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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结(下) 第二十一章 作者:十世
    凌青挡在言非离身上,墙垣几乎将他背脊压断,满身满脸的灰尘,血迹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流了下来。

    他看着身下言非离昏迷过去的清颜,臃肿凸起的身躯,心里一阵阵酸楚。

    他果然,还是回到了门主的身边……

    突然身上一松,一道熟悉的声音喝道:“你在做什么!?”

    凌青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水和尘灰,痛心地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

    “你懂什么!让开!”凌朱举剑上前,指着言非离道:“这个男人是异族,是祸害!不能不除!”

    “不,他不是!”凌青拼命地摇头,“他是个好人!大哥,你不要一错再错!”

    凌朱冷道:“我没有错!门主被他迷惑,你也被他迷惑!本来他走了就算了,可是你竟自废一腿,装成结巴守护在他身边。你心里还有没有北堂王府?还有没有凌家?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我做这些事,门主是知道的。”

    “就算门主知道,可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像个男人!?我们是北堂家的暗卫,保护的是王爷与主母,而不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走开!”

    “不行!不行!”凌青护住言非离,嘶声道:“我知道大哥你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不高兴。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是我自己喜欢他,是我自己想跟着他,这不是他的错!三年前我暗中跟着他离开天门,他什么都不知道。大哥你……”凌青固执地挡在那里,突然双眼瞪圆,惊惶地大喊:“大哥!”

    凌朱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向前栽倒。

    凌青惊恐地伸手抱住他,抬头望去,只见北堂傲抱着离儿如地狱来的罗刹一般,冷冷地站在那里。

    王府别院,烛火通明,将夜晚的黑暗燃烧成炙热的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秋叶原终于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

    “怎么样?”北堂傲声音暗哑,透着丝丝焦灼和忧虑。

    “箭伤还在其次,只是箭上有毒,会侵蚀心脉。他有七个月的身孕,又动了胎气,无法为他解毒。”

    秋叶原行医十几年,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他中的毒毒性猛烈,但并不是不可解,但要解此毒,必须毒走全身,慢慢逼出化解。可是如此,胎儿必定受损,怕会胎死腹中。”

    北堂傲攥紧拳头,过了片刻,沉声道:“为他解毒!”

    秋叶原沉默半晌,道:“我以银针之术暂时将毒性困住,但若迟迟不解,伤及心脉,也难以挽回……只是他身子亏虚,勉强受孕已是不该,现在孩子又已经有七个月,若是此时胎儿不保,只怕也、也……”

    北堂傲心中一紧,无措道:“那该怎么办?”

    秋叶原心知,若是舍了孩子解毒,言非离醒来后怕也命不久矣,但若不解毒,却也是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万一的机会,他也要努力救活言非离。

    “只有一个办法,拖!”

    “拖?”

    秋叶原面色沉重,道:“只有拖到孩子出世,才有一线生机。”

    北堂傲心口一阵绞痛,咽喉涌上一股腥甜。

    言非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如隔世。

    北堂傲对他微微一笑,道:“非离,你醒了。”

    言非离动了动,感觉他正握着自己的右手,左臂却麻木僵硬,无知无觉,张了张口,喉咙干哑,说不出一个字。

    北堂傲端过药粥,将他慢慢扶起,道:“喝点东西吧。”

    言非离神志疲惫,由他喂了几口粥,微弱地问道:“离儿呢?”

    北堂傲道:“我一会儿就叫他来,你先歇歇。”

    言非离隐隐觉得哪里奇怪,却说不出来,蹙眉想了半天,发生的事慢慢浮现脑海。

    抬眼望向北堂傲,见他放下碗,轻轻举袖擦去自己唇边的水痕,眼神无限温柔,嘴角含笑,冷艳的俊颜温情脉脉,是从未有过的温馨。

    刹那间,言非离突然有了莫名的了悟,右手捂上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无论如何,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嗯。”

    北堂傲拥紧他,吻了吻他的鬓发,道:“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

    言非离勉强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无力地合上眼。

    兀杰已在那场爆炸中身亡,安明等余党也被北堂王府的人马追杀殆尽,林嫣嫣带着辉儿暂时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可是这些事北堂傲都没有心情去管了,只是日日夜夜陪在言非离身边,寸步不离。

    现在他们在和时间比赛。

    秋叶原花了三天三夜,熬尽所有心血,终于赶制出缓解毒性的药,但若想完全根除,必须毒走全身一举逼出。

    时间随着言非离的腹部日益隆起而一点一点消磨着。

    只要能熬到孩子出生,待他们出世后,秋叶原便能一举解除毒性;只有这样,言非离才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言非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着,清醒的时候很少很少,因为只有沉睡,才能最低的减少血气运行,减慢毒性的侵蚀。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如果精神好,用过膳服过药后,他会让北堂傲把离儿叫来,让他依偎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好奇地把小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

    但大多时候,服过药后他便会再度沉睡过去。

    “义父,我知道了,你的肚子里有宝宝!”北堂曜日这日趴在言非离腹上聆听,突然抬头道。

    言非离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你是不是累了?想睡了?”

    言非离摇了摇头。

    北堂傲问道:“离儿,你怎么知道义父肚子里有宝宝?”

    北堂曜日歪着头,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北堂傲微微一笑,道:“是。离儿真聪明。”

    言非离靠卧在床边,半合着眼,静静听着他们父子俩对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生下的宝宝,是不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北堂傲道:“义父的孩子,自然是你的弟妹。”

    北堂曜日低头默不作声,过了半晌,忽然道:“我知道了,我也是父王和义父的孩子。”

    言非离闻言,终于动容,与北堂傲一齐震惊地看着他。

    “离儿……”言非离唤了一声,却说不下去,他知道北堂傲是绝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的,却不知他是如何得知。

    北堂傲柔声问道:“离儿希望自己是父王和义父的孩子吗?”

    北堂曜日将小脸贴在言非离高高的肚皮上,轻轻抚摸里面的弟妹,道:“当然啊。原来我真的是义父的孩子。真好!”

    言非离情绪激动,轻轻拉过北堂曜日,颤声道:“离儿,那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爹爹。”

    北堂曜日扑进他怀里,小手揽在他脖上。

    言非离惊喜交集,将离儿紧紧抱住。

    北堂傲在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

    当初千方百计将孩子从言非离身边带走,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世,可是最后却仍敌不过骨肉相连的父子天性。

    言非离忽然松开手,全身痉挛,剧烈颤抖起来。

    “爹爹?”言非离对离儿道:“爹爹不舒服……你、你先回去吧……”

    北堂傲连忙过来,将离儿抱回自己的卧房,把他放在床上,道:“离儿乖,不要去打搅爹爹休息。”

    转身欲走,却被离儿的小手拉住。

    离儿红着眼睛,微微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父王,爹爹会……会死吗?”

    北堂傲楞住,然后坚定地道:“不会!你爹爹会好起来,和父王在一起!”

    离儿眼神一亮。

    北堂傲越发觉得,他的眼睛真的好像言非离。

    回到内室,北堂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肝胆欲裂。

    “非离!?”言非离倒在床沿边,紧紧抓着床幔,手指泛白,半个身子几乎快要挣出床榻,神情痛苦,透出凄厉之色。

    “谦之,我不行了……”言非离吐出这几个字,突然向下栽去。

    北堂傲慌忙接住他,要将真气输进去。

    言非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落力之极,嘶哑地道:“是、是孩子!”

    北堂傲连忙看向他腹部,果然比平时胎动得厉害,慌道:“难道是要生了?”

    言非离痛苦地道:“好、好像是……”

    北堂傲震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早?只有八个月……

    秋叶原立刻赶来了,看了言非离的情况,果然是要临产。

    他们熬了这么久,就是盼着孩子早点生下来。

    北堂傲脸色苍白,握着言非离的手,向秋叶原问道:“是不是太早了……”

    他想起那个失去的辉儿就是因为早产,生下来身体便不好,熬不住伤寒的折磨而夭折了。

    而现在这对双胞胎岂不是更加危险?可是拖得越久,越是对言非离不利。

    秋叶原安慰道:“是早了点。但是,双胞胎大都是要早产的。”

    言非离已经疼得几近昏迷,闻言吃力地睁开眼,断断续续地道:“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秋叶原点了点头:“我尽力!”

    言非离还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急痛,伴着心脉附近毒素的浮动,眼前一黑,终于熬不住,晕了过去。

    北堂傲手心里尽是冷汗。

    因为言非离左肩有伤,毒素全部压在那里,半边背脊皮肤都是黑色的,伤口也不能完全愈合,所以根本无法躺卧,这一个多月来只能右侧卧,或是半靠着,其辛苦可想而知。

    此刻在这临盆之际,他也只能靠卧在右侧,由北堂傲搂着,才能支撑得住。

    言非离昏过去后又痛醒过来,醒来之后又生生痛昏过去,如此反反复覆,不知几回。

    北堂傲倒希望他能一直昏迷,好过现在这样看着他受罪。

    言非离即使昏厥之中,也痛得呻吟。

    但那已经不是呻吟了,倒像是痛苦的叹息,一声一声,连绵在一起,让人心痛。

    “嗯、啊——”

    好痛!好痛!言非离不时痉挛。

    整个人似乎被抛入了一个名为痛楚的大染缸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被刷洗、被凌虐。

    太痛了!这种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似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强压出来一样。

    言非离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

    他的左肩、左臂完全不能动,但是身体却在不停地扭摆,犹如垂死的鱼,在做最后的努力。

    这一次生产比生离儿时不知艰苦多少倍。

    不说他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负荷剧烈痛楚的地步,就是因为双胎,痛楚也是加倍的。

    秋叶原心知言非离的情况并不乐观。

    孩子因为是早产,胎位靠上,下来得很慢,而且他体力不足,大半时间是在昏迷,根本用不上力。

    以他这样的身体,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绝对无法自己诞下孩子。

    言非离如此痛了一天一夜。

    哀鸣之声虽然断断续续,却低沉巡回,持续不绝。

    北堂傲一直以真气护着他的心脉,可是过了半夜,竟感觉他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北堂傲面色惨白,慌乱无措,神色比言非离好不到哪里去。

    秋叶原撬开言非离的嘴,给他喂下一粒大还丹,道:“北堂门主,孩子必须要早点下来,不然他撑不久了。把他抱起来。”

    北堂傲茫然地点点头,听着秋叶原的吩咐,将言非离半抱坐起。

    “啊啊——”言非离被突然的剧痛激醒,嘶喊一声,睁大眼睛,模糊地看见秋叶原跪坐在床沿上,双手成拳,正在不断挤压他的腹部。

    “啊呃——”言非离半张着嘴,干哑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孔已经扭曲,右手紧紧抓住北堂傲的臂膀,指节泛白,直嵌进他的肩肉。

    北堂傲冷汗横流,死死地看着秋叶原毫不留情地,在言非离圆隆的腹上不停地向下按。

    每一次都那么用力,直把高耸的腹部按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凹迹。

    北堂傲紧紧抱着言非离,不断把内力输送进他的体内,看见他痛苦到极致的表情,心里揪成一团,深深地痛恨自己的无力,恨不得能把他的痛苦分一半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一切是怎么结束的。

    天明之际,当微弱的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在房间里响起时,北堂傲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出来的,似乎一眨眼的时间就结束了。

    北堂傲紧紧抱着言非离,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在孩子诞生的那一刹那,言非离仰起头,圆睁的双眼与他紧紧相连,漆黑的瞳孔里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容。

    往事瞬间,一幕一幕,在脑海里纷乱掠过。

    第一次相遇,那个月夜下年轻俊秀的叛军将领。

    第一次相伴,那个江湖路上忠心沉默的属下。

    第一次结合,那个阴暗的林子里痛楚狼狈的言非离。

    岁月如梭。

    从陌路到熟悉,从熟悉到伤害,从伤害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漫漫长路,竟让他们走了整整十二年。

    心中的痛楚在不断膨胀。

    原来,我们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时光。

    北堂傲轻轻拂去言非离凌乱汗湿的发丝,凝视着他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微微颤抖。

    非离,活下去,不要离开我,以后的路,我们可以一起走!

    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来的特别晚。

    直到十二月中旬,冬季里的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温柔细碎的飘落。

    言非离自孩子出生后一直没有醒来,秋叶原说这种状况已经是很好的了。

    摩耶人的体质特殊,尤其是男人。

    在他们后穴的甬道深处,肠壁外侧附着类似女子子宫似的生育器官,那里便是摩耶男子因情受孕,孕育子嗣的地方。

    一经受孕,胎儿便会在那里慢慢生长,直到瓜熟蒂落。

    而且他们的后穴也与一般人不同,足以承受胎儿娩出那一刹那的扩张。

    其实言非离生育并没有遇到多大的危险,只是身上的毒素不可小觑。

    此刻他昏迷不醒,是因为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毒素渐渐混入了血脉之中,加上生产的损耗,使身体不堪负荷。

    虽然他内力深厚,又有北堂傲相助,但苏醒之日仍是不能预期。

    北堂傲看着他一日日形销骨立,心里说不出来的痛。

    即使给他喂再多的珍贵补品,也比不上能早早醒来一日,早早进食。

    凌朱在百济寺那天被北堂傲击成重伤,若不是事后凌青苦苦哀求,北堂傲绝不能容这个叛徒多活一日。

    看在凌青危机之时救了言非离一命,又自瘸一腿,默默守在他身边三年多,北堂傲网开一面,将凌朱废了武功,逐出王府。

    凌朱在第二日便咬舌自尽了。

    凌青捧着兄长的骨灰来见北堂傲。

    北堂傲道:“人既然已经死了,往日恩怨便一了百了。只是他背叛本王,罪不可恕,北堂王府已将他从名册中除名,此后再不是我府里的人,你爱将他葬在什么地方就葬在什么地方,不必请示本王。”

    “王爷,我们凌家世代是北堂王的家奴,兄长犯了重罪除名,凌青无话可说,只希望王爷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让家兄的骨灰埋在我们凌家的祖坟里吧。求王爷成全!求王爷成全!”凌青自知兄长的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言非离至今尚未转醒,两个早产的世子和郡主也比一般婴儿出生时孱弱,这样的罪孽怎样也无法还清。

    虽然门主没有再继续追究兄长的责任,可他凌氏一族世代都是北堂王府的暗卫,生是北堂家的人,死也是北堂家的鬼。

    兄长虽然走错了路,但他一片忠心,以生为北堂王暗卫的一员为荣。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都不能允许被逐离的命运。

    若不能葬进北堂王府的凌氏祖坟,他的灵魂将永远成为孤魂野鬼,死不瞑目。凌青又何其忍心?

    北堂傲沉吟半晌,终于叹道:“好,念在我们主仆一场,你将他的骨灰撒到北堂家的祖坟上吧。本王已是仁至义尽了。”

    凌青哽咽叩首,“多谢王爷成全!”心中充满愧疚和感激,默默地捧起兄长的骨灰去了。

    灵隐谷是江湖上最神秘、最淡泊也最高深莫测的门派,成立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其历史的悠远程度甚至早于四天门,但江湖上的人对他们却知之甚少,鲜少提及。

    因为灵隐谷的人神秘莫测,极少走动江湖,不过他们的医术冠绝天下,却是毋庸置疑的。

    江湖上几代神医皆出自灵隐谷,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神秘的门派才未完全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秋叶原的师祖药石散人,据说便是出自那里,因而也算有些渊源。

    他回去翻出师祖遗物,并运用天门势力多方打听,终于打探出灵隐谷一个暗桩的大概位置。

    因为言非离迟迟不能从昏迷中醒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秋叶原迫不得已中,想到了灵隐谷的灵丹妙药。

    北堂傲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会放弃,于是带着尚未从昏迷中醒来的言非离和一双早产的双胞儿女,向灵隐谷进发。

    经过半个多月的奔波,终于来到那个暗桩所在,谁知他们来到之时,正望见谷中燃起的熊熊浓烟。

    “怎么回事?”秋叶原疑惑。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他们这次轻装简车,行事隐秘,北堂傲只带了凌青和秋叶原二人。

    此时他对二人交代一句,飞身跃起,向谷中掠去。

    谷中深处一座似阁非阁的建筑物正在燃烧,周围温度极高,火焰叫嚣着席卷而出,浓烟冲天。

    一个削瘦的少年矗立在前,一动不动直望大火。

    北堂傲搞不清楚形势,只见这个少年弱冠年纪,一身淡绿色衣衫,容貌清秀,面无表情,问道:“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需在下帮忙灭火?”

    那少年慢慢转首,淡淡望他一眼,北堂傲心下一惊,只觉少年的眼睛犀利凌锐,隐含高傲贵气,不可一世。

    只这一眼,北堂傲便断定此人出身必不同寻常,那种眼神,只有最高位的上位者才会拥有。

    “你是谁?”少年对他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异,淡淡地问道。

    “在下北堂傲。”

    “你来这里何事?”

    “在下想请灵隐谷的济世高人帮忙救人。”

    “这里不是灵隐谷。”

    少年转过身去,淡淡道:“灵隐谷也对救人没有兴趣。”

    “等等。”

    北堂傲一手探去,那少年武功不俗,却并非他的敌手,几招之后便被他制住。

    “你是灵隐谷的人?”北堂傲抓住他的脉门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少年眉宇微蹙,不耐地道,好像对自己的生死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得罪了。”

    北堂傲也不管他是不是,点了他的穴道提起,掠出山谷,回到马车旁。

    秋叶原见他虏来一个少年,大感惊异。

    此时马车里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想是曜月、曜辰兄妹醒了。

    说来好笑,这对双胞胎出生时几乎不分先后,秋叶原当时又忙着为言非离止血解毒,竟没有注意哪个先出生的!因此直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这两个小家伙是姐弟还是兄妹。

    少年见北堂傲从车里抱出两个孱弱的婴儿,神情一动。

    在车帘撩起的刹那瞥见里面似乎躺着一个男子,形销骨立,重病在身的样子。

    马车旁边赫然还拴着一只母豹。

    北堂傲问:“孩子吃东西了吗?”

    “还没。”

    凌青从车里取出一个皮制水袋,递了过去。

    因为没有乳母,里面装的是北堂傲捕获的那只母豹下的奶。

    北堂傲早已驾轻就熟,轻轻摇摇女儿,将豹奶小心给她喂了,然后拍拍她打出嗝来,再换了儿子。

    “这两个孩子气虚衰弱,身形不足,是早产儿?”那个少年忽然开口问道。

    “不错,早产了一个多月。”

    秋叶原惊异于对方的敏锐,答道。

    少年望望马车,又望向北堂傲道:“求医的是里面那人?”

    “是。”

    “这是你的孩子还是他的?”北堂傲抬眼看着他,沉吟半晌,慢慢道:“是我的,也是他的。”

    秋叶原和凌青都是一惊,没想到北堂傲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坦然说出这话。

    不过更让人惊异的,却是那个少年的反应。

    “哦。”

    他随意应了一声,道:“如果他是摩耶人,我就救。”

    “你能救他?”北堂傲大喜过望。

    少年淡淡地道:“天下没有我救不了的人。”

    他的年纪虽然没有秋叶原大,口气却比他大得多了。

    北堂傲这时哪里还顾得了这些,连他知道摩耶人的事也未再追问,却不知灵隐谷本来便是摩耶人避世隐居之所。

    药庐内,少年给言非离把过脉道:“半年。”

    “什么?”北堂傲心下一跳。

    “半年之内我治好他。山坡那边有个清音阁,你们先住那里。两个孩子似乎也中了些毒,我要看看。”

    “这里真是灵隐谷吗?”秋叶原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少年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漫不经心地道:“人在谷中,谷却在人心中,何必事事刨根究底,世上哪有那么多事明明白白的。”说完掀帘走了。

    秋叶原结舌道:“好硬的脾气。”

    “这个少年不简单。灵隐谷规矩众多,秋大夫在这里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北堂傲知道秋叶原不通江湖事务,怕他不小心犯了别人的规矩。

    “知道了。”

    秋叶原点点头,对少年的话并不生气,反而对他的医术向往之极,不知他会用何种方法救治言非离。

    那个少年名叫柳冥,是灵隐谷第十四代谷主的嫡传弟子,医术高明,青出于蓝,秋叶原按照辈分,竟还要管他叫声师叔。

    言非离的病情在柳冥的治疗下渐渐有了起色。

    这日北堂傲进屋,给言非离喂了药,忽然心中一动,道:“非离,今晚的月亮很美,你想不想看?”

    此时正是一个月中月亮最圆满的时候。淡淡的银辉,皎洁而柔和,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北堂傲取过一件外衣,仔细为言非离穿好,轻轻抱起他来到院子里坐下,遥望月色。

    忽然心中一动,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那晚月亮很圆,很亮,你骑着马从山腰后急奔上来,手里提着长剑,一身黑色戎装,英姿飒爽,挺拔俊秀……你看见我,楞了一下,然后下马走到我面前,直直地望着我。”

    北堂傲轻笑起来,“我从来没有见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很干净,很清澈,而且那么坦率,那么直接,好像有一种火焰在跳跃。当时我就想,一个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的家伙,一定要留在身边……

    “我把简帝让给你,你居然一句话没说就把他杀了,好像你来根本不是为了给潘岳抱仇,也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是为了杀他而已……然后你茫茫然地站在那里发呆,心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当时还想,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呵呵……后来你回过头来,那样望着我。你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

    山间清风阵阵,月光映照,遍地银光一片。

    北堂傲神色迷离,陷入遥远的回忆。

    “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让你发誓,终身以我为主,终身绝不背叛我,你也毫不犹豫地照做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一心一意跟着我,可我竟愚蠢的没有发觉你的心意,甚至还曾那样伤害过你。”

    北堂傲伸手轻抚言非离的眉眼,眼神流露出温柔之意,低下头温存地吻了吻他的鬓发。

    怀中人神态安详,睫毛轻颤,似是好梦正浓,不揽浊世。

    “非离,为何你会爱上我?你知道,我这个人冷漠淡情,清心寡欲,对谁都不在意。鬼林那件事,我当时神志不清,不知道让你受了多大的伤,我还记得当时草地上那滩血迹,触目惊心,可是你竟然没有丝毫抱怨……”

    北堂傲轻轻叹息一声,“好似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怪我。我把离儿带走,你也不怨;我娶了林嫣嫣,你也不恨。你怎能对我如此包容?”抚摸他的薄唇,忍不住在上面落下一吻,北堂傲叹息道:“可是我也爱上了你!爱上一个男人!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感谢上天,那个人是你!”北堂傲呢喃着,清淡的声音,犹如悠长的叹息。

    “我不会放你走,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一滴清泪,似是喜悦,似是惆怅,幽幽地,自那苍白的面容上落下。

    北堂傲低下头,舌尖轻挑,将这滴珍贵的泪,卷入彼此的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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