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姊姊还活着,也会像她那样笑吗?
除了他谁也不服的流星,偏偏在初次见到她时就表现出异样的热情,为何?她身上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他发现自己竟兴起了好奇。
看着看着,他出神了,直到那一人一马的影子消失在树林深处他才转身下楼,离开了这处外表荒废的院落。
在湖畔游荡了将近一个时辰,朱妍玉牵着流星回到它的专属马厩,将这匹傲娇的马儿全身上下打理得清清爽爽后,阿旺忽地探头进来。
“顾姑娘,你听说了吗?西域那边有行商带来了一批骏马想要卖给我们马场,福师傅已经领人过去相看了。”
“真的吗?”朱妍玉忍不住兴奋。“从西域来的马?”
“是啊,听说这回来的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好马呢!”阿旺的语气也颇激动。“你想不想过去瞧瞧?”
“能行吗?”
“当然能行!咱们只是凑上去看个热闹,别打扰他们就好了。”
朱妍玉闻言,含笑颔首。
福师傅是拥有三十多年经验的老行家,是这间马场相马、驯马的第一把手,朱妍玉早就希望能有机会亲眼见识他的本领了,何况她本身又爱马,这等热闹怎可不去凑上一凑?
阿旺看她笑弯的眉眼,倏地有些发愣。这位顾姑娘刚来时面黄肌瘦,还瞧不出什么,如今也不晓得是否吃好睡好养好身子,不仅肌肤丰泽许多,脸上那块丑陋的青斑也淡化不少,更显出五官清丽。
若是那块难看的斑能消去,完完全全就是个美人啊!即便这样,现在看她也是唇红齿白,颇有姿色。
阿旺蓦地心跳一乱,别过视线不敢多看。他可是跟小翠说好了,过两年等小翠大了就成亲的,可不能贪看美色迷了眼,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未过门的媳妇?
想着,阿旺渐渐平静下来。朱妍玉可没注意到阿旺的脸色,一心只想去看福师傅如何相马。
她拍拍流星和马儿道别后,跟着阿旺绕到马厩附近一块空地,福师傅已经在那儿检视着那个西域行商带来的十几匹马。朱妍玉快速扫过那群马。虽然体型及年龄不定,但看得出来大多属于哈萨克血统培育出来的种马,哈萨克马约莫产于新疆一带,速度快,持久力强,适合在山路骑乘,其中有几匹许是混有汗血马的血统,外貌极是骏秀。
可这群混种马再骏秀也抓不住朱妍玉的目光。她前世在美国看多了各种各样优秀的马匹,早习惯了,只是当其中一匹白马懒洋洋地从这群马后晃荡出来,她才蓦地眼眸一亮。
面部稍有凹陷,尖细灵巧的耳朵,优美的体型,修长的四肢,以及那纯白如雪的毛色——这莫非是纯种的阿拉伯马?
她忽然全身沸腾,双手发痒,好想亲自上前去摸摸马匹的骨骼,确认是否为纯种马?可很快地,她便发现异样之处。
这匹马外表虽是神骏非凡,可走动时彷佛没什么精神,步伐混乱,看似跛行。
福师傅似乎也注意到了,大揺其头。“可惜了一匹好马。”
那名棕发蓝眸、脸上蓄着大胡子的西域行商用不流利的汉语跟他争辩起来。“这是比大苑宝马更好的品种!”
“可是它的腿废了!”
“没有废,只是这一路走了这么长的时间,累了而已。”
“你瞧它这前肢蹄底都肿胀了,等于半个残废,这样的马我们不要。”
“这是上等的宝马,是从大食沙漠那儿来的纯种马交配生下来的,才刚满一岁半,正可以好生驯养。”
“就说它腿残了我不要。”
“那也能够留下来配种。”
“这匹分明是母马,买来育种不划算,何况还是只跛脚的?”
“它不跛。”
第3章(2)
两人争论不休,朱妍玉心韵怦怦地跳,终于壮着胆子走上前。“我可以看看这匹马吗?”
这话一落,两个大男人同时望向她,阿旺见福师傅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不禁暗暗叫苦。
槽糕!他忘了警告顾姑娘这福师傅可是个老顽固,尤其最讨厌妇人多事,她可千万莫惹恼他老人家啊!
“你是谁?”福师傅语气不善。
“福师傅您好。”她福身行了个礼。“小女子姓顾,是负责照顾流星的马僮。”
“你就是顾姑娘?”
“是。”
福师傅板着脸打量她。他早听说过都督大人的新马僮是个小姑娘,他私心并不认为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的本事照顾马匹,对都督大人用她为自己的私人马僮一直颇不以为然,只是面上不好显露出来。
“听闻福师俥在此处相马,小女子就想过来瞧一瞧,见识福师德您的风采,也算是观摩学习。”朱妍玉盈盈笑着解释,却不知自己这么说正踩到了老顽固的逆鳞。
观摩学习?就凭她一个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看在都督大人的分上,他就给她留一点面子不跟她计较。
朱妍玉原也料到这个见多识广的老师傅未必瞧得起自己一介女流,只是她真的不想错过一匹好马,这马儿的病再不及时医治,恐怕会真的废了。
她鼓起勇气道:“福师傅,就让我看一下这匹马好吗?不会花多久时间的。”
“顾姑娘……”眼看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就快失去耐性,阿旺心知不妙,急着想上前去将她拉回来,身后一条有力的手臂扯住他,他愣了愣,回头一看,差点腿软。
“都、都督大人……”
傅云生示意他噤声,神色肃然。
阿旺哪敢再多话,连忙退到一旁,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
朱妍玉却是当着福师德的面,开始检视起那匹白马的骨骼来。十八根肋骨、六根腰椎骨、十八节尾椎骨——是阿拉伯马没错。
她顺了顺一直温顺地站在原处任由她摸骨的白马鬃毛,轻声叹道:“你的脾气可比流星那家伙好多了呢!”
“看完了吗?”福师傅面色铁青。
“是。”她尽量做出低眉敛眸的姿态。“这的确是匹好马,应当是来自阿……嗯,来自大食的纯血种马。”
“那又如何?”
“福师傅可否将马买下来?”
“什么!”福师傅大怒。“我刚说过了不买跛脚马!”
见福师傅气得面色铁青,朱妍玉方有几分后悔。
唉,明明决定低调夹尾巴做人的,她怎么就这么多嘴多事呢?可要她看着这匹宝马见死不数,她实在于心不忍……
她深吸口气,毅然扬眸。“它的脚能治的。”
“你能治?”福师傅讽刺地问。
她一怔。“可以请马医……”
“这位就是我们马场的马医。”福师傅指着站在他身后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
“他都说不能治,你凭何说可以?”
凭她前世的经验,她知道这马儿只是罹患了蹄叶炎,仍有机会治疗,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呢?
“我……”
“滚开!”见她欲言又止,福师傅失去了耐性,厉声喝叱。
她一凛,唇角悄悄泛开一丝苦笑,正想识相地退下时,转身瞥过白马,却见它双眸流露出痛楚与恳求之色,竟似隐隐漾着泪光。
她心口一揪,想起前世曾亲眼见过一匹四蹄皆染上蹄叶炎的马儿遭到安乐死,临死前那无助的模样令人心酸,而它的主人抱着它泣不成声。
她可以救这匹白马的,只要她勇敢一点……
“我来试试!”当她领牾自己说了什么时,话已出口。
福师傅和那个青年马医都是面色一变,就连那个大胡子西域行商也是表情犹豫。
“胡说八道!”福师傅愤然怒斥。“你知道这样一匹马得花多少银子买吗?就凭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马场白砸银子?”