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徐轻盈还天真的笑道:“好呀,跑跑累出汗来,心情也松快些。”这是在泾阳的最后一日,过了今天,他们又要马不停蹄的赶路了。
她吹了声口哨,兜兜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走向它的主人。
一声喝斥,就见一马载着一双人儿往林子深处狂奔,报复性重的兜兜,故意带他们到最隐密的林荫处去,四周只有过膝长草、参天般茂密的大树,毫无人烟。
蓦地,地势一转,林子中央竟出现几十顷毫无遮蔽物的空旷地带,外围全是一棵棵的树,里面却杂草全无,填上黄土,做出了跑马场的样子,几顶华丽的帐篷矗立在左侧入口处。
“你们是谁,竟然敢擅自闯入仪安郡主的营区!”
一名身着金丝软甲的女将出声一喝,手上拿着直指人心窝的长矛,矛上锐利的尖头闪着银光。
仪安郡主?魏王最宠爱也最刁蛮无礼的嫡长女?心下一凛的柳毅沉下眼,冷静应对。
“我们是……”
“进京赴考的士子”七个字他尚未出口,一阵玉玦碰撞似的清泠笑声先一步响起,紧接着是狂肆张扬的话语——
“好俊的马,本郡主要了。”
别说马的主人不肯,就连黑马本身也不愿,暴烈的扬沙踢蹄,以不驯的举动来抗拒蛮横的要求。
“兜兜不给人。”话一出口,徐轻盈敏锐的感受到身后的柳毅身子忽地一紧,握缰的手也用力了几分,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没有好事,而且兜兜不是她的马,是她的朋友,她没有权利作主随便把它给人,除非它自愿跟着贵人走。
“哟!这是谁在说话,本郡主要的东西居然有人敢不给!”是她太久没到父王的封地走走,百姓都忘了她仪安郡主是谁了吗?!
一匹赤红色的雪里骢从林子中小碎步而出,背上坐的是一位全身着红的艳丽女子,一双细眉,小檀口,腰细如柳,媚眼如丝,看得人似乎是会勾魂一样,妖媚惑人。
在她身后是一队着兵服的女兵,个个身形壮硕,容貌中等。
她们的存在像在衬托女子非凡的尊贵之气和动人的容貌,让她看起来更显惊人的美艳,鼓起的胸脯更令人流连忘返。
“郡主请见谅,家中小弟尚年幼,不善言词,如有冲撞,望请勿责。”柳毅带着徐轻盈下了马,恭敬的拱手一揖。
见状,徐轻盈也不得不跟着行礼。
其实柳毅顶着举人身分,可见官不跪,仪安郡主李金枝虽是皇室子弟,但仅是郡主身分而已,他亦可不用跪拜,但为了表现对她的敬意,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好摆低姿态。
李金枝的夫婿是宣阳侯世子,她入门三年未有孕,一年前世子因病过世,丈夫一死未过百日,她便径自回到魏王府,从此过着豢养面首的快活日子,之后更惯于以仪安郡主自称,视宣阳侯府于无物。
一看到柳毅的清俊面容,见色心喜的李金枝顿时两眼一亮。“好俊的儿郎,打哪来呀,要去何方?我这营帐宽敞舒适,不妨入内一歇,共饮金樽玉露。”
柳毅眼含冷意却面上带笑,谦恭的一躬。“学生乃湖北人士,此次为科举而来,要前往京城,本是不该在泾阳逗留,但幼弟顽皮,一时没有顾好走失了,这才寻回他不到一刻。”
“你的意思是,你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她在笑着,但是在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晓得她正在发怒。
向来予取予求惯了的仪安郡主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一旦她看上了,不用她开口自有人送到面前,她没想过有人敢对她说不。
“是的,郡主,春闱在即,京中等候的亲众焦急不已,多次来信催促,唯恐学生赶不上考期。”他面不改色的回道。
“嗯哼!倒是个好理由。”李金枝神情嘲讽。
“学生句句属实。”不管是什么理由,有用就好。
“可本郡主看上你的马了,你说如何是好?”她一语双关,以马喻人,目光挑逗地瞅着他,想让他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柳毅假装不知她的用意,一脸为难的道:“郡主喜欢学生的马,学生自当双手奉上,可是我们一路出行也只有这马脚力足,拖得动马车,若是给了郡主,学生必然赶不上今年的春闱……”言下之意就是,若无马代步,赶不上春闱,便是郡主的过失。
“哼!去吧,我们京城见。”丢下话,李金枝锐利的目光扫了徐轻盈一眼,这才带着手下愤愤离去。
柳毅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满的瞪了兜兜一眼,都是这匹挑嘴马,幸好没出什么分山子。
徐轻盈看着她那火红的身影,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这句话是威胁。
第9章(1)
长安呀!我们来了!
看到巍巍而立的城门,被马车颠得快散架的徐轻盈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历经了无数的风沙和汗水,终于到了。
常听人说长安多么繁华,今日亲眼所见,她这才明了为何是京都所在,瞧这来来往往的人,多着绫罗绸缎,头戴冠玉,腰缠双鱼佩,人人看来富贵,个个昂首阔步,路上连蓝眼睛的番人也不少,景致繁华而富丽,生气勃勃。
很是兴奋的徐轻盈觉得两眼都不够看了,看着西边错过东市,看了东市错过四街,南北大道商贩林立,各式各样没看过的货品看得她眼花撩乱,还有杂耍在天桥底下耍把戏。
她坐不住的直想往马车外奔,但是看到柳毅安闲自若地翻着书册,一行字、一行字的仔细阅读,她的雀跃不免少了几分,也跟着端坐,难得有几分闺阁女子的模样。
此时的她已换回女装,一身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上身是湖水蓝暗花织锦小袄,鹅青色腰带绣着菊花纹,秀婉端庄,纤丽婀娜,页静可人,宛若池中菡萏。
只是她的温婉是装出来的假像,才坐了一会儿她又不安分了,频频朝外东瞧西瞄,软烟罗的帘子被她掀了又掀,还是抑不住扑腾的心,她已经打算好要怎么逛长安城了。
“一会儿到了你伯父家,要慎小谨微,轻声细语,步伐要小,不可露齿,不能与人起冲突,尽量循规蹈矩,尤其谨记,在此你只是客。”柳毅再次叮咛。
“我不能住进柳家在京城的府邸吗?”徐轻盈觉得大伯一家就和陌生人差不多,根本没见过面嘛。
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心一疼,差点应了她,幸好他及时清醒。“男女有别,为了你的名节着想,我不能恣意妄为,徐大伯是你亲伯父,他会好好照顾你,你凡事大可放心。”
“可是如果我会怕呢?我怕睡不惯大伯家的床。”徐轻盈依依不舍的拉着他上衣下摆,眼露忐忑。
一听她说怕,他失笑的一眯眼,温柔的拉开她的手。“最多两个月,我就带你回家,以后……”突地,他话语一顿,没说出口的是,永远不分开。
他想着他要以进士身分上徐府提亲,不论日后任职何处,他定带着她同行,鹣鲽情深,过他们小两口自个儿的小日子。
至于姨母,他会留下足够的银两供她生活,看她要住在柳家终老,还是回朱府与子女同住,他皆无异议。
“两个月好长,期间你都不来看我吗?”她撒娇的嘟着嘴。
她不免埋怨起老怪物的《毒经》无用,除了能毒害人外,无法带她翻越层层堆筑的内院高墙,早知道她该拜鬼手为师父,学个鬼影幻手或迷踪七步什么的,好方便她来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