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外放的官员,和京官的往来无法过于密切,柳父虽不齿他的行径,也无法可管,只是一再告诫儿子,千万不可学姨父的贪赃枉法,否则必遭报应。
果不其然,朱道生上任不到三年便死在女人肚皮上,外界传闻是积劳成疾,过疲而亡,实则是中了毒,他管辖内的百姓不满受其欺压,所以买通了一名名妓在茶水中下药。
有老天爷看着,谁做了恶都逃不掉,他这是自作自受,自取灭亡。
“都过去了,姨母要为毅儿保重身子,勿再忧伤,我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姨母的好。”
头几年姨母确实尽心尽力的抚育他,让他在贪婪的亲戚环伺下平安成长,终成气候,可惜人不会永远不变,安逸久了总会生出什么,当对现状越来越不满后,心中的魔便会滋长茁壮。
感触良多的林文娘以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意,又道:“就要出远门了,你都准备好了吗,书有没有带齐?发热止寒的药丸子要记得带,出门在外要留意些,钱财不要外露,还有饮食上要注意……”
柳毅打断了她重复说过好几回的嘱咐,“姨母不用为我担心,毅儿都打点好了,不会让你牵挂在心。”
“儿行千里,母忧千里,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姨母放不下的心是一样的,不论你走了多远,姨母还是千忧百虑,就盼着你功成名就的回来。”
瘌痢头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好,林文娘对好赌成性的儿子仍有盼头,她心里希望等柳毅当了官后,能拉他表兄一把,不用多大的官,六、七品就好,好让她也能同享荣光。
但愿望很美好,现实却是贫瘠的,她没想过就算柳毅考上了,也是从小官做起,不是六品编修便是外放的七品县官,他自个儿都品级低得不忍卒睹,如何提拔一无是处又眼高手低的表兄?
即使熬了几年资历升了官,那也是四、五品的官儿,还没资格给别人好处,朱家的败家子说不定等不到他飞黄腾达便败光了家产,不晓得流落何方沿街乞讨,当个最肮脏的乞丐。
“姨母放心,毅儿定不负所望,不给柳家先祖丢脸。”他有把握考取贡士,但排名则要看考官是谁,一切取决于阅卷者对文章的喜好,有喜欢扎实的,也有偏好华丽文藻的。
选贤与能不过是说说而已,真要选出贤能,得看主考官公不公正,朱笔一挥,决定天下士子的出仕与否。
“你这次要带几个人?”没人服侍多有不便,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家里,凡事有人伺候较为妥当。
“高叔和长春。”一名随从,一名书童。
“就他们两个?会不会太少了?”林文娘的眉头微微皱起,深感不妥。
“人不在多,够用就好,何况我只是进京科考,不用带太多人,人数太多容易引起盗贼的注意,要是引得他们下山来抢掠可就不好了。”钱财不保事小,就怕丢了命。
“可还是少了点,不如再加四名身材壮硕的家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些人多些照料,你安全无虞,姨母才能安心。”他可关系着两家人的前途,不能有一丝损伤。
林文娘把朱家算在内,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她没想过柳家旺了关朱家什么事,朱家子孙不成器是烂泥扶不上墙,自家孩子不长进谁帮得了,烂都烂到骨子里,竟还妄想外甥帮扶。
柳毅拒绝道:“够了,再多便是拖累,我这一去不是去游玩,劳师动众成何体统,旁人看了也会观感不佳。”
看他再三推辞,林文娘也只得作罢。“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姨母也不勉强你,你觉得顺心就好。”
他假装听不懂她话中的小小埋怨,谦和的笑着。“姨母说的是哪里话,你肯为毅儿设想是毅儿的福分,我的亲生娘亲已经不在了,以后我会当你是亲娘般孝顺,让你享老夫人的福。”他的言下之意是要姨母别插手小辈的事,做个万事如意的老太君,吃吃长斋念个经,甩手不理红尘事。
可她却误以为他是真心要供养着她,忍不住用帕子捂嘴,呵呵直笑。“果然是好孩子,姨母没有白疼你,你就是个上进的……”她突地一顿,话锋一转,“啊!差点忘了这事儿,都被你搅昏头了,天大的喜事要跟你提一提……”
柳毅装傻的笑问:“是表姊要再嫁了?”
一提到女儿不顺遂的婚姻,林文娘神情一僵,有些讪然。“跟巧儿无关,是你的事儿。”
他一脸正经的抢先道:“毅儿现在唯一的事便是好好念书,毕竟柳家的兴衰就靠我一人独撑了。”
“这……”他的这番话,让她难以启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为难的道:“男儿志在四方是好事,姨母也会为你考取好功名而高兴,不过都说成家立业,总要先成家才好……”
她立业还没说出口,便被柳毅打了岔——
“佛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毅儿亦然,在未求取功名前,绝不论及婚娶,男子若无好出身,又如何娶得贤良淑德的大家千金?毅儿也不想委屈未来的妻子。”他拖着不结亲可不是为了受她摆布。
柳毅有他的打算,先中进士、后迎娶,他要把放在心上多年的人儿,风风光光的娶进门,让她一同接受众人的祝福。
“呿!这话说得姨母一点也不爱听,谁说好儿郎一定要有功名才娶得到好妻子,这门亲姨母看了也很中意,是县丞夫人透的话,让咱们赶紧去提亲,在你赴京前先定下来。”名分定了,小两口日后和和美美的,她也能够少操点心。
他摇摇头道:“姨母,眼光要放远,小小的县丞夫人能结识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八品官的官眷最多与乡绅家交往,对毅儿将来的前途帮助不多,京城中随便一个官儿,最少都是四、五品,更别提满街是二、三品的大官。”
他抛出饵,以利诱之,他向来清楚姨母的弱点,她最念念不忘的便是当官夫人的势利生活,攀高踩低,眼中只瞧得见官宦世家,若是权贵更好,她都想巴上去。
“这……”若是他被高官相中,结成儿女亲家,那她儿子还不连带的出人头地?为了给儿子成材的机会,她迟疑了。
“姨母,咱们这地方太小了,全是些小鱼小虾,以后咱们要住在京城,有大宅子,仆婢成群,高阁水榭,庭园楼房,你就是人人捏腿捶肩的老夫人,一手端起云白瓷盅喝茶,一手捏着枣泥糕吃,多惬意呀!”他画了个令人憧憬的大饼。
“嗯,是很不错……”林文娘神往的眯起眼,沉浸在前呼后拥的美景中,她的一双儿女跟在身边……一双儿女?蓦地,她睁开了双眼,一抹慌张闪过眼底,她看似无心的抚抚胸口,突然觉得两千两的银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心一横的道:“不错归不错,可也不能耽误你呀!你今年都十八了,你看和你同龄的,都有几个孩子在地上爬了,我不能对不起你母亲,为柳家开枝散叶是你的责任,你家就你一根独苗。”
抱歉了,毅儿,姨母也有姨母的难处,你表哥又赌输钱了,欠赌场一笔钱,从柳家账房那儿又拿不到银子,姨母很需要田家给的这笔媒人钱来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