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一颗是我的守护星星?”她兴奋地追问。
“你看看天空,第一眼看到的那颗就是了。”
“那就是那颗喽!”
“嗯。那颗星星会一直守护着你,直到你长大那天,有个王子跟你结婚,星星就会把守护你的任务交给他。”
“所以等我长大后,就是我的王子来保护我吗?”
“是啊。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通过我的考验才行。”
“为什么?”她天真地看着父亲忽然变得别扭的表情。
“因为臻臻是爸爸的宝贝,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让某个傻小子抢走?”
“那臻臻就一直陪在爸爸身边好了,我不要王子了,爸爸当我的守护星星吧!”
“呵呵,傻女儿……”
爽朗的笑声不知何时,从记忆里渐渐淡逸了,在夜幕下扬首,也看不见几颗星星,唯有城市的霓虹,闪着灿烂却廉价的流光。
汪语臻举起相机,拍旋转餐厅的内景,拍落地玻璃窗外璀璨迷离的夜景,数位相机的观景窗锁着她的眸,却锁不住她出走的心神。
握着相机的手开始颤抖,轻轻地,随着心韵惆怅地起伏。
她咬了咬唇,放下相机,回过头,勉强牵起粉色的樱唇。“我的拍照技术不行,先试拍几张就好,到时再请睿安帮忙。”
“睿安?”袁少齐一直默默观察着前妻,听她提起这个陌生的名字,剑眉微挑。
“蔡睿安,我一个朋友。”她笑着解释。“他是个自由摄影师。”
他灵光一现,眸光乍凛。“就是那个开银白色跑车接送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汪语臻错愕,几秒后,才恍然忆起自己似乎曾那般随口敷衍他。但她并不想多加解释,让他误会也好,免得这家伙以为她很没行情。她悄悄对自己扮鬼脸。
“你说他是自由摄影师?”袁少齐若有所思地追问。
“是啊。”
“我没听过他的名字。”
什么意思?他这是讥讽睿安没名气吗?
一股闷气霎时横梗汪语臻胸臆,急着为好友辩解。“他拍得很好,过两个月就会出版自己的摄影集。”
“是吗?”袁少齐轻哼。“你似乎很看重他的才气。”
“他是真的很有才气!”她拉高声调。
“知道了。”他收拢眉宇,眸光更阴沉。“你不必这么费尽唇舌为自己的男朋友辩护。”
“他不是我——”
“怎样?”
“算了。”她闷闷地撇过头。
他凝视她透着淡樱色的脸蛋,心弦一阵奇异的拉扯。“所以你现在拍完照了吗?”
这意思是要赶她走吗?她冷嗤。“拍完了。”
“那可以过来试吃了。”他突如其来地牵她的手。
她吓一跳。“你干么?”
他不理会她的讶异,迳自牵着她来到一张临窗的餐桌,轻轻推她落坐。“饭店新推出春季套餐,我刚请主厨做了一份,你来试吃一下。”
“为什么要我?”她惊愕地看着服务生端来琳琅满目的餐盘。“饭店有那么多员工可以帮忙试吃”
他打断她。“你不是要帮我们写宣传手册吗?难道餐饮部分不用介绍?我不想看那些虚伪的广告词,亲自尝过我们主厨的手艺,才能写出真正打动人心的文章,不是吗?”
她无话可说。汪语臻哑然。这男人口才实在太伶俐了,她没法跟他争。
“知道了,我会试吃,行了吧?”她翻白眼,表面上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其实却是暗暗欣喜。
她刚巧肚子饿了,能有机会试吃主厨开发的新套餐,可说是一举两得。
若不是这男人一直摆一张不屑的表情,她甚至以为他是体贴她忙于工作无暇进食,所以才特意安排这一餐。
但当然,他不可能对她如此贴心。
汪语臻抿抿唇,首先拿起相机,仔细拍下桌上每道餐点,欣赏主厨绝妙的摆盘装饰,才拾起刀叉,朝前菜进攻。
前菜是几样精致小点,淋上主厨特意从樱花瓣蒸馏出的樱汁,味道走清淡路线,却丰富有层次。
汪语臻尝了前菜,又喝了清汤,稍微填了饥肠辘辘的胃袋后,全身细胞仿佛也随之舒展,一股幸福感油然洋溢而生。
她不禁忆起从前。
“以前我爸还在——”她顿了顿,改口。“我是说,我们家还没破产的时候,我爸常带我们来这间餐厅吃饭。”
富家千金,不意外。
“你大概天天吃高级料理,吃到都想吐了吧?”
袁少齐无声地冷哼,坐在前妻对面,服务生为他备了壶高山乌龙,他斟了杯茶,细品茶香。
“那不是吃什么的关系,是一家人团聚的感觉。”她听出他话里的不以为然,赏他两枚冷眼。
“是吗?”他依然是那副恼人的口气。
她瞪他,原想呛他两句,但思及他从小失去母爱,父亲又不够关心他,不觉胸口一融,放软嗓音。“你可能没法理解,但亲情真的是很可贵的,那几乎是无条件的。”
他皱眉。“你不必跟我炫耀这个。”
“我不是跟你炫耀,我是——”她蓦地噎住,眼眸隐约流漾泪光。“我只是很希望我们家人还能像从前一样,经常聚餐。”
“如果你想的话,我送你招待券。”他不懂她的遗憾,冷淡地提议。“你可以邀请家人一起来。”
“不用了。”她婉拒。已经太迟了。“而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听问,顿时愣住,略显仓皇的神情竟似有几分窘。“这不是对你好。这是……一种报复。”
“报复?”她凝眉。
他举杯啜饮乌龙茶,似是藉此镇定自己的心绪,然后扬起眸。“我不介意让你家人看看,我现在绝对供得起你过富裕的生活。”
她怔忡地迎视他犹如极地般冰寒的眼潭。原来直到如今,他依然以为当初她是吃不了苦,才决定跟他离婚。
她放下刀叉,双手藏在桌下,揪紧裙摆。“我要的,并不是富裕的生活。”
“不是吗?那你当年为何离开我?”犀利的言语正如同他的眼神,寒彻入骨,冻凝她的心。
她觉得很冷,身心都疲惫。“随便你怎么想吧。无所谓了。”
他不喜欢她一副极力跟他撇清的姿态,她就这么坚持在两人之间划下界线吗?
“汪语臻,你话说清楚!”他呛声。
“你怎么不要自己的脑袋先想清楚一点?”她也恼火了。
“你这意思是——”
“还不懂吗?我骂你是笨蛋!”
好痛快!
自从与他重逢后,她总是吃瘪,好不容易终于有一次能在言语交锋占上风,也算扬眉吐气了。
想到那夜袁少齐气得青筋暴突,却一时哑口无言的表情,汪语臻不禁好笑,快乐地哼起某一首流行歌。
“你在唱什么?”坐在驾驶座上的蔡睿安好奇地瞥望她。
“没什么,随便哼哼。”她凝视窗外,前方忽然出现一线蓝色,然后,整片整片的蔚蓝毫无保留地渲染进她眼里。“是海耶!”
“是啊。”蔡睿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今天天气很好。”
“嗯,海超蓝的。”她笑着颔首,心情飞扬,舒爽地深呼吸,感觉自己的胸襟仿佛也如汪洋一般深远辽阔。
“看来你心情不错啊!”蔡睿安取笑。
“是很好啊。”汪语臻眨眨眼。“五星级饭店免费招待我去度假耶!”
“你不是说是为了工作?”
“寓玩乐于工作,这不是最美好的一件事吗?”
“我可就不行了,这次去垦丁,只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就要开始连续三天的拍摄行程了。”蔡睿安一副哀怨的口气。
“拜托,我也不是闲着的,明天早上也得跟饭店的主管开会好吗?”她丝毫不予同情。
“你开会顶多一个早上吧?”
“谁说只有一个早上?接下来我还得先查访过饭店上上下下,不先做功课,到时怎么能提出好的提案?而且这次没有其他人来陪我壮声势,全靠我单枪匹马闯天下。”
“就算有人陪你去开会,到后来还不是你自己做这个案子?”
“所以说我很辛苦啊!”
“我们这是在比谁比较可怜吗?”
“一个大男人跟女生比可怜,你不觉得自己很没格调吗?”汪语臻嘲弄,笑容如花绽放,俏皮可人。
蔡睿安心跳霎时一乱,看着她的眼,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依恋。
可惜汪语臻没察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放假了,这阵子工作一直太忙,虽然抛下母亲在家有些歉疚,但她真的需要透口气,好好放松紧绷的神经。
感谢宝姨愿意加班帮她照料母亲,她才能无后顾之忧。
两个小时后,银白色跑车在垦丁春悦门前停下,汪语臻盈盈下车,第一眼便爱上了这座与海滩相连的度假饭店,大厅的装潢走东南亚海岛的慵懒风情,处处可见绿色植栽,空气中浮漾着阵阵花草芬芳。
她深嗅一口,胸臆舒畅。
“汪小姐吗?”大厅值班经理亲自迎接她。“欢迎你,专程从台北下来,一定很累了吧?我们总经理交代先让你好好休息。”
“请问林总经理现在方便吗?我想先见见他。”她客气地问,一直很奇怪对方为何对她如此礼遇,难道真有那么欣赏她为台北春悦做的宣传手册?
“很抱歉,他现在正和我们副总裁开会。”
“副总裁?”一阵不祥的凉意蓦地窜上汪语臻背脊。“你说的该不会是台北春悦的总经理吧?”她记得他名片上也挂了集团副总裁这个职衔。
“没错,就是他。”值班经理笑着确认她的疑虑。“汪小姐也见过我们袁副总裁吗?”
岂止见过?他们之间还曾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汪语臻郁恼地咬唇。“怎么这么巧,袁先生也来了?”原本想放松心情度个假,岂料又遇上冤家。
“晚上有场化妆舞会,他是跟我们董事长千金一起来参加的。这也是我们林总经理邀请你今晚入住的原因之一,他希望这场舞会能激发你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