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梁歌雅才提起爆炸之后的事——
当她张开眼时,看着熟悉的床顶,立刻察觉自己是在长生宫中,一想到他,她急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太子妃。”听闻声响,苏璘抬头,热泪盈眶地看着她。
“你总算是醒了,真是要把奴婢给吓坏了。”
“……太子呢?”她气虚问着。
“殿下没事,人就在东宫。”
“那……为何把我送来长生宫?”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见她状似要起身,苏璘赶忙安抚。
“太子妃,御医说你动了胎气,加上怒急攻心略伤了心脉,得好生静养,有什么事交代奴婢去做便成。”
“可我想见太子。”她想亲眼确认他的安好。
“不成。”苏璘不容置喙。
“奴婢说了,太子安好,倒是太子妃得保重自己,否则孩子会保不住的。”
她随即乖乖躺着,却见苏璘偷偷拭泪。
“苏璘,我没事,别哭。”
“还不是太子妃……有了身孕也不告诉奴婢,还是奴婢从你的异状揣测出来,而殿下还那么狠心地伤你,你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等奴婢……”不说还好,一说苏璘便泪如雨下,像是被辜负得多惨。
梁歌雅不由得苦笑连连。
“唉,这实在是……”一言难尽啊,真要她解释,还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突然外头传来声响,有个宫女走进来请示,“女官大人,薛总兵求见。”
“这后宫之地,他怎能……”苏璘沉吟着。而且据她所知,薛总兵身上有伤,该是不方便走动才是。
“苏璘,让他进来吧。”梁歌雅轻声道:“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她隐约记得,在她将九莲推开的瞬间,是薛叔抱着她跃下,才避开致命的爆炸。
她都开口了,苏璘也只好答应。
宫女随即领着薛海进入寝殿。
薛海身穿一袭玄色锦袍,步伐不似以往轻盈,但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差。
一见她已经清醒,他立刻咧嘴笑道:“太好了,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薛叔,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不碍事。”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直勾勾的注视她半晌后,道:“歌雅,恨不恨我?”
“薛叔,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年要不是我知情不报,你爹也不会惨死于箭下……”想起往事,薛海仍耿耿于怀,愧疚不已。
“薛叔,够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再者你救了我,我爹娘必定感谢你,你已经无须再将此事挂在心上。”
“可是如果我……”因为一念之差害死最敬重的大哥,也累得歌雅成了孤儿,他无法不责怪自己。
“薛叔,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事你搁在心上六年,也惩罚了自己六年,真的够了,况且你也将功赎罪了,皇上不会怪你,我也没道理怪你,你该释怀,一切都过去了。”她漾笑道:“况且,我还知道之前在孤岭山上,薛叔是在阻止想伤害我的人,而不是要加害于我。”
“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他会依附巳太一,就是想知道他的计谋,唯有如此,他才能及时帮她一把。
“那就对了,薛叔对我这般好,我爹娘开心都来不及了,哪来的恨。”
看着她恬柔的笑意,薛海眼眶泛红地点点头,感谢她如此的宽宏大量。
待薛海走后,皇上和皇后双双来探视她。
“嗄?”一得知他俩谎骗九莲她已死,她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谁要他辜负你。”巳慎思哼了声。
“父皇,不是的,他……”她急着解释,将他对她的心思快速地说一遍。
“所以父皇,别骗他,他……我怕他胡来。”
思及当初地动时,他疯了般的自残,她就打从心底骇怕。
“那就过几天再说吧。”听完她的解释,巳慎思依旧不改初衷。
“父皇……”
“他心底有事,就该跟朕说,迳自和庆王暗斗算什么?就算是为了要保住你,也不该是这种做法……”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
“朕故意在秋赏宴时,道出许你一个愿望的承诺,为的就是要他善待你,岂料他竟是走些旁门左道……他不懂朕的苦心,才会本末倒置地伤了你。”
“可是父皇……”
“好了,你好生歇息,朕累了,先回金阔宫了。”他不容置喙地打断她未竟之话。
她无奈,只能看着他离去。转而向皇后求情。
“母后,让我去见太子吧,要不差人捎个口讯,让他知道我没事,否则我怕他……”
“你怕他自残?”皇后清冷道。
“母后?”她先是一愣,随即意会,神色丕变地问:“难道他……”
“被皇上阻止了,他直说要求回你,不过我也跟他说了些话,待他冷静想通之后,应该会发现那瓷瓮装的不过是糖,继而猜到你还活着。”
梁歌雅惴惴不安极了,可她又不敢擅自行动,怕万一有个意外,胎儿真的会保不住。
直到翌日,她从皇后口中得知,他竟一夜白发,甚至请命前往映春城,要将她的骨灰葬在那里。
这下她可待不住了,就怕将她送回映春城后,他会选择在那里了结自己的生命。
于是她拜托皇后将皇上请来,当面央求着。
“不成!”巳慎思想也没想地拒绝。
“父皇!”
“御医说你动了胎气,在这当头赶去映春城,难道你不怕失去肚里的孩子?”
她陷入天人交战,她贪心,她两者都想保全,可她又怕迟了,他会胡来。
“父皇,我会好生注意,就请薛叔送我回映春城,一路上不颠簸,就不会伤到孩子,我非去不可,父皇……”她费力地坐起身。
“九莲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上回有你阻止他,但下回呢?”
巳慎思轻叹口气。
“两天,至少再静养两天,等御医说你可以搭马车前往,朕便答应你。”
“多谢父皇。”她终于松了口气。
听完事情始末,巳九莲才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碍事吧?”
“不碍事,咱们的孩子会像我一样活蹦乱跳,倒是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躺在床上,她轻抚着他的颊。
“该睡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下巴长满青搅,就连双眼都般红得可怕。这几天他肯定没睡好吃好,再这样下去,身子不垮了才怪。
“我怕一睡醒,你就不见了。”
“拿条绳子绑着我吧。”她笑道。
他笑着,却还是舍不得闭上眼。
梁歌雅不由得叹口气,拉起被此一络发丝,打了个结。
“咱们夫妻就此结发,生死相系,谁也带不走我。”
“好,结得好,待在我怀里,哪儿也不让你去。”他哑声道。
“可以睡了吗,巳小九?”
“睡吧,小歌雅。”
这一夜,两人交颈而眠,睡得极沉,直到天色大亮,依旧沉沉睡着。
三天后,巡视过映春城,确实重建无虑后,两人决定回京。
回京的路上,梁歌雅听他说了很多,好比关于孔沛儿之死,原来是他要崔云良约巳太一前来,三人说完后,崔云良才指着灼阳殿三楼,让孔沛儿以为他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虚之余,竟不慎踏进莲池里。
抱持着太子妃之梦的崔云良,冷眼看着她沉尸莲池才离去,心狠手辣得连他都觉得可怕。
回宫之后,他俩才知道孔贵妃因为丧子疯了,加上受到孔氏一派所累,被打入冷宫。
庆王叛变,累及母系和妻系族人,崔云良也被废了侧妃之位,休回崔府。
而宫里只要是属于孔贵妃眼线的,全都被遣出宫。
几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巳雅莲。
大喜之余,巳慎思宣布禅位,过着含饴弄孙的生活。
“不是这样抱,是这样。”太后微微皱眉,教导太上皇如何抱初生的小婴孩。
“对,颈子要托住,否则会伤着。”
“这娃儿好软啊……”深恐自己手劲太大会不小心拧断孙儿的脖子,巳慎思抱得心惊胆跳。
“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过雅莲倒挺乖的,喝了奶就不闹不吵,哪像九莲小的时候,老折腾得我一晚不能睡。”回忆起往事,太后唇角难得微勾。
“……原来母后也曾抱过我。”巳九莲哑声道。
太后闻言,有些赧然地别开眼。
“就算当时我以为你并非我亲生,但终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娃儿,爱哭爱闹,好惹人心疼,怎能不哄?”
“母后,你都是怎么哄九莲的?”梁歌雅好奇地问。
“这……”
“说来听听,往后要是雅莲爱哭爱闹,我才好哄他。”说得煞有其事,但说穿了,不过是希冀母后能多说一点,拉近他们母子的距离。
“就……”太后竟说不出口,雪白的面颊浮上些许红晕。
“原来你也会害羞,这可教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哄的。”巳慎思将孙子交到她手上。
“哄来听听。”
就在太后不知所措时,巳雅莲很配合的开始嚎陶大哭,她忙将他的头贴近自己胸口,暖声哄道:“乖……九莲乖,娘的心肝宝贝,不哭哦,忧愁给娘,难过给娘,泪水都给娘,你不哭……”说着,还往他的额头亲吻着。
巳九莲一双眼发热着。尽管他一点记忆都没有,可母后的动作那般熟稔,岂会作假。
见状,梁歌雅轻抓着他的手,朝他漾笑。
再远的距离,只要有心,一点一滴的靠拢,总有相系的时候。
之后,巳九莲登基为帝,年号为庆临。
没了孔晏两派,朝堂上不再纷争不断,也少听到有官员贪污,生活过得平淡,但这其实就是一种幸福。
只是,生了一个调皮儿子之后,真是让梁歌雅吃足苦头。
好比眼前——
“皇爷爷、皇奶奶救命啊,母后打我……”巳雅莲哭得梨花带雨,飞扑在两老怀里。
梁歌雅眼角抽搐,冷冷地瞪着比他父皇还会作戏的小子。
“小雅莲,到底是怎么了?”巳慎思不舍地哄着,太后赶紧取出手绢替他拭泪。
“跟皇爷爷说,皇爷爷替你作主。”
“母后打我……”像是被欺凌得多惨,巳雅莲哭得抽抽噎噎,然而太后却发现手绢上半摘泪都没有。
“母后为何打你?”
“我带着借月踩雪,母后就打我!”说着,再扑向皇爷爷的怀里。
巳慎思看向媳妇抱在怀里的小孙子,不过才一岁大,正在牙牙学语和学步。
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借月去踩雪,被打是必然的。于是巳慎思轻咳两声。
“小雅莲,借月还小,不能踩雪。”
“可是昨儿个下雪时,母后明明就带着借月踩雪,这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说着,不忘再嚎陶大哭个两声,好彰显他的无助。
“你在胡说什么?分明就是借月在学步。”梁歌雅怒瞪着他。
“母后偏心,带着借月踩雪,不理我……”呜呜,挤不出泪水。趁着赖在皇爷爷怀里,他赶紧拈着口水。
“你……”
太后这可听出端倪了,随即将大孙子抱进怀里。
“走,趁着现在雪停了,咱们一道去踩雪。”
“母后,你的身子……”
“不碍事。”太后吃力地抱起近四岁的巳雅莲。
巳慎思见状随即接手。
“走走走,一道踩雪去。”
“好。”巳雅莲欢呼道,朝着母后贼贼的笑着。
梁歌雅无力地闭了闭眼。果真是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她现在开始担心借月会不会跟父兄都同个样子,届时她怎么招架得住。
“父皇、母后,你们要去哪?”刚下早朝的巳九莲,到长生宫找不到妻子,便转到父皇和母后同住的瑞麟宫,果然人就在这儿。
“你的好儿子。”梁歌雅悻悻然一哼。
“嗄?”
“走,踩雪去。”晏太后接过较轻的小孙子。
“现在?”瞧两人抱着两个孩子往外走,巳九莲不禁看了梁歌雅一眼,握住她的手问:“父皇和母后怎会想到要踩雪?”
“唉,你的好儿子啊。”
“什么意思?”
“你慢慢领悟吧,巳小九。”她叹了口气。
“我现在只希望我肚子里这个是公主,而不是皇子呀。”
“你又有了?”
她不禁嗔他一眼。
“什么叫做又?是谁害的?”
“我害得好啊,我想要个女儿想了好久。”
“是吗?我好怕他们的性子都像你……”
“什么态度。”他动手搔她痒处。
“嘿,我有孕在身,你再搔……父皇、母后……”不行了,赶紧讨救兵,但才跑了一步就又被拉进暖暖的怀里,两人对视而笑,在无人瞧见时,深情相吻。
守住一世,再盼来世。
月光引路,风扬花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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