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意的仅仅只有这个。
她爹娘的牌位都在此,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有她与爹娘的回忆,尤其是后林,那一大片梅树,每到落雪纷纷时节,是她娘亲最爱伫立的吹笛之处。
就算她在这个家里再没有地位,她仍是把这个家摆在第一位。
“当然啦,你当然可以回来,不过——”徐氏眼睛一转,话中有话地说:“李府是何等大宅?下人见不着主子,主子管不到下人,你若回来,切记带点银两回来贴补家用,宗儿、武儿、婉儿还小,还巴望你这个姐姐照顾,别忘了是你害得他们小小年纪就没有爹的。”
又提这个……丁香的心紧紧揪住了,但她展颜笑开来,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女儿明白,女儿天天都谨记在心。”
把她卖了,让她身无分文的入府为奴也就算了,还要她自个儿想法子偷鸡摸狗的捞点油水回来,真是把她利用得再彻底不过了。
然而,这是她的命,不接受又能如何呢?况且她害宗儿、武儿、婉儿没有了爹是事实,他们又是和她同一个爹所生,她自然要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反正她不是被逐出家门,是被卖身为奴,而且是她后娘自己说的,她还是可以回来。
况且,听说李府对下人极好,这是她的福气也不一定……对,一定是她的福这些年的苦日子让她学会了自我安慰,只有这样日子才能过下去,她呀,不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早就不是了。
第1章(1)
金陵门外的前门大街是淮玉城最繁华的街道,而今又逢即将到来的灯会,前门大街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车马辐辏。
一眼望去,肉市、鱼市、珠市;茶楼、戏楼、青楼;客栈、货栈、旅栈,各路商人皆云集于此,摊铺的生意从早到晚都很热络,大伙儿都尽其所能地扯着嗓门喝,全然是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丁香夹杂在人群之中,看似东张西望的在看热闹,事实上她是在物色物美价廉的饰品,准备便宜买回去,再多个两成卖给府里的婢女们。
身为李府的小婢,她当然不是出来逛大街的,她替张嬷嬷到布庄跑腿,回程的路上就成了她可以运用的时间,只要脚程快些,在傍晚前回去就行了。
这一年多来,她常回家走动,也遵循后娘交代的,每回回去总会塞点碎银给后娘补贴家用,因此每一次见到她回家,后娘总会笑脸相迎。
然而,她的十年卖身钱全让后娘拿走了,在李府不支薪俸,这银子要从哪里来?就是靠买卖胭脂水粉和首饰小玩意赚取价差。
很多打小卖进府里的奴婢在深院里待久了,不喜欢外出,也不善与外头的人交际,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而她刚好相反,每当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她总是自告奋勇第一个举手。
她办事又快又周全,交代她的从没有遗漏或出错过,一次、两次下来,有什么事要跑腿,上头都会派给她去做,而她也乐得可以出府逛逛又可以顺道补货,一举两得。
买了一大包便宜首饰,看见前面有父子二人在舞剑卖艺,场子周围挤满了观众,丁香也跟着挤过去看。
她认识卖艺的父子,是住在天桥下的柯家大叔和他儿子,端着铜盘绕着场子收钱的则是柯大叔的闺女秀秀。
“好啊!”
她跟观众一起喝采鼓掌,知道柯大叔他们日子过得苦,很需要这些卖艺钱,所以她拍手拍得格外卖力。
忽地,她的视线定住了。
有个扒手正在偷钱袋,钱袋的主人腰上佩带一把长剑,剑柄雕着龙凤盘伏的形状,花纹像火焰一般,十分地光彩夺目。
那把剑实在不像寻常的东西啊,想必那沉甸甸的钱袋一定装着不少银两。
丁香往上看,看见了宝剑和钱袋的主人,她的心居然怦然一跳。
好俊逸的男人!
他俊美阳刚,身着一袭白色锦袍,身材异常地挺拔,一双漂亮的黑眸散发着摄人心魂的神采。
这是谁?简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吸引人注意的魔力,她从没在城里见过这个人……
她在想什么啊?小偷正在扒他的钱袋耶!
“有小偷!有小偷啊!”她连忙放声大喊大叫。
“在哪里?在哪里?”
人群中一阵骚乱,小偷慌张逃走了,丁香正开心的拍手叫好,那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却蹙着眉心往她这里望过来……
怎么?她做错什么了吗?他为什么要皱眉头?
不过,他竟然连皱眉头也这样好看,太奇怪了……
丁香被他深邃的瞳眸与出尘的气质所深深吸引,几乎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这才拉回了她的心神。
“是什么人胆敢没跟我郭老六打过招呼,就在我的地盘上干营生啊?”
一个流里流气、长相猥琐的无赖大摇大摆的踱入场内,身后跟着六名高头大马的壮汉。
柯敬元马上陪小心。“大爷恕罪,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的地方……”
“不知道?你以为不知道就没事了吗?”郭老六一拳挥过去,年老的柯敬元马上摔了出去。
“爹!”柯秀秀铜盘也不要了,流着泪奔到柯敬元身边,急着要把摔伤了嘴角额心的柯敬元给扶起来。
另一边,郭老六转而针对一脸惨白的柯轩汉。“臭小子你是在瞪本大爷吗?”
他不由分说的揪起柯轩汉的衣襟,把瘦弱的他提起来,丢给身后的跟班。
“这小子欠了本大爷一百两,老头,如果三天之内你没带银子来赎人,嘿嘿嘿,那你就准备做本大爷的丈人,本大爷会抬着轿子把你的闺女娶回家当八姨太……还是……”他色迷迷的走过去,弯身执起柯秀秀的下巴。“你现在就跟本大爷回去,咱们今晚就圆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两个人我保证他们毫发无伤……”
“欺人太甚!”丁香看得怒不可遏。
眼见秀秀害怕到快昏过去,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正想如法炮制的大喊官兵来了,然而此时却有只劲实修长的手掌猛然按在她肩头上,低沉的男音从她右肩后方传来。
“跟我走!”
知秋楼的二楼雅座。
皇甫皓飞盯着与他对坐的姑娘,她身上散发的馥郁香气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然而,光凭香气似乎不够。
是她吗?五年前把他脱光了、看光了的那个小姑娘,是她吗?
“请问一下,公子,你为什么把我拉来这里?”丁香已经喝完两杯茶了,浑然不知自己贴在脸上的西瓜子已经在奔跑之间全掉光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只好先开口,谁教这人唐突的把她拉来之后就一直气定神闲的坐着喝茶,教她摸不着头绪。
“原来你不是麻子脸。”皇甫皓飞轻抚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啊?”丁香反应很快,迅速摸摸自己的脸。“哎呀,全掉了。”
皇甫皓飞眯着眼看她。“为什么要在脸上黏着这种东西?”
丁香含糊其词的说:“反正……就那样了。”
皇甫皓飞缓缓啜了口茶,没再问下去。
丁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公子,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把我拉来这里?”
皇甫皓飞看着她。“因为我与人有约,就约在这间茶楼,怕他来了寻不着我,就冒昧拉着姑娘一起来了。”
“确实是有够冒昧的,让我吓了好大一跳。”
刚刚真是吓死她了,他拉着她走时,其实并不是在走,而是在飞,他施展绝佳轻功带着她,她几乎是脚不着地的依附着他,被他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