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让她喝酒的!微恼瞪着她白里透红的娇颜,那入睡也噙笑的媚态,他发现遇见她之后,自己老是在后悔。
到底是打哪来的傻丫头,怎会有如此豁达的思想,如此正直的观点?明明瞧见他杀红了眼,狂乱心神的模样,为何她还能担忧着他,说什么因果业报?
若是……早个几年遇见她,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困在仇恨之中,作茧自缚了?
念头甫生,笑容蓦地隐没,浓眉攒起。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由着她左右他的心绪?
大业眼看就要完成,在这当头,岂能容许因她而改变?
第4章(1)
那般日子,你一定很痛苦吧。
脑海里不断翻飞那女人这么说时的神情和口吻,手里轻抚着一件极为稀有的银狐裘帔子。
「启禀摄政王,南方水患已止,船牧太守竟敢未上奏朝廷便开官仓赈济,大耗国库公帑,实在是罪加一等,请摄政王明鉴。」
议事厅里,宰相说得口沬横飞,坐在堂上的李凤雏懒懒移开眼,瞪着原本是亲皇帝一派的宰相。
「摄政王?」被看得浑身发毛的宰相,战战兢兢地问着。
「开官仓赈济,哪来的罪?」支手托腮,狭长美目慵邪地瞅着眼前人。
「这……」宰相微愕,瞥见众文武百官皆将视线投向他,只好硬着头皮续道:「但摄政王不是说过,大事不上奏,或越级上奏,皆属目无纲纪,罪加一等?」
一个月前,集广殿设宴,由国师主持,三品以上的官员皆知那场筵席有鬼,聪明的识相官员全都告假不前往,只因国师早已多年未踏进宫里,那日主持筵席,必定是针对摄政王,结果果然如他们所料,惨事发生了。
集广殿内数人惨不忍睹的死状有如杀鸡儆猴,把每个官员全都制得服服帖帖,即日起,一律朝摄政王靠拢。就连他这个有个贵妃女儿当靠山的宰相,都忍不住想悄悄投靠。
「本王脑袋还清楚,需要你提点吗?」他哼了声。「本王问的是,开官仓赈济,何罪之有?」
「呃……」厅外春意渐浓,厅内却如暴雪肆虐,逼出他一身冷汗。
「说不出来?」李凤雏漾笑。
堂下,有人在发抖了。
摄政王的必杀笑容既出,必定见血。
「摄政王恕罪!」宰相说跪就跪,根本不管男儿膝下有黄金,只知道此时不跪,往后也没机会跪了。
「恕什么罪呢?」李凤雏悠闲的问,见宰相脸色刷白趴伏在地,觉得乐趣依旧,却不再能如往常那般让他打从心底大笑出声。
不够,这么点程度,一点都不好玩。
「臣知错了。」
「你哪来的错?」重拍椅旁的矮几,矮几震裂破碎,众目全倒抽口气,却不敢出声。「既然有错,为何又要明知故犯?!」
无趣,全都是一堆饭桶,全都是一堆只会对他逢迎拍马屁的家伙!
「臣、臣……」宰相吓得一口气上不来,竟厥了过去。
可怜的是,一朝宰相厥在殿上,竟无人敢去探视,最后还是兵部秦尚书出面求情。
「摄政王,宰相厥了过去,依老臣所见,先请御医进厅吧。」
「厥了?」李凤雏哼了声。「把他拖出去。」
「摄政王。」
可他压根不睬秦尚书,只是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想看他到底能装昏装多久,直到侍卫将宰相拖出去,他才冷冷别开眼,瞧见秦尚书依旧站在原地才问:「还有事?」
「启禀摄政王,已近个把月不见皇上早朝了,皇上他……」
「你不知道皇上龙体微恙,就连春搜都提早回宫吗?」
他刻意要贵妃和刚被册封的社尚书千金杜昭仪以色相诱,如今皇上正乐得当神仙呢,哪里会睬这些国家大事?
这种事,是你情我愿,并不是他强迫,而是皇上偏好此道,怪谁?
「可有请御医探视?」皇上病体早已不是秘密,但一连个把月未上早朝,这就有异了。
闻言李凤雏,侧过脸,笑得轻佻,蓦地,凛目生威。「大胆!秦尚书,你这话是拐着弯在说本王不让御医探视皇上,害得皇上病体加重?!」
「不,老臣是以为……」
「来人!」
百官无人敢吭声,等着外头侍卫入内,把秦尚书给拖到午门靳首示众。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但自从集广殿惨案一事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地挑战摄政王的脾气了。
「把秦尚书拖——」话到一半,他突地想起有人说过——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莫名地在下一刻改口,「拖出议事厅!」
话落,随即拂袖而去,留下个个面面相觑、觉得很不能理解的百官。
*
以往觉得快乐的事,现在却变得烦闷;以往觉得有趣的事,如今却变得乏味,烦透了!
李凤雏离开议事厅,下意识朝后宫方向走去,一发现自己往何处走,又停下脚步。
他这是在做什么?竟想去见她?!
垂眼瞅着依旧抓在掌心里的狐裘帔子,想起那女人单薄的肩上没半件帔子保暖,也想起她傻气地把帔子让给草丛里的雏鸟,他的心,慌动着。
为什么偏在这当头,出现了个能够左右他情绪的人?
眼看金雀皇朝的江山就要落在他手中了,他岂能因为一个小小才人自乱阵脚?
为了取得皇位,他韬光养晦多年,如今他操弄皇上成为他的傀儡,慢慢折磨,等皇上一死,他就可登上帝位,这是他多年来最期盼的事,现在为何压根不觉雀跃?
为什么?
阖上眼,他蹙眉沉思,直到肩上有股极轻的力道覆上,才侧眼探去。
「王爷,下雪了。」与他形影不离的侍卫则影,轻轻将披风披在他肩上,替他打上绳结。
李凤雏抬眼看向灰蒙的天际,雪花如丝,他压根不觉得冷,但那丫头怕冷怕得紧,在雪地里走的时候总是缩着脖子,双手扒紧袄口,微驼着背,像个小老太婆似的。
想起她,唇角不由得微勾。
「则影。」
「在。」
「你想,那丫头现在人在哪里?」缓步向前,他迎着薄雪踏进后宫的围墙,守门太监不敢也不能制止他进入。
则影守规矩地走在他一步之外。「依属下想,冉才人或许又在后宫到处走动了。」不需言明,他很清楚主子说的丫头是谁。
打春搜以来,王爷便一直忙于政务,无暇到后宫走动,只能偶尔差他到后宫探采佳人行踪。
「是吗?」他笑弯唇角。
「自从王爷当着贵妃的面带走冉才人后,后宫佳丽都认定王爷在找冉才人麻烦,所以不敢与她太过接近,怕被牵连,没想到冉才人压根不以为忤,更乐得到处乱晃。」说着,则影清冷的神情微带暖意。
察觉他话中极浅的笑意,李凤雏微回头看他一眼。「怎么,本王要你去探探她,你很开心?」若不是舂搜那日发觉后宫有人欲对她不利,他不会要则影特地到后宫保护着她。
「不,王爷误解了,属下笑的是……冉才人方向感奇差无比,老是在几个宫院里头绕圈圈。」说完,努力抿紧唇角。
「是吗?」那傻丫头已经不是第一次迷路了。
「王爷,属下对冉才人绝无非份之想。」走上前,则影难得为自己平反。
李凤雏蓦地停下脚步,眸色诡谲难辨。「你以为本王对那丫头有兴趣?」否则一个平常那么寡言的人,怎么今儿个变得这么多言?
「属下不敢揣测王爷的心思。」
不甚满意的哼了声,他朝旁瞧去,瞥见树上竟系有黄色丝带,顺着一列梅树探去,竟每株上头都系着,一直延伸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