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四海突然冒出的言论提起了钦九州的神志,斗篷偏向他,那是示意慕四海开口说话。他也不客气,直白地道出话语。
“你利用了豆蔻对你的信任,不仅惩治了李家人,攀升了自己在朝廷里的威望,更一步步将复仇计划执行到底。也许,这世上真的没有你想不到的计策,只有你愿不愿意做的问题:”
钦九州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嘴角牵起的却是忧愁之色。他没有慕四海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只是一夜之间他已经清楚地看到豆蔻对他的影响,她可以顺利地牵动他的神经,或许还不止如此。他不敢往后想,不敢想象自己会为了她动摇十年的复仇大计,更不敢相信他将会毁了她的可能。
“你……估计一下所有的事情按计划进行,豆蔻会落得如何下场。”
“你问我?”慕四海的脸上难掩复杂之色,“你居然问我?钦九州,中原三大才子中以谋划能力见长,十四岁中状元,传言天下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号称古今少见的聪明人,你居然问我这种低能的问题?”
他嘲讽的意味,钦九州并非听不出来,只是他无言以对。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按原计划行动,豆蔻别说宫里待不得,人头落地也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还有千古罪人,唐朝乱臣贼子的名声等着她。
他在逼她去死。
“你肯放弃十年的复仇大计?”慕四海蓦然挑起的话逼着钦九州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十年的复仇大计怎么可能说放就放,而且当今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非有更好的人选来接替这项计划,比如……武后?
钦九州疾步向外奔去,直赴豆蔻的卧房。慕四海紧随其后,“你干什么?”
他倏地停下脚步,转身拿纱幔对着跟了他十年的慕四海,“别跟着我。”
他说什么?别跟着他?慕四海呆愣地站在原地,傻得不敢乱动。他跟了他十年,最困难、最无助、最恼人、最辛酸的日子,都是他们俩彼此相守。豆蔻才来几天,他竟然将他远远地丢开?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她?”慕四海眼冒杀机,他在告诉他,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他当真了,“她是你成就复仇大计最大的障碍,我现在杀了她,对你而言是解决一大畅快,不对吗?”
对,他说得都在理,只是这在理的话却让钦九州难以做出抉择。眼见慕四海手中的剑已出鞘,钦九州顿时慌了神,“你要干吗?”
“杀了她。”慕四海拎着剑直冲冲地向前冲,满脸怒目相向,如壮士赴义。这真的是赴义,若他杀了豆蔻,则意味着钦九州这一生都不会放过他——他甚至比钦九州早一步看出了他的心思。
钦九州挡在他面前,风吹开纱幔,左脸上的红莲第一次在慕四海的眼前盛开,那是愤怒的火焰,“你若敢动她一根寒毛,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瞧!他算对了不是,慕四海的手劲一松,剑回归到鞘中,“你倒是早点儿说清楚啊!何必我这样逼你才露真章呢!”
纱幔下的钦九州大口大口地呼气、喘气,喘气、呼气,半晌他拿手掌用力拍打慕四海的脑袋,“你有病!”
“哎哟喂!”慕四海捂着头喊痛,“你一个才子怎么能打人呢?”
“打你怎么了?我还要海扁你一顿呢!”
钦九州说着扬起了拳头,律法中有哪一条说才子不能打人?据他了解三大才子中的那赋秋轻功还不错,无意中伤人的几率可不低,平芜也经常揍他的小跟班啊!
两个十年来隔着一层纱幔相对的男人第一次毫无心计地揍成一团,看傻了前来找钦九州的豆蔻。
见着她,钦九州也甚是意外,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他更不想在她的印象中失了分寸。慌忙停下的钦九州结结实实地挨了慕四海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就是不敢叫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
笑?她还敢笑,他因为谁才会被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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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干吗?”
“不欢迎啊?”接受到钦九州防卫的眼神,豆蔻转身便要走,她才不稀罕见到他呢!也不知道是谁坚持让他一定要留在九州园的。
“我可没那么说。”钦九州出言挽留,心里告诉自己:这可不是向她妥协,只是新的计策同样需要她的帮助才能完成,“只是有点儿惊讶罢了,正好我要去找你,你来了,咱们就去书房谈。”他使眼色让慕四海守在书房门口,转身领着豆蔻向内走。
搞得如此神秘做什么,他是不是干了什么丑事不好向外人道也?“你与谁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干吗……”
“武后。”
“你与武后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怎么对得起当今圣上……”不对,他这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错,“你完了,这下子你彻底地完了,你简直是……”
“停!”钦九州受不了地拦下她的话,“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呢?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为武后娘娘寻找快乐,但条件是她要亲自来九州园。”
豆蔻在心里仔细掂量着,“姑姑怎么可能随便出行至此,这简直是一个神话嘛!”
出谋划策之人首要任务是要将事情的方方面面想个周到,关于这一问题钦九州早已有了决定,“你只需跟武后说,只要她来九州园,我一定能解决她近阶段的烦恼。”他相信凭他身在天涯,名在朝廷的威望一定会让武后亲自来九州园,“若她不来,我拒绝接受这项要求。”
“你摆什么谱?”豆蔻不满地瞪他,再瞪他。先不说武后能否亲自前来,即便来了谁敢保证她的安全,谁又能保证钦九州定能为武后找到快乐。
不过,话又说回来,钦九州说得也对,若武后不来,这寻找快乐的计划如何得以进行,权衡利弊,她决定答应他这个有点儿苛刻的要求。
“好吧!我跟姑姑联络,尽可能地将她请过来。她要是不来呢?”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巴望他能看在她的份上,即使武后不来,也能将寻找快乐的计划告诉她。
钦九州反剪着双手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向门外走去,拉开门他大有送客的意思,末了还奉送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不可能!”
“哼!”豆蔻吹他一鼻子灰,这就跨出门槛走了出去。
钦九州也不留她,直接叫守在外面的慕四海进来,他有重要的事要吩咐给他。
慕四海一步一回头停在钦九州的面前,“你又跟人家吵架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纱幔下的脸阴沉沉的,像是吃了青草的苍蝇,“事情都办好了吗?”
“什么事?”
装傻?“你还想让我打你吗?”钦九州忍不住对他加以颜色,最近慕四海这家伙越来越不怕他了,这还了得?
慕四海几乎可以看见钦九州左脸的红莲燃烧得如火如荼,为了防止他被自己气得吐血,他还是尽快回归正题吧!“你所说的正事是指挑起皇室和武家的内讧吗?”
明明知道何必要这么大声地说出来,他想干什么?钦九州冷漠的眼扫过窗外,那里果然有一黑影靠窗根站立着。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坐下,冷茶过喉,他不冷不热地说道:“太子准备趁着当今圣上身体不适,提前登基。我不是要你将这个消息压下来吗?借着这个机会辅佐皇室力量,挑起武家与皇室的争端——办得怎么样了?”
慕四海先是一愣,瞥见窗边风过影动,他赶紧顺着钦九州的话说下去:“只要将太子扶上皇位,对我们来说复仇大计就已报。我会让咱们在朝廷里的人托太子上位的,你就放心吧!”
“好!这件事快点儿办,我等着看到咱们复仇大计的最终成果。”
慕四海答应了什么,他再也听不清,眼角流转的光芒始终对着窗前流动的身影。复仇需要代价,十年复仇的代价就是他所有属于人的真性情,包括对她依稀模糊的情感。
这一生,注定他要孤独终老。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太子殿下要谋反,这消息到底是告诉武后娘娘,还是不告诉。要是说了,宫里一定会大乱;要是不说,或许朝中就此翻天覆地。算来算去,事情都难以摆平,她的抉择可能关系到人世变迁,她到底该如何抉择才好?
姑姑啊!请给我一点儿指示吧!
手里握着一枚铜钱,她烦躁地揉搓着它。有了,所有的一切就让神来作决定吧!如果刻有“永淳”那一面向着天就说,反之则不说。
深呼吸,她将命运的齿轮高高抛向天空,再落地时“永淳”字样清楚地对着天际。这是上天的安排,豆蔻告诉自己。
我无能为力,就向多年前一样,我一样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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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我躲!我躲躲躲!
“你在躲我?”
钦九州赫然地站在豆蔻面前,斗篷下的嘴角酿出穿透一切的笑容。豆蔻被逮个正着,干脆扬起无辜的傻笑,奢望能逃过一劫,“我……我哪躲你了?我正在跟十三点玩躲猫猫呢!”
“哦!原来你是在跟十三点玩游戏啊!”钦九州恍然大悟地拉出长音,直到豆蔻的眼中看到正在跟她躲猫猫的十三点。
“十三点,你替我将东西送给慕四海了吗?”
“已经送过去了,园主。”
钦九州慢悠悠地转过头,像个等待传奇开场的孩子似的盯着豆蔻的容颜,“豆小姐,给个解释吧!”
糟糕,露馅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奴才居然偏向那个长得妩媚红莲的家伙,这世道真是反了。
耸耸肩,豆蔻不甚在意,“我就是在躲你,你想怎么样吧?”耍无赖,谁都会。
“理由。”他心里清楚,偏要她说出来——可耻的心理。
豆蔻简直要崩溃了,总不能告诉他:我偷听了你跟慕四海的对话,已经将太子准备趁当今圣上病重提前登基的事告诉了武后——她可不想死在这九州园内,三十年后才被某个冒失的丫鬟看见自己的白骨皑皑。
“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躲你,即使我告诉了你我为什么要躲你,你也不一定明白我为什么要躲你,就算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躲你,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躲你。既然我都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躲你,你又何必问我为什么要躲你——我说了这么多为什么要躲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躲你?”
喝!厉害,十三点差点儿就要为主子拍手叫好了,这出“绕你脑筋没商量”的把戏真是百试不爽、出神入化啊!
可惜她也不看看面前站的人是谁,胆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她的小命休矣。钦九州慢慢步到她的身边,风吹过额前的纱幔,她依稀见到他脸上的红莲正散发出捉弄人的意味。
“你可以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我,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躲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我,我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为什么要躲我。就算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躲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躲我。既然我都不想知道你告诉我的为什么要躲我,你又何必找理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我——我说了这么多我所知道的你为什么要躲我,你还想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我吗?”
他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直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埋在纱幔下的眼睛,听着他一个又一个“为什么要躲我”。当他闭上嘴巴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十三点!”豆蔻喃喃地唤着,十三点手忙脚乱地走上前来。
他真的是手忙脚乱,大约被钦九州一番绕口令说得头晕,他的手脚多少有点儿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找准了主子存在的方向,他刚走上前,豆蔻就将整个身体交给了他,不!准确地说她根本就是晕了,被钦九州这个无耻的家伙给说晕了。
目的达到,钦九州得意洋洋地向前走,刚上前两步,他放慢速度转回头,“十三点,你没有打开我给慕四海的信封吧?”
十三点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如蒜,“没……没有,你都已经在信封上注明:此为绝密文件,切勿拆阅——我一个奴才怎敢动您的东西?”
斗篷下的气氛有些压抑,许久之后竟传来钦九州略显阴沉的笑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那就好。”
“好?”瞧他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豆蔻茫然地撇头问道:“好什么?”
“不好了!”十三点急等到视野里不见了钦九州,忙不迭地捉住主子,“主子,不好了,大事不妙!”
“又怎么了?”如今豆蔻是处变不惊,还有什么事能比太子打算提前登基更严重的?
“太子打算发动兵变,软禁圣上和武后娘娘,提前登基。”十三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这一喊他倒是把自己给吓住了,捂着嘴巴冷汗如雨。
豆蔻茫然的眼神望向无焦距的前方,显然她尚未做好迎接这个消息的准备。十三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惟有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刚才九州园主让我去给慕四海送密封书信,我原本不想拆开的。可是信上写着‘绝密文件,切勿拆阅’的字样,我就更加想拆开来看看,谁知这一看竟然看到太子发动兵变的证据——是刚被撤回长安的李勇将军写给太子殿下的,印鉴、口气全都没错——书信上还写着请九州园主为此事谋划,以求全胜之算。”
豆蔻嘴巴张大,简直大到能吃进一群苍蝇的地步,“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十三点生怕自己的言论无法得到肯定,他扯着太监嗓子吆喝,“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九州园主还附了一封信在其中,说是所有的一切等李将军的亲信随从来了之后再说。九州园主让慕四海处理整件事,还说是……还说是……”
“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玩什么深沉?
豁出去了,十三点闭上眼睛气势磅礴地说道:“九州园主还说为了你,他不能参与太子谋反的事,要慕四海代表他向太子表达拒绝的意思。”
哇!她的一颗心居然兴奋地冲上了天,完了完了,她怎么会兴奋?她怎么就为了他这句话而兴奋了呢?
“主子!”
“啥?”
“你脸……红了……冒烟了……发春了……”
“咚!”
那是用石头砸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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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主子!”
“啥?”
“别再笑了。”
“人家哪有?”
人家哪有——十三点翻了一道白眼,主子明明就是一副发春的傻样,还水仙不开花——装啥蒜啊?
“要不要武后娘娘亲自为你提亲,把你嫁给九州园主?”十三点唠叨着,心里却在为自己打算。
虽说九州园主冷漠了点儿,但那也只是他的掩盖之色。他十三点在宫里待得久了,识人无错。论富贵,九州园绝不次于江南首富;论权势,九州园权倾漠北。然而,九州园却无宫里的权势倾轧和明争暗斗的血光之灾。待在这里,绝对比待在宫里舒服。
“主子,你就嫁了吧!”
好……豆蔻转念一想,再怎么说她一个姑娘家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嫁人,那家伙多嚣张,她若是轻松嫁了他以后还有尊严可言吗?“我干吗要嫁给他?他又没什么好!”
“好!怎么不好?”十三点细数钦九州的优点,“你想想,你想想人家可是中原三大才子,这世上没有他想不到的主意,还有啊!他的全身可以说是金子打造的,财富无穷。更别说,人家为了你还放弃了辅佐太子登基,大富大贵的机会——你说这种人不嫁,你嫁谁?”
“请武后来主婚吧!”
“让我考虑……”这不是十三点的声音,十三点的声音可没有那么男人气。好熟悉哦!到底是谁的声音呢?豆蔻猛然间回过头,眼中所见之身影恰恰弥补了她的想象,“钦九州,你怎么来了?”
“还有我呢!”慕四海从钦九州的身后飞了出来,他永远都能用“来无影去无踪”来形容。
豆蔻假装正经地拉过十三点,两个人玩起咬耳朵的游戏,“我刚才……没说什么吧?”
“没有!”
“那就好。”
“你说准备考虑嫁给九州园主的事。”
“我说了吗?”打死不能承认,豆蔻做出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偏过头,却见到纱幔微微拂起,即使看不见钦九州的脸,她却敢保证他一定在笑,还笑得很夸张。
呼哧呼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她就来气,“我……我可没打算嫁给你哦!你别得意,千万别得意……不准得意!”
不得意,他哪有得意?他只是眼睛笑弯了,“慕四海,邀请武后来九州园,就说我请她为我和豆蔻主婚。”
“什么?主婚?”豆蔻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要紧张,她还有最后的绝招,“你以为你是谁?你让姑姑来为你主婚她就会来了吗?”
钦九州走上前,瘦弱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记住?不是为我主婚,是为我们俩主婚——慕四海,准备迎亲仪式。”
“是。”慕四海暧昧地朝豆蔻挤眉弄眼,“我这儿先恭喜了。”
恭喜?恭喜你个大头鬼啊?豆蔻想逮到他痛揍一顿,拳头捏在手中却只是忿忿地说道:“你等着!武后绝不会来的。”
“我们打赌吧!”
钦九州的声音始终飘在半空中,那分超乎一切的淡然让豆蔻再度捏紧拳头,“赌就赌!如果武后娘娘会来,我就……我就……”
“你就嫁我。”
一锤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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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觉得日子竟然如此难捱,豆蔻每天待在茗院门口冲着出口方向简直是望眼欲穿,也不知武后娘娘到底会不会来。
脑子明明告诉心,姑姑啊你可千万别来,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站在茗院门口更多的是为了期盼武后的来临呢?
“主子——”十三点急匆匆地冲到豆蔻面前,向牛一样喷着气,“主子……主子……”
豆蔻懒洋洋地皱起眉头,拿出了待在宫里的架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讲话要慢条斯理、清清楚楚,如云似雨,还要……”
“武后来了。”
“什么?”豆蔻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姑姑来了?怎么可能?”姑姑来了……姑姑竟然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更理不清的是她的心情,她到底是该喜出望外,还是该犯愁呢?哦!天哪!还是先去接驾吧!
领着十三点,她这就往外行去,准备接驾。说来也奇怪,从外面走进九州园放眼雾蒙蒙一片,摸不着头脑,更摸不着路的方向。从里看去,处处场景却是清楚而优雅。只知道钦九州谋划能力天下第一,难道他也懂命盘?
他懂命盘,他的确懂。可是,自从豆蔻到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无法摸清自己的命盘。他试过测算他和豆蔻身边的人,每个人的命盘都是清清楚楚,他甚至算到十三点将会长久地待在九州园,可他无论如何也算不出他和豆蔻的将来会有怎样的色彩。
“慕四海?”即使他轻功再好,钦九州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十年的相处可不是白白度过的。
慕四海晃悠悠地站到他的面前,“武后来了,如您所愿。”
钦九州撩起衣襟走出书房,反剪双手顿住脚步,无须多言他自有打算,“所有的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慕四海难得神色正经,十年的准备在这一刻尽数展开。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厅走去,英气的身影在午后的斜阳下拉出长长的倒影,铺在阳光的走道上恍如时间的痕迹。
钦九州步入前厅,先见着的是豆蔻的背影。风撩起纱幔,他伸出手想要触她的肩膀,指尖距离她的肩膀几指之遥,阳光落在他的指尖前端,他却不敢去碰她。
大步越过门槛,他直接走向前厅中央背对着众人的金衣妇人,“钦九州见过……”
“我是李武氏,平凡的妇道人家,九州园主休要多言。”玉润的手拦住他未说出口的言语,转身那是天皇贵胄的容颜。即使面无粉黛,身无点缀,照例是祥瑞之气染遍周身。
钦九州在心中感慨万千,他给武后所算命盘果然不错,十年的复仇全数系在她的身上。她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与豆蔻一样。这想法让他如烈酒过喉,辛辣的感觉刺激他的额际。他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立于椅边的豆蔻,恰巧撞见她的视线,两个人极有默契地看向两旁,留出长长的空白阻隔其间。
不能就这么呆愣着,总该说些什么。向来自命不凡的大脑失去了作用,钦九州杵在前厅中央反倒像个傻瓜。
“武后……”慕四海小声的提醒帮钦九州找回了神志,再怎样失礼也不能将武后晾在一边,他聪明地掩饰尴尬,巧言以对,“听闻豆蔻小姐邀在下为夫人寻找快乐,敢问夫人,可有此事?”
“你请我来九州园不就是想亲口告诉我,你已经帮我找到快乐了吗?九州园主莫要再兜圈子,有话不妨直说。”
武后在豆蔻的搀扶下坐在厅上,眼神中的淡然很是难得,那是自诩聪明绝顶的钦九州难以到达的境界。
“夫人,钦某心中的确已有计谋足以帮您找到快乐,前提是这方法只能说与您听。”
他示意慕四海带走豆蔻,她却拿眼瞟向武后,“我不能在这儿吗?”
武后微笑地摇了摇头,“我和九州园主有事要谈,你随慕先生暂时出去吧!回头姑姑单独与你谈谈。”
姑姑之命,豆蔻从无反驳之说,她木讷地点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慕四海向外走,眼巴巴地瞅着他用—道厚重的古门挡住了彼此。
小丫头掏出荷包里的豆子,坐在门槛边用力地嚼着,心里反反复复思忖着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慕四海,你说钦九州到底想出了什么方法帮武后娘娘找到快乐?”
慕四海手握重剑不耐烦地扫过她蜷缩于地的身影,“你问这些干吗?咱们俩只要各司其职,做到自己的本分不就好了吗?话多,你不怕自己死得快吗?”
一颗坚硬如铁的豆子哽在她的喉中,吐不出又难以吞下,竟逼出了她的眼泪,“死了,也许就能见到豆蔻了。”
他如雷过青天,怔怔地凝望着自己刻意忽略的女孩,像在看死而复生的幽灵,“你记得……豆蔻?”
“我永远不会忘,就像你永远忘不了是我害死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