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沉默,是因为她不屑跟这种人说话,她唾弃他!不过,到了柴房前,她忍不住左右张望。她从没走到这里,根本不知道柴房后面还有另一间不小的秘室。
但别说是她,就连踉跄追上来的魏如茵住在这里许久了也不知道。
秘室内相当简陋,仅有石桌、石椅完全没有窗户,屋内的光亮全来自角落的火把,而欧辰威就坐在椅上,身上被铁链捆绑着,紧闭着眼睛的他看来疲累憔悴,全身伤痕累累甚至有多处鞭伤,在他身后还有四名黑衣人守着他,他们看来都相当陌生,显然就是魏子健接应进来的人。
此刻,魏子健一向刚毅正直的神情早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冷漠。
太好了!欧辰威没死!夏雨薰看到他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看来好凄惨,身上新旧伤痕交错,可以看出已被折磨多日,她不舍的泪水顿时滚落眼眠。
魏如茵也无法说话,她难过的看着欧辰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开眼睛!”魏子健冷冷的站到他面前命令道。
欧辰威缓缓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他,“废物又来了。”
此刻的他表情异常可怕,整个人冷冰冰的,那双始终带着邪魅笑意的黑眸,此时冷峻得足以冻伤人。
“敢说我是废物?”魏子健咬牙,拿起鞭子狠命就是一挥。
啪的一声,欧辰威的胸口立即出现一道血花迸裂的鞭伤,但他咬紧牙关忍住剧痛,不发出半丝呻吟,额间却已是冷汗直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你疯了吗?”这一鞭也让两个女人回了神,魏如茵冲上前去朝哥哥哭叫。
夏雨薰冷冷的看着魏子健,一动也不动,但心里早已燃起拂腾怒火。
魏如茵这一动,欧辰威才发现她和她身后的夏雨薰,眼眸立即冒火,怒视魏子健,“你说过不会找她麻烦的!”
魏子健目光转向夏雨薰,颇讶异她的冷静,可念头一转,一个残废的人又能怎么样?“是她来找我麻烦,我只好把她带来跟你作伴,是不是啊夫人?”
夏雨薰懒得理会他,不舍的眼神流连在浑身血淋淋、连脸上都有好几条鞭伤的欧辰威身上,心里不停咒骂自己,她怎么会让魏子健有机可趁?她忘了自己是因何而来吗?她过得太幸福、太安逸才忘了自己的任务,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没事,你不要难过。”看出她眼里的痛,欧辰威安慰着她。
“我看得出来,也知道你比某个废物坚强厉害太多了。”她哽咽的开口。
他微微一笑,即使这个笑扯痛了脸上的伤也值得。他的妻子在这当下还能逗他笑呢,他好想抱抱她啊,他好想念她,可惜身上穴道被制,他完全动不了
“还笑得出来?欧辰威,你已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说些遗言吧。”魏子健走上前。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并不害怕。”他冷笑。
“不!不可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忘了我们是一家人吗?”魏如茵吓得跑上前,激动地拉着哥哥的手。
“错,我跟你是一家人,他可不是!”魏子健的嘴角扬起狞笑,“这几年来,我像喽啰供他使唤,亏他还自豪对我很好……”
“不要冤枉威哥哥,他对你是真的很好──”
“哼!我在他的手下做事,忍人所不能忍,只能卑微的永远站在他身后,每个人只看得见他,对他阿谀奉承……”一想到自己被冷落的画面,魏子健握着鞭子的手一紧,再次拿高--
“不可以!”见哥哥想要再次挥鞭,魏如茵冲动的上前抓住鞭子护着心上人。
他大为光火,咬牙怒道。“窗边燃起的那一把火烧坏了你的脸还不够?你还想再挨上几鞭、再毁一次容?”
她一愣,“你为什么知道是从窗边燃起的?没有人知道是怎么起火的啊,明明是威哥哥冒险冲入火场把我救出来后,你才赶回来的,难道……”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满脸难以置信。
“对,是我放的火!当时他赚了那么多钱,我的工作却一直不顺利,我太了解他了,只要利用他的愧疚感,他就会自愿照顾我们一辈子。”魏子健笑得很得意,“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过牺牲你一张面皮而已,我们就能过着优渥的生活,只要他别阻挡在我前面,我们会变得更有钱有势。”
欧辰威那双如鹰单般锐利的黑眸凝视着他,心正被狠狠扯痛着,被最亲也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心中如置身冰窖的寒冷多日来未散,现在又听到这样的事,他不仅为自己痛,更为魏如茵痛,没想到魏子健的心机如此阴狠。
“你这个败类,你是她哥哥啊,怎么忍心毁了妹妹的一生?”夏雨薰错愕又愤怒。谁晓得这魏子健竟利欲薰心到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算计!
“我恨你!”魏如茵崩溃了,声嘶力竭的大叫,双拳捶着哥哥。
岂料他居然大力的推开她,她的头因此不小心撞向石桌,整个人跌坐在地,顿时倒地流血。
“你还是不是人哪?”夏雨薰移动轮椅上前,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骂。
魏子健冷笑,“为了权势跟财富,有些事是必须牺牲的。”
“那你怎么不毁自己的容?权势跟财富都是你要的,不是如茵要的,你根本禽兽不如!”她简直快气疯了。
魏如茵痛哭失声。多么讽刺!到头来伤害她的原来是哥哥,为她抱不平的却是她曾多次辱骂的夏雨薰。
“我真没想到,你心机如此深沉。”欧辰威的心也很痛,这个事实太丑陋了。
“我们一起长大,我甚至比你年长,没理由永远只能矮你一截!”魏子健森冷扬笑道。
想法如此偏执,没救了!欧辰威不想再跟他浪费唇舌,转向夏雨薰深情凝睇,“对不起,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我知道,若非你的心太软,早该察觉到某人的良心被狗啃了,不过即使你后来发现了,还是狠不下心将他绳之以法吧?因为你那一晚的话中有话,已暗示你知道自己会出事。”
“没错,因为我仍珍惜两人的情谊,才同意独自前往他的书房,本想告诉他无论他想要什么,倾其所有我也愿意给,但是--”
“我要他死!”魏子健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现在还有你陪葬,他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
“我死不足惜,但真的不能看在过去共同努力的分上,饶她一命?”欧辰威仍不想放弃的为夏雨薰求情。
“哥,请你别一错再错。”魏如茵很难过。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悲惨竟全是由她亲身哥哥一手造成的,教她情何以堪!
“你才错了,为了走到这一步,我吞了多少委屈、毁了多少尊严?卑微的熬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要成功了,你该替我高兴才是。”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妹妹。
“哥……”她无言了,泪水一滴滴滚落,眼前的哥哥根本是个陌生人。
见无辜的魏如茵如此伤心,夏雨薰的心也很沉重。
“你们夫妻可以说些体己话当作告别,算是我送给你们最后的礼物。”魏子健冷笑的以施舍的口气说。
还真大方!夏雨薰很想骂人,可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时间留给美好的人。她深深凝睇着欧辰威,“不管结果如何,我真的很高兴成为你的妻子。”
“我也真的……”
他明明很习惯说些甜言蜜语,但一想到因为自己,她的一生将就此划上句点,他竟不禁有些哽咽,说不出半句话。
不过这就够了!夏雨薰在他眼底看到深情与不舍,眼眸也不由得湿了。
欧辰威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后,忽然又笑了,“我突然想到我并没有违背当时的那个誓言,其中一句是‘除非是你找我麻烦,不然我绝不会找你或你家人、朋友的麻烦。’你可记得?”
她用力点点头。
他邪魅一笑,“对我而言,你就是我今生甩不掉的麻烦,所以你跑去抛绣球招亲就是在找我麻烦,我抢了你的绣球是应该的,老天爷才没有让那个毒誓成真。”
夏雨薰的泪水不断滚落眼眠,但眼底、嘴角都满是笑意,“难怪,我看你‘整个人’都好好的。”
话语一歇,两人四目相对还同时笑了出来,这是他们独享的私房笑话。
“讲完了?那就速速受死吧。”魏子健冷言提醒。
“不,我不会死,他也不会死。”夏雨薰拭去泪水对着他道。
魏子健浓眉一皱。她看来很有自信,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能奈他何?“别想逞口舌之勇,快互相诀别吧。”他将刀子抵在欧辰威的咽喉上,锋利的刀刃立刻划破皮肤,滴出一滴滴的鲜血。
“哥!不要!”魏如菌神情惨白的冲上前阻止,一名黑衣人却立即拉住她。
“你会后悔的。”夏雨薰露出同情的眼神说。
他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哼!下一个就是你!”
就在魏子健拿高刀子,正准备一刀砍断欧辰威的咽喉时,蓦地眼前突然一花,手上刀子瞬间被夺,他尚未反应过来,全身已被点了几大穴道,整个人动弹不得。
就在定眼看清楚眼前的身影时,他更是错愕万分,因为夏雨薰竟然好好的站住他面前,他甚至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的。
另一个目瞪口呆的人是欧辰威,与魏子健不同的是,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也只想看着她,怎知顷刻间,他竟看到她从轮椅上起身,在他惊愕之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抡下魏子健手上的刀,还连点了他几个穴道。
这个转变让四名黑衣人立刻警觉上前与她打了起来,明明是四个打一个,她却丝毫未居下风,甚至有凌驾之势,果真不久后四人渐败,有人中掌倒地、有人被点穴,许是知道他们打不过她,另外两名黑衣竟然拿刀先杀了战败的两人,而后再自刻而亡。
这是他们主子的命令,绝不能留活口,让敌人有严刑拷问的机会。
欧辰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他以为他们死定了,而魏如茵更是震惊不已。
情势大逆转,连魏子健也呆了,他以为自己这次终能得到最后的胜利,岂料仍是功亏一篑。既然输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语毕,心高气傲不愿接受失败的他突地咬舌自尽。
“哥--”魏如茵大声哭叫。
一切都结束了。
但欧辰威还是为魏子健保留了好名声,对外宣称自己被黑衣人囚禁,魏子健舍身救他而送命,盛园上下全悲痛难忍,更给予忠心不二的他厚葬。
对此,魏如茵感激万分,只是对欧辰威与夏雨薰要她留在盛园一事,她坚决的拒绝了。
如今的她已无地自容,明明是亲生哥哥毁了她的容颜,她却把这笔帐算在欧辰威头上多年,更甭提哥哥为了取得权势,竟被京亲王所收买,背叛了欧辰威。
京亲王给哥哥画了一个大饼,只要他能成功取代欧辰威,不仅欧家的财产全属于他,他若能利用欧辰威设于各地的暗桩替京亲王办事,助京亲王拉下皇帝成为新帝,也绝对论功行赏,除了拔升哥哥为亲王,赐他黄金白银与美人若干外,当然也会替她这个毁容的妹妹找个皇亲国戚当丈夫……
可是哥哥太笨、太狂妄了,现今是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想要争权夺利的人何其多,刺客的生意多得做不完,只要有利可图,再怎么机密的事有钱就能买到,而欧辰威做的就是这样的消息买卖,哥哥的作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因此即使哥哥再怎么小心,还是有消息流出,正巧在田奕谕提前回盛园告知欧辰威成亲的消息时,有人将这个消息卖给了田奕谕,于是哥哥派人杀伤他并囚禁起来,那也是日后欧辰威一直找不到他的原因。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早已没有脸留下,非走不可了。
至于其他跟哥哥有关的人,像是柳心跟元儿已都一并被外调处理,她们全是因为家人被哥哥控制才不得不帮他做事的。
由于哥哥罪孽太深重,她决定到尼姑庵出家,替他向佛祖忏悔。
“真的不再劝劝她吗?”
松林院的楼台上,夏雨薰看着马车在漫天彩霞下逐渐驶远,忍不住问着与她并肩而坐的男人。
欧辰威的伤势虽然不轻,但他习武多年底子好,吃了几天药再加大把大把的勤擦上珍贵的创伤药,目前伤势已好了不少,只是还得多多休养。
“就尊重她的决定吧。”他知道勉强将魏如茵留下,她也不会快乐的。
“对了,田大哥的伤如何了?”她突然想到田奕谕。
“早好了,他现在不过是沉醉在温柔乡,舍不得离开。”
当时柳心跟元儿一供出田奕谕被关的地方,他立刻派人前去搜救,因好友伤势严重,他还特别联系阎冥,将好友直接送到天堂山请阎冥救治,没想到好友却爱上照顾他的一名丫鬟,伤好了还不肯离开。
他看着夏雨薰,眉一挑,“所有事大致都尘埃落定了,现在你是不是该坦白告诉我,有关你脚如何复原的事?”
因为之前她说,这件事要从头到尾钜细靡遗的说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要他把伤先养好,把一切该处理的事安顿好,她才能好好的跟他说。
而这阵子为了不吓到盛园的奴仆,她仍坐着轮椅假装脚残,预备等日后找阎冥来为她把脉开药再演出戏,届时再宣称康复即可。
“可以,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阎冥要来却没来?”她仍惦记着这件事。
“那时候我已经掌握到魏兄跟京亲王往来的情资,其中就有京亲王希望魏兄能利用我的人脉来活逮阎冥的事,因为阎冥喂了京亲王几颗毒药,京亲王得定期吃他的解药才能活下去。”
“把他逮来治他吗?阎冥哪是那么好抓的?”
“这京亲王也知道,但多一个人就多个机会,而我刻意当着魏兄的面说这个消息,是想藉此找出奕谕的下落,”他叹了声,“可惜没有。虽然他的确像我所预期的派人到天堂山下守株待兔,然而我暗中让探子搜过他们的藏身处,却也无所获,若不是那两个丫鬟主动告知,奕谕的命准没了。”
她明白的点点头,因为谁也没料到田奕谕被关的地方竟离天堂山不远,就在一处村落老民宅里,找到他时,已经饿到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
“现在换你了吧?”他真的很想知道。
夏雨薰咳了一声,一脸正经道。“那我开始说了,其实我是异色组织的刺客之一,不过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直到我要你发毒誓后,回到齐天会才知道……原来齐天会的大师父,就是异色组织的大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