋娘,「我要妳。」
趁她怔住的时候,喂了她一调羹燕窝粥。
秋娘急急吞下,「我?为什么?」
「秋娘,妳不守信?」他笑笑,「妳吃下这碗粥,我告诉妳为什么。」
「你……」她啼笑皆非,望着粥,本想大笑,反而哭了出来。混着眼泪,她艰难万分的吃下那一小碗粥。
「秋娘,实话说,妳的病眼下是没救了。」他温柔的替她拭了嘴角,「如妳一般有心疾的人皆药石罔顾。我行医几年,已经看过太多人因而丧命。」
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的冰冷,「妳若已不惜命,何不趁有生之年为善?我带妳到栖渡山,群医会诊,尚有些新药可试。以有限之命,换多少苍生之活,比白白的饿死病死好,妳说是不?」
她愣愣的望着他,良久才说:「我熬不到栖渡山。」
「妳口口声声要死,何以定要死在谢家庄?」
思前想后,竟无一语可反驳。亏她人称「赛诸葛」,居然让人堵得一句话都无法回。
「大夫不要家产良田?」她不确定地问。
「叫我子霁,」他很坚定地说:「我要妳。」
驳回他,快驳回他……这么多年,她困在病榻,连窗下探探都不得,哪堪千里万里劳顿?
除死无大事。死犹不惧,怎恐千山万里?
「子霁,此行你当后悔。我将拖累你。」
望见她眼中又有不屈的火苗,他隐隐有笑意,「我不怕。」
沉默片刻,她反握他的手,「我跟你走。」
五姨娘星夜兼程从丽京赶回谢家庄,发现谷梁朗已带走谢秋娘。
「什么?!」她跳得半天高,「栖渡山?这千山万水,夏天又要到了,没带仆人没盘缠,就这么走了?你们居然没半个留一留他们!」
「五姨娘……」老管家泪流满腮,「就让小姐跟姑爷去吧!姑爷是好大夫,就算不能医好她……姨娘啊,姑爷是一心一意为小姐的,让小姐也过过夫妻生活吧……」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五姨娘怔忡半晌,落下泪来。
「不成,我在这儿哭什么?」她擦擦眼泪,「我得整理个家成业就,等她回来好骂她呢!传商行的人来见我!」她越擦眼泪,流得越凶,「这死丫头……等她回来,我非好好骂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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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秋娘睁开眼睛只有这个念头。虽然马车里已经多备软铺了,她还是颠得一身痛。第一天行不到十里路,她已经面白气促了。
「还有多远?」她的声音不比呻吟大多少。
「很远。」谷梁朗替她拭拭汗,「今天这样就好,我们打尖吧!」
「天还亮着。」她不是不内疚的,这么慢慢晃着,要晃到哪年才到?
「睡中觉再走。」他将秋娘抱起来,村民都瞠目看着,秋娘觉得难为情,只得缩在他怀里。
天热,她没什么胃口,但是谷梁朗不让她躺着用餐,宁可半抱半扶着在众目睽睽下吃饭。
「我自己能坐。」痛死她也丢不起这脸。
他笑一笑,放开她。她手弱无力,筷子颤巍巍的夹了半天才能吃到,却不让谷梁朗喂。一餐饭吃得极慢,谷梁朗不但耐心等她,还将鸡胸肉撕碎,夹到她碗里。
「我不吃荤。」她讶异,「姚大夫说……」
「远行需要体力。」他笑笑,「妳不是喜欢说,除死无大事么?」
她也笑起来。村野客栈,当然又随和些,膳房也不可能为她特别做无盐羹菜。没想到这样粗砺的饭菜,却让她觉得有滋有味,吃得比平常多。
只是让他抱着进房,她实在窘得很。
她几乎一触及硬床板就睡着了。但是筋骨疼痛,转侧不禁有呻吟之声。谷梁朗想帮她推拿,发现她身上瘦得可怜,不知道怎么下手,谷梁朗踌躇了一会儿,将她裹在被里,和衣躺在她身侧抱着,让她舒服些。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蜷在谷梁朗的怀里,不禁两腮艳红,心口渐渐紧起来,但是谷梁朗稳定的心跳声,却让她身子慢慢放松。
他睡着的容颜异常安详。他……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啊!虽然只是怜悯,她也成了他的妻……
她哪有命成为任何人的妻呢?一阵酸楚让她眼眶发热。她不愿再想,继续倾听他的心跳,他动了一下,迷蒙的张开眼睛,秋娘赶紧装睡,他确定秋娘安然,搂紧一些,又朦胧睡去。
他对她……真好,虽然是医者对病家的好。
同行月余,她又不那么确定。
举凡如厕更衣沐浴,谷梁朗皆尽心竭力,体贴入微。秋娘压根不信什么「救天下心疾苍生」的鬼话。
他图什么呢?这样尽心照顾一个病鬼,家产他不要,钱财他不要,他到底要什么?
沐浴时怕她困窘,他先帮她沐发,眼睛绑着布巾,轻轻的将她放入浴桶。
「为什么?」她躺在热水里,在蒸腾的雾气中,低声的问。
「嗯?」
「你这样尽心尽力,照顾我无微不至……」望着自己枯瘦得可怕的身体,「这些是为什么?你可以带人来照顾我……」
他倒少有的脸红,「不为什么。我养不起别人。」再说,他希望秋娘能够放开胸怀,从沉重的压力里走出来。任何跟谢家庄有关人等,他都不希望跟从。
「我薄有资产……」
她急着希望有点贡献,没想到惹谷梁朗生气了。
「妳是我的妻!为什么要用妻产?」
这话在她心口重重的撞了一下,说不出是苦是甜,满心欢喜酸楚,却又想哭。「那不是……」
「那是!」他自己也吃惊了,这些年胸怀岂有波澜?没想到竟然会激动起来。他压抑了一下,「水冷了,我抱妳起来吧!」摊开浴单,正要裹住她,却没听到水声话语,他警惕起来,「秋娘?」
没有回答。
他匆匆的拉下布巾,只见她笔直的注视着自己,慢慢的放开掩着胸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不要别开脸。」
月余来她能进饮食,已经略略长了些肉,只是仍然瘦得肋骨可见,然肤白胜雪,娇细的腰肢和柔小的乳房还是让人屏住呼吸。
「很难看对不对?」她低语,虽然这样羞人,她还是鼓起勇气,「我能是谁的妻呢?」
「我们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的声音软下来,「起来罢。水都冷了,着凉怎么好?」
帮她擦身更衣,觉得背着他的细瘦肩膀不住抽动,心知她哭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也有些欢喜,他没有安慰她,只是仔细的帮她擦干一头长发。
这样病弱的身体,却有这么美的头发。又柔又滑一光亮得像是一匹绸缎,缠绵在指尖,像是无尽情意。他细细的梳好,连挽起来都舍不得。
「我要知道,为什么?」她瘦削的脸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妳若乖乖睡觉,」他忍不住哄她,「明天天亮妳会在枕下看到回答。」
这让她失眠了大半夜,好容易睡着了,等醒来,都快中午了,谷梁朗早已起床不在房里,她急急的摸向枕下,摊开来一看--
怜君风流高格调
她怔了一会儿,心知他改了中上唐诗〈贫女〉里的「谁爱风流高格调」。
不再问什么,她第一次忘了病苦,突然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就算日日心痛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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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劳顿,她以为自己熬不过来,孰料竟然能够倚着窗赏景。
虽然想到冬儿不禁要哭泣一场,却比在谢家庄时宽怀许多。
谷梁朗不忌饮食,少用药饵,她会忍不住地哭泣发怒,却比在家时身体好些。
谷梁朗诊脉抓药,默然不言。他心知她此时虽体力渐壮,却无异饮鸩止渴。若卧床休养,少怒寡言,当然可以让她多活一二十年:现下让她宛如常人奔走,一旦发作,便极为凶险。
但是,躺在床上如废人般痛苦,还不如让她赏景玩水,好好的活过一场。
越认识她,越怜惜她。由怜生爱,渐渐在他心湖里深有涟漪。
他向来谨遵父嘱,情绪收敛平静,却让这聪慧而寿促的女子在心底烙下一片月影,再也无法无动于心。
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越过医者病家的分际太深。
轻抚着她丝缎般的长发,谷梁朗心中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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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饭馆里卖唱的小姑娘唱着古诗,谷梁朗和秋娘两个人有些怔忡地听着,秋娘低下头,脸一阵阵浅浅的泛红。
谷梁朗见她靥生红晕,发起呆来。不知怎地,相处这么久了,却觉得她越来越好看,反而觉得其他女子粗鄙了。
怜她弱质,这样千山万水跋涉,她居然也熬了过来,一声苦也不曾听见,这样反而让他心底越发酸楚,更细心的照料她。
一开始不过是大夫的身分,可现在扶抱她的时候,心里总漾着温柔的波涛。细心调理药膳,见她终能坐能行,虽欢喜,却有着深深的惶恐。
让她撒手西归,自己可能谨守父亲不动于心的承诺?
若是再也看不到她纤细的影子……他强行将这惶惑压下,不让自己细想。
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过是个病家吧!父亲过世的时候,他都能收敛心神,没有理由这个时候不能。
再说……秋娘已经注定命促了。
每每思及,心情就分外沉重,但是灵慧如她,却会对自己展颜一笑,「子霁,我现下好好的,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莫多想。」
是,她现在已经可以从马车走下来,自己进客栈了,但这也是他行险用金针的关系。
强行打开她的血脉,让淤塞的心脉暂时纡解,但终非长久之计。效力会渐渐的减弱,渐渐的不起效应,到那时,只要一个不留神,她都可能因为大发作而死去。
但是,起码现在她是愉快的活着的。映进她眼帘的每件事情都新鲜有趣,夏雨秋霜,朝阳暮月,透过她的眼睛,他发现这个世界是这样辽阔而美丽。
原本两个月的旅程,他们走了将近半年。除了为了秋娘的病体,他也想要延续这种两个人静谧而单纯的生活。
走过数十个村镇,盘缠都靠他行医所得。他向来淡泊名利,达官贵人与平民猎户在他眼中并无差别,但是这几年他四处行医,到处都有病家感激涕零的留宿,生活简单却过得去。
只是苦了秋娘与他奔波了。
见识的多了,旅途无事,秋娘对医学又颇有兴趣,他也当打发时光,开始教她学医。
她生性灵慧,什么都一学就会,记性又好,有时考她开方子,她也能思索一会儿,将药方开出来。
虽然太偏滋养而行药慈软,但是就一个初学医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得了了,照她的方子也不过好得慢些,未必就使不得。
若是可以,他真想跟她这样游历名山大岳,再也不回栖渡山……她还有多少时光呢?能多看得一刻是一刻。
再说,她此刻不是好好的么?说不定上天怜她聪慧过人,不该寿促如此……
就在栖渡山在望,谷梁朗犹豫着该不该上山时,秋娘却因时气所感,小病差点引发了大发作,他衣不解带的照料了好几天,心却发冷--上天并没打算放过这弱质闺秀。
疾病很公平,任意的降临在任何人身上,不管她聪慧或愚鲁。
谷梁朗等秋娘稍稍愈可,便扶抱着她上了马车。
「……对不起。」秋娘小小的脸蛋裹在兜帽里,好不容易将养出一点肉来,又让病痛折磨得消瘦。
「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谷梁朗温和的将她抱在怀里,「这不是妳的错。」
倾听着他的心跳,她竭力忍着,还是泪凝于睫。她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身体过。
一路山路颠簸,怕颠痛了她,谷梁朗将她抱在怀里护着,见她昏睡还时时皱眉,想来还是痛的吧!
连声苦也不叫。见她嘴唇咬破两处,想是痛极紧咬的结果,他怜惜的拿出雪花膏替她上药,柔润的触感让他的手禁不住一缩。
向来律己甚严,多少女病家为他倾倒,甘愿无名无分的以身相许,他总是严正的婉拒了。人家女孩家来日方长,怎可耽误人家终身?自己已经立誓一世为医,尽管被尊为神医,手下仍有病人不幸过世。
他自己不怕病家寻仇,怎可拖累妻子儿女?
就不怕拖累了秋娘么?这问题一闪而逝,他心里不安起来。当初为什么会一时冲动跟五姨娘提亲呢?
时光粼粼如秋水,他还记得那病弱的小女孩,抬起晶亮而不屈的眼睛。艰苦的学大夫涯,只有想起那双眼睛,他在挫折中才能够撑下去。
她还在谢家庄等着。等着有人替她除痼疾。
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这件事情,哪知道,有些事情只是潜藏,不是遗忘。
秋娘已经是他的妻了。对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尽力救治,而不用担心什么了。
就算逾越医病的际限,也不是什么大错吧?
栖渡山在望,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不告而娶,不知道师尊会怎么想,师妹又会怎么无理取闹。
现在,他还不想回杏仙派。最少,让他先去寻求最后一点希望。
他驱车,先进了山下的栖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