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卫生组织正式提出警告在非洲境内出现新型第四级病毒性出血热过后不久,一位刚从非洲返国的美国商人返家一周后发病,一种前所未见的新传染病让各国医学界束手无策,为防止疫情扩散,在清查接触史的两个礼拜内,陆续在其它国家执行强制隔离观察。
首件发病案例出现至今,即便已快速隔离所有可能发病的人,仍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非洲本土以外的全球死亡总人数已累积到五十六人。
为了找到病源并培养治疗的抗体疫苗,世界卫生组织、美国国家疾病管制局与各国合作,派出一组优秀的医疗研究团队,准备亲赴非洲寻找世纪恐怖传染病的疫苗。
此行受到国际间太多瞩目,名单公布当天,记者会上挤满各国媒体和各种团体代表,人潮如前往圣地朝圣般大量涌进。
研究小组由世界卫生组织日内瓦总部研究病毒性出血热权威的瑞士籍苏利文博士,和负责与美国疾病管制局合作的世卫在美国分部的詹姆斯博士的带领下,与美国疾病管制局的美籍拉丁裔传染病研究员,和来自德国与英国两位传染病专家等五人将深入非洲研究这个骇人听闻的世纪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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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霭霞是美籍华裔第二代,父亲在美国是有名的货运集团大老板,出生富裕的家庭,从小各方面就表现得极为优秀,医学研究所毕业后就在世界卫生组织工作,三十岁的她年纪不小了,家里也催促着她的婚事。
一年前主动追求心仪已久的男同事,好不容易逼婚成功,就遇上这次国际间爆发传染病的危机,男友正好被指派到非洲执行危险的任务,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她怎么能够放心让他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身为医师的她知道这种病毒的可怕是会在短时间内致命,目前仍无治愈生还的案例,所以说什么她也要想办法阻止男友到非洲出任务。
「詹姆斯,我爸说部长答厅他可以改派其他人去,你不要参加这次的任务好不好?」英文名为艾莉西亚的曾霭霞挽着男友的手恳求道。
一直专注在电脑萤幕上的男人突然紧蹙眉头,他向来很不满意她老是喜欢动用特权的习惯,两人也为此争吵了无数回。
「艾莉西亚,请妳父砚千万不要这么做,我知道妳担心我,但这本来就是我最擅长的领域,妳应该知道这是攸关人类性命的重要责任,我不想推诿给其他人去代劳。」他正色道。
「可是……」她父亲送给他们当婚后新房的郊区别墅装潢工程都已经完工了,只差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她就可以如愿成为季太太了。现却突然杀出个任务,把她未来夫婿调到蛮荒之地与病毒、细菌为伍,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季隽言突然脸色一沉。
「詹姆斯……」知道男友心意已决,艾莉西亚难过的从背后环抱住季隽言的肩膀,想要在最后相聚的时刻把对方身上的味道牢牢记在心上。
英文名詹姆斯的季隽言,十年前赴美攻读硕、博士,毕业后先在美国疾病管制局工作了一年之后,因为与主管理念不合,辞职转到世界卫生组织工作,四年来逐渐受到组织重用。此刻正是他事业起飞,企图心最旺盛的阶段,对研究的兴趣大过一切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次赴非洲寻找世纪病毒的机会呢!
艾莉西亚知道在他们的关系之中,一直都存在着一种不平衡,但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当初她主动追求季隽言的时候,对方已经告诉过她没有交往及结婚的打算,但她却依然提出交往的要求。
她以为只要她单方面的付出爱,久而久之一定可以让对方也爱上她,进而走进礼堂,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交往之后,她能感受到季隽言尽量的在配合,努力尽好男友的义务;可是她也知道即便在她运用一些外力让季隽言终于同意结婚,对方的心仍然不在她身上,更别提她想要的爱,工作永远是季隽言心中的第一顺位。
虽然她很清楚季隽言不爱她,但至少他爱的是工作,而不是另一个女人,她时常这么自我安慰着。
季隽言轻拍女友的脸颊柔声安慰,「别担心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尽可能跟妳保持联络好吗?这样有让妳开心点吗?」
艾莉西亚把脸埋在季隽言的肩膀上,闷闷不乐。
「今晚陪我吃一顶浪漫的晚餐,让我去你的公寓帮你整理行李,这样我或许会开心一点。」艾藉西亚撒娇的说。
季隽言闻言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好吧,为了让妳开心,我只好勉强陪妳吃顿浪漫的晚餐,然后让妳到我公寓里乱翻我的衣柜。」
「那就这么说定,我现在就去预约餐厅,你不要又忙忘了喔!」艾莉西亚快乐的跑去打电话,边提醒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工作狂记得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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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货用的螺旋桨小飞机,承载着研究设备与物资和五人小组飞越埃塞俄比亚南部上空,闷热又拥挤的货舱里,五个人各自挤在机舱加装的座椅上,沿途巨大的引擎声轰轰作响,机身剧烈晃动,胃也跟着翻滚,让这一行人感到苦不堪言。
终于,货机缓缓下降在当地军方搭建的临时机场,在地面等待的工作人员蓄势待发。
一踏出机舱,螺旋桨卷起的风沙迎面而来,让人无法睁开眼,只能任由地勤人员拖着往前跑,摄氏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温炎热考验着小组成员。
「先生,车子就在前方。」震耳欲聋的飞机引擎声渐渐变小,一落地就冲上前拉着季隽言跑的黑人青年用生涩的英语对他大喊。
一群人在漫天尘土中快步跑向停在远方道路上的吉普车,开始帮忙搬运器材与装备。
季隽言跟着那名黑人青年搭上了其中一辆车,那黑人青年坐上驾驶位置后,转身向坐在身旁的季隽言伸出黝黑厚实的大掌,露出一口白牙,友善的微笑道:「詹姆斯博士您好,我是斐科西.阿古纳,你的向导兼司机。这次同行的另外四位伙伴,他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同事,如果沿途中有任何需要,欢迎随时问我。」
季隽言立刻对这有着爽朗笑容又礼貌的青年有了极佳的初步印象。出发前就已经从简报中得知为了躲避游击队和战区,必须绕远路前往埃塞俄比亚和乌干达与苏丹交界的边境,他问,「这次走的路线安全吗?」
斐科西沉吟了好一会儿,没有马上回答,因为在这里没有真正安全的路线,不只战乱和沙漠会夺取性命,还有恐怖的疫病。
他当初也是幸运从疫区逃离的生还者,但他的父亲和朋友却没这么幸运,如今只要一想到疫病的可怕,他就忍不住感到害怕而倒抽了一口气,「博士,没有安全的路,只有避开最危险的路。我会尽力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希望能顺利找到医治疫病的方法,我家乡的人都会很感谢你们。」
「喔?原来你是从疫区出来的人,那么你一定很了解那边的情况,可以请你多讲一些你所知道的事给我听吗?」一听到斐科西竟然是从传出疫病的城镇逃出来的人,季隽言眼神立刻充满探索的兴趣,想要多搜集一些可用的资讯。
艳阳高照,飞沙滚滚,吉普车队行驶在接近摄氏五十度的炽热沙漠中,没有经历过沙漠气候的季隽言,即使吹着车内冷气仍感到闷热。他沿路聆听着斐科西讲述疫区的情况,眼睛隔着墨镜看着前方一片黄澄澄的世界。
吉普车队一路疾行到中途休息的城镇,加油并添购一些必需品,因为接下来就要深入原始部落区,不但物资缺乏,还有可能遭遇游击队或误入地雷区。
斐科西表情严肃的跟所有人宣布,「接下来要经过一个比较危险的路段,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除非必要绝不停车,就算想上厕所也只能在车上用纸袋解决。」
所有人闻言立刻赶在出发前去上厕所,以免尴尬的情况发生。
「今晚我们会在哪扎营?」季隽言搭着斐科西的肩膀凑过去看他手中的地图。
斐科西指了指地图一个被他画上小叉的地方。
「我们大概还要几天才能抵达?」季隽言看着代表目的地的红圈处,跟今晚驻扎地之间仍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不禁忧心起来。
斐科西收起地图,拎起地上的背包,催促道:「幸运的话,大概还要三天,但是沙漠天气说变就变,我们还是尽早上路吧!」
季隽言走出屋外抬头望着天空,刺眼的阳光下万里无云,难以想象沙漠天气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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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个月过去了,世卫小组抵达疫区后,终于有令人振奋的消息传回来了。他们发现爆发疫病而遭到封锁的邻近几个城镇其实都不是疫病的源头,美国商人在该区得到的疫病其实是变种后的品种,真正的源头是在更遥远来自刚果北部热带雨林的一个原始部落。
那里的饥民跟逃避战乱的难民混在一起,随着迁徙而辗转将传染病带到乌干达北部和苏丹接壤地区的城镇,这种原本潜伏在原始部落族人身上的贾力亚株病毒会让免疫力衰弱,抵抗力好的人会经历昏睡、发烧和呕吐、腹泻,严重的会有出血现象,痊愈后自然会产生抗体,但也有少数人丧命。
贾力亚菌株的病毒性出血热传染到曾遭受战火摧残的伤患身上却意外与体内化学武器残留的元素结合,变成史无前例且迅速致命的超级病毒,病毒至少变种了两个版本,其中美国商人得到的就是让斐科西的亲友丧生的塔卡菌株。
另外一种更可怕的厄努瓦尔菌株,则是在另一个疫区爆发的疫病,两种病症很接近,所以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同一种传染病。虽源自同一种病毒,但潜伏期不一定,短则一个礼拜,长则可能三到六个月。
初期症状和塔卡病毒一样会昏睡、发烧、咳嗽和食欲不振,还会起红疹并有出血现象。厄努瓦尔病毒还会使身体抽搐,发病十二小时后迅速恶化,红疹会扩大变成紫青色的淤血斑,不止口鼻出血和血便等一般性出血症状,内脏也会严重受损到内出血,并在七十二小时内迅速死亡,非常的恐怖。
结合大家力量所培养出的塔卡病毒疫苗,已用在已发病的患者身上,但仍只有八成左右的成功率,还在试图找出提高治愈率的方法。
而另一种厄努瓦尔病毒则是季隽言全力研究的目标,他担心这种死亡率百分百的传染病万一扩散出去,将会是一场人类史上的大浩劫。
他谨慎的向世卫组织报告进度──已培养出实验抗体,但只对发病初期的病患有效,尚未用在发病超过十二小时以上的病患。因该病毒致命速度极快,目前还没找到发病超过十二小时仍生还的病患。且副作用比塔卡疫苗严重,会出现恶心呕吐、反复的发烧又发冷、全身麻痹与抽搐、出现幻觉,甚至昏迷,视力和听力功能会暂时丧失,恢复期也很长。
他成功的利用部分来自病毒本身的DNA,并用修饰后腺病毒的促进结构产生病毒的蛋白,可以在体内模仿实际病毒的感染作用,但却对刺激免疫系统反应不足。
季隽言的这份研究报告一出炉,立刻引来全世界高度的关切,因为各国领袖都在担心着万一遭受比塔卡病毒更可怕的厄努瓦尔病毒袭击,会有多惨烈,因此听到有实验抗体,所有人都很兴奋。
瞬间季隽言的知名度与身价随着媒体报导而水涨船高,甚至有人预言,如果厄努瓦尔抗体研发成功,他将会获得诺贝尔提名。
世卫组织决定将整个小组撤离非洲,回实验室进行抗体研究与实验。但邻近的乌干达北部地区正爆发严重的内战,战情已逐渐扩大到边陲地带的一些村庄与部落。
回程的所有路线几乎都无法避免遇到游击队的可能,甚至会遇上带着各种传染疾病的难民潮。之前他们在疫区从事医疗研究工作,游击队惧怕传染病都不敢靠近,真应验了「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这句话。
「詹姆斯博士……」无线电传来呼叫声,季隽言拿起无线电和对方通话,发话的是第一辆出发的吉普车,正在通知压队的季隽言前方有检查哨。
全副武装的苏丹士兵逐一清查每辆车上人员的身分,异族面孔在这一带非常危险,随时有可能被仇外的军队杀害或抢劫,他们拿着世界卫生组织的通行证,希望这些士兵能看在他们是来医治疫病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负责检查哨的军官看到了世卫组织的通行证,开口问他们从哪来,司机立刻用当地话回答他们刚从疫区外围过来,车上这些都是医学博士要带回去研究的疫病样本和疫苗,那些士兵们一听到疫病便纷纷走避,脸上不由得出现疑惧的神情,原本正在检查车上物品的士兵也吓得跳下车,军官大手一挥立刻放行。
看到这些原本凶神恶煞的士兵夹着尾巴逃离的模样,季隽言正在心底暗自窃笑的同时,忽然一声爆裂的巨响,震得人车跟着撼动,所有人都应声扑倒,季隽言和身旁的司机也抱头压低身子,躲避可能的攻击。
士兵立刻拿起武器奔向前方因地雷引爆而火光满天的地区,季隽言一行人原本打算进入城镇稍作休息后,再到接驳的机场从苏丹直接搭机离开。如今看到这番阵仗,立刻机警的掉头逃离战火转往其它地方绕行,回家的路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吉普车急驶进沙漠,躲避后方可能有叛军的追赶,季隽言跟司机一直盯着前方带头的车辆,加足马力追随,深怕落单或被游击队追上。
经过一段遥远的距离后,吉普车队又回到道路上。在疫区连续来回操劳三个多月,季隽言早已精疲力竭,又被吉普车载着狂奔颠簸得拼命反胃,终于忍不住摇开窗户呕吐,司机见状还好心的递水壶给他,让他补充点水分。
「博士,你晕车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司机的英语带着当地人浓重的口音,语气充满关心。
季隽言摇摇头,刚刚那段逃命的经历让他对这趟返家之路感到忧惧,只希望赶快抵达下一个中继站,旱点带着研究成果回到安全的国度。
一直到入夜后,吉普车队才抵达一个偏远的荒凉村落,原本的居民因惨遭屠杀已没有人居住了,到处都是弹孔与爆裂后的残骸,感觉格外的阴森幽暗,一行人把吉普车藏在颓倒的土墙后方,寻找合适的空屋休息。
夜晚与白天酷热的气候相反,因为担心游击队经过听到声音或看到火光而被吸引过来,无法生火,只能把睡袋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所有人动作都非常轻,尽量不弄出声响也不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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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所有人整装准鲭出发,忽然听到有车子行驶的声音由远而近,还混着叫嚣的声音,每个人的动作都突然间停格,脸上出现了害怕的表情。负责带路的当地人立刻机警的要大家回到屋内寻找遮避的东西躲起来,静观其变。
季隽言跑回前一晚睡觉的屋内,发现能躲的地方都已经挤满了人,他只好转身跑出屋外寻找另一个栖身之所。可是声音离他似乎愈来愈近了,一时又找不到躲避的地点,情急之下他拔腿就往村落旁的树林里狂奔,然后扑倒在一块大石头后方,双手摀住自己的口鼻想掩去急喘的呼吸声。
接着他听到一阵吵杂的声响和几声枪声,他全身僵硬的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全神贯注聆听,担心同事的安危,还有吉普车上的研究心血。
时间变得缓慢而煎熬,当四周完全安静下来,他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确定威胁远离,才慢慢从树林里走出来。可是不管人或车都已经不见了,他的同事们、向导和司机、吉普车……所有的一切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颓丧的坐在黄土地上发楞,不知如何是好,孤零零的被遗留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无人村落,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季隽言犹豫着该不该走,不走留下来等死,走出去却没水、没食物,就算白天没热死、渴死,入夜后也可能冻死,更遑论是遇上叛军或是踩到地雷,这真的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他绝望的苦笑着,决定上路赌一赌被奇迹似拯救的可能性。才刚为全人类找到世纪病毒的解药,自己却要面临客死他乡的困境,老天爷还真会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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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烫的大地无情的烧灼着他的意识,季隽言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没有补充水分,嘴唇就像干涸的河床开始龟裂,暴露在阳光猛烈照射下的皮肤也出现灼伤的红肿与疼痛,眼前的世界仍是那无止境的沙漠。
忽然一个人影闪进眼底,接着愈来愈多人影出现,大概是心理作用导致眼花,季隽言终于知道什么叫海市蜃楼,在他即将被沙漠吞噬的濒死时刻,他亲眼看到了,随着最后的意识被抽离,虚脱的昏倒在沙漠之中。
他以为自己的灵魂来到了天堂,那里的天使喂他喝了清凉可口的水,温柔的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在他疼痛的脸颊与嘴唇涂上了舒缓的药膏,让他舒服的睡在天使的臂弯中,好像回到了母体一样。
「先生……你醒醒,不能睡!快醒醒……」季隽言听到天使用英文不断的呼唤他,好悦耳的声音,充满温柔的语气中有着让人感到坚强的力量。
「英格丽,这个人身上别着世卫的识别证,他的同伴可能在这附近。」红十字会的义工尚.提比诺鲁开始检视季隽言全身,想找出能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扶着季隽言的英格丽仍不放弃的持续呼喊,试图要把昏迷的他唤醒。
这趟行程她负责带领从法国新加入的义工尚.提比诺鲁等一行人,随同红十字工作队一起负责运送物资回灾区难民营,并协助难民迁徙以避开战火的蔓延,但半路上就先遇到了一个急需拯救的路人。
英格丽用流利的法语回答她的伙伴,「他的同伴可能已经遭到杀害或是被俘虏,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生还者,我们一定要救醒他,带着他一起上路,不能丢下他。」
根据她多年来在非洲等地服务的经验,英格丽研判孑然一身在沙漠里落单的人,多半是从死亡威胁中逃离的生还者,如果没有人援救,最后绝对会脱水而死。
季隽言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咕哝,经过英格丽的急救,原本昏迷的意识渐渐有恢复的迹象。
他睁开眼却发现视线模糊,眼睛也酸痛得要命,只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用英文对他说:「太好了,既然你醒了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接着就听到她和许多人交谈的声音,然后身体就像漂浮起来了一样,最后躺在一个平坦又有遮蔽物抵挡阳光曝晒的地方,他感到全身无力,只能闭上眼休息,然后他又听到了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已经获救了,正被人运上车载往不知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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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你已经睡了快两天。」尚.提比诺鲁一看到被救回来的男人终于睁开眼,高兴的拿起水壶要让他再补充一点水分。
饥渴的灌下几大口清水,季隽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哪里?」
「这里是萨雷摩马难民营,你现在受到红十字会的照顾。」尚努力用他浓厚法国腔的英文跟对方沟通,这句话他可是背了各国语言和各种部落语的版本。
「难民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季隽言想不起来是怎么来到此地的。
「你在沙漠中昏迷,是我们组长把你救回来的,她叫作英格丽。」尚拿起一碗像米汤又像麦片的流质物体要季隽言喝下。
「这是什么?」第一次看到难民营的食物,他有点害怕不敢喝。
尚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微笑的解释道:「很营养的汤,能让你恢复体力。」
季隽言尝试性的喝下第一口,淡得像开水的口感,但是他喝得出来好像有一点点维他命的味道,应该是掺有让难民补充体力的营养素。
看到他喝完,尚满意的笑着对他说:「等你体力恢复之后,可以到处去走走,不过英格丽有话要问你,她等下就会回来。」
见尚要离开,季隽言立刻叫住他,「请问这里离苏丹边境有多远?」
尚偏着头想了想,语气不甚肯定的说:「好像满远的,我可以借你地图。」接着尚就走到墙角的置物箱里抽出一张破旧的地图,转身交给坐卧在床上的季隽言。
季隽言努力的在地图上沿着苏丹周围到处找萨雷摩马的地名,由于实在是太小的地方,看了快十五分钟才终于找到。这里真的离边境非常遥远,甚至比当初做研究的疫区还要远,几乎快到刚果和中非的边境了!虽然幸运捡回一条命,但却离目标又更远了些。
他无力的躺回行军床开始环顾四周,此刻他身在一个类似军用的大帐棚里。
回想当初被救的情景,他虽然没看到救命恩人的脸,但却听到她那有如天使般美丽的声音,不晓得这个名叫英格丽的女人长什么模样?想着想着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季隽言作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奔跑,忽然一个影子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追着影子不停的跑,最后来到影子的面前。
他问,「你是谁?」
那影子用着天籁般的美声对他说:「我是你的最初,也是你的最终。」
然后梦就醒了。
他倏地睁开眼,帐棚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他支撑着从行军床上爬起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原本的疲惫已消除了许多,他循着外面交谈的声音走去,肚子感到有些饥饿,想吃点东西。
帐棚外的世界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有难民、有士兵,还有穿梭其中的义工与医疗人员,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找谁帮忙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害他吓了一跳。
「你醒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又是这句话?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问他了。
季隽言转身看着问话的女人,她头上戴着一顶又脏又旧的鸭舌帽遮住半张脸,纤瘦的身体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连身工作服,腰上系着陆军的S型腰带,还挂着个铁水壶。那女子又问他,「饿了吗?」
季隽言点点头,那女子也不啰唆,手指一勾,示意他跟着走进一个帐棚,里面的摆设看起来像办公的场所,要他坐下等待。
一分钟后,就看那女子从外面拿进一盘食物,季隽言接下铁盘后楞了一下,指着面前的食物问道:「这是什么?」
那女子解释道:「类似玉米和马铃薯的植物所揉成的面团,本来要沾肉汁吃的,不过这里物资缺乏,只有配豆子酱吃,味道很不错,营养价值高又有饱足感。」
季隽言发现面前这位女子的英语发音是标准的英国腔,用字遣辞也十分的精确,感觉性格应该也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
他拿起一个面团沾着豆子酱吃,或许是饥饿使然,他真的觉得满好吃的,一口接一口的吃个不停。
那女子看他吃得起劲,递给他一个盛满水的钢杯。「我之前看到你身上佩带的证件,詹姆斯博士,你跟你的同伴发生了什么事吗?」
咽下满口的食物,季隽言用手直接抹掉嘴角残留的豆子酱,开口述说起当日在无人村落中发生的事,至今他仍不清楚他的同伴是否已经罹难。
那女子听完他的遭遇,淡淡的说着,「我无法推断你的同伴是否遭遇不测,但是你可以安心的在这里休养直到身体完全康复为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在这里停留的期问也能提供这里的难民一些医疗上的帮助。」
「可是我必须马上赶回世界卫生组织……」季隽言希望能即刻透过收容他的国际红十字会联络上世卫组织,好派人来接他回去。
那女子沉默的看了他好几秒,才缓缓接口道:「也许你有非回去不可的重要理由,但是距离下次对外联络的时间是三周后,而且我们必须在那时候把这个难民营的所有人力与物资都撤离到另外一个据点,也无法派出多余的人力去通知你的单位,我想你只有暂时委屈点,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三周时间太长了,我不能等到那个时候!我可以照行情的三倍支付酬劳,只要你们能够通知世卫组织我在这里,他们一定会立刻派人来接我,到时候会把酬劳一毛不少的付给你们,拜托你一定要派人去通知,我可以跟你们这里的负责人谈一谈吗?」
季隽言实在没有心情留在这里照顾难民,厄努瓦尔抗体的实验疫苗还在等着他回去继续研究,再说那些抗体现在还不知流落何方。
但这一番话听在对方耳里却像是近乎刁难的无理取闹。
那女子不带感情的解释道:「你已经跟这里的负责人谈过了,这里是被战火包围的难民营,不是你原本居住的世界,希望你能体认到这一点。三周后能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还是个问题,三周之内也许战情又会有变化,我们随时都要做好撤离的准备,就算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刻替你跑腿,在消息传递出去之前,那个人可能早已被叛军枪杀了。」
季隽言发现自己刚刚急切的发言似乎得罪了面前的女人,他无奈的问,「那么三周后,我们将会撤离到哪里?」
那女子回答,「密索姆沙哈耶难民营。」
「那又是哪里?」这些非洲地名听在季隽言耳里一点概念也没有。
「肯亚境内中北部的东非大裂谷区,靠近埃塞俄比亚南边界外围。」
「那么等我们到那里之后,你可以派人帮我连络世卫组织在肯亚或埃塞俄比亚的办事处吗?」季隽言心想只要能跟派驻当地的人取得联系,应该很快就能返家了。
「我会视情况而定,不敢跟你保证。」这已是她能给的最大承诺了。
「可是……」季隽言显然没有发现对方的为难。
「詹姆斯博士,很抱歉,以目前的情况,我无能为力满足你的请求,是不是等我们顺利抵达了密索姆沙哈耶之后再作打算呢?现在可是战乱时期……」那女子语带保留没有继续说下去,相信这样的回答已经够清楚了。
反正再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季隽言选择沉默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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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雷摩马难民营的清晨是一片湛蓝色的晴空,不时刮起的风稍稍解除了高温热度的烦躁。
尚.提比诺鲁一大早就来找季隽言去逛营区,这里有各原始部落的饥民,还包括从邻近国家逃过来的难民,有的人因为战乱与饥荒或疫病失去了家人,有的人遭到叛军非常残忍的对待后幸运逃生,有的则是在战火中被炮弹或地雷炸伤造成肢体残障,或失明、或失聪。
所有人都很安静的围在自己的帐棚边做自己的事,疲惫与恐惧让他们的脸上失去了表情,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会保持一个距离用充满戒备的眼神默默注视着你。伊斯兰教徒正在空地上朝东膜拜,吟唱可兰经,这方偶尔传来爆炸的声音,表示又有人因地雷而丧生。
季隽言在非洲停留将近四个月了,虽然也见过无数的灾民,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人数这么多的聚集在一起。听到尚的解说,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他感到震撼,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你昨天见过英格丽了,她很棒吧?美丽聪明又能干,仁慈又坚强,听说她还把唯一的餐让给你了,真是个天使。」尚在笑的时候会有很深的鱼尾纹,就好像连眼睛也在笑一样,但却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显真诚。
原来昨晚那个带着点冷漠的女人就是救了他的英格丽,季隽言不觉得她有尚说得那么好,原本想反驳,但在听到他说那女人把唯一的一餐让给自己之后,硬生生的把话给吞了回去。
季隽言很想表示感激,但是他更想知道原因。「你刚刚说她把昨天唯一的一餐让给我,为什么是唯一的一餐?」
尚微笑的解释,「喔,因为我们这个难民营的物资非常缺乏,必须靠这边的政府军协助我们运送物资,可是货车时常遭到游击队的抢劫,不是每次都能顺利抵达,因此为了怕运送不及,到时候大家都没饭吃,我们必须采配给制度,健康的人一天只能吃一餐,病弱或受伤的人则视情况而定。」
「你在这边很久了吗?」看起来尚应该也接近中年了,虽然风沙和烈日会让人提早老化,但他给人的感觉很沉稳,外型也不像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萨雷摩马这里我才刚来报到而已,跟你来的时间一样。之前我在红十字法国分会的巴黎办事处服务,这次是受训结束后第一个分发的工作,听说这里很危险,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受到了英格丽的感召,她真是个天使,激励了很多人。」尚又再一次的赞美了英格丽,眼神充满了景仰。
「你们似乎很尊敬她,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你会说很多人受她的激励与感召来当义工?」虽然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季隽言还是愿意试图了解。
尚开始陷入回忆,缓缓说道:「英格丽原本在巴黎的神学院进修当修女,有一天她经过红十字会义工招募站,受到了神的感召,离开神学院加入了义工,六年来她在世界各地服务,从没离开过难民,把她的一切都奉献给受苦难的人们」
「三年前,她为了把叛军虐杀数百位儿童的真相传递给国际媒体时,被叛军抓到,差点失去性命,全身十几处骨折,伤势非常严重;但被送回巴黎治疗的期间,还坐着轮椅不断出席各种人道议题的会议,或在义工招募与募款的场所到处发表演说,许多人在听了她的演讲之后都感动得落泪,我就是那时加入的。」对尚而言,这一切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听起来像是有着伟大情操的圣人。」季隽言一直想到泰瑞莎修女。
「喔不,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很风趣,也很平易近人。圣人的感觉……」尚在脑海里思索着合适的字眼。「太遥远了。」
「对了,你是世界卫生组织的人,请问你是医师吗?」尚转身问道。
「是。怎么了吗?」季隽言猜想八成有人需要他的医学专长。
尚的脸上果然绽放了发现宝藏的光芒。「太好了,我们刚救回来一些遭到叛军刑求的难民,但是医疗人员和物资很有限,你愿意帮忙吗?」
这问题昨晚已经被问过了,既然暂时必须留在这里受人照顾,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季隽言爽快的答应。「不过外科不是我的专业,我尽力试试。」
「真是太好了,英格丽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她还担心人手不足呢!」毫不浪费时间,尚立刻带着季隽言去医疗站报到。
季隽言跟在尚的身后走,远远就看的一个戴鸭舌帽、身穿墨绿色连身工作服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在她身后卷起漫天的风沙,但沙尘中的她却散发着某种柔和的光芒像薄雾包围着她。
尚举起手挥舞着,转头对季隽言说:「英格丽来了。」
「詹姆斯博士早安,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英格丽主动打招乎。
「谢谢,托您的福。」想到刚刚尚跟他说有关英格丽原本要当修女的事,季隽言感觉此刻的自己还真的很像在跟修女讲话。
尚很兴奋的插话,「博士刚刚答应要帮我们医治伤患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英格丽的半张脸被帽沿完全挡住,看不到表情,只见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心中的喜悦与感激。
「喔,对了,詹姆斯博士,纯粹是我个人好奇,因为你跟英格丽都是东方人,可以请教你是从哪里来的吗?」尚突然想到,这问题他早想问了。
季隽言惊讶的看着英格丽,心想她也是东方人吗?这么完美的英国腔,而她的脸孔几乎都被帽子给遮住根本看不清楚,他还以为是个严肃的英国女人呢!
「呵呵……」英格丽发出一声轻笑,主动介绍起自己,「我是英籍华人。」
听到英格丽的笑声,季隽言又是一惊,跟印象中的感觉有些差异,没想到这女人也有轻松爽朗的一面。
「我是台湾人,到美国念书、工作已经十年了,最近因为准备要结婚,所以将要入美国籍。」他根本还没订婚,也还没来得及带艾莉西亚回台湾见亲友,就被派来非洲好几个月了。
「难怪你这么急着赶回去,原来是有人在等着你,」英格丽回想起昨晚不愉快的谈话,终于能理解为何这个男人会心急如焚的想赶快回去。
「不全然是这个原因,我这次来疫区是为了研制疫病抗体的疫苗,正进入非常重要的阶段,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季隽言更担心消失的吉普车上那些研究资料,和那些刚完成的抗体样本。
「原来你是那一批……」英格丽恍然大悟,她对世卫的行动略有耳闻。
「妳知道那边的疫情吗?」季隽言很敏感的察觉对方反应不太寻常。
英格丽的音调忽然变得很严肃,「嗯,我们这里有从疫区逃过来的人,现在正安置在隔离区,之前只有一个人发病过世,目前还没发现有其他人被感染。」
「有哪些疫区逃过来的人?这次的疫病不只一种,妳知道这件事吗?」季隽言担心道。如果有带着潜伏期很长的厄努瓦尔病毒的难民,很可能会在难民营里造成疫病的扩散,到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知道,因为我半年前在帮助科塔族迁徙的时候被传染了,不过幸运的是后来我痊愈了。」英格丽语气轻松地说道。虽然义工都有注射或服用各种疫苗,但之前还是不慎感染过疟疾,义工群难免会遭遇这些事情,所以早就习惯了。
「妳被传染的是贾力亚株病毒,痊愈后妳的身体自动会产生抗体。但经过我们的调查,同样的病毒另外还变种成两种不同病株,在不同地区造成很严重的疫情,其中塔卡病毒还曾被人带回欧美造成传染,幸好目前已经控制住疫情,没有扩散。我们医疗小组已经把实验成功的塔卡疫苗运回世卫组织,但厄努瓦尔病毒却还没成功,唯一的疫苗在我的同事遭到攻击那天也跟着下落不明。」季隽言把所有的情况坦诚的告知给难民营的负责人,希望能够及早做好疫病预防。
英格丽深吸一口气,急切的说:「糟糕!我们以为是相同的疫病,把他们安排在同一个隔离区里,真怕他们会交叉感染,我们要赶快想些处置的办法才行。」
「这部分我可以帮忙,但现在我要先了解隔离区的情况。」季隽言开始解说,并建议疫病隔离区应如何安排,还询问了许多难民营里的现况。
「上帝真是眷顾我们,派了詹姆斯博士来帮助我们。」尚由衷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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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个礼拜,英格丽除了忙着难民迁徙的准备工作之外,还要抽空和派驻难民营的军队指挥官讨论迁移路线。
季隽言则是每天和营区少数几位医疗人员不停照顾各种伤患、病患和隔离区的难民,虽同在一个营区内,但两人常忙得从早到晚都没见到面。
搬迁的前一天下午,尚抱着一个刚出生才两个多月还没断奶的婴儿来找季隽言,婴儿的母亲严重的营养不良,加上生病的缘故,完全没有奶水;婴儿又不肯喝母奶以外的东西,因此身体非常的虚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季隽言帮小婴儿打了营养针,因严重的贫血也不能吊点滴。
尚抱着小婴儿不舍的抚摸那细小的指头,喃喃低语,「等到了密索姆沙哈耶,就有机会把这里的婴儿送去救援医师组织。」
「明天就要撤离了,我们必须分三天个别撤离,你和英格丽以及隔离区的难民都是最后一批,我是第一批明天一早就走,怕来不及跟你道别,现在先跟你说一声,你要好好保重,我们在密索姆沙哈耶见。」
说完,尚就抱着婴儿离开了。
望着尚的背影,远方又传来一声地雷引爆的巨响,季隽言有些担心这次迁徙能否顺利成行,尤其他是最后一批,也不知道叛军何时会打过来。
「我刚刚去医护站没看到你,猜想你一定在这里。」英格丽走向他。
「最近叛军对邻近地区的攻击愈来愈密集,明天开始迁徙,虽然沿途有军队保护我们,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英格丽像大姐姐一样。
季隽言开玩笑的说:「妳说话的语气,好像把我当成小孩子。」
英格丽回答他,「别介意,我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很辛苦吧?我听尚说妳已经在这里六年了,这种困顿的生活能够过六年还真是不简单。」算算日子,在非洲已经停留四个月了,季隽言都快要吃不消了。
「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我只有六年而已,但这里的人却终其一生都必须过这样的生活,只要看到他们,想到他们的处境,我就没有办法离开。」英格丽望着帐棚旁一张张无助的面孔,她希望在苦难终结之前,能一直陪伴着他们。
「难道妳都不想家吗?妳的家人不会担心妳吗?」季隽言实在很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与毅力,尤其是年轻的异族女子在这里还要面临更多的困难与危险。
英格丽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而这里的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生命原本就是要奉献给天主的,但祂要我奉献给需要我的人,我已经在这个家和家人一起了,又怎会想家呢?」
「难道妳在英国都没有任何亲人吗?妳在故乡也没有任何亲人吗?我是指妳的祖籍地……」虽然探人隐私不是很有礼貌,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父亲死后我一个人到伦敦求学定居,从此没跟亲人联络过,我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英格丽态度轻松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其实我很佩服像妳这样有坚定信念和虔诚信仰的人,你们可以因为信仰而安于平淡,甚至接受寂寞艰难的生活;可我就做不到,没有物质享受会要我的命,要是哪天我不幸被放逐到荒岛,一定会想尽办法回到文明世界,不然肯定会发疯,然后自杀。」季隽言思考着她的话。
「你还真是坦白。」英格丽微笑的看着季隽言。
「其实妳的笑容应该很好看,但是妳的脸都被帽子挡住了。妳知道吗?我永远只能从妳嘴部的变化来判断妳的表情。」季隽言边讲还边用手比画自己的嘴。
「看不到我的表情很困扰你吗?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吗?」英格丽开始觉得季隽言或许是个有趣的人,之前两人总是很严肃的讨论事情,私下几乎很少有交集。
「嗯,有时候确实会感到很困惑。譬如说吃饭的时候,这里的食物都是我没吃过,甚至是没看过的东西,所以我必须格外的小心,每次都想先偷看妳吃完后的表情,再决定要不要吃,万一妳露出难吃的表情,或是脸色发青有中毒的迹象,那我就知道这个东西是不能吃的。可是我都看不到妳的脸,所以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吃了。唉,这真的是很困扰……」
季隽言讲话时脸部表情故意表现得很夸张,唱作俱佳的模拟着自己的反应,把英格丽给逗笑了。
「我都已经说成这样,妳再不把帽子摘下来,我可要开始怀疑妳有秃头了。」混熟了些,季隽言讲话愈来愈放胆,他实在很想看看英格丽的庐山真面目。
「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把帽子拿下来,你还真是用尽心思。其实你只要开口要求就好了,何必这么辛苦呢?」英格丽觉得季隽言根本就是故意借机开她玩笑,不过她很能理解他的幽默感,自己也很乐在其中。
英格丽很配合的把头上的鸭舌帽拿下来,一张绑着马尾的典雅鹅蛋脸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季隽言的面前,她微微露出尴尬的浅笑,那一双水汪汪的深邃大眼充满灵性,就像望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的皮肤因经年曝晒在强烈的阳光底下,晒成很均匀的淡金古钢色,带着野性美;虽是东方的脸孔,却有着希腊雕像完美的黄金比例,细致的五官非常吸引人。
季隽言觉得这样的绝世容颜却外放在贫瘠的非洲沙漠中,每天被鸭舌帽遮住,以男性的眼光来看,实在有种暴殄天物的遗憾。
盯着女人的脸看不太礼貌,季隽言自我解嘲道:「这下我可把妳的脸看得很清楚了,如果遇到叛军袭击,我就能认得妳,紧跟在妳背后逃命。」
英格丽闻言笑着说:「我今天已经够开心了,你不要再逗我笑了。」
「能笑的时候要多笑才好,我看妳每天都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随时都在备战状态下,偶尔还是要放松一下,适度的释放压力。」这是季隽言的真心话,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么艰辛的环境下都已经觉得很吃力了,更何况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英格丽侧着头反问,「这是医师开给我的处方吗?」
「这是詹姆斯医师对妳的诊治,治妳不常对我笑的病。」女孩子向来很吃这一套,季隽言有信心以后英格丽对他的态度一定会更友善,他有些奸诈的想着。
但显然英格丽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瞇起眼开始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我想每个听过你这么说的女孩子应该都会很高兴吧?不过,有人对你笑的时候,并不能保证那一定就是善意的表示喔。」
第一印象果然没错,这女人个性拘谨严肃,有种很难跨越的距离感。
季隽言双手一摊,赖皮的说:「没办法,我只是个肤浅的男人,有美女肯对我笑一笑,就会让我精神百倍,看来我的诡计无法得逞了。」
英格丽笑着起身准备离去。「就像我说的,你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想要我给你一个微笑,开口要求就可以了,我不会吝于给予一个真诚的微笑。」
话题结束,季隽言看着英格丽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对这女人顽强的性格感到有趣,难怪她能在这种穷山恶水中生存下来,真是个特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